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香书门】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重生之聊逍遥兮 作者:楚将语 文案: 翩翩佳公子,皎皎世无双。沈存章,神一般存在的男人;郦容与,父母的掌上明珠,不谙世事逍遥无忌。本也是门当户对,两厢情愿,谁知柔情错付,双目蒙尘。年华尚小的她竟被这个谪仙一般温润如玉的男人送入青楼.....她忘不了,自己跳下青楼回眸的那一眼,世间丑恶,生无可恋.... 可是,命运的眷顾却让她获得重生,回到了七岁那年。蔷薇架下,父母俱在,长兄宠爱,其乐融融...... 这一世,她摒弃了千金小姐的儿女情长肆意妄为,也摒弃了倚花和羞白袜双溜的寻常言笑; 这一世,她金榜题了名,素手指点了天下; 这一世,她心系了苍生,两袖了江山如画; 可是繁华尽开的时候,她却孑然一身。忽然就分外想念前世那逍遥的自己..虽有丝竹之乱耳,却无案牍之劳形.... 可是,这世道,当真可以心想事成吗?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重生 甜文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郦容与、洛九龄 ┃ 配角:沈存章、朱言玉、李延年、安洛公主 ┃ 其它: ==================   ☆、往事不堪回首   寒冬腊月,沉寂的烟雨江白茫茫的一片,江上今日没有一只帆。   “你们不要过来!”一个女子,姣好的容颜上挂着两行清泪,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小美人儿,你跑什么,天这么冷,快到爷的怀里来!”三五个中年男子笑得猥琐,色眯眯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凌乱的衣裳露出来的□□。   当中的一个忍不住拔高了尖细的声音吼道,“快去把黄妈妈叫过来,这楼里的姑娘不听话,她怎么教的!”   黄妈妈抖着一身肥肉,马不停蹄地奔了出来,这几个都是得罪不起的地头蛇,要是怠慢了他们几个就别想做生意了。她那难听的嗓子吼得比前面那个人还要惊天动地,“你个死丫头!你赶快给我下来!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你们都别给我过来!不然我就跳下去!”说着她就爬上了背后的窗棂,往外一看,是水波渺渺的烟雨江,那江上的寒气让她不禁抖得更厉害了。   “郦容与,有本事你就给老娘跳!”   郦容与惊恐万分,脚已经不能动弹,她可怜巴巴地看向黄妈妈,“黄妈妈,你就饶了我吧!”   “想都别想!你赶快给我下来!”黄妈妈双手叉腰,“今儿你要不给我好好伺候了这些爷,我也把你打死!扒光了挂城墙上去!让华阳县的所有百姓好好欣赏欣赏华阳县令的掌上明珠!”说着,黄妈妈递了个眼色,一个龟公冲了上去,抓住了她□□的脚踝。   “不要!放开我!你们这些人不得好死!”郦容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脚踢开了那个龟公,她回头看了看那些人,闭上眼睛,往下一跳。   天好白,好像遇见那个男人的那一天。他搂过她的腰,在她耳边说道:华阳县县令郦明渊的掌上明珠果然名不虚传。   冰冷的江水没过头顶,她在心里祈求着,若有来世........   “喂,你醒醒!”   脸好疼,郦容与霎时睁开了眼睛,竟是一个□□岁的少年。他脸上挂着痞痞的坏笑,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小丫头,你终于醒了!”   小丫头?   我醒了?   “我没有死?”   “对啊,小爷救了你。”那少年的眼眸荡漾着光彩,往后一撑,坐在了破旧的桌子上,“就像书里说的那样,小爷我英雄救美,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为奴为婢;二是以身相许……我私心地觉得,你应该选第二个。这样,我不愁讨不到丑媳妇,你也不愁嫁不出去了,岂不是很好?”   郦容与翻了翻白眼,我嫁不出去也不至于嫁给你这个毛头小子。蛛网飞絮,屋顶还破了一角,我怎么在这里。   对了,我怎么在这里。郦容与坐起来,她身上不是□□的衣裳,而是整齐的百褶裙,还有,她的手。郦容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手,肉肉的,小小的。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胸,扁平扁平,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她惊慌地跳了起来,那小小的床板咔嚓一声,塌了,她倒在了漫天的灰尘中。   “哈哈哈哈.....”那少年捧腹大笑,跳到她面前扶起惊魂未定的她。郦容与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这个少年高......   那少年捏了捏她的脸,好奇地打量着她,“小丫头,你不会是个傻子吧?”   “你再捏重一点。”   “哟,还真是傻的呀!”那少年听话地加大了力气。   “啊,好痛好痛!”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的容儿!”一个容貌秀丽,衣着华丽的少妇站在门口,郦容与还没有晃过神来,就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天哪,她没看错吗?那竟然是她那“高大”的爹,刚才斥责的那个可不就是她娘吗?   郦容与试探地喊了一句:“爹,娘。”   “我的容儿。”尹宛娘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又俯下身来仔细查看了一番,除了粉脸上红了一块,倒没有别的伤痕,“容儿,你没事就好了。”说着又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对了,那个臭小子呢!”郦明渊才反应过来,那少年已经不见了。   “算了,容儿还活着,就是万幸。”   郦容与还是处于一个很迷糊的状态,就被尹宛娘抱着走了。   吃完晚膳,大家坐在蔷薇架下,吃着香甜的莲蓬。夏日炎炎,花架下却是幽凉得很。   十一岁的郦清与也从学堂里回来了,他是冲到花架下,一把抱起郦容与转了个圈,“容儿,我听说你今天太调皮了。”   “哪有,哥。”郦容与的眼眶里盈满了泪,“哥。”竟扎在郦清与的胸口呜呜地哭了起来。   “清儿,你看你……”郦明渊呵斥道,尹宛娘连忙拉出帕子给郦容与抹着泪。   郦清与也心疼得不得了,早知道就不说妹妹了,谁知郦容与却哭得更厉害了。   这下,府上的人都慌乱了,连忙搬出各色小姐最爱的糕点。   郦容与倚在尹宛娘怀里,吃着郦清与喂的莲蓬,“哥,容儿再也不调皮了。”   晚风轻拂,郦容与深深地呼吸着蔷薇花的香气,这一世,她要好好地守候他们。   七岁,还有十年。我不会让悲剧重演。   “爹,娘,清儿想着,容儿整日在家闲着,不调皮也没什么做的了。”   郦容与的嘴角牵了牵,什么叫不调皮也没什么做的了,想不到自己从小竟是这样顽劣。   郦清与看了一眼她,“我觉得可以让容儿跟着我去学堂了。”   郦容与心头一震,她清楚的记得,她原来最讨厌上学堂了,磨到十一二岁才勉强去认识了几个字。没想到,哥哥竟然这么早就提出来了,她还只有七岁。若是当时,她肯定会闹着不去的。可是如今的她,不再是为自己的任性而活……   尹宛娘摸着郦容与的后脑勺,“还这么小,我哪里舍得容儿去学堂里受那先生的气呢!”   郦明渊严肃地思考了下,方说道:“清儿的提议也不错。只不过,容儿,你想去上学堂吗?”   郦容与装作思考一阵,“容儿想跟哥哥一起。”   尹宛娘胆小道:“容儿,学堂里会打手板,先生很严厉的。”   “没关系。”郦容与钻入郦清与的怀里,“有哥哥保护我啊,而且,我是华阳县令的掌上明珠,我爹是连皇帝都极为器重的臣子,还有谁会打容儿呢?”   “你个小机灵。”郦明渊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爹爹可没有这么厉害,学堂里的秦先生,眼里可没有你爹。”   “秦先生公正无私,博学多才,容儿又冰雪聪明,清儿认为容儿不见得就那么轻易被惩罚,容儿,你说是吗?”   “对啊,容儿会很乖很乖的。”   尹宛娘还是很担心,郦明渊却道:“容儿知书达礼了,以后娶她的人还不门槛踏破了,你别担心。”   “容儿,那你明天就跟着哥去学堂吧。”   “好。”郦容与乖巧地应道,“哥,你有没有被那个秦先生打过小手板?”   郦清与尴尬地笑了笑,“哥这么厉害,肯定没有。”   “清儿你要好好看着容儿,不要让她靠近烟雨江。今天我可是真的差点吓掉了半条命。”   “娘,放心,容儿会乖的。”郦容与踮起脚尖,将尹宛娘额边的一绺青丝拂到一边,又将她的眉头展平,尹宛娘霎时眼眶里涌出了泪花,她抓着郦明渊的手,“明渊,你看,容儿长大了…….”   “不要!”郦容与惊坐起来,薄衫湿透。午夜梦回,她生怕自己还是前世那一缕无家可归的孤魂,夜很静,她就这样抱着自己小小的身子呆坐着,那一幕幕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在记忆里翻滚着。莹白的月光透过纱窗,照在精致的竹席上,颤抖着祈祷着天明。   晨光的熹微衔着远山苍翠,慢慢地普照大地。丫鬟们忙碌地来来往往,郦容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呵欠。   “小姐,昨晚没睡好吗?”初莲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问。   郦容与随意穿着寝衣,在屋子里小跑着,初月拿着一件衣服跟在后面跑,“小姐,你快停下。”   初虞叹道:“昨天夫人还说小姐长大了,怎么一个晚上又是这样?”   郦容与一边哼着歌,一边跑,正好初杏端着一盆水迎面而来,她显然被突如其来的郦容与吓到,呆在那里。眼看就要砸在银盆上,郦容与却及时转了个弯。然而,还是听到了悲催的一声,“啊!”   大清早,郦容与的小院就炸开了锅。初月额头肿起,素净的裙子湿了一大片,终于抓到了她的小姐。   可是刚刚穿好衣服,郦容与又开始跳上跳下,初月无奈地哄道:“小姐,你别蹦了,快下来梳头发。”   “好吧,累死了。初虞快来帮我捶捶背。”郦容与终于乖乖地坐在铜镜前,看着镜里那个自己。前世她懒于习武,身体虚弱得不行,今生,她要拥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初月谢天谢地,小姐终于安静了。   “初莲,你去第三层抽屉里拿一瓶创伤药给初月。”话还没说完,郦容与又啊了一声,“初月,你扯到我头发了。”   “是是是,谢小姐。”初月想着,小姐到底还是有变化的,果然是要上学堂的人了,不禁叮嘱了几句,“小姐,你要去学堂里好好学,不要去揪先生的胡子啊。”   “我又不是初月。”   “小姐......”   ☆、小楼依旧东风   说说闹闹的,就要赶不上马车了。郦容与揣起那个精致的小布包,右手提了一盒子初莲准备好的糕点,便往外冲。   “容儿,昨晚没睡好啊?”郦清与摸着倒在他腿上昏睡的妹妹的小脑袋,眼睛里全是宠溺。   郦容与半睡半醒之间答道:“竹席太凉了,睡得不安稳。哥,你别说话,到了学堂叫醒我啊…….”   郦清与无奈地摇了摇头,掀起车帘往外看去,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货郎们挑着货担儿来来往往。   突然,一辆马车挡住了自己的视线,马车的主人掀开了车帘,一张俏丽的小脸露了出来,“清与哥哥,好巧啊!”   郦清与的眼眸一下子被灿烂填满,“言玉妹妹,早。”   朱言玉眼尖一下子瞧见了睡在他腿上的郦容与,惊叫道:“容与!她也来了!”   郦容与揉揉耳朵,睡眼惺忪地抬眸,霎时间眸光掠过万分惊恐,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容儿,你怎么了?她是言玉妹妹啊,你们在秋姨家见过一面的。”   郦容与发誓自己用了最大的力气去表现得自然,在看见这个纯真无害的朱言玉之后,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挤出了一个最丑的笑脸,“言玉啊,好巧。”   朱言玉,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相信你。   “容与,你也去学堂?”朱言玉的神色从惊愕到怀疑,“我还记得你说你最讨厌上学堂呢!”   对,她的确讨厌,那些之乎者也什么子从来都把她的头都绕晕了。“是吗?”她天真无邪地笑道,“我虽然讨厌学堂的先生,但是一想到我哥也在,我就迫不及待地想去了。”   “那就太好了,容与,我终于有个伴了。以后我们一起去学堂好吗?我要跟你坐一起。”   “啊?我要跟我哥坐......”   郦清与笑道:“容儿,哥是男子,你是女子,男女在不同的学堂。”   “啊,怎么这样!”郦容与目瞪口呆。   “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就在你隔壁,你们那里大点声,我们这边都听得很清楚。”   “容与,你别怕,有我呢,我会帮你的。”   郦容与不情愿地嗯了一声。思绪波涛汹涌,就是有你我才怕!没想到她这么早就上学堂了,也怪不得,那时候琴棋书画,就数郦容与你最差,也怪不得郦容与你被卖入青楼,一想到那些郦容与又开始心惊肉跳。她揪着自己的手帕,郦容与,要冷静,不要还没开始就输给了她。   “驭!”突然朱言玉的马车急停,她被颠得往后一倒,顿时花容失色。郦清与立即下了马车,原来她的马车差点撞到了一个小乞丐。   “言玉妹妹,没事,就是马受了点惊。”   “怎么没有事啊!”那坐在地上的小乞丐爬了起来,指着马车道:“这里街上人这么多,马车怎么还赶这么快?伤了人怎么办?大户人家就可以随便撞死人吗?这华阳县还有没有王法了!”   郦清与又转身走到小乞丐跟前,“小兄弟,你伤到哪里了没有?这是一些碎银,你拿去压个惊。”   奶奶的,哥为什么对朱言玉这么好?难道哥喜欢朱言玉?可是最终他们没有在一起啊。郦容与在脑海里搜刮着,总觉得有些什么忘了。   没想到那小乞丐竟然将碎银一摔,“小哥,有钱就了不起吗?人命可以用钱来买吗?你们有钱人了不起啊!”   郦容与被那声音吵得头疼,什么也想不起来。朱言玉已经下了马车,郦容与也不想哥被纠缠,于是戴了一顶纬帽,也跳下马车。   那小乞丐的脸黑黝黝的,就一双眸子特别有神采。郦容与不禁大吃一惊,这个邋遢的小乞丐竟然是那天救了她的少年。   朱言玉走上前,“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突然闯出来惊了我的马不说,还在这里强词夺理,血口喷人,我看你就是想讹钱吧!”   郦容与算是知道了,这个朱言玉从小就这么厉害,她怎么不可能栽在她的手里。要是前世,以她冲动的性格,绝对会上前抽那小乞丐几鞭子,然后叫嚣着自己是华阳县令的爱女,有本事就去告她。可是今生,呵呵!   “言玉,也不能这样说,这小乞丐也挺可怜的,你看他要饭的碗都摔碎了,以后要怎么活啊?就算他是讹钱,给几个钱给他不就是了,难不成你还缺这几个钱吗?”郦容与终于想起来了,朱言玉是庶出,手里本来就没有什么银钱。   “哟,这个小姑娘倒是挺懂事的。”那小乞丐目光灼灼地看向郦容与。   朱言玉被郦容与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只得我见犹怜地看着郦清与。   郦清与便说道:“方才我给了你一些碎银,你自己却把它丢了。你说,你想怎么样?”   小乞丐伸出五个手指,“不多不少,五两银子,我好吃一顿饱饭压压惊。”   “这么多。”朱言玉嗔道,“普通人家都可以吃一个月了。”   “我又不是普通人家,我是乞丐。小姑娘,你不知道乞丐的胃口都是很大的吗?”那小乞丐一副吃定了朱言玉的样子,实在是无赖极了。   虽然郦容与喜闻乐见朱言玉为难,可是想到自己幸好那天被爹娘带走了,不然不知道会被他巧取豪夺成什么样,就大呼一口气。这小子这么小就这么无赖,长大了还得了。   朱言玉小声道:“我身上没有带这么多银子。”   “什么。”小乞丐不可置信,“这样高大的马车,居然连五两银子也没有吗?”   朱言玉白净的小脸刷的通红,她最讨厌别人看不起她了,尤其是一个乞丐。“你别得寸进尺,小乞丐,你这个破碗值多少钱,我去买一个给你就是了。”   “好啊,你现在就去买给我,我这破碗可是前朝遗物,全天下都只有这么一个!是我祖祖祖祖祖祖爷爷留下来的!”   “你......”   郦容与悄悄问了下,声音不大不小朱言玉也能听见,“哥,我们要去晚了,学堂先生不会罚吗?”   突然想到那沉重的戒尺,郦清与和朱言玉都是一惊。糟了,他们在路上耽误了这么久,肯定要迟到了。   朱言玉红着脸问兄妹俩,“清与哥哥,容与,你们有多少私房钱,可以借我一下吗?”   郦清与掏出二两银子,“言玉妹妹,我今天也就只带了这么多。”   朱言玉又看向郦容与,神色一暗,她倒啊倒,荷包里才掉了一小块银子出来,半两,“我就这么多了,都给你,言玉。”   朱言玉也拿出了一两银子,她总了总,对那小乞丐说道:“我这里只有三两半,你要是不要?”   那小乞丐耳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知道他们赶时间,虽然立即接了那三两多的银子,却双手交叉于胸前,没有要走的样子。   “你拿了银子还不走人?我姑爷可是当官的,小心我把你拖到那衙门里打几板子!”   朱言玉言辞咄咄,奈何那小乞丐无所畏惧,“我反正贱命一条,随便!不过今日既然说了是五两银子,就是五两!又不是菜市场卖菜的大妈,可以讨价还价!我看你是个知书达礼的小姐,不与你大吵大闹,没想到你却赖我乞丐的银子,不知你姑爷当的是什么官!我倒要去看看!”   “你......”   朱言玉气得七窍生烟,如果不是郦清与两兄妹在,她必定都不会下马车,活活把这小乞丐压死了才算解恨。可是眼下,实在是进退两难。   郦容与心里也觉得这小乞丐有些过了,但是打心眼里不想为朱言玉说半句话,围的人越来越多了。   郦清与取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给他,“这个你拿着,至少应该可以抵押个五两银子。”   “清与哥哥!”朱言玉在小乞丐就要接的时候一把抢回,立时取下自己头上不值钱的发簪丢给小乞丐,“这个给你,如果你再纠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乞丐还要再说,却看见朱言玉一闪而过的厉色,便吞了回去,“爷今天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们计较。哼!”小乞丐转过身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做了一个鬼脸。   郦容与内心思忖: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样举世无双的极品,千万不要再跟他碰上。   眼见朱言玉就要将那块玉收入自己的荷包,郦容与手快抢了过来,递给郦清与,“哥,你看言玉对你多好,为了你的玉佩把自己的发簪都给出去了。”   郦清与不太情愿地将玉佩挂回原处,朱言玉手空空的,尴尬地笑了笑,“清与哥哥,这样贵重的玉佩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就拿出来了。”   “言玉,我哥对你真好。”郦容与笑得无邪。   “清与,今天多亏你了。”朱言玉低头娇羞无限。   郦清与竟然也红了脸颊,“没什么,我应该的。”   他们两个这样子,如果现在的郦容与还看不出来,就白活了十七年。原来,哥喜欢朱言玉。也对,前一世,朱言玉琴棋诗画样样精通,人也娇俏可爱,又擅于玩弄人心,谁不喜欢呢?   “啊!”   “怎么了?”郦清与关心问道。   “哥,我们还要不要去学堂啊!”   ☆、误入藕花深处   又是一惊!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两辆马车并驾齐驰,奔向太白学院,行人纷纷侧目。   太白学院环山而建,林木苍翠,花树清雅,小径幽闲。有安邦学堂、知书学堂两座,男学生在安邦学堂,女学生在知书学堂。两座学堂之间是一条清澈的小溪,小憩期间,男女学生还可以曲水流觞,畅叙交情。每每安邦学堂的夫子训斥的时候,知书学堂都听得一清二楚。而知书学堂有女学生哭诉,那边也可以闻声辨人。所谓“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郦容与跟着朱言玉气喘吁吁地跑到学堂门口时,正好是秦夫子的《诗经》课,郦清与早一步到安邦学堂,因此知书学堂的人每一个都听到了那边的戒尺拍打在手掌上的啪啪声,十下,每一下都好像打在郦容与和朱言玉的手掌心一样。   等到那边的声音停止,朱言玉才鼓起勇气向脸色阴沉的秦夫子小心翼翼地说道:“秦夫子,我们来的路上撞到了一个小乞丐,因此耽搁了些时辰….”   里面已经有一些女学生在窃窃私语,好像是不相信。也有一些看向她背后的新面孔,议论着那到底是谁之类的。   秦夫子拿起戒尺在书案上重重敲了几下,全班又鸦雀无声,一个个幸灾乐祸地看着朱言玉。   郦容与慢慢地从朱言玉背后冒出小脑袋,对着秦夫子笑了笑,接着又整个露出来,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秦夫子,容与常听兄长说起,久仰大名,一直央求娘亲让我来学堂,想一睹夫子风采,今日一见,果然…….”   “果然什么?”   “果然正如哥哥所言,温文尔雅,海量汪涵。”   “呵呵呵,小丫头,够机灵的,你是哪家府上的?”   “我爹是郦明渊,我哥是郦清与。”   “哦,原来是华阳县县令的千金。”秦夫子有些不悦,“今日第一天上学便迟到,把手伸出来。”   郦容与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秦夫子,我不服。”   “你不服?”秦夫子笑道,“为什么?”   “秦夫子,您既然说了,我是第一天来,所谓不知者无罪,您既然才教我迟到要打手板,那么我在您教之前迟到,不是无罪吗?容与看到夫子第一眼,以为夫子海量汪涵,温文尔雅,难道是看错了吗?”   “你这个丫头,牙尖嘴利。正如你所说,你第一天来,不知者无罪,你进来吧。不过,若是你日后再迟到,我必定重重打你十下。”   “秦夫子大人有大量,容与佩服。”郦容与说着往朱言玉看了一眼,“那言玉怎么办呢?秦夫子不如也饶过言玉吧,她又不是故意的。”   “朱言玉,你可知错?”秦夫子看向朱言玉,“这小丫头不知道,你总该是知道我的规矩的。这太白学院我经营了这么多年,还没人破过我的例!你在这也学了一年了,也是知道的。把手伸出来。”   朱言玉点了点头,颤颤抖抖把手伸了出来,“秦夫子,我大娘最爱我写的字,我这几日还要写一幅给她祝寿,请您看在我的一片孝心上,从轻发落。”   “有孝心固然不错,不过你应该是早点来,而不是在这里请我从轻发落。十下,一下都不能少。”说着,啪啪打了十下,没一会,朱言玉纤白的玉手就通红的了。秦夫子还是没有下很大的力气,毕竟是女学生,所以那十下还是没有破皮。只是女学生面皮薄,打完之后便热泪盈眶地走到自己的书案旁。   “秦夫子,我坐哪里呢?”郦容与扫了一圈,没有发现空的位置。学堂里二十九个女学生,加她正好三十个。看来县里的教育,爹还是发展得很好。   “苏儿。”秦夫子对外喊了一声,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便搬着一个书案进来,目不斜视,“把书案放在第六组最后二位。”   那两少年又照做了,所有的女学生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隐隐约约还有些脸红心跳的声音。他们又看了一眼正在哭的朱言玉和立在秦夫子身边的郦容与,就一溜烟跑了。鸦雀无声的学堂里女学生开始兴奋地窃窃私语着:   “怎么今天他们会过来?”   “他刚才看我了…..”   “不对,他看柳儿了。”   “柳儿,他们看你了。”   “哇,他们还是好俊朗呢!”   “……”   郦容与狐疑地坐在第六组第二位,虽然她内心有十七岁了,但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所以不明白其他女学生到底在兴奋些什么。前桌的纪小满趁着秦夫子低头翻书的空当儿,丢了个纸条过来,郦容与牵了牵嘴角,若无其事地打开来,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容与啊,我是小满,很高兴认识你,那两个少年是旁边安邦学堂的我兄长纪仕林和李员外家的李延年,他们一般不会毛遂自荐帮女学生搬书案,肯定是你兄长叫他们来看你们的。很少有人逃得过秦夫子的板子,你是第一个,我很欣赏你。好了,以后我们是好友了,对吗?   郦容与看完刚刚抬头,那纪小满就往后扬了一个笑脸,郦容与也微笑地点了点头。   “纪小满,你在做什么?”秦夫子怒不可遏,恨不得把手里的书丢过来,“给我站起来!”   “夫子,做什么?”纪小满镇定自若地站起来。虽然她个头小小,但却生得一张非常俏丽的小脸。   “还问我,你刚刚往后看什么?”   “夫子,我只是脖子酸,扭了扭。”纪小满一脸无辜。   有眼尖的女学生已经看到郦容与手里的纸条了,但却不敢得罪她,只是小声地打着报告:“夫子,纪小满刚刚写小纸条。”   纪小满瞪了一眼那个三组的一个女学生。   秦夫子装作没有听见,但也没有完全相信,“脖子酸?好,那你就把我刚才讲的《关雎》背出来听听。”   纪小满坑坑洼洼地背了出来:“关关雎鸠,在…在河之洲;窈窕…窈窕淑女,…君子….好俅…….”   郦容与还是为她捏了把汗,要知道那劳什子《关雎》她到现在都不记得。可是秦夫子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说说《关雎》都讲了些什么?”   “额….”纪小满咬着嘴唇,显然是答不上来。这是秦夫子今天讲的,她没听啊!她敢保证,坐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说得上来。   秦夫子好像很高兴,可是他那狭窄的眼睛忽然又看向了郦容与,“郦容与,你来讲一讲。”   郦容与心中腹诽,果然得罪了秦夫子不是好事,她慢吞吞地站起来,脑海里已经在拼命地绞尽脑汁,她突然想起那个人,好像曾经跟她说过这句话,虽然她当时一知半解,不过想来也就是…..   “夫子,《关雎》是在赞美女子…..”瞥到他赞许的目光一闪而过,又继续说道,“容与认为,一个男子要接近一个女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甜言蜜语,否则女子又怎么会搭理他呢!”   学堂里的学生都捧腹大笑,可是又觉得她说得很对。   秦夫子拿过戒尺在书案上猛敲了几下,“一派胡言!胡说八道!”   纪小满却说道:“夫子,小满以为容与言之有理,持之有据!”   “你们….你们两个一丘之貉!”这个时候书院的铜钟忽然响了三下。   在安邦学堂里传出一片欢呼之后,知书学堂里又一片欢呼,秦夫子却狠狠敲了敲书案,“安静!你们两个,课堂上三心二意,给我去桃花坪跑五圈!”   “哇!”女学生们又是一片喝彩声。纪小满扫了大家一眼,气鼓鼓地拉着郦容与就出去了,气得秦夫子吹胡子瞪眼。其他女学生则一哄而散,纷纷跑到走廊上去了。   郦清与半个身子都要掉到小溪里去了,他朝朱言玉喊道:“言玉妹妹,容儿没有事吧?”   朱言玉扬了扬自己的手,紧咬红唇又跑回了学堂,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似的。只把郦清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飞过去一探究竟。   女学生里有个和纪小满玩得好的叫陈如瑛的,身量是学堂里最修长的,却和个子最矮的纪小满玩得最好,她站在最前面,双手放在唇边,喊道:“纪仕林,小满和郦容与被秦夫子罚去桃花坪跑五圈了。”   郦清与就在旁边,闻言便拉住气定神闲的纪仕林,“怎么办?她们去桃花坪了!”   纪仕林拍了拍的他的肩膀,“急什么,小满都不知道去过几次了。”   “可是容儿平时最不喜欢跑老跑去的,万一晕倒了怎么办?”   李延年道:“别担心了,我们搬书案进去的时候,好像秦夫子就打了朱言玉,你家容儿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儿。你看她既然能逃过秦夫子的戒尺,去个桃花坪而已,会出什么事?”   “清与,你别太担心了。我也看你妹妹机灵着呢!而且还有小满在,你就放一百个心。”   “对,而且,下一堂课就是武术课,我们等下就可以去桃花坪看看了。”   郦清与才稍稍安心,“我怎么忘了,今天有男女学生一起的武术课。”   纪仕林靠在栏杆上,“清与,下次可别叫我们过去了,天啊,你看看那些女学生,议论纷纷的,都只怪我和延年长得太好了。”说罢,一脸陶醉,那边的女学生还在尖叫着。   李延年掏掏耳朵,“要是没有秦夫子在那,我生怕她们会扑上来。”   “你别说,平时武术课我们两个都要请假的,得,今天为了你妹妹,我们也去瞧一瞧。”   郦清与手臂将他们一勾,“好兄弟!”   李延年把他的手拍了下来,“别太开心,我们又不仅仅是为了你。”说着和纪仕林交换了一个一目了然的神色。   “你们居然在我面前眉目传情,秋波暗送!把我当什么了!”说着,手往红柱上一拍,自己却痛得鼻子眼睛都挤在了一起,“该死的,那张夫子下手也特重了些!”   纪仕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顺变!”   “你......”   李延年也笑道:“清与啊,不是我们不跟你说,是怕我说了,你会更加难过。所以…..呵呵呵呵…..”   “你们两个家伙…..”   ☆、桃花依旧十里   桃花坪,却没有种一棵桃树。   “小满,为什么要叫这里桃花坪呢?”   两个人沿着蜿蜒的石子路一步并作三步走着,光滑的石子路两旁栽种的几乎全是笔直的苍松。   “我听说,好像这里以前是一片桃花林,后来这一块地被圈为太白学院,秦夫子认为桃花会扰乱人心,所以就全部移除,改种了松。但是名字就这样叫下来了。”   “哦。”郦容与恍然大悟。   过了石子路,抬头就看见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桃花坪三个字,一个三十上下的男子坐在匾额后的小屋里。他透过窗看到了两人,便迎了出来。   纪小满不情愿地喊道:“董夫子,我又来了。”   “纪小满,这个月你都来多少次了,能不能消停点?”董夫子身量修长,看上去长得十分结实,他目光炯炯,看向郦容与,“怎么,今天还带了一个同伴过来?”   “我是郦容与,董夫子好。”郦容与打了个招呼。   “难得有学生见到我有笑脸的,你倒是特别。”董夫子话锋一转,“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心慈手软的。话不多说,一炷香的时间,五圈,少半圈也不行。”说着,就在香炉里插了一柱香烟。那烟气渺渺,闻起来挺提神的。   纪小满推了推思绪飘远的郦容与,“想什么呢?快走,不然时间来不及了。”说罢拉着郦容与发足狂奔起来。   若是放在前世,郦容与肯定会呜呜大哭去找他爹来教训这个不讲情面的董夫子,可是现在,她深深明白,不过受个罚而已,与生离死别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纪小满惊异地看着郦容与,“容与,你在家习武吗?”   郦容与摇了摇头,说实话,她现在很难受,一股血气直往上冲,都是平时太懒散,“还有一圈。”   学院里的铜钟响了五下,如雷贯耳。男、女学生在董夫子的带领下鱼贯而入,空旷的桃花坪白衣飘飘一片,大家站在那儿,指点着还在绕圈的两人。   董夫子喊道:“快点!”   郦容与的脚步越来越慢,眼看着最后一点香就要成灰,郦清与马上跑到香炉旁打了个喷嚏,那飞流而下的口水刚刚打湿了青烟。他一脸无辜地说道:“董夫子,你这香炉怎么放在这里?我打个喷嚏它就熄了,这也怪我咯?”   董夫子怒气冲冲,到处找火折子。可惜,却早已被李延年藏在了苍松枝桠上。   郦容与和纪小满到终点的时候,董夫子还没有找到。于是黑着一张脸,“回队。”   纪小满的笑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姿态,她还回头朝纪仕林做了个鬼脸,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第一排最右边。郦容与脚步虚浮,娇喘微微,头上滚着细密的汗,跟在纪小满的身后,就像一只落败的公鸡。经过郦清与的时候,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沉重的脚突然磕到了一颗石子,在众生惊呼中,毫无预料地往前摔去。她以为一定会啃一嘴灰,却扑在了一个温香的怀抱中。众生包括董夫子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一个个瞠目结舌。   郦容与抬眸,正好与李延年四目相对,他的眼里盛着温暖的笑意,就像早晨的熹微,给人力量。   纪仕林闷闷不乐地嘟囔道:“奶奶的,竟被这小子抢了先。”   “你.....你们在干什么!”董夫子好不容易晃过神来,天知道他也是喜闻乐见这种英雄救美的桥段,可是为人师表啊!这四个字紧绷着他的神经,“李延年,还不放开!”   郦容与密长的睫毛扑扇扑扇着,依依不舍地松开,谁都不知道她实在是累坏了,好像就在这怀里睡下去。长呼一口气,她微微一笑,“谢了。”   “应该的。”   “你们眼里还有夫子我吗!”董夫子努力地刷存在,尽管他眼下特别想屏蔽自己,可是为人师表啊!“还不赶快回队!”   郦容与走回队伍,女学生里不断地传来指指点点的声音。她往后一瞥,那些人又闭上了嘴。她拉拉纪小满袖子里的小手,漫不经心地问:“小满,她们是在说我吗?”   纪小满目不斜视,头却微微侧了过来,“对啊,李延年是太白学院,不,也可以说是华阳县最俊朗的少年,不过,我那排第二的哥总觉得他和李延年并列。然后,你刚刚摔倒在李延年的怀里,肯定被很多女学生嫉妒了。她们一天到晚就想勾搭李延年和我哥。不过,你放心,你爹是华阳县县令,她们也不会对你怎样的。何况,还有我在,所以啊,你就别理她们,一群乌合之众。”   郦容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满,你有习武吗?我跑了五圈脚都抬不起来了。”   “有跟着我哥学过一点。容与你已经算是很好的了,那次如瑛跟我一起,我们足足从午后跑到了天黑。”   “你们听清楚了吗?”董夫子又在嘶吼,“女学生给我安静些!”说着就拿了个戒尺走了过来,顿时整个桃花坪鸦雀无声。董夫子又走到前面,“李延年,你来给大家示范一下。”   “夫子,为什么是我?”李延年极不乐意。   董夫子暗道,不是你是谁,难得你今天来上一次课,呵呵,别想逃过我的魔爪!“我想你来做的话,很多同学都听得进一些。”   又是一阵心花怒放的声音。   李延年于是无可奈何地上前打了一小段拳法,回头的时候,他感觉有一片地方的眼睛都是绿莹莹的,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可是,有两个人,一个是纪小满,一个是清与的妹妹,她们在聊什么,聊得那么忘乎所以。   董夫子得意地欣赏着学生专注的目光,可是总有两个破坏气氛的人,“纪小满!”   纪小满懒洋洋地伸出头,“董夫子,什么事?”   董夫子想着,这纪小满打得已经不错了,叫她来也难为不了她。他目光移到郦容与身上,郦容与便有了不好的预兆。   “郦容与,你来。”   果然。   “董夫子,我不会啊!”郦容与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郦清与。   “夫子….”郦清与正要说。   “没关系,我来教你。”李延年笑得纯真无害。   顿时一地心碎的声音。郦容与霎时觉得无数个眼刀子朝自己的后背射来,如果眼刀子可以伤人,那么她肯定千疮百孔了。   郦容与又看向董夫子,董夫子内心又开始了小九九,为人师表啊!他惊醒,正要拒绝,却转念一想,同窗之间互相帮助不是一直以来就要提倡的吗?而且,还可以满足内心的小邪恶,简直两全其美,他大发慈悲地说道:“可以。”   那一瞬间,又有无数个眼刀子射向董夫子,董夫子无端的觉得寒风刺骨,抖了一抖。   “我跟着你一起打。”说实话,郦容与连出拳都不会,不过照猫画虎还是行的。   李延年便一招一式不紧不慢地勾勒着,郦容与也在旁边专心致志地学。终于打完了,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刚到学堂第一天,怎么就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好了,看在你是第一天来,就不责难你了。不过郦容与,下堂课你必须跟我一个人打出来。”   郦容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的。”   “好了,大家自由练习,有不懂的可以与夫子切磋。”   大家一片欢呼,郦容与还没动,就感到身后飞沙四起,转过头,那些女学生竟然全部涌向一个方向,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那几个还是自求多福吧。   终于可以休息了,郦容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腿都要废了。纪小满还在,她往林子里边指了指,“容与,那里面有个凉亭,我们去坐一会,我给你讲学院里的趣事。”   清风徐来,苍松掩映,的确清静。郦容与瘫倒在美人靠上,纪小满则靠在红柱上,抓了一把鱼食往潭里撒。   “容与啊,你怎么才来学堂?”   “因为年纪还小,我娘不放心。怎么了呢?”   “你要是早点来,我就有伴了。”纪小满说起来就有些义愤填膺,“都怪那三个家伙,太招摇了。学堂里的女学生都被他们迷住了,我都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尤其是我哥,除了一身皮囊,简直一无是处!”   郦容与不禁扑哧一笑,“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嫉妒你哥呢?”   “我才不会。”纪小满眼睛一转,“对了,你跟那个朱言玉很熟吗?”   “她是我远房堂姐。”   “你跟她很亲吗?”   “今天是见第二次面。”   “容与啊,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这个堂姐啊,不简单。”   两人漫无天际地聊着,不知不觉地就听到铜钟响了三下。纪小满又一惊,“糟了,食堂里肯定没有吃的了!”   “没关系,我今天带了一盒糕点来……糟了!放在马车里没有拿下来…..”   “容儿!”   “哥?”郦容与撑起小脑袋,看着林子里钻出来的三个人。她实在不想爬起来,腿太酸了。   “容儿,去吃饭没有看见你,哥给你留了些饭菜。”   “哇,太好了,谢谢哥。”郦容与接过一个饭盒,打开来,饭香四溢。   纪小满一脸不满地看着纪仕林,“纪仕林,你就只带了一盒?”   “对啊,你个男人婆不需要吃吧。”   “你......”   郦容与又把饭盒递给纪小满,“小满,给你。”   “容与,那你吃什么?”   “我和哥一起吃,我的食量不大的。幸好我还没有动,你快趁热吃吧!”   纪小满热泪盈眶,“容与,谢谢你。”   “别客气。”郦清与坐在郦容与旁边,打开饭盒,两人你一勺我一勺地吃着,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李延年也在一旁坐下,“清与,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再给你一些。”   纪仕林气鼓鼓地提着饭盒在另一边坐下,与纪小满怒目相对。   终于吃完了,像鸳鸯锅一般,一半火热,一半温文。李延年微微一笑,看向郦容与,“清与,令妹来了我们学院,你也该介绍介绍啊。”   “容儿,这两个都是哥的八拜之交,他,李延年,他,纪仕林。”又指了指郦容与,“延年,仕林,这是我家的掌上明珠,郦容与。”   “清与啊,你妹妹跟你太不像了。”纪仕林感叹道。   “哪里不像?容儿若是穿上男装,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延年走到郦容与跟前,弯下身子,凑近她,“容貌是有一点像,不过这性子,比较特别。”   纪小满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她一把拉起郦容与,“容儿,别理他们,这三个人都不正经!”   郦清与一把拉住自己的妹妹,“小满,这是我妹妹,你要带她去哪儿?”   李延年也站在纪小满前面,“纪姑娘,你可以走,但请留下郦姑娘。”   纪仕林也不耐烦道:“纪小满,别在这闹。你要拉容与妹妹走,也得问她同不同意啊?”   郦容与只觉得唾沫四溅,剑拔弩张,而自己就好像刀俎上的肉,任人宰割一般。   “好,我问。”纪小满回过头,“容与,你要不要跟我离开?”   郦容与看了一眼郦清与,“哥,我有点困了,先跟小满走了。下午放学时记得等我啊!”   “听到没有!”纪小满拉起郦容与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延年叹了口气,“仕林,你什么时候能让你妹妹这火爆脾气改一改?你瞧,到嘴的鸭子都飞了。”   ☆、美人小巷深处   “什么到嘴的鸭子?”郦清与有些迷茫,却豁然开朗,“你们不会是说容儿吧?”   “还能是谁?”纪仕林嘟嘟囔囔吐了一句。   “奶奶的,打主意打到我妹妹头上来了,看我不打死你们两个!”说着拿起饭盒就扔了过去。   李延年往旁一躲,“清与,华阳县除了我们配得上你妹还有谁?”   “容儿才七岁!”又一个饭盒丢了过去。   “我们这不是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纪仕林说道。   “我不管,你们两个随打哪个的主意,就是不能动容儿!”   李延年和纪仕林看郦清与好像真的怒了,便一本正经地坐到他旁边,指天对日的发誓,再也不打他妹妹的主意……..   终于挨到了放学,与纪小满分开之后,郦容与奄奄一息地耷着脑袋站在学院门口等郦清与。怪不得她前世不喜欢上学堂,学堂就是个疯人院。   “容与,你都不等我?”朱言玉忽然从背后窜出来,吓了郦容与一跳。   “我在等啊。”郦容与勉强笑道。   朱言玉挽着郦容与的手腕,“容与,你今天都不跟我玩,一直和那个纪小满在一起。她可是让夫子很头疼的学生呢,你不要跟着她学坏了。我可是提醒你了哦?”   “你说小满吗?她怎么让夫子头疼呢?”   “她总是和夫子对着来。然后,我听说啊…”朱言玉凑近郦容与的耳边,神经兮兮地说道,“大家都说,纪小满的娘是青楼出生的呢!你说,那个地方的能有什么清白的人!容儿,你是华阳县县令的千金,千万不要和她在一起,省得大家嚼舌头。”说罢,朱言玉专注地注视着她的神色变化。   郦容与感受到耳边灼热的目光,却对着朱言玉回眸一笑,“言玉,你怎么知道的?”   “容与,你不相信?”   “不管相不相信,小满既然在这个学堂里,就是我们的同窗,言玉你怎么可以这么诽谤她呢?”   朱言玉的包忽然被用力拉扯,她整个人都向后甩了个踉跄。顿时学院门口的人纷纷看过来,议论着这是谁家的小姐如何如何。   朱言玉小脸气得通红,她愤恨地看向来人,“陈如瑛,你发的什么疯?”   陈如瑛身量高大,双手叉腰,气势汹汹,“朱言玉,你一个姨娘生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诽谤小满?”   朱言玉个头也不矮,她迅速地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陈如瑛,你一个种田的,在这里吼什么吼。我就算是姨娘生的,也是官宦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说着嘤嘤啜泣起来,那哭得叫一个我见犹怜。   陈如瑛气势不减,“我怎么就不能这样说你了?小满人那么好,你居然到处说她的是非。我今天不仅说你了,还要动手呢!”   陈如瑛五大三粗,一个巴掌挥过来都是虎虎生风。朱言玉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躲到郦容与的身后,可是郦容与却假装害怕地避开了。   人越来越多。陈如瑛锲而不舍地追在奋力奔跑的朱言玉身后,朱言玉撒开了腿往学院里跑。终于看到救星了,她一把扑倒在郦清与的怀里,“清与哥哥,快救我和容与,这陈如瑛要杀了我们呢?”   纪仕林也看不下去了,“陈如瑛,你别像个疯子一样。”   “纪仕林,朱言玉在背后说小满的坏话,你也不管一管?还护着她,你是小满的哥哥吗?”   “我没有。”朱言玉梨花带雨地看向纪仕林,声音柔柔弱弱的。   纪仕林阴沉着脸,“纪小满不是我妹!她的事我不管!”说着一甩袖子就离开了。   郦清与说道:“陈如瑛,她们再有什么不是,你也不至于杀了她们啊?”   李延年四处看了看,“对了,郦姑娘呢?”   陈如瑛气得冒火,“朱言玉说什么你们就信,是吗?哼!朱言玉,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等她走远,朱言玉还在那里颤抖着,好像吓得不轻。刚刚她本来想撞入李延年的怀里,却被他轻轻地避开了。   “言玉,容儿呢?”   “她在学院门口等呢。”   听到这话,李延年便快步走了出去。然而,他到处转了一圈,却没有看见那个眼眸明媚的少女。   说来也巧,郦容与就在一旁看着热闹,忽然小手就被拉着,她猛地回头,却是那个小乞丐。他的脸没有早上那样黝黑邋遢,干净了许多。   “傻丫头,你不记得我了?”他灿然笑道,“不想我在这里闹起来,就跟我走。”   郦容与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他拖入了小巷子里。郦容与看了看僻静的小巷子,不由分说地生出一股害怕。她想逃走,可是那个小乞丐却像无赖一样,抓着自己的手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郦容与强装镇定。   “你是谁?”   “傻丫头,想不到你竟然是郦明渊的女儿!”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这样我就不能时时刻刻看到你了。”   “你个无赖!”   “对啊,我就是无赖。我叫小九儿,傻丫头,你叫什么?”小九儿将长腿撑在破旧墙壁上。   郦容与冷哼一声,把头别到一边。   谁知那小九儿却慢慢凑近她,“想跟我比无赖?”   “你这是耍流氓!”郦容与真的怒了,居然被一个少年逼得愤怒了!   小九儿嘴角一勾,“你不知道,无赖就是喜欢耍流氓的吗?快说,否则,我就要在你的小脸上盖上我的印记了!”   “你....你既然知道我爹叫什么,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吗?无赖不都是很厉害的吗?看样子,你并不适合当一个无赖…..”   那张思慕了几天的小脸近在咫尺,小九儿没等她话说完,便吻上了那片薄薄的唇,软软的,干净的气息。   时光若是停止,就好了。长长的睫毛互相摩挲着,令人心旌摇曳。   郦容与晃过神来,正要举起手,小九儿便默契地后退了几步,双手交叉于胸前,靠在墙壁上,那黑黢黢的眼眸注视着郦容与,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你....你.....”郦容与擦了擦自己的嘴唇,“你….你…..”她一个十七岁的人,居然被个七八岁的少年非礼了!她上一世是白活了吗?   “我我我…我怎么了?”   “你....你.....”郦容与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袖子一甩,就要离开。   小九儿却又身形灵活地挡住了她的去路,郦容与怒气冲冲,“你别太过分,就算你只是个毛头小子,我也会叫我爹把你抓起来。”   “你以为我怕郦明渊吗?告诉我,你的名字。如果不想我再来一次,当然我不介意。”   “郦容与。”   “郦容与?”小九儿嘴唇一勾,“郦容与,记住了,你是我小九儿的,不要移情别恋,否则,后果自负。”   “哼!”郦容与翻了他一个白眼。   “对了。”小九儿手一掏,便取下了她的荷包,“这个给我了。”   “还给我!”郦容与踮起脚去抢,却扑到了他的怀里,又赶忙推开,“还给我!”   “我的这个给你。”说着小九儿取下自己的粗布小包,挂在了郦容与的脖子上,“别把它弄丢了,这可是我最宝贵的东西。”   郦容与就要取下来,这什么小九儿到底是想干什么!小九儿却按住了她的手,“郦容与,我是小九儿,记住了。今晚我就要离乡背井了,所以特意来跟你告个别。”   他的语气隐隐约约有一丝淡淡的忧伤,郦容与一瞬间也没有动作,“你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小九儿又笑了笑,“不过你放心,等我有出息了,就回来娶你!要等我啊!”   郦容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黄昏的天凉凉的,霞光映在眼里有些萧瑟。那个小九儿孤独落寞,一如她。   “容儿,你去哪里了?”郦清与一把拉住她,“快把我急死了。”   李延年注视着突然出现的郦容与,“郦姑娘,你去哪里了?”   “我去了那边。”郦容与随手一指,“哥,让你担心了。”   “郦姑娘,你这包…..”   郦清与也注意到了,“容儿,你原来的荷包呢?”   郦容与的笑僵硬了一会,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我的荷包被偷了,这个包是一个小货郎送给我的。”   “那小货郎还真是大方。”李延年笑了笑,“我改天也要去要个。”   “延年,今天多亏了你跟我一起找容儿,天色这么晚了,要不去我家吃饭…..”   李延年看了看郦容与不太乐意的神色,笑道:“如此也好。”   郦明渊非常客气地招待了李延年,尹宛娘也十分温柔,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地给他布菜。   “延年啊,难得你来,多吃点。”   “多谢伯母。”   郦容与埋头苦干,说实话,今天中午她吃得太少了,饿得下午的课就是那样忽悠忽悠就过去了,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说实话,今天的一天的课,她都是不知所云。学院开设了射、御、礼、乐、书、数六个门类,她是个插班生,学得不是一般的痛苦。   “对了,容儿,今天去学堂感觉怎样?”   真是不想再去,“还好,夫子都挺严厉的。”   “容儿,要不明天就别去了?”   “啊?”好想说好,“不,人呢,不怕无能,只怕无恒。所以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娘,你就别担心了。”   “好,好。”   “延年,我听你娘说,最近在跟你张罗亲事呢,是也不是?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看中了谁,告诉伯母,伯母帮你去物色物色。”   “伯母,你别听我娘胡说,我现在还小呢。”   郦明渊和尹宛娘交换了一下神色,“延年这孩子真不错,清儿,你要多向他学。”   郦清与点了点头。   “伯母,我听说清与有个书房,伯父为他收藏了很多书,不知是也不是?”   “对啊,饭后你跟我一起去看就是。”   尹宛娘微笑着点头,“容儿,饭后你也去书房里看看,有什么不懂的问延年就是的。而且,池塘里的荷花开得很好,打开书房的窗子就看得到。”   “是。”   “清儿,容儿,那你们就代替我们一尽地主之谊,我们这两个老的就不掺和你们了。”   “伯母哪里老,要是和清与一起出去,别人都以为您是他姐姐呢?”   “呵呵,延年这孩子,就是会说话。”   晚风习习,荷花曼妙。   尹宛娘打发了一个丫头把郦清与叫了出去,说是有什么事要处理。   他走后不久,李延年就啊地一声。   坐在窗前的郦容与从书本里抬了抬眸,这人,就是事多。   “终于只剩下我们俩了。”   “那又如何?”她又扎回书中,那一幅幅精美的图画更使她流连。   “郦姑娘,在下有一事不知。”   “请说。”   “郦姑娘跟我有仇吗?”   “没有啊。”郦容与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为何你一看到我就是很不爽的样子?”   “有的人,就是让人很不爽啊。”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无礼的话,郦容与抬头给了一个傻笑。   “为何?”李延年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总觉得女人都是傻瓜,只会投怀送抱。表面上放荡不羁,实际上却对这些女人唾弃得透骨,从来都没有尊重的意思。这样的男人,我作为一个女子,怎么会看着觉得爽呢?”郦容与啪地合上书,“我不管你是谁,员外家的独子也罢,最好离我远一点。”   郦清与回到书房的时候,只有李延年还坐在窗下。   才到自己的小院,初月就扑了上来,“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准备了许多糕点,小姐快来尝尝。”   沐浴完毕,郦容与挨上枕头就睡了。   一夜无梦。   ☆、断送一生憔悴   走廊上永远熙熙攘攘,郦容与和纪小满安静地坐在一角。   “小满,这一章你读给我听听。”   “小满,你给我解释一下。”   “小满,我说得对吗?”   “……”   “容与,你在这儿呢,我找了你好久了。”朱言玉瞥了一眼纪小满,便坐到郦容与的身边,她小声地问道:“容与,你怎么还和她在一起?”   纪小满听得一清二楚,正要发怒,郦容与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她的手,淡淡说道:“言玉,刚刚我好像看见如瑛在找你呢?你看,那可是她?”   朱言玉美眸一瞥,那个左顾右盼眼神里带着凶狠的人可不正是陈如瑛,她心下一凛,俏脸掠过一丝毒辣,陈如瑛,是你自找的,你可别怪我。   “朱言玉,你居然在这里?”   朱言玉好像没有昨天的惊慌失措,面色不改地迎了上去,在她跟前站定,凑近她说道:“陈如瑛,我就说了,你能拿我怎么样?你不过一个种田的,全身都是田埂里的粪土臭,你以为我会怕你吗?我就不知道了,像你这样的人还来读书干什么?我听说你爹娘想要找个大户人家把你嫁过去做妾呢?你就一个做妾的命!”   “你.....”陈如瑛显然气得不轻,她的拳头重重地挥了过来,可惜朱言玉却灵敏地避开了,她一路惊呼,一路跑到了走廊尽头,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走廊尽头是一片小石潭,退无可退。   “朱言玉,我看你往哪里跑?今天我就撕了你这张嘴。”   眼看事情闹大了,郦容与和纪小满连忙过去,想要拉走陈如瑛。但是她已经被朱言玉气红了眼,挣脱了两人,就往朱言玉身上扑去。   “啊!”朱言玉那一时不知怎么就躲开了,陈如瑛身形庞大,朝栏杆倒去。没想到,那栏杆竟然承受不住,哗啦一声断了,陈如瑛掉入了小石潭中,大家一片惊慌。朱言玉的嘴角却勾起一丝笑容。   陈如瑛在小石潭中扑腾着喊着“救命”,纪小满就要跳下去,被郦容与一把抓住,“小满,你会水吗?”   “不会,我也不能看着如瑛淹死啊!”   “小满,你跑得快,快去叫人来。快点,迟一步,如瑛都会死。”   纪小满被她严肃的神情震慑住,拔腿就跑。郦容与瞟了一眼朱言玉,正好捕捉到她那抹恶毒的神色。   “大家快把腰带解下来,快!”郦容与当先扯下自己的腰带,拴在柱子上,“快点!救人要紧!”   眼看着陈如瑛就要支撑不住了,还有,华阳县县令的面子是要给的,大家也都纷纷解下腰带,绑在一起,“好,你们拉住,我下去救。”   可怜安邦学堂的男学生都射箭去了,而知书学堂的张夫子今天说学院会有人过来巡查,过去接待了。纪小满冲到桃花坪上,气也不喘地拉起董夫子就跑,撂倒一排箭靶,自己都差点成了箭靶。   “怎么了,纪小满这是?”   “不会是容儿出什么事了吧?”郦清与焦急地道,“我们也去看看。”   郦容与费了好大的劲才够着陈如瑛,可是水太深了,陈如瑛濒临昏迷,沉重的身体她根本拖不住,自己都要筋疲力竭了,她只好慢慢解下带子,绑在陈如瑛的腰上,而她就抱住了陈如瑛的胳膊,“快拉!”   大家一起用力,可是却怎么都拉不动。糟了,郦容与心下一惊,自己的腿被水草缠住了。陈如瑛整个人泡在水里,都已经面色苍白了。   郦容与大喊一声,“再拉一次!”说着,自己的手松开了陈如瑛的胳膊,慢慢沉入水里……   “容儿,醒醒。”   郦容与撑开沉重的眼皮,“哥,你怎么在这里?”   郦清与一把抱住她,喜极而泣,“容儿,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哥,怎么了?这是哪里?”郦容与美眸转动打量着周围,华美的鸾帐,精致的器皿,这里,不是郦府。“我不是在学院吗?对了,哥,如瑛没事吧?”   “她没事,幸好你救了她。可是,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以身犯险呢?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爹娘交代?”   “我没想那么多….对不起,哥。”   “行了,你没事就好了。幸好沈公子及时出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沈公子?”郦容与为之一振,花容失色,“你说的是沈公子?”不会吧,前世她没有这么早就遇见他,难道是因为自己上学堂,命运就提前安排了遇见?这个人,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看见他。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一听到这三个字就……说不定只是同姓 …..   “容儿,你认识沈公子?”   “不…不,你说的是哪个沈公子?”   “京城来的沈公子,他好像是来省亲的。姓沈名存章。”   沈存章。居然是你救了我,多么可笑。上一世,你是处心积虑地侮辱我,要置我全家于死地。今生,你居然救了我…..呵,这就是无心之失吗?   沈存章。   郦容与淡淡地哦了一声,“哥,那你有没有替我谢谢他?”   “当然了。人家还让你在这里休养呢!”   “啊?为什么?”   “他住的别院就在学院旁边,因此把你安置在这里了。沈公子的大夫很厉害,三下五除二就让你还魂了。”   “哦。”前世,他一个人住在他娘亲留下的院子里。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来住一阵子。那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知道…..   “容儿,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天还要不要回学院?”   “张夫子说不用了。”   “哥,那我们回家吧。你不要告诉爹这件事啊,省得他们担心。”   “你还说,娘都叮嘱了我,你又掉水里了。我都怀疑你命中是不是忌水,对了,明天休沐,我要跟娘说,带你去华阳寺拜拜。”   “哦,哥,我饿了,走吧。”   “好,我去跟沈公子道个谢。”郦清与又凑到郦容与耳边悄悄说,“我看沈公子的来头不小。”   郦容与嘴角牵了牵,那当然,他的爹可是周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皇帝最宠的臣子。而她的爹,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县令,芝麻绿豆大的官,前世的她怎么就愚蠢得痴心妄想去摘可望而不可及的星月呢?可是,他看不上她,为何偏偏看上了朱言玉呢?脑海里有什么念头闪过,却抓不到。   “哥,怎么了?”   “我本来要去道谢呢,管家说沈公子有事在身,我们请便。”郦清与垂头丧气。   郦容与起身,“哥,那我们就走吧。”   “容儿,你不想去会会沈公子吗?他可是比延年都长得俊呢!我听说他出现的时候,知书学堂的女学生都疯了。”   “我还没疯。”郦容与的两只手搭在郦清与的肩上,郑重其事地说道,“哥,其实,皮相真的不重要。你想,人一生最想要的是什么呢?不是才貌,不是金钱,不是名利,也不是地位。”   “那是什么?”   “如果一个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就算他站在人生最高的位置上,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资格活在人世?哥你都虚岁十一了,容儿希望你沉下心来,专心去闯一番事业,而不是整天跟着一些阿猫阿狗嬉笑扯皮。”   郦清与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容儿,你说得很对。只是,延年他们可不是阿猫阿狗,我们三个说好了,等过了乡试,就一起去京里。”   郦容与微微一笑,“他们是不是阿猫阿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哥不是。”   墙角处,沈存章久久注视着那对渐行渐远的兄妹,若有所思。   “小姐,快起来,今天要去华阳寺的啊!”初莲、初月立在床边,尽管心里焦急如焚,嘴里却温柔地喊着。   “…..让我再睡一会……”郦容与又转到另一边,死死抱着被子。   初莲看着这皱巴巴的床单,微微一叹,小姐难道是在床上学打滚吗?叠被铺床是一天比一天累。   初月看着头歪在梳妆镜上的小姐,刚刚收好的发辫一下子又松了。“小姐,你别乱动。”   初虞在一旁催促,“初月,快点,夫人那里还等着小姐一起用膳呢!”   幽静的山路,朝露还未干透,一滴一滴地结在枝桠上、草叶上,跃动着明净的欢愉。黎明之前是安宁的,没有一丝纷扰的声音。马车经过的,除了茂密的一片又一片的阴凉,以及山花那诱人心神的清芳,只有几个清闲的货郎在山脚下,枕着担儿,破烂的草帽挡住了打着盹儿的脸。   “娘,天都还没亮呢。”郦容与放下车帘,嘟囔道,“初月,再给我一块桂花糕。”   尹宛娘摸了摸郦容与的头,秋水里全是宠溺,“傻孩子,拜菩萨就要越早愈好,这样才显得心诚。”   郦清与已经在马车一角睡着,打着微弱的呼噜。   “哦,容儿就是想,这么早,万一路上有什么坏人……”   “别担心了,有你哥在呢。”   马车慢慢地停下了,车夫喊道:“夫人,到了。”   郦容与掀开帘,跳下车来,抬起她的小脑袋看着那一段冲入云霄的石阶,傻眼了,“娘,我们是要走上去?”   “是啊,初月,快给小姐把披风披上。山谷里风大,仔细看着小姐。”   “是。”   郦清与伸了个懒腰,笑道:“容儿,你要是走不动了,哥背你。”   “呵…..谢谢哥,容儿可以的。”郦容与僵硬地笑了笑。前世的自己不信佛,从来都没有来过。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能重生一世,不是上天给她的恩赐吗?也不知自己上一世是种下了什么善因?或许,这华阳寺的僧人能给她一条明白之路。   ☆、求佛一段尘缘   一行人终于到了山顶,郦容与弯着腰喘着粗气,“初月,你居然比你家小姐还厉害,脸都不红,心也不跳的啊?”   初月笑了笑,“小姐是千金之躯,我们做粗活的,哪能比呢。”   “你眼里好像很得意?”   初月连忙低头,夫人还在呢,“小姐,我去给你拿水喝。”   破晓的朝晖从千重万叠的云层中挤出来,远方的山头仿佛都披上了一件大红嫁衣。正所谓,日光一天一地撒,喧嚣千门万户开。   华阳寺早起的僧人已经拿着扫把扫去庭前飘落的叶,好像没有看到郦容与一行人一般。   尹宛娘拉着郦容与进了大殿,一起跪下。郦容与闭上眼睛,心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郦容与今生无所他求,只求家人健康平安,就已足够。接着诚心诚意地磕了三个头。尹宛娘递给她一筒签,示意她摇一支。郦容与捧着沉重的签筒,双手摇了起来。那一支小小的竹签终于落地,尹宛娘拿起签又拜了拜,便去找僧人解签了。郦容与站起身,又再拜了拜。其实,就算没有给她一支上上签,郦容与也知道自己必须将这一世过得像一支上上签。事实是,她能重生,不就是最好的签吗?心中迷雾顿开,她望着佛会心一笑。   “阿弥陀佛。”   郦容与回头,“大师,阿弥陀佛。”   “小施主,老衲在这里多年了,从来没有看见过小施主这样有慧根的人。”   “大师,这话怎么说?”   “世人来求佛,从来是神色谨慎,庄重严肃,而小施主,神色释然,仿佛心中无所求。”   “曾经有一个人去拜菩萨,一进殿就发现菩萨居然再拜自己,他十分疑惑不解,菩萨就说,求人不如求己。”   僧人点了点头,“小施主,可否给老衲看一下手?”   郦容与大方地伸了出去。可是那拈花微笑的大师神情却变得有些凝重,他左看右看,终于放下,“小施主命格奇特,福分不浅。不过老衲送小施主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   郦容与略一思忖,“是,多谢大师指点。”   那僧人笑了笑,捡起放在一旁的扫把离去。   “诶呀,容儿,你还在这里,快出来,娘跟你说说。”   郦容与跟着尹宛娘,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那定是一个上上签。   签的内容是:   莫管前世定何如,今生缘分总不同。   荣华富贵袖手得,高门公子来逢迎。   “大师说我的容儿将来可以嫁给好人家呢!”尹宛娘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   郦容与应和地笑了笑,原来求了个姻缘签。不过上一世的教训告诉她,感情不是一个人的,如果不是彼此情投意合,那么就算在一起也不过是权衡利弊。当这个利弊不平衡了的时候,自己便被会弃之如敝履也有可能。所以,很多事情不能勉强的。   “趁着天还不热,我们赶快下山….. ”尹宛娘话还没说完,脚底踩空,就要摔落陡峭的石阶,离她最近的郦容与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拉住了她,可是两个人却一起往下摔去。郦容与奋力一推,“哥!”惊慌失措的郦清与清醒过来,一把抱住了尹宛娘。可是要是郦容与滚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尹宛娘已经魂飞魄散,扯着嗓子尖叫着。   郦容与没有头破血流,也没有滚落山崖,出现了一个白衣翩翩的男子,他的轻功极佳,身形十分灵活,在她头朝下落的时候就抱着她飞了起来,稳稳地停在石阶旁的一棵大树上。郦容与抬眸,他剑眉星目,尤其是一双眸子,浅浅的棕色好像夕阳西下远山尖上的那抹苍翠。薄唇性感而迷人,干净雪白的外衫上渗透出一点一点的温度,和那独属于他的味道,实在难以叫人放手。若是前世,自己必定会一开口就是以身相许的陈词滥调。可是这一世,沈存章,我会和你斗到底!   他搂过郦容与的腰,在她耳边说道:“华阳县县令郦明渊的掌上明珠果然名不虚传。”天还是很白,他的声音仿佛是人世间最美的天籁。可是,怀春的那个少女却再也不是她。   “是吗?”郦容与淡淡说道,“沈公子过奖了,多谢救命之恩!我娘他们还在下面,把我放下去吧。”心还是不听话地砰砰砰跳个不停,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把自己的目光别开,是原来的郦容与的灵魂在作祟吗?   沈存章淡淡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尹宛娘扑上来抱住了郦容与,“容儿,可把娘吓死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   郦清与清了清嗓子,拱了拱手,“沈公子,你又一次救了舍妹,郦某实在是感激不尽。”   尹宛娘看向沈存章,眼里就存了几分赞赏,“这是哪家的公子?”   “在下沈存章,京城人氏,近日在华阳县小住。”   模样儿个中无一,态度不卑不亢,还是京城来的,一定是侯门之子,难不成刚才的签这么快就显灵了?尹宛娘心头一喜,可是却瞥见自家女儿郁郁寡欢,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她刚刚可是为了自己这个娘差点连命都丧了,现在只怕惊魂未定。   “沈公子,一同去山下喝杯茶如何?”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沈存章看向郦容与,“郦小姐,有缘再见。”   郦容与点了点头,只见他微微一笑,竟飞下了山。那仙姿飘然,气质淡泊,不禁叫郦清与呆呆注视了许久。   “哥,还看什么,人都走了。”   “要是哪天我也有这样的身手就好了!”   “哥,只要你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必定有所成。”   “是啊,清儿,容儿说得对。我想应该给你找个师傅好好学学了,你看人家才多大啊?”   “虚岁十一。”   “什么,跟我一样大?”郦清与惊愕,“可是,容儿,你怎么知道?”   尹宛娘也看向她,郦容与尴尬笑了笑,“我听别人说的。”   “是吗?”   “娘,哥,我们快下山吧,热气都上来了。”   “你别说,快走,等会顺路还要去容儿你外祖母家吃午饭呢!”   “啊?”   “娘,你慢点,可别再摔了。”   “诶呀,我的宝贝外孙,快来让外祖母来抱一抱。”   啊,真好,外祖母还这么年轻。郦容与扑在外祖母怀里,突然哭了出来,“外祖母,容儿好想你。”   “你看你这个傻孩子,想外祖母就来看外祖母啊,这才几步路!”尹母禁不住也老泪汪汪,“这傻孩子,上次听你娘说掉烟雨江了,没事吧?”   “容儿没事。”   “言玉这孩子也真是的,也不叫个人,还大你一岁呢。”   上次她掉江里跟朱言玉有什么关系?难道上次朱言玉也在场?   朱言玉从她娘背后站了出来,娇娇弱弱的,“祖母,上次言玉叫人帮忙把喉咙都喊破了,幸好容与没事,否则我要跟着她一起去算了…..”说到最后都有些哭腔了,实在令人于心不忍。   尹母也就不想再说她,只拉着郦容与坐在怀里,其他几个姐妹就坐在一边。尹宛娘找她的姐妹聊天去了,而郦清与等一众兄弟都被叫入屋子里,他们要接受长辈们的考究。   尹宛娘家是做生意的,有上百个商铺,田产也不计其数。这尹母却生了一儿三女,儿子尹伯恩早已成家,却还只生了一个女儿尹心慈,嫁给了一个秀才,很少回家。三个女儿也都有儿有女,尹宛娘当然是嫁的最好的。她的两个姐姐女儿分别是张文心和钱多多。尹母的丈夫是倒插门的,死得早。她丈夫姓朱,只有一个亲侄子朱富贵,家贫,因此尹母收留了他。这朱富贵的原配只留了一个儿子就死了,所以他又讨了一个姨娘,这个姨娘就是朱言玉的娘孙晓蝶,长得那是水嫩水嫩一把葱似的模样,嫁给了朱富贵可以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至于尹母,也还有两个哥哥,不住在一起。所以上次与陈如瑛的对骂中,朱言玉说她是官宦小姐,其实只不过沾了郦容与的一点光,要仔细说起来,她的出身才是令人难过呢。   尹母说了一会也就乏了,“你们几个去那玩,外祖母躺一会。”   朱言玉心里就不高兴,这一屋子的都是外孙女,可是她不是啊,她算起来才是孙女,好吗?   “我们四个人来玩掷骰子吧!”钱多多提议,她十二岁,是最大的。   “好。”张文心马上应和,“容儿呢?”   “当然了,我要把多多姐的钱都赢过来!”   “哈,那就要看容儿你有没有这样的手气了!”钱多多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朱言玉,你玩吗?”   “连容儿都敢来,我还怕吗?只是多多姐,我没有多少铜子儿,你要让着点啊!”朱言玉笑得天真无害。妹的,叫郦容与就是容儿,叫我就直呼名字,是你们瞧不起人的,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都踩在脚底!尤其是你,郦容与。   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郦容与望了过去,朱言玉连忙收起她的狠戾,“容儿,你快放铜子儿啦!”   “言玉,我已经放了,就差你了。”   “朱言玉,你才放两个?太少了吧!容儿都放了十个。”   “言玉,你放心压就是,跟着多多姐,压大的,准没错。”张文心憨态可掬地笑道。   朱言玉不情愿地又掏出了三个铜子儿,因为前几天被那可恶的小乞丐讹了一笔,她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钱多多摇了摇,郦容与跟着张文心一起喊:“小!小!小.....”朱言玉默默地在心里喊着,“大大大.....”   妹的,居然是小!眼看着自己的铜子儿被搜走,朱言玉又有些不太想玩了,“多多姐,我们要不玩别的?”   “朱言玉,你怎么了?才来一盘呢。”   “我,我.......”   “朱言玉,你要不别玩了,在一边看就是,去去去!别扫兴!”钱多多简单粗暴地说道。   谁知朱言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尹母睁开了刚刚合上的眼睛,“怎么了?”丫头扶着她从帘子后走出来,朱言玉一把扑入她的怀里,“外祖母,多多姐不跟我玩…..”   “多多,你是怎么了?言玉还是个孩子,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啊!”   钱多多将铜子儿一摔,冷哼一声,“是她自己不玩的,非要赖我!”   张文心也说道:“是的,刚刚朱言玉说不玩了,我和容儿都可以作证呢!”   郦容与脑袋里飞速地运转,这个事要是朱言玉赢了,以后外祖母对我们这些外孙女可拐了心了,可是如果帮多多姐,她们就注定会输。   “文心,你刚刚听错了呢。”郦容与过去拉着钱多多和张文心的手,在她们手心里刮了刮,“我刚刚离言玉最近,她没有说她不玩了。”   朱言玉突然看向这个比她小一岁的郦容与,她居然会这样说,太不可思议了。   “外祖母,这样的事都扰了您的午睡,我们太不应该了。外祖母,你再去歇歇,别起的猛了,头晕。来,坐着。”说着不留痕迹地扶过尹母,“多多姐,你们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跟外祖母捶捶背?我们自己小吵小闹不要紧,别气坏了外祖母。难得我们回来一次,多多姐,快来。”   钱多多和张文心也就坐到尹母身边,经过朱言玉的时候剜了她一眼,可是她们一坐过来,朱言玉仿佛又成了多余的了。   到了晚膳的时候,钱多多凑近郦容与,“容儿,你刚刚为何不帮我说话?”   “多多姐,你想,要是我刚刚帮你说话,你觉得外祖母会信吗?她就是一个菩萨心肠,你懂吗?”说着给她眨了一个眼色。   钱多多也不是白吃了这么多饭,瞬间就明白了。   ☆、无情还似有情   “这个朱言玉从小就这么多心眼,长大了还得了。”钱多多剜了朱言玉一眼,气愤地说。   “不管她怎么样,如果没有外祖母的庇佑,她就什么都不是。”郦容与夹了一筷子素炒刀豆,不紧不慢地说道。   “对,她不过就是一个外人而已。”   “容与,你和多多姐在说什么呢?聊得这么开心!”朱言玉坐在另一边声音拔高了几度,大家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   钱多多不屑一顾,冷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   “多多。”尹玉娘给她递了个眼色,接着呵斥道,“娘,大夫说多多最近心火旺盛,言玉,你别介意啊。”   孙晓蝶皮笑肉不笑,“她玉姑,言玉当然不会介意的,小孩子就是好奇心重了些,也只怪她平时和各位姐妹生疏了点。”这言下之意,就是说钱多多她们排斥她了。   尹母说道:“多多,言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可以和她一起学习。”   “啊?要我向她学?”钱多多满目鄙夷。   朱富贵嘿嘿一笑,“尹姨,要不这样,等下吃完饭,今日趁着言儿他们几姊妹都在,让伯父几个考她们一考。”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尹母赞赏地点了点头。   呀,是长辈都喜欢有才华的,怪不得那时候朱言玉风头盛得很。   “娘,容儿才去学堂几天,字都识不得几个,哥你可别太难为她。”尹宛娘微微一笑。   “那是自然,不过图个热闹罢了,宛儿你放心。”尹伯恩笑道。   灯火通明,长辈们一一就坐,面带微笑地看着站在中间的四个娉娉褭褭的姑娘家。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琴棋书画也不样样都比,今天就考你们赋诗,信口拈来,也不算麻烦。娘,你觉得呢?”尹伯恩笑道。   “伯恩你说了算,我老太婆就看看热闹。”   孙晓蝶笑道:“姨哪里是看热闹,谁不知道家里姨最博学多才了。不如等下她们几个谁赋的最好,让姨来评论?”说着,眼睛还扫了一圈,“娇娘,你觉得呢?”   尹娇娘看了看尹宛娘两个姐妹,点了点头,“娘,你以为如何?”   “只要你们不嫌弃。”   朱言玉也笑了笑,“祖母最厉害了。”   “呵呵,这孩子。”   “好了,既然今天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你们几个就以乐为题,先赋上一首。”   “多多,你最大,就你先开始。”   “舅舅.....”钱多多撒了撒娇,“我还没想好呢。”   “我先来吧。”朱言玉站出来一步,“祖母,各位长辈,言玉就献丑了。”说着低头冥思了片刻,便接着说道,“一个两个三四个,五个六个七八个。才俊娇美都来此,言笑晏晏无穷极。”   “好诗!”尹伯恩当先赞道,“言玉若是个男儿,这学问可不得了!”朱富贵听到此话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他不知道他的女儿说的是什么,可是只要这尹伯恩都说了好,那就的确是不得了。   “大伯谬赞!”朱言玉显然很高兴,那炫耀的神采马上笼罩在郦容与几个的眼前。   连郦清与也在一旁笑道:“言玉妹妹比我们今天在屋子里赋的诗都好呢。”   尹母也笑了笑,不停的说好。   孙晓蝶却嗔道:“言玉这孩子,你年纪算小了,怎么还抢在姐姐前头?”话虽然这样说,可是尹宛娘三个都知道她是在提醒尹母,连姐姐都还没有想她却想到了,实在是.......小人得意。   尹母又看向钱多多,“多多啊,现在你总该想到了。”   钱多多不太高兴,又让那个外人得意了!可是瞥了一眼众人期待的目光,只好吞吞吐吐地说道:“白日玩骰子….”此句一出,隐隐有一些按捺的笑声。   尹母笑道:“多多,你继续。”   钱多多嘟着小嘴,“白日玩骰子,向晚意不适。一来被责骂,一来要赋诗……”   “哈哈哈哈.......”尹母笑得最大声,还有几个也是捂着肚子笑。连郦容与也笑出来了声。   尹伯恩忍住笑,“多多,你拐题了。”又是一阵笑声。   “祖母,容儿以为多多姐说得很好哩。”郦容与站出来,“多多姐虽然写的是’意不适’,可是却也是表明她是很期待和姐妹们一起团聚的,如果不要考究学问的话,她是很快乐的。多多姐,是不是啊?”   钱多多点了点头。   “所以,容儿觉得,多多姐没有拐题,她的乐就在第一句啊!”   “容儿这孩子。”尹宛娘嗔怒了一下,却没有说其他的,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尹玉娘也说道:“娘,多多早就跟我说要和姐妹几个玩呢,她呀,最怕惹外祖母不开心了,可是就是孩子心性,调皮了些。”   “玉儿你这话说得…..娘可没有因为多多调皮了些生气,你可想多了!”   “呵呵,是,是玉儿多想了。只要娘开心就好。”   “你们回来我就开心。”   朱言玉秀脸一沉,这风头,又被她们几个叨家常,秀亲情抢了去。那钱多多作的也能算是诗?   孙晓蝶也跟着应和:“尹姨,我也觉得多多是个乖孩子。不过,这还有两个呢!容儿的爹是华阳县县令,清儿又是今儿表现得最好的,想必容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如我们听听容儿作的诗?”   “晓蝶,你也别对容儿太期待了,她不久前掉烟雨江,身体都还没有完全恢复,功课这几日就有些疏懒了。”尹宛娘漫不经心地说道。   “容儿,你就随便说说,没事的啊!”尹母关切地说道,言辞之间不是一般的宠溺,这又叫朱言玉记下了一笔。   郦容与看不得朱言玉的得意,如果是前世,她就不做了,或许还会跟着大家一起夸奖她,可是如今,她要把本来就属于她的抢回来。虽然说,前世的她不爱读书,上学堂也比较迟,可是自从上一世遇见了他,知道他爱吟诗,于是她废寝忘食地浏览诗书,只是为了离他更近。可是到最后,她都只不过是他的一个笑话。他笑她的诗,笑她的人,笑她的一举一动……或许那时候她的所有,的确是一个笑话。幸好这几日跟着纪小满学了,也有所得,就算作的没有朱言玉的好,也不至于像那时候的笑话…….   “外祖母,舅舅,容儿……”   “容与,你在学堂就做得很好,连夫子都赞赏,不要再犹豫了,言玉好想听你的。”朱言玉明亮的神采里飞快地掠过一丝讥诮。   “哦,是吗?”尹母也很期待了,“容儿,你快说来听听。”   郦容与清了清嗓子,低沉地吟道:“阖家谁说是和非?府中深藏功与名。平时常忆苍松在,安能推辞伴至亲?”   众人惊愕片刻。   尹母老眼里有些泪光闪动,尹宛娘几个连忙过去陪着她。郦容与忙道歉:“外祖母,容儿作的不好,请外祖母保重身体。”   “快来。”尹母声音微颤,一把将郦容与抱在怀里,“还是容儿最疼我,你们几个呀,也学学,平时没事的时候多想想我这个老婆子,不要说什么忙啊,没时间回来。老婆子上了年纪,也不晓得还能……”   “娘,你身体健朗着呢!”尹玉娘拿过帕子。   尹宛娘也嗔道:“容儿,你这诗真是…..”   “宛儿,别说容儿,她做的最好呢!不仅说出了我老婆子的心声,还有你没听出来这还是一首藏头诗呢!”   “对啊,容儿这首诗的确赋的颇具匠心。”   “可不是,容儿藏了个’阖府平安’在诗里头呢!”郦清与惊讶地说道。   朱言玉美眸里又滚过一丝毒辣,诗倒是赋得平平,没想到却合了他们的心思,瞎猫碰上死耗子。   当尹母取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送给郦容与时,孙晓蝶娘俩又是贪慕,又是嫉恨。   马车里,郦容与歪倒在尹宛娘腿上,脑袋昏昏沉沉。   “容儿,累了啊?”   “累得很。”   “容儿,哥今天算是对你另眼相看了。哥要向你学。”   郦容与露出一丝笑容,“哥,你啊,还是把武艺练好吧。不知道谁今天说要去找一个师父学轻功呢!”   “对了,你别说,哥都要忘了!娘,明天就去。”   娘三个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马车却慢慢停了。   “张大叔,怎么了?”郦清与刚把车帘掀开,几把明晃晃的大刀就闪了进来,尹宛娘一把将郦容与抱在怀里,花容失色,“你们是谁?”   “我们是打劫的人!快下来!”   “你们到底是谁?居然敢打劫我们!”郦清与慢慢移出马车,张大叔被他们打晕在了地上。他们五个人,有刀,自己硬闯也许可以逃,可是还有她们两个,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不能让她们受到一丝伤害。   “老子管你们是谁!把钱财都交出来。”   尹宛娘将钱袋都丢给了他们,“都在这里了。”   可是那几个蒙面的人却好像没有离去的意思,盯上了尹宛娘怀里的郦容与,“哟,这个小姑娘娇滴滴的…..”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是华阳县县令的家人,你们居然连我们都敢劫,不怕下监狱吗?”郦清与挡在尹宛娘身前。   郦容与露出自己的一双眼睛,这几个人都是谁,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是劫财,也应该走了。既然知道我们是官府的人,居然毫不畏惧。而且,他们的目标好像....竟然是自己。为什么,到底是谁要教训我?朱言玉,不可能。难道是.......   ☆、愁掩玉屏人静   郦容与站出来,将尹宛娘护在身后,“容儿!”   “娘,放心。”郦容与转过头,目光如炬,看向那五个人,“虎落平阳被犬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其中的道理想必各位都知道。你们现在脚下踩的,是华阳县的一沙一石,而华阳县的地头蛇是谁不用我说,自然是我爹华阳县县令郦明渊,你们敢动他的人,我想背后必定有大人物。可是,你们如果不能杀了我们,那么最后的下场依然是死。你们何必不见好就收?我们可以当作这个事没有发生过。否则,你们若辱我们半分,我爹必定会让你们血肉相还!”   郦容与虽然个头娇小,只是七岁的年纪,但是此刻她说出来的话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敌过千军万马。那五个人也不由得被唬住了,她说的固然没错,的确没有办成事,上面的人会惩罚,可是不会死。但是在华阳县,得罪了郦明渊,有可能活着走出去吗?别说这个丫头,这个少年如果硬拼,也不见得占得到多少便宜。可是,这个小丫头怎么知道他们背后有大人物?难道她竟然知道是谁?难道她是公子的熟人?公子既然叫他们只是吓唬那个小丫头,目的也差不多达成,五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小丫头,今日就看在你爹的面子上,饶了你们!”   “算你们识相!”郦清与也朗声喝道,“还不赶快滚!”   尹宛娘一把抱紧郦容与,郦清与将张大叔唤醒,娘仨儿坐在马车里,闭口不言。这一路提心吊胆地终于到了郦府。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神情严肃。   “明渊,你说在华阳县还有谁敢对我们动手?”   “这几日华阳县并没有什么大人物来啊!真是奇了怪了。”郦明渊捋着胡须,“我是有些政敌,可是宛儿你知道的,自从我们请官回乡之后,都已经十年了,再有什么也应该烟消云散了。”   “爹,你说请官还乡?”郦容与疑惑问道。   郦明渊点了点头,“京城官场黑暗,你娘那时候怀了你哥,我怕她有个什么闪失,而且也无心做官,所以就回华阳县了。因为在京城的那一段往事并不太愉快,所以也没有跟你们提起。”   原来爹在京城当过官!郦容与好像抓住了什么,这沈存章难道就是爹的政敌,所以他故意接近自己,只不过是为了除掉爹…….   “容儿你怎么知道他们背后有大人物?”尹宛娘问。   “容儿也是猜的。”郦容与思索了一会,“爹,你与周国的沈相有什么过节吗?”   “沈相?”郦明渊一下子有些激动,“他是个小人。”   “容儿,你又怎么知道沈相?”尹宛娘更疑惑了。这孩子,才上学不过几天而已。   “娘,我听同窗说的。”郦容与装作无辜的样子,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哥,容儿不是最近被那个什么公子救了吗?”   “你说沈公子?”   “什么沈公子?”郦明渊问。   尹宛娘漆黑的瞳孔转了一圈,回忆着早晨的一幕一幕,不绝讶异。   “怎么了?宛儿。”   “明渊,我说怎么那个少年瞧着眼熟,他肯定是沈相的独子!他今天还救了容儿来着,怎么可能是他…….”   “你说你们遇到了沈相的独子?”   “有可能。只是他为什么来了华阳县?难道是…..”尹宛娘颇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郦明渊,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没有逃过郦容与的眼睛。   “娘,是什么?”   “容儿,清儿,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爹也不愿意再提起。”郦明渊的声音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更深夜阑,你们也早点休息,这个事情爹会去调查清楚的。”   “对了,容儿你也不要多想,就算你爹与沈相有些过节,那个沈公子也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娘你怎么这么确信?”   尹宛娘摸了摸她的头,慈爱地说道,“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生的。”   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生的。难怪前世里,自己一家都被他整得很惨,因为家里没有一个人认为他包藏祸心。那时候的自己看不出就算了,可是像爹这样纵横官场几十年的人居然也没有看出来,原来是有原因的。他们从意识里就不会相信,只是因为他的娘。为什么?对了,沈存章每年会来华阳县小住就是为了他娘,难道说他娘就是华阳县,难道他娘和爹娘是故交........   郦容与手撑在脑袋后,想了一会也没有头绪。这一天下来实在是太累了,眼皮眨呀眨,还是沉沉地合上了。   走进学堂还没多少人,郦容与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呵欠,怎么这一世好像怎么也睡不醒似的,是不是因为上一世的自己睡得太少了?   “容与,昨晚你没睡好啊?”纪小满递给她一盒梅子,“吃几粒梅子醒醒神,我昨天摘的。”   “啊,昨天休沐去了华阳寺,爬山都累坏了。”郦容与接过梅子,拿过一粒放入嘴里,“好吃。”   “容与,那天真是多谢你了!”   郦容与还纳闷了片刻,终于想起她说的是那件事,昨天居然都忘记告发朱言玉了。算了,笑了笑,“如瑛没事就好了。”   “你没事就好了,那天我好想跟你哥一起去,可是被纪仕林那个家伙拖回家了。”纪小满一提到纪仕林就咬牙切齿,“还有那个朱言玉,就知道在那哭,夫子都没有惩罚她,明明是她害如瑛落水的!”   “算了,别说她了,一大早的,让自己心情不好…….”   一只素手搭了上来,好重!郦容与不高兴地回过头,果然,是那张会让人不高兴的脸。   “容与,你说什么心情不好?”朱言玉笑得狼心狗肺。   郦容与就要把她的手拿下来,朱言玉却顺手把她手里的梅子打翻了,那些纪小满辛苦摘的梅子滚了一地。   “你......”郦容与可惜地看着那些梅子。   “容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容与,我带了黄桃,祖母说要我带给你的,你吃这个好了。”郦容与没有接,朱言玉就放到了她的书案上。   “朱言玉!”纪小满气急败坏地站起来,“你……你太过分了!”   朱言玉还故意地在那些梅子上踩了几脚,“真是对不起了,让纪小满你不高兴了!”   “你.......”纪小满就要上去和她干架,被郦容与一把拉住。   “对啦,等下夫子就要来了,纪小满你要快点把你的这些烂梅子收拾好了,不然又要去桃花坪了!可别连累了容与!容与,要不我跟夫子说,把你调到我前面吧?”   “我在这里坐着还好。”郦容与说着拿起扫帚,把地上的梅子迅速扫了起来。纪小满气得快要哭了,这可是她辛辛苦苦亲手摘的梅子。   “小满,对不起,都怪我没有拿稳。”   学堂里的学生渐渐地多了,有一个白衣公子和秦夫子在学生的拥护下一起走来,到处是惊呼的声音。   今天有乐课调素琴。   “不怪你。”纪小满坐在书案上,眼睛看向另一边。这两个人却熟视无睹。   郦容与蹲到她旁边,“小满,你这样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别叫朱言玉看笑话了,下次我们找机会还回去。”   “可是那是我给你的梅子。”   “不要紧,我已经尝到了。小满你的心意我领到了,下次我跟你一起去摘好不好?”   “好。”纪小满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终于转过头来,可是那一瞬间,她却目瞪口呆了,美眸里全是惊艳,“那是…….”   郦容与回过头,正好与那人的视线对上,沈存章,他来干什么。目光移到秦夫子的身上,她忽然知道了。于是拍了拍纪小满,便回到自己的书案坐好。   不管怎样,这一世我心如止水,就看你如何施展心机?   沈存章一走进学堂就注意到了蹲在那里的小小的她,经过昨晚的事,她居然好像在安慰其他人,难道她竟一点不害怕吗?还是说,那些人收了钱没有办好事......这个少女,他越来越有兴趣了,她好像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那眼神里的疏离,他只在他爹的眼里见过。所以,他迫切地想要走进她的眼里,然后让她为他流血流泪,这是她身为郦明渊的女儿的代价。   “请大家安静下来。”秦夫子是个女夫子,她琴艺高超,才貌双全,声线迷人,躁动的大家也不由得静了下来,“今天,我请到了沈公子,夫子这一段时间家里有些事要处理,而沈公子正好得闲。大家别看沈公子年纪尚小,但他的琴艺连夫子也非常折服,所以由他暂时来教大家琴艺。”话音刚落,学堂里就响起一波又一波的欢呼。   沈存章,你真是上天眷顾的宠儿。射、御、礼、乐、书、数,你无一不精。或者也可以说,你没有什么不懂的,你拥有最难能可贵的优秀,可惜,你的优秀,却是不可触碰的□□。然而,这样的优秀,我又怎能不费劲千辛万苦才能将它击败?这样的优秀,我又是不是连一点胜算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上班事多,大家的支持是我用生命更文的最大动力!   ☆、断鸿意有谁听   琴声素净恍若青石上的半轮明月在潺潺流水中诉说着孤独,曲意忧伤好像离群的大雁在萧瑟凄凉的秋风里哀鸣。他的风华绝代仿佛也在这素琴之中,缓缓地流泻出来,不可鄙薄,不可揣测。   “今天我们要学的便是这曲《一盏金杯一盏风》,刚才大家可都听清楚了?”   郦容与正要拉纪小满唠叨一下,转头看见她也竟然和那些女学生一样眼睛里泛着桃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存章。不可思议之余也见怪不怪,这沈存章绝对有这样的资本让女人为之倾倒,若是知道他的底细,这些人可能会霸王硬上弓也说不定。又想到自己当初居然也和她们一样,还做了那个出头之鸟,不禁羞恼万分。   “你在想什么?”突然蹲下来的沈存章一下子将郦容与拉回现实,她把头往后压了压,眸子灵动地一转,“学生在想《一盏金杯一盏风》的余尾要怎么收?”   沈存章看了她一会,抬手便给了她一记爆栗。   “啊!你干什么?”郦容与捂着吃痛的地方,小脸全是惊愕之后的愤怒。   “还没开始,就想着怎么结束,你也太想一步登天了些。”沈存章袖子一甩,走上前去。   纪小满呆呆地看着,“容与刚才打你的那个是沈夫子?”   “不是他还是谁?”沈存章,这梁子结大了!唔,好痛!   “我要好好地练,容与你别打扰我了啊!”纪小满兴致勃勃地抚上琴,“这样说不定他会对我另眼相看….”   “谁?”   “沈夫子。”   郦容与叹了口气,沈存章那种人,永远都不可能对谁另眼相看的。她看着那些女学生因为想要和他搭讪而请教琴艺,而他却是连腰都不曾弯一点弧线,言辞之间虽然中肯,却是不可拒绝的疏离。有的女学生还因为他的冷脸不禁低声哭泣起来,有的跑了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的.......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个人就是朱言玉。   “沈夫子,你看是不是我这样的?”朱言玉玉手抚上琴弦,那一曲《一盏金杯一盏风》竟然和他之前弹奏的分毫不差,周围的女学生全是羡慕嫉妒恨的灼灼目光。沈夫子的冰山脸居然在朱言玉的面前融化了,他与她一举一动,好像都透露着舒适。那俊美的容颜添了一丝微笑,愈加的令人惊艳,令人春心荡漾。自己前世是瞎了眼吗?竟然看不出沈存章对朱言玉的欣赏,也居然没有猜到朱言玉对沈存章的那款款奉承。心又不可捉摸地痛了,大概是因为那一幕幕的琴瑟和谐,又大概是.......郦容与再也坐不下去,起身走了出去。沈存章与朱言玉谈笑风生的表情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你居然逃课?”柳树上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郦容与抬眸看去,又不屑一顾地移开目光,一屁股坐在凉亭的美人靠上,倚着红漆的柱子。   李延年坐了起来,两条修长的腿在柳树枝桠上荡下来,那迷人的微笑万年不改。郦容与暗暗念着他最好掉到柳树下的池子里,省得这么流畅地来观赏她的落魄和狼狈。   “现在你们是乐课,不会是被那什么沈夫子给气出来了吧?我刚刚看见好多女学生哭着冲了出来,那景象,简直惨不忍睹。”   “现在女学生都在说沈.....夫子比你俊,看样子你的这张脸以后就没有市场了!”   “呵呵呵,郦姑娘要担心我没有市场,不如担心自己呢!我看你的这个模样,简直嫁不出去。”   “你.....你这种也娶不到什么姑娘!”   “既然你不能嫁,我也不能娶,不如我们就结成夫妻算了……”   郦容与摸到美人靠上的一个小石子丢了过去,李延年幸好身手敏捷,不如真的差点成落汤鸡了!   好险!他暗暗呼了一口气,“欸,郦姑娘,你不会真被气出来的吧?这么大的火气。”   “你想的太多了。我只是不太喜欢弹琴,在那里闷得慌就出来了。”   “哦,对了,早两天你掉到了小石潭里是沈存章救的,所谓英雄救美,你不会以身相许了吧?”   “滚!”   “郦姑娘,你可是第一个叫我滚的人。”   “对了,你怎么这么关心我的事情,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李延年突然一跃跳到了凉亭里,在她跟前站定,“我若喜欢上了你,你会怎么办?”   郦容与一怔,只是片刻。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在这里谈情说爱!”秦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钻出来,“不但逃课,还在这里败坏风俗!你们一个是员外之子,一个是县令千金,好不知羞!”   “秦夫子,你误会了!”李延年波澜不惊,语气坦坦荡荡。   郦容与被秦夫子这番话吓得心惊肉跳,半晌才反应过来。“秦夫子,何出此言?您也知道我是县令千金,这水可以乱喝,话却不能乱说。您为人师表,莫捕风捉影,误人子弟!”   “你......你个小丫头,好大的胆子!”秦夫子顺了口气,“你们两个不是败坏风俗,孤男寡女的,倒在这里做什么!”   “秦夫子,你不是人吗?怎么说我们孤男寡女?”李延年笑道。   “秦夫子,学院本来就有男女学生,你若说我们只是碰巧遇上,说了几句话,就是败坏风俗,那太白学院败坏风俗的事也太多了去。”   “你....你们…..”秦夫子走进凉亭,“好,我说不赢你们,这败坏风俗我先不论,你们逃课又是怎么回事?”   听到他的语气软了下来,郦容与也放下了紧绷的心。这秦夫子也不过是听到只言片语,便信口一说,说不来他们也就算了,冷静下来转念一想,毕竟坏了他们的名声,自己的名声也就坏了,这事只能作罢。以后自己说不得得麻烦一些,要经常在学院里巡视。   “额…..逃课这事,夫子我不否认。”郦容与说道,“容与不喜乐课,所以跑了出来。”   “你们乐课不是沈公子教吗?怎么,他教的不好?”   “不,不是,容与只是不喜欢。”不喜欢看见他。   “那你呢,李延年?”   “我都会了,就不想上了。”李延年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们两个太自由散漫了,跟我去静定斋抄佛经去!不到掌灯时候不能出来!”   “啊?”要留学啊!郦容与在心里呼天抢地一番。   静定斋,竹林婆娑,晚风幽凉。   “沈公子,你怎么来了?”秦夫子连忙站起来。郦容与和李延年都不禁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沈存章正好也朝郦容与看过来,相视一眼,天雷勾动地火。   “今天郦容与逃课,所以我想着来找她将课补上,反正佛经她也抄了有一会了,这课也不好落下…..”   “这主意好倒是好,只是沈公子劳累了一天,再麻烦就不好意思了。”   “我累一点没有关系,只要学生有所得就行。”   秦夫子差点那个感激涕零啊!这个后生,太高尚了!以后他也要不怕苦,不怕累,办好学!   “郦容与,出来。”   “是。”   “你的运气真好。”李延年小声笑道,眼神里掺杂着若有若无的玩味。   郦容与瞪了他一眼,便走了出去。   “跟我来吧。”   有些人,你望穿秋水想要遇见、相知、相守,却如何也做不到,反而愈来愈远;有些人,你唯恐避之不及,他却偏偏闯入自己的领地肆意妄为。   这是一间优雅的琴舍,大概平时都没有人会来。而自己一定是昏了头,竟跟着沈存章来了他家。   沈存章将包裹着琴的布掀开,一尾琴静静地泛着红光。   “红玉凤尾琴?”不禁脱口而出。   沈存章一愣,随即笑道:“郦姑娘还真是见多识广。”   郦容与嘴角牵了牵,前世你把这琴亲手送给了我,我怎么能不记得呢?可是最后,又被朱言玉拿了回去。她说,我不配。   “过来坐下吧。”   郦容与听话地在红玉凤尾琴旁坐下,按捺住自己想抚琴的心思。谁知沈存章竟然也在自己身后坐下,他那独特迷人的气息霎时充斥在自己呼吸之间。李容云浑身都僵硬了,瞳孔转了转,这才是秦夫子所说的孤男寡女吧!   “放松。”沈存章忽然伸出手握住郦容与的手,郦容与猛然一惊,手一缩,手肘就顶到了沈存章的胸膛,他闷哼一声。   “你干什么?”郦容与哆哆嗦嗦地问。她不敢回头,怕离得更近。   “我还想问你你干什么呢?我只是教你学琴,你至于这么紧张,有如惊弓之鸟吗?”   “我….我…..”郦容与深呼吸了几次,别紧张,你这么害怕,怎么可以面对他。“对不起。”   “没关系。”久违的温柔,那声音就飘忽在自己耳际,还有他厚实的胸怀。一切,都足以让人弥足深陷,一切,都可以让人为他沉沦。沈存章重又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在琴弦上一弹一按。   “就像这样。”   僵硬的手指在他的引导下,逐渐恢复了平时的温度,心跳也慢慢是平常的节奏。郦容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理智,她微微回头,“我可以自己来。”   沈存章手一停,“是吗?”于是他收回了手,起身坐到窗前,示意她继续。他的手指也跟着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节拍,深邃的眼始终没有离开过她。刚才她手上的温度好像还停留在了自己手心,那温度,为什么自己一下子无法割舍。就仿佛着了魔,自己难道对这个小丫头动心了?不,这是不可能的。自己也绝对不会允许,接近她,只是为了伤害她以及她的家人,只是要让她和她的家人为自己的过错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还行吗?”琴音停止,郦容与抬头看向窗前的沈存章,他依旧像一尊佛一样,无悲无喜,永远无法琢磨他内心的想法。就像现在,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带她来他家。   ☆、花谢可有人怜   “郦姑娘,我想问你一件事。”   “请说。”   “那日在华阳寺,我想,你应该是第一次见我,是吗?”   郦容与点了点头,“是啊。”   沈存章莫名一笑,“那就奇怪了,你第一次见我就知道我是沈公子,为什么?我当时好像还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   糟了!那一日,自己碰见他不禁脱口而出了。   沈存章注意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并没有错过她眼底的那一丝惊慌,“怎么了?你很怕我?”   “沈夫子耐心温和,容与怎么会怕?只是敬畏。”郦容与站起来,看了看窗外,“天色也不早了,沈夫子,我想我该回去了。”   “郦姑娘?”   “哦,至于那一日,我只是猜想。毕竟在沈夫子救了我之后,我哥在我面前对沈夫子进行了及其细致的描述。容与在那日见到夫子之后,便直接对号入座了。没想到倒是歪打正着。”   沈存章走到郦容与跟前站定,她比他矮一个头,看上去那么弱小,又那么盛气凌人。他一步一步地逼向她,郦容与一步一步后退。终于退无可退,他的眼神有如一道光,让自己无法直视。   “沈夫子,你干什么?”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郦姑娘,说,你在哪里见过我?”   郦容与别过头,“你爱信不信。”说着就要绕过他,走向门口。沈存章却突然一把拉住她往墙上摔去,“说。”   郦容与撑着吃痛的腰,“沈存章,你疯了!”两汪眼泪就要涌出来,被她强压下了,“不过就是知道你是沈公子,你至于这样激动吗?”   “公子。”一个丫头在外脆生生喊了一声。   “进来。”沈存章甩袖站到一边,“什么事?”   那丫头长得十分俏丽,一进来就看到了郦容与,却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郦府来人了。”   沈存章听到此话,冥思片刻便走了出去。   那丫头却转身走近郦容与,低声说道:“凭你这种姿色也想接近我家公子,简直是不自量力!”   郦容与待她走近,差点吓死,这个丫头赫然就是墨瓶,那个亲手将她推到青楼的人,是了,她一直是沈存章的贴身丫头来着。前世百般地讨好她,只为了和沈存章见一面,她却对自己三番两次下毒手。郦容与,你也该清醒了!   “是吗?墨瓶。”   墨瓶眸子睁大,“你怎么知道我叫墨瓶?”   “你家公子跟我关系匪浅,自然将他身边的事都告知与我了。”   “你......”   “如果不想我在你家公子面前告你一状,就给我滚。”   墨瓶笑道:“我若滚了,你不一定走得出这琴舍。”   郦容与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那可不见得。”说着就当先走了出去。沈存章她是怕的,区区这墨瓶,她还找得回理智。这沈家的宅子她前世不知来过了多少遭,还走不出去?   墨瓶看她不屑一顾地离开,气得咬牙切齿。   “哥。”郦容与走进大堂,看也没看沈存章一眼,就扑入郦清与的怀中,“哥,你终于来了。”   “怎么了?”   “我都快饿死了。”郦容与随便捏了个谎。   “好了好了,我这就接你回去,爹娘都等着你呢!”郦清与向沈存章拱了拱手,“沈夫子,多谢你了!”   “应该的。令妹天资聪颖,是个可造之材。”   临走,郦容与回头笑道:“夫子谬赞了。对了,沈夫子,我一直都想说,其实我最讨厌《一盏金杯一盏风》这支曲子。”   “哦,为何?”沈存章冷冷问道。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完,郦容与拉住错愕的郦清与头也不回地离开。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郦容与,还真敢说,她以为她自己是什么。   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的乐课,沈存章再也没有靠近过郦容与。郦容与越发地发愤图强,补充自己。尤其是在武艺方面,发生了那次夜劫之后,兄妹俩都央求郦明渊给他们找了一个侠客。晨钟暮鼓,郦府后院里都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郦容与的四个丫头手忙家乱,小姐不是碰到了这就是碰到了那,还有小姐整天泡在池子里,好几次都被呛着了,自己一个劲地乐呵,倒吓得初莲几个差点魂飞魄散。   “容与,你怎么躲在这里看书来了?”   “清静啊。”郦容与头也没抬,扎在书堆里。   纪小满抢过她的书,“别看了。”   “怎么了?”   “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什么?”   “你难道忘了,下午的乐课啊!”   “怎…怎么了?他不是要走了吗?”那沈存章又弄了什么幺蛾子,自己乐课都在打瞌睡呢。   “沈夫子昨天说了,今天下午要比琴啊!”   “那就比啊。”都要走了,还要整人。   纪小满戳了一下郦容与,“容与你怎么都不放心上?这次比琴会计入年底考核中呢!还有…..”话还没说就一个劲地痴痴地笑。   “年底考核?不会吧?”   “沈夫子说的。我都叫你昨天不要睡了!”   “沈夫子有说考什么吗?”   “任选一曲。”纪小满笑意满满,“不过我准备了《一盏金杯一盏风》,这曲子比较难,不会每个人都选这个的。而且,我要压过朱言玉!”   看着她的信誓旦旦,郦容与也替她加油了一把,打败朱言玉固然是好的。可是,她要弹什么呢?   可以说,沈存章教的还是不错的。那些女学生一个个仿佛一夜之间成了高手,曲子精妙非常,还是挺令人赏心悦目的。   郦容与抱着琴坐在花坛上,津津有味地注视着那些等着被“临幸”的佳人。终于沈存章要走了,被他折磨了月余的心,也可以安宁片刻了。   轮到纪小满,郦容与给她递了一个鼓励的眼色。这个傻丫头,就像当初的她一样,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沈夫子,我是纪小….. ”   “坐下吧。”   话被哽在喉头,纪小满只好坐下来,素手抚上琴弦,这一曲《一盏金杯一盏风》从她的手指间流出来,倒是真的比沈存章都动听了几分。纪小满的琴音是干净的,只有少女纯真的心事。好像春风,好像秋叶,一拨一拂都说不出的舒服,没有沈存章的压抑,没有朱言玉的贪婪。纪小满实在是一个有才的人,她好像想学什么都能学得好。   曲子收尾,恰到好处,不拖沓,不聒噪,仿佛雨后的土地里开出了一朵花,在等着娇艳的明天。   所有人都惊了,惊得说不出话来。   朱言玉当先笑道:“纪小满,你这曲《一盏金杯一盏风》与沈夫子教的可不同了些,不知道你倒是从何处偷学的?”   纪小满脸一沉,不与她计较,转身问沈存章,“沈夫子以为如何?”   沈存章看了她半晌,方说道:“小家碧玉之音,也算上乘。”   纪小满粉颊酡红,如痴如醉,“夫子过奖。”   朱言玉冷哼一声,不做声了。她抱着琴,走到沈存章跟前坐下,“夫子,请听听我这一曲《一盏金杯一盏风》。”   郦容与不禁感慨,这朱言玉和沈存章实在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的琴声竟然有比翼齐飞之感。虽然沈存章没有与她和鸣,可是他的琴音郦容与却早已记下。也怪不得那时候朱言玉说她不配红玉凤尾琴,因为她本来和他,就不配。那时候的痴心妄想所以送了自家性命,是自作自受。   沈存章不住地点头,这朱言玉和自己倒有几分相像。如果出身再好一点,说不定自己会将她纳入府中。   “夫子以为如何?”朱言玉自信满满,充满期待的美眸秋水荡漾,紧紧注视着沈存章。   “比之前的更令我印象深刻。”   朱言玉含羞带笑,得意之情溢于眼底,瞟了气急败坏的纪小满一眼,眸光又突然移到了不为所动的郦容与身上,她走过去,拉住郦容与的手对沈存章说,“沈夫子,容与是我的表妹,她一贯不喜欢乐课,等一下夫子要多多包涵啊!”   简直乖巧可人!郦容与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嘴角牵了牵,“言玉,你太体贴了!”   “你说她是你的表妹?”沈存章问。   “是啊!”朱言玉又默默地搭上了郦容与的肩,“我们是很好的姐妹呢!”   妹你个头,又借着我来爬墙头,朱言玉你还真是无孔不入!   “哦。”沈存章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郦姑娘,你是最后一位了,请。”   朱言玉无比天真地凑近她的耳朵说道:“容与,我等你啊。”   纪小满一拉开朱言玉,“别给我打扰容与。”   耳根终于清静。   “你要弹什么?郦姑娘。”   “《两生花》。”   “《两生花》?”   沈存章还在琢磨这支曲子的来历,郦容与已经抱着琴坐下,她的手指优雅无比,一按一拨之间尽显风华。听她的手指,起初是烟花三月的胜景,黄莺枝头小闹,懒怠梳妆的少女倦倚窗棂,灵动的眸子秋波渺渺,仿佛在想着令人惬意的往事。霎时间,风云大作,电闪雷鸣,一叶扁舟在暴风骤雨中随波飘荡,孤独的少女不知所措。又忽然风平浪静,孤舟残骸,破衣裳挂在了礁石上,孤独的少女不知所踪。琴声至此仿佛已经停歇,然而,在郦容与闭上眼眸不过俄倾,广袤无垠的沙漠之中,开出了一朵花。它顶着烈日,将根稳稳地扎在了地底。那颗浅绿色的花心,好像是少女重焕生机的眼。一晃,松涛滚滚,夜在叫嚣,然而漫天的星辰依然璀璨,少女的祈祷在风里让人听得格外清楚,那是一种近似于金殿里大佛座下的木鱼的呢喃。   沈存章眼都不眨地注视着沉醉其中的郦容与,她又启唇唱道:“花开时可有人看,花谢时可有人怜。此花开尽,任谁知;此花开尽,任谁念。”歌声停时,琴音渺渺,似怨还诉,欲说还休,然而就这样戛然而止。   众人从琴声中醒来,郦容与早已离开。沈存章看着跟前的空空如也,凤眼狭长。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这篇文,断了那文的日更。都说偏爱小的,这话果然不错。不过,《伊人苍白为君故》真的到瓶颈期了!   ☆、别意与之谁长   寒来暑往,秋去冬来。年度考核之后,知书学堂的女学生由于体弱停课的有一大半,郦容与看着空荡荡的学堂,不禁一叹。天气变化无常,纪小满要照顾她生病的娘亲,也有几天没来了。朱言玉也不知为何没有来,好像也是着了些风寒。偌大的学堂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想到年度考核这么简单,知书学堂里的人都轻而易举地过了。早知道,那曲自创的《两生花》不弹也罢。   “郦容与,今天只有你一个来啊?”秦夫子腋下夹着一本书走进来。他穿着厚厚的棉袄,老花眼镜上还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一下子也消失了。   郦容与正准备点头,方金柳跑了进来,“秦夫子,还有我呢!”   “过两天就休长假了,难得你们还来学堂苦读,夫子实在是感动。”   “夫子,今天只有我和郦容与两个,怎么上课呢?”方金柳问。   “安邦学堂那边也来了几个男学生,走,叫上他们,到夫子家里去!”   “夫子,去做什么?”几个男学生冲了进来,赫然就是郦清与、李延年、纪仕林等几个人,郦容与可不觉得他们真是来学习的,只不过就是来玩的。郦清与他们的肩上还挂着雪,想必刚刚去桃花坪打了一仗。   “夫子家里冷清,你们去热闹热闹,夫子给你们烤肉!”   大家一阵欢呼,高喊赞同,齐齐拥着秦夫子走了出去。   郦容与今天穿了一件白狐大氅,衣襟里隐约可见深红的红裙小袄,才半年,她越发的姿容秀丽,清纯脱俗。   李延年悄悄放慢了脚步,与她一起走在人群最后,“郦姑娘,过完年我家会办一个腊梅诗会,到时候县里的省里的甚至是京里的一些朋友故人都会来,你要不要来看看热闹?我家后山的腊梅可是整个华阳县开得最好的。”   “我哥会去吗?”   “清与当然会去了,怎么可能少得了他呢?”李延年脑袋微微侧近郦容与,“郦姑娘,自从在你家听你一损之后,我已经改了很多了。”   郦容与微微一笑,这一阵子,她也经常听哥提起,李延年的确是变了很多。而且,李延年,总是给她塞这个,丢那个,让她觉得莫名的窝心,好感也日益升温。再看他,少了那种玩世不恭的气质,倒显得有几分气宇轩昂了。“你能听进去我的话,我很高兴。”   “这样的我,你喜欢吗?”   “你…”郦容与触到他那双深情如水的桃花眼,小脸突然发烫。你难道是为了我才改的吗?   “你不喜欢吗?”   “李延年,过了年我都才八岁。”现在说这个也太早了。   “八岁也不小了。还过两年都可以订亲了。”   “你......”郦容与把眼光别向别处,“我还想多陪我娘几年。”   “这么说,你喜欢我了?”   “至少….不讨厌。”郦容与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啊,你说什么?”李延年眼睛一亮,都快要凑到她脸上去了。   “容儿,延年,你们两个快点!”郦清与在前面向他们挥着手,郦容与连忙拉开与李延年的距离,刚才自己难道是......幸好,寒风刮来,前一世的悲剧还在心里扎着,这一世,她实在不敢奢求,也不敢轻易尝试。   “我们快走吧。”李延年鼓起勇气去牵郦容与的手,郦容与却花容失色地抽了出来,眼神躲闪,“我先走了。”   李延年看着郦容与扑入郦清与的怀抱里,不由得生出一股妒忌。这女人,是我的。   白茫茫的雪地上,有两个人的脚印一深一浅,并肩而行,与一大群凌乱的脚迹不谋而合。在凛冽的寒风中,这两人的脚印也算是一道温暖的风景,就算白衣苍狗,多年之后,也令人无法忘怀。那雪路里的小鹿乱撞,那林荫下的短暂的牵手。   篝火旺盛,青烟飞扬,圣洁的雪凌乱了之后也是美的。郦容与静静地和秦夫子一边烤着肉,一边看着他们嬉戏打闹,笑意满满,这样的生活才是惬意的,才是潇洒的。没有算计,没有伤害。   “郦容与,年度考核取得了第二,作为一个新入学的后进生,这成绩还是很不错的。假以时日,以你的聪明才智,必定有所成。”   郦容与淡淡一笑,“夫子,容与是一介女流,就算有再多的学问,也没有用。”   “你这话可错了。周国历史上可是出了一位女宰相呢!”   “女宰相?”   “是啊,她就是一介女流,但是巾帼不让须眉。”   “容与可没有想那么多。”郦容与专心致志地烤着牛肉,“我只要我家人安康就好了。”   “你说得也是理。”   “烤肉好了,你们快来吃!”郦容与喊道。李延年当先冲了上来,抓过她正要往自己嘴巴送的那一根,放到了自己口中,“唔,好香!郦姑娘好手艺!”   “这里还有这么多呢……”郦容与嘀嘀咕咕,却也没跟他计较,自己又拿了一根,的确是香!这种大快朵颐的滋味,这种毫无拘束的心情,从来没有过。原来生命也可以是如此的轻松!   大家一起乐着唱着,方金柳还趁兴给大家跳了一段舞,几个男学生也一起鬼马精灵地手舞足蹈,秦夫子笑得最开心。   纪仕林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其实呢,我知道一个秘密,今天呢,是秦夫子的生日!”   话音未落就有几个男学生跳起来将惊愕的秦夫子抱了起来。   “所以今天我们要让秦夫子不醉不归!”说着,他竟然拿出了几坛酒,“这是我孝敬您的,秦夫子,今天你可要喝个痛快!”   大家都一起附和,秦夫子就要拒绝,“你们还是学生,不能饮酒!”   “今天没有夫子,也没有学生,我们都是一家人。”郦容与说道,“秦夫子,你就从了吧!”   秦夫子忽然老泪纵横,“我都独居十多年了,也没有人给我过个生日。今日你们倒是记着了!好,也罢,今天就跟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喝个不醉不归!”   “好!”   这一场欢声笑语一直持续到天色将晚,秦夫子已经烂醉如泥了。大家一起把他抬回屋里,又给他生了暖炉,屋子里一下子熏得暖烘烘的。   “这样他应该不会着凉了。”李延年笑道。   郦容与点了点头,忽然发现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不由得紧张起来,“我们…也出去吧,他们几个肯定又在吃了。”   “嗯。”李延年点了点头,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忽然低头在她脸上擦了一下就快速出去了。幸福来得如此之快,李延年走出去后猛呼吸了几口冷气。   “你.....”郦容与脸一下子通红,就像炉子里的火。留在屋子里良久,才把自己的心抚平。   大家又一起齐心把东西收拾了,便一一离开。郦容与刚上马车,离去的李延年又追了上来,他气喘吁吁的,站在车帘下,“郦姑娘…..”   “什么事?”郦容与瞟了一眼郦清与,“我哥马上就来了。”   “其实我想跟你说,我明天就要跟着爹娘上京了。你……”   “你不是说年后还要办腊梅诗会吗?”   “刚刚下人跟我说,京里来信,我叔父病重,明早就要去他那里了。以后,可能会…..不常回来。所以,腊梅诗会也只能取消了。”   “这么匆忙......”   “是....郦姑娘.....”李延年难得的欲言又止,犹豫又徘徊。   “那你小心,保重。”   “我….我想说,郦姑娘,你是我第一个让我心动的姑娘…..”说到这里,两个人的脸都红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郦清与就走过来了。   李延年叹了口气,拍着郦清与的肩膀,“清与,我明天一早就走了,你要照顾好你自己,还有…..郦姑娘…..”   “放心,延年,保重!”   李延年点了点头,在车帘放下的那一秒,郦容与看到了他的嘴唇说着两个字,等我。   车帘一开一合,他的脸也若隐若现,终于渐行渐远。等,我,这两个字如此的熟悉,好像某个险峻的黄昏也曾有人这样对她说过,是那个小乞儿,那个平凡的名字已经完全忘记了。可是那日他的无赖,自己居然会觉得好笑……欸,郦容与,等等,你难道是对一个连名字都没记住的无赖起了意吗?李延年还靠谱一些好吗?郦容与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对了,明天他就要走了。去京城吗?是了,难怪她前世没有见过这个人,是因为他以后的一直都在京城了吗?哥出事的时候有人帮了忙,难道是他?李延年,你是我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吗?你会不会像他一样……   清晨薄雾笼罩,岁月把青丝揣测成了白发,却无法消磨杨柳的依依。漫无边际的堤岸,漫无边际的杨柳依依,即使不是烟花三月。华阳渡口,孤帆守候着登船的那个人。   “公子,该走了。”   李延年一步三回头,他究竟在等什么,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难道郦姑娘会来送他吗?那个傲慢的少女怎么会这么体贴….何况这么早,他自己也没有告诉她什么时辰....路的尽头空无一人,心还在不甘地等着…多想再见她一面,多想告诉她自己对她是真心的.....   马蹄的哒哒声逐渐的清晰,李延年惊喜转身。那轻纱一般的薄雾中,一个少女披着深红的大氅,白色的羊毛围脖随风飘舞,捧着那张思慕甚深的容颜,若隐若现。   “李延年。”郦容与下了马,走到他跟前,笑道,“还好,赶到了。”   李延年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这么早,你一定冷坏了,你看你的脸,都冻红了。”   郦容与轻轻推开他,“早上我出来遛马,想起你昨天说今天走,就来渡口看看,没想到还真的赶上了。”   李延年的嘴角牵了牵,“你难道不是特意来送我的?”   “你想得美。”郦容与将手放在嘴边轻呼,“好冷啊。”   李延年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样暖和了些吗?”   “嗯。”郦容与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你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李延年顿时失落,神情严肃低沉,“我爹希望我在京城参加科举考试,然后当个京官。”想着昨夜的那语重心长的促膝长谈,李延年就长叹了一口气。   “那很好啊,总比留在这里有出息。”郦容与抽出手,拍了拍他的胸膛,“苟富贵,勿相忘啊?”   李延年深情地注视着她,“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郦容与指了指船,“你要准备走了。”   李延年忽然拉住她的手,“郦姑娘,我.....”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李延年,你…..珍重。”   “延年。”李延年的娘也在唤他了。   李延年忽然取下自己的玉佩,挂到郦容与的脖子上,“这个给你,等我出息了,就回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郦容与还没褪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李延年便抓住了她的手,“等我。”   等郦容与反应过来,李延年已经登船了。那个玉镯悄悄地又褪了回去,这一场风花雪月来得快,消失得也快。郦容与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小九儿还没出现,大家不要太急躁。小九儿要在关键时候出现的,接下来就是专心致志的宅斗啦!哇咔咔,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最近将将也一直在斗人,快要累死!!   ☆、此恨无计消除   这日,郦容与正在读书,初月匆匆忙忙跑过来,“小姐,老太太过来了!”   “嗯?”郦容与头也不抬,“谁?”   初月将她手里的书一把抢来,跺着脚道:“小姐,老太太来了,夫人叫你过去呢!”   “老太太?祖母?”郦容与惊得跳起来,“你说是祖母来了?”   “是啊,夫人那天还说了年前要将老太太接过来过年,就不回乡下去了。”   “这么快就来了!快给我收拾收拾!”   郦容与到崇荣阁的时候,阁子里已满满坐了一屋子的人。尹宛娘眼尖看见了,就从人堆里把她领到郦母跟前,勉强笑道:“婆婆,这是容儿。”   “哟,都长这么大了,都好几年没看见了。我这孙女啊,漂亮了!”这个全身布衣的老太太就是刚刚从乡下风尘仆仆赶来的郦明渊的母亲,郦明渊是农户出身,家里穷,根本供不起他读书考试。有一次尹宛娘跟着尹母去乡下收租子,就遇见了他。尹宛娘很赏识郦明渊,不顾父母阻拦嫁给了他,索性郦明渊争气,考上了状元,光耀门楣。可是之前落魄的时候,尹母家人对他没有给过好的脸色,所以每次回娘家,郦明渊也都不太愿意一起去。而郦母跟尹母曾经大闹过几次,尹宛娘年轻气盛时对郦母也有过一些想法。而郦明渊的父母也受不了京里来往的应酬,便搬回乡下躲个清静。往年过节,郦明渊便带着郦清与去走动,尹宛娘常常屁股还没坐热就以要照顾郦容与为由先离开了。所以婆媳关系可见一般。   郦容与呵呵一笑,索性坐到郦母怀里,“祖母怎么都不来看我?”   “祖母这不是来了吗?”   “咦,言玉,你也来了。”郦容与十分诧异,目光掠过她身边娇丽的女人,便心下了然,郦家的祸根,始于此。“秋姨也来了!”   “容儿!”陆清秋从丫鬟那里取过一盒糕点,“上次容儿你去秋姨家最爱吃秋姨做的莲蓬饼,秋姨特意给你做了一盒,你慢慢吃啊!”   “谢谢秋姨。”郦容与甜甜地笑道,却没有亲手去接,陆清秋有些尴尬,便递给了初月。   这秋姨是郦母的侄女,也就是郦明渊的表妹,据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也是尹宛娘为何每次去乡下都会早回的主要原因。因为郦母一直想给郦明渊纳妾,而这妾的候选人,就是陆清秋。那么陆清秋又为何和朱言玉在一起呢?这就是因为陆清秋和孙晓蝶从小就是最好的姐妹,俩人都相中了郦明渊,可惜孙晓蝶却被家人卖给了朱富贵,而陆清秋一直待字闺中,如今都熬成了老姑娘.....前世,郦家大祸,肯定与陆清秋、朱言玉有关!郦容与不禁握紧了拳头,这一世,她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出卖了郦府!   “明渊啊,这次娘来就要长住华阳了,以前在京里不方便,如今爹娘的身体不大灵活了,也就要靠你了。”   “娘,您说的什么话?您想来还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来。这崇荣阁宛儿早就打扫干净了,就等着您来呢!”   郦母四处打量了一番,知道这崇荣阁的装潢也必定花了不少心思,不禁拉住尹宛娘的手,“宛娘,这屋子花了不少心思吧?”   “宛儿应该的,婆婆您也好久没有来了,这次和公公一起,一定要住得久一点才是。”   “那是自然。对了,宛儿,清秋一直跟在我身边,这我过来了,也不舍不得她一个人在乡下孤苦伶仃的,就把她也带了来,你不介意吧?”   尹宛娘不自然地抽出手,语气就有些低沉了,“清秋来我自然也是欢迎的…..只是家人众多,恐招待不周.....”   陆清秋一双眼睛很大,非常漂亮,每次一闪一闪的就让人不忍对她下手,她一听这话,就很自然地走过去拉住尹宛娘的手,“宛娘啊,你别太客气了,我就跟着杳姑姑住就行了!杳姑姑,您不介意吧?”   郦母脸色有些不高兴,“明渊啊,我只不过想让清秋陪我一阵子,也不行?这几年,你们都不在我跟前,也只有清秋这孩子惦记着我这个老婆子……”说着,还撒了几点泪。   郦明渊手肘推了一下尹宛娘,“娘,宛儿也不是这个意思,清秋要住当然是可以的……”   “那就谢谢表哥了!”陆清秋差点扑到郦明渊的身上来,“表哥,我特意练了好久的棋,有时间还要请表哥多指教指教。”   这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在这跟个纯情少女一样,郦容与看见尹宛娘不开心,心里也难受。只是这陆清秋,也不是随便几句话可以打发的。为何爹在这个事上这么不支持娘,难道爹真的对陆清秋有儿女私情?   “祖母,言玉也要在这长住吗?”郦容与好奇地问。   “容儿,你高兴吗?你秋姨与言玉特别投缘,所以特意带言玉来玩的。听说你和言玉在一个学堂哪?你们关系肯定很好吧?”   “祖奶奶,我和容儿是最亲密的!”朱言玉抢一句说道。   “哦,是吗?那就太好了。容儿,言玉就住你那院子里吧!”   “婆婆,这……”尹宛娘一脸为难。这朱言玉什么样子,她还不清楚,光她娘就搞不定了。   “怎么,不行?容儿那个院子那么大,丫头都住了好几个,住不下言玉?媳妇啊,你心也太小了些!何况,这言玉本来就是你娘家的…..”   “明渊,你看…..”尹宛娘捂住肚子,“哎呀,我肚子疼…..娘,你们看着办吧!明渊,我先回房了!”说完帘子一摔就走了出去。   “明渊,你看看你媳妇!这么多人,还给我脸色看!”   郦明渊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想去追尹宛娘,又放不下这边的娘,“娘,您也少说几句。”   郦母闻言就拿帕子哭了起来,“老头子,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就老死在那个乡下算了!白生个儿子,都是别人家的了!”   “娘…..”   陆清秋连忙过来拍着郦母的背,“表哥,你也是,杳姑姑在乡下一直念着你,好不容易来了,这又…..杳姑姑这几年身体也越来越…..”说着她也陪着郦母一起哭。   “清秋啊,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惜不是我的女儿。这个孽畜啊,就让我死了算了!”说着还要去撞柱子。   郦明渊吓得不轻,连忙抱住郦母,“娘,是我不对,我回去就去说宛儿!您也别气了,言玉啊,就住容儿那里。”   “你媳妇那边怎么说?”   “娘,您就别操心了,我去说,这种行吧?”   “别又让你媳妇骑你头上了!”   “是是是.....”   “祖母,你放心,言玉就住我那里,我招呼她呢!娘其实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怕容儿调皮,怠慢了言玉!”郦容与拉住郦母的手,“祖母,您赶了半天路,早点休息才是。这更深露重的,别着了寒。”   “瞧,我这孙女比大人都懂事。”   朱言玉一把抱住郦容与,“容与,太好了,今晚我们可以睡一起了!”   “言玉,我睡觉不老实,回去我让初杏给你收拾一间厢房出来。对了,初杏那丫头挺乖巧的,以后你要有什么事,跟她说一声就是了。”也不等她回应,又向祖母请了个礼,“祖母,您就好好休息,容儿不扰您了。”   陆清秋向朱言玉打了个眼色,朱言玉便向郦母行了个礼,就跟随郦容与离去。   “朱家小姐睡下了没有?”   “睡下了,初杏也在那边伺候。”初月站在一边。   “容儿,娘就是不想那孙晓蝶的女儿来打扰你,你又何必呢?”尹宛娘坐在熏笼旁一个劲地擦泪,“明渊也真是,大过年的什么人都让她娘往家里领!还要不要清静了!”   郦容与抚着尹宛娘单薄的背,“娘,您也说了他们是不相干的人,就别气了!”想到前世朱言玉、陆清秋把她一家人都驯服了,就剩了她娘一人孤军奋战,自己还在那帮敌人摇旗呐喊,实在是愚不可及。   “容儿啊,娘是为你不甘。你祖母,对一个外人比对自己的亲孙女还要好。”   “娘你也不要说祖母了。毕竟你从来都很少带我去乡下走动,我不再祖母身边,她又怎么喜欢得起来?何况,容儿有爹娘,还有哥疼,就知足了。”说着就抱住尹宛娘,在她怀里蹭了蹭。   “都是女儿是娘的小棉袄,这话果然不假。”尹宛娘摸着郦容与柔顺的乌发,“容儿,你以后可要对那个朱言玉当心点。”   “容儿记住了。”郦容与听着尹宛娘的心跳,这一刻的温暖,不管让她付出什么都值得。   过了年,陆清秋两人也不见得要走,前一世的事情,大概是喝了孟婆汤吗?为什么越来越模糊……尹宛娘一见到陆清秋就板着脸,可人家不屑一顾依然赖着郦府不走。   后院里,郦容与只穿着两件薄薄的单衣,与郦清与两人一起舞剑,反而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乓!”手中的宝剑又被挑飞落地,郦容与把脚一跺,“哥,你不知道孔融让梨的故事吗?”   郦清与哈哈大笑,将宝剑捡起来递给她,“哥知道啊!可是孔融又不是哥哥,他是最小的啊!”   “哥......你......”郦容与顿时接过宝剑,又刺了过来,郦清与身手敏捷,一瞬间就闪开了。   “清与哥哥,你好厉害!”朱言玉旁若无人一般掏出帕子给他擦着汗,郦清与一下子红了脸。   “言玉,还有我呢!你不跟我好了吗?”郦容与嘟嘟嘴。朱言玉只好过来,可是郦容与却又嫌弃道:“这是擦了哥哥臭汗的帕子,我才不要呢!”   “郦公子、郦姑娘。”三人转身,沈存章身穿华服,从走廊里走了出来,风神俊茂,不可比拟。   “沈夫…..沈公子......”朱言玉瞬时小步走到两兄妹前面,欲说害羞,“沈公子怎么来了?”   沈存章点头笑了笑,绕了半圈走到郦容与跟前,看着有些拘谨的兄妹俩,“好久不见。”   “才几个月而已…..”郦容与嘀嘀咕咕道。   “清与该叫你沈夫子,还是沈公子呢?”郦清与有些不自然。   “我与郦公子年纪相仿,就叫我沈公子就是。沈夫子,只是那一个月。”   “沈公子那一走,我...们都很想念…..”朱言玉很自然地转身,挨着沈存章,“沈公子给我们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不知道沈公子来所为何事?”郦容与实在看不下去那个少女怀春的画面,她想到以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幼稚,甚至比朱言玉更加花痴,就情不自禁恼上心头。于是她打断了朱言玉的崇拜和郦清与的惊愕,开门见山,淡淡地问。   “这次登门,是携圣旨而来。”沈存章想看看郦容与的反应,可是却大失所望,那张明丽的变化多端的容颜唯独对他是强装的冷漠如冰。而另外两个人的表现才是理所当然的。   “什么?圣旨?”朱言玉花容失色,“沈公子,你是?”   “沈公子,你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等到的假期,却总是过得不开心。。。。。   ☆、庭院深深几许   “沈公子就是当今周国沈相的爱子!”郦明渊与尹宛娘一同走出来,轻声斥道,“清儿,不可无礼。”   “拜见沈公子!”郦清与随即行礼。   郦容与也稍微福了福身,“见过沈公子。”   朱言玉已经目瞪口呆,“沈公子…..”   “不用多礼。”沈存章假意扶了一下,“大家都是旧识,无须拘束。”   “沈公子气度非凡,当日在华阳寺,我本来就该认出来的。”尹宛娘笑道,“明渊与沈相也都算是旧识了。”   “是吗?”沈存章淡淡地笑道,“郦夫人曾经是我娘的闺中好友,我对郦夫人也是一见如故。”   “这都是缘分。”尹宛娘过来拉住沈存章的手,“你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倩儿泉下有知,也就放心了。”   沈存章目光一沉,我娘之所以命丧黄泉,还不是你们这些人害的!尹宛娘,你别在这里跟我假惺惺了!   “大过年的说什么话,沈公子风尘仆仆赶来宣旨,宛儿你就不要惹得他想起那些伤心事。”   “是是是....你看我一时高兴就忘乎所以了。”尹宛娘连忙拿帕子擦去清泪。   郦容与长叹一口气,这沈存章,为人阴险,笑里藏刀,家里人根本对他防不胜防。爹娘对他如此掏心掏肺,包括前世的自己,为何沈存章还是如此恨自己一家呢?难道是与他的娘有关?心思已百转千回,却苦于没有良策。前一世的自己,根本没有这么早就遇见他,难道因为自己上了学堂,就已经开始改变命运的轨迹了吗?   “爹、娘,你们刚才说沈公子是来宣旨,难道是爹的官职有变动?”郦容与拉住尹宛娘的手,让她与沈存章保持一点距离。   “是啊,我都差点忘了!容儿、清儿,你爹官复原职了。半月之后,便要去汴京上任。”   什么!官复原职?!太快了吧!自己连阻挡的时间都还没有准备好!前一世,是在她十六岁那年!她以为可以慢慢着手,为什么命运提前了?!   “那恭喜爹了!”郦清与喜形于色。   郦容与一眼瞥见郦明渊眉头微皱,似是有些烦恼,“爹,容儿想要留在华阳县……沈公子,这圣上怎么会突然召爹回京呢?”   “圣上旨意,沈某不敢揣测。”沈存章目光如冰,他自然不会告诉他们是他的爹从中作梗。   “爹......可不可以不去?”郦容与眸光乞怜。   “傻容儿,圣旨都下来了,还能不去呢?”尹宛娘摸着她的头,“这孩子,舍不得家乡呢!”   “容儿,你娘说得对。你也不要太忧伤,爹官复原职,也是一件得意之事。”郦明渊的笑容有些牵强。   “容儿,爹以前可是尚书大人呢!”郦容与无奈地点了点头,郦明渊为人耿直,有才能,但在笑里藏刀的官场上根本不得意。这一去,会不会悲剧也会提前预演?她该怎么办.....   “圣旨已经带到,郦大人请早做准备,沈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沈存章瞥了一眼郦容与,便转身离开。   “沈公子,保重.....”朱言玉话还没说完,沈存章已经渐行渐远。   寒夜漫漫,离回京的日子近了。郦明渊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商议。   “明渊,你是不是有些担忧?”   “白天沈公子在,我不好说。这次官复原职,不见得是好事。”郦明渊叹了一口气。   “爹,为何?”郦清与疑惑不解。   “清儿,你不懂。这官场上的事,你还要好好学。”   “娘,容儿总觉得,沈公子来者不善。”   “这孩子,对他娘的死还是耿耿于怀。”   “爹、娘,到底怎么回事?沈公子的娘的死,到底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郦容与急切地问。   “容儿,放肆。”郦明渊呵斥道。   “爹,以后哥也是要进入仕途的人,如果不清楚上一代的恩怨,别人背后插了一刀,都还不知道为什么呢……”   “你.....”   “明渊,容儿说得也不全错,有的事是应该告诉他们。”尹宛娘拍了拍郦明渊的手,“这事说来话长,原来娘和沈公子的娘赵倩儿是闺中好友,倩儿与沈相一见钟情,便结为连理。可是倩儿出身贫贱,沈相一家对她百般挑剔。”   “我出去透透气。”郦明渊起身走了出去。大概是那一段往事,不堪回首。可是郦容与,决心弄清楚,前一世,他们一家人都活得够糊涂了。   “娘,你继续。”   “你们的爹.....做了尚书之后,无意中在街上与狼狈的倩儿遇见,便生了恻隐之心。”   “爹也太花心了。”郦容与恨恨道,有个陆清秋、孙晓蝶什么的还不够,居然还招惹了沈存章的娘!   “那娘你为什么…..”   “娘也全被蒙在鼓里。当时已经怀了容儿你….”   “爹太过分了。”郦清与也不尽跺足,“我当时还小,这些事浑然不知。”   “倩儿被婆婆驱逐,你爹竟然私自收留了她,当时我也不知道。后来沈相带人来把倩儿抓了回去…..”   “然后呢?”   “然后三日后,沈相府就放出了倩儿去世的消息…..”   “什么!他们难道杀了她?”   “娘也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你爹得知还跑去沈相府闹了一场,后来就请官还乡了。”尹宛娘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能怪你爹,他就是心太软了。”   “娘难为你还这样维护爹…..”郦容与抱紧瘦削的尹宛娘,“哥,以后你可不要学爹,朝三暮四。”   “容儿,别这样说你爹。”   “那沈存章会不会以为是爹害死他娘的?”   “别直呼其名。倩儿人很好,想必沈公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疏离肯定是有的。何况当他懂事的时候,娘也回到华阳了。”   “这样想来,沈公子还蛮可怜的。”郦清与叹道,“这么小就没了娘。”   “好了,说完了,外面冷,我去叫明渊进来。”   郦容与素手托腮,拨弄着灯芯。那天,一大帮丫头帮她量体裁衣,她准备以最华美的盛装出现在沈存章的面前,朱言玉带着黑压压一片士兵将她围了个团团转。   “言玉,你怎么了?”   “郦容与,郦清与杀了人,已经逃亡。郦明渊和尹宛娘在圣宴上出言不逊,已被关押,不日就将流放。尚书府的其他人全都贬为奴籍,包括你。”   “言玉,怎么可能?存章呢?他不是说好了要在圣宴上跟我爹求亲吗?你是开玩笑的是吗?”   “呵呵,郦容与,我没有开玩笑。存章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朱言玉走近风中颤抖的她,挥手一巴掌将她打了个踉跄,又拿起那件嫁衣丢在地上,踩在脚底,然后蹲在她身边,低声说道:“我和存章早已生米煮成熟饭…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你…你.....朱言玉,你的郡主之位是我帮你要来的,你怎么可以这样?”郦容与怒目圆睁,不可置信。   朱言玉冷笑一声,“怪只怪你,太蠢了!”说着站起来,“抓起来!”   “言玉!你不能这样!”   “郦容与,我从小就恨你!我怎么不能这样?啊?那你怎么能够享受所有人的宠爱?”   ……….   …………你怎么能够享受所有人的宠爱…….   那一幕幕历历在目,忍不住泪眼朦胧。等等,朱言玉说她哥杀了人,杀的是谁她都不知道!只不过那时候他们一家都在汴京,汴京还有谁?会让哥错杀的人到底是谁?郦容与转念一想,如果哥不去汴京,是不是就不会……   “容儿,清儿,你们还在呢。”郦明渊走了进来,“别想太多,既来之,则安之,不管发生什么,爹会保护你们的。”   郦清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又惊醒,“是,爹。”   “等一下,哥。爹,娘,容儿有个不情之请。”   “怎么了,容儿?”尹宛娘挽着郦明渊走过来,“我发现容儿最近的想法特别多,容儿你才七岁呢。”   郦容与嘟了嘟嘴,“娘是觉得容儿异想天开吗?”   “哪能啊,容儿,你说。”   “容儿想着哥和我都在上学堂,如果哥要步入仕途,必须参加院试、乡试、会试、殿试等考核,不如爹和娘先去汴京,我和哥留在华阳,容儿留下来当然是为了督促哥学习。爹娘,你们觉得呢?”   “容儿,你还这么小,乡试还有六年呢!要到会试才能到汴京来,那娘可舍不得你。”   “娘,你放心,容儿时不时可以来看你啊!还是要以哥的仕途为重啊!而且,哥年少气盛,性情耿直,在鱼龙混杂的汴京,万一出了个什么差错,反倒不好了。”   “爹,容儿说得对,清儿留在华阳还清静些。”郦清与想到那些同伙大多都在华阳,一时之间也不太想去。   “那娘留下来陪你们。”   “不行,娘,爹已经十年没有去过汴京,很多地方都需要应酬。没有娘你怎么办呢?娘你放心,家里有祖母啊,还有秋姨…..”   “就是有她我才不放心。”   “哦,对了,要不把玉姨叫过来呢?反正二姨夫下海去了,她们两个在家也无聊,多多还可以陪容儿呢!再说了我们两个要去了汴京,娘你也无暇顾及…..”   “这事容我再想想,太晚了,你们两个先去休息。”   只一个官复原职就搞得郦府家犬不宁,尹宛娘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让郦清与兄妹留在华阳潜心学习,郦母等人又吵闹着要跟郦明渊一同上京去。   “娘,大老远的,车马劳顿,儿怕你吃不消......”   “怎么吃不消?老娘在田里都健步如飞…..”   “您去就算了,还拖家带口的,这算什么……”尹宛娘不满地嘟囔道。   “媳妇,你说什么?清秋是来照顾我的,怎么就不能去了?”   “那她又是怎么回事?”尹宛娘不情愿地指了一下朱言玉,“小姑娘家去做什么,她爹还在这里呢!”   陆清秋拉着朱言玉,笑道:“宛姐,你多虑了。言玉一起去京里,她娘都同意了。何况我与言玉这孩子有缘,都已经认她做干女儿了!”   “话虽这样说,可汴京到底不比华阳,人多眼杂,行差步错都会被你揪住辫子,婆婆,媳妇完全是为你好!”   “还为我好呢!就不让我和我儿在一起!明渊啊,你娘就是想来陪着你,在有生之年多看看你,你看看你媳妇,推三阻四的,像什么样?!我这把老骨头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着那肥重的身子就要往墙上撞去,一大帮子人又手忙脚乱地生拉硬拽。   又来这招,郦容与都不禁叹了一口气,她拉拉尹宛娘气得颤抖的手,低声说道:“娘,你不如让她们去,或是碰到什么钉子,她们就知道轻重了。何况祖母这样,是非去不可的了。您也就随她们,反正到时候多留个心眼。也省得祖母在这里跟您置气,影响你和爹的关系。还有,她们去了,容儿和哥也可以落个清静,倒也不错。”   “你这孩子…..”尹宛娘转念一想,也是,不能让自己的丈夫与自己离心,于是拉高了嗓音,“婆婆,您要去可以,她们几个要去也行,不过,一切要以明渊的仕途为重,在外面不比自家,一言一行都要十分注意。不然圣上若是责怪明渊治家不严之罪,那可不仅仅是掉乌纱的事!”   郦母瞬时就笑逐颜开,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好,有媳妇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郦明渊轻轻搂住尹宛娘,低声道:“宛儿,委屈你了。”尹宛娘勉强一笑。   这一事也算尘埃落定,择定良辰之后,郦府上下除了兄妹俩向着汴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尹玉娘也搬了过来,悉心照顾钱多多、郦容与、郦清与三人,倒也乐得一时太平。郦容与时常跟尹宛娘相互写信,千叮咛万叮嘱他们两人谨言慎行,注意言辞。搞得尹宛娘每次都对郦明渊倾诉,“你看我们的容儿,说话的语气像个小大人.......”   “那还不是随了你,爱操心。”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着雨的周一要去上班,真的是需要洪荒之力!!!都还不够!   ☆、此身虽在堪惊   时光一晃六个年头,夏荷开过已经凋谢,暑气慢慢退下,轻衫两件不算多了。美人靠上,有一姑娘倚柱,清风徐来衔着柔柔的青丝凌乱地覆在密长的睫毛上,素手慵懒抬起漫不经心地拨开,一双明丽的杏眸美丽动人。黄帔轻舞,裙裾上绣的精致的竹叶撒了一地绿荫。终于抬眸,看向美人靠上另一边昏睡的年轻男子,无奈一叹。起了身,才发现她身量修长,音容曼妙,比同龄人多了些成熟与稳重。只见她眉山微皱,将手中的书朝昏睡的人掷了过去,那年轻男子却突然睁眼,身手敏捷地避开了。   “哥,明天就要乡试了,你还不看下书?”   “看不看都是一样。”原来这两兄妹正是郦清与和郦容与。郦清与长腿跨在栏杆上,一边压腿,一边说,“容儿,我决定了,我要和仕林去参军!”   “什么?”   “我说我要和仕林去参军!”郦清与嗓音低沉有力,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稚嫩的小子了 。   郦容与冷哼一声,双手叉腰,“说得轻巧,参军可是有生命危险的。再说,娘他们都等我们去汴京参加会试呢!”   “容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书都让你看了,我就光练了一副孔武有力的身材,院试都是垫底的,乡试怎么可能进?我又不像你,院试拿了个第一。”   “可是容儿毕竟是女儿身,考了第一又有何用?”   “哪里没有用?”郦清与突然就转到了郦容与身后,“秦夫子说过,周国出过女宰相呢!说不定,我哪天也成了宰相她哥了!哈哈.....”   “就听秦夫子胡说八道!自古女子都是相夫教子,哪里有时间去朝廷为官?女宰相只不过是一个以讹传讹罢了。”郦容与口是心非地说道。   “说真的,容儿,以你的才华,如果只是到院试就止步了,那还是很可惜的。”   “还不是为了督促你学习,害得我把书房的书都翻了一遍,你却没有半点长进!想起来我就亏!”   “亏什么亏,这是容儿你的学问,别人又夺不走!再说了,爹娘一直都想家里出个状元,不是我,就是你了!”   “哥…”郦容与扭头看向远处苍翠的树。怎么办,哥和前世一样不喜欢读书,考状元是没可能了。若是去汴京,一样地会被人欺负,那个勾心斗角的是非之地根本不适合心性单纯的他。他说他要参军,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容儿,好了,别气了! 我明天会跟你去参加乡试的,只不过考不考得上就是另一回事了。”郦清与将郦容与的头扳过来,“哥都听你的。”   郦容与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郦清与那双清澈的眼眸,“哥,你要参军不是不可以,我会跟娘说的。”   郦清与的眼睛忽然明亮,忽而灰暗,“容儿,你别跟娘说了,娘肯定不同意,还有爹会打断我的腿的。”   “他们不会同意只是因为害怕你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哥,我也怕。”郦容与眸光闪动。   “可是,容儿,人的一生总会有冒险,我愿意为了我的人生去冒险。如果我听任他们的安排,去当个靠关系得来的京官,我不会开心的。”   “哥,容儿知道。不管怎样过了乡试放了榜之后,爹娘会回来接我们,到时候再说。只是哥你放心,容儿会支持你深思熟虑作出的选择。所以这一段时间,你要好好考虑清楚,还要想想怎么跟爹娘交代。”   “容儿,谢谢你。”   周朝的风气开放,女子也是可以参加院试、乡试、会试、殿试的,但是自古以来没有多少女子入朝为官。一是周朝女子成亲较早,并不是很多女子想要放弃相夫教子的生活轨道去和一大堆折子打交道;二是有才华的女子有,但有政治才能的却并不多,因此也出现过女子为官却最终没有好结局的。一来二去,一般女子考到乡试就是才华杠杠的了。郦容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这六年,她一直在华阳考察民情地理,一是兴趣使然,一是无聊打发时间,可是她在一次次与民接触的过程中越来越关心百姓疾苦。她想,或许是为了感激上天让她重生的恩赐,所以她要广结善缘。而身为深闺女子,毕竟有许多局限,所以她已下定决心要为官。既可以在必要时保护家人,又可以为民做事,替民请命,实在是最好的选择。   “你是哪家的姑娘,居然来参加乡试,老夫很久没有看见了。”贡院门口,一个须发苍白的夫子模样的人笑道。   “孙夫子,那可是我秦夫子的学生!”秦夫子抓着长长的衣摆,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秦夫子,您也来了。”郦容与笑道。   “你们这一届,走了李延年,就数你最让我得意。郦容与,好好考,别辜负夫子对你的期望!”   “是,秦夫子。”   “快进去吧!”   郦容与回过头,到处白衣飘飘。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一世,她要做不同的自己。   “小姐,夫人老爷回来了!”初月一路小跑,就要到闺房的时候却偏偏绊着门槛摔了一下,“小姐,老爷….夫人回来了!”   “初月,你都是大姑娘的人了,怎么还毛手毛脚的。”郦容与呵呵一笑,走到初月跟前,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小月月,小姐我早就知道了,你干嘛这么着急?”   “小姐,初月都紧张一早上了。”初月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今天是放榜之日,刚才下人来报,我还以为是报信的来了。”   “有些事,是急不得的。”   “对了,老爷好像有些生气呢!少爷已经被叫过去了。”   “是吗?”伤脑筋,肯定是哥弃考的事被爹知道了。   果然,郦容与走进崇荣阁的时候,郦清与跪在地上,郦明渊举着一个碗口大的棒子。六年,说快也快,说不快也不快,郦明渊鬓边已经染了些白发,尹宛娘眼角也多了些皱纹。   “娘,爹!”郦容与扑进尹宛娘的怀抱,“娘,容儿好想你。”   “容儿,来,让娘看看。”尹宛娘捧着郦容与的脸,“我的容儿长大了,长漂亮了!娘都快不认识了!我的容儿!”这些年,郦容与一直跟她书信往来,出谋划策,两母女就好像昨天还在一起聊天一般。   “爹。”郦容与走到郦明渊跟前,抛开他手里的木棍,扑到他的怀里,“爹,容儿也想你….”   “爹才不信,你就只给你娘写信。”   “爹日理万机,容儿怕打扰爹啊!”   “都说是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这话果然不假。”郦明渊拍着郦容与的背,也顿时老泪纵横,毕竟六年不见,一时间哭作一团。   “爹,清儿也是您的孩儿啊。”郦清与擦了擦眼泪。   “你还说,你这个小畜生!一提起你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棍子呢?”   郦容与拦住郦明渊,“爹,到底怎么了?”   “你问你哥,你陪他在这里六年,就为了乡试,他却去都没有去!”   “清儿啊,你实在太让娘失望了。”尹宛娘又哭了起来。   “爹、娘,是孩儿不孝。”   “清儿,你那天到底去哪里了?”   “那天,我去报名参军了……”   “什么?”郦明渊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度,“你说你要去什么?”   “我说…我要去参军!”   “拿棍子来!我要打死这个不孝儿!都走开!”   “爹,你今天打死我我都是这句话,我要去参军!我不要凭你的关系去当个官!我要凭我自己的实力!”   “你....你是要气死我啊!”郦明渊一手撑在茶几上。   尹宛娘一把泪一把鼻涕,“清儿,军旅生活的艰辛你是不知道的,而且时刻还有生命危险。”   “娘,孩儿今年十七,已经懂事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从小就不想做文弱书生,是你们逼我的。”   “你.....”   “让我打死他!”郦明渊提起木棍就朝他的背上打去,几棒子下去,郦清与的背都开花了,鲜血淋漓,但是郦清与咬着嘴唇,一声不吭。郦容与左右喊不听,忽然扑过去抱住了郦清与,那一重棒打在她的背上,顿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还好她平时有习武,否则这一棒子绝对要了她的命。   “容儿!”   “容儿!”   “容儿!”   “爹,我没事,你别打哥了。”   “容儿,你太傻了,你哥比你经得打!来人,快叫大夫来!”初月差点吓死,早喊大夫去了。   “容儿,你没事吧?”郦清与哭了起来。   “还不都是你!”郦明渊狠狠瞪了他一眼。   “爹,娘,你们听我说一句。”郦容与吸了一口气,“这六年来,哥其实一直是不爱学习的,连夫子都知道。他不是懒惰,而是在学问这一门上的确提不来半点兴趣。哥说要参军,不是冲动。爹娘你们都担心他,他也知道。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如果对自己厌恶的人生毫无挣扎,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哥也不是莽撞之人,他熟读兵书,知晓阵法,又武艺高强,如果让他参军,说不定他真的会做得很好….”   “爹,娘。”郦清与跪了下来,“我知道你们疼我,也知道沙场艰险,可是,我如果只是因为怕死,就不去走我可以走的路,而是一条你们给我安排的路,你们觉得我会开心吗?人生,总得搏一搏。我不能保证我的生死,但是我可以肯定,我会为了你们好好活着,而且活得更有意义!爹,娘,孩儿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希望你们成全!”   “大夫来了!”初月慌慌张张领着大夫冲了进来。   是日午后,乡试的榜放出来了,郦容与中了解元,对于郦府,那一天的确是喜忧参半。可惜解元昏迷了,不能与乡民一同欢庆,也属一件憾事。等郦容与醒来,她已经到了汴京。而郦清与在得知她只是昏迷,没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夜留下了一封书信便不告而别。 作者有话要说:  眼睛疲劳怎么破!还是只是要进入冬眠了无时无刻不想睡的节奏。。。。。。。   ☆、却道海棠依旧   “小姐,你终于醒了!”初莲抹了抹眼泪,“你都迷迷糊糊一个多月了。”   “小姐 ……小姐,你醒了吗?”初月探起埋在床边的头,“小姐,你真的醒了!”   郦容与环顾四周,“我在哪里?”   “小姐,我们都已经到汴京了!当时小姐昏迷,老爷又有要事在身,所以就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我哥呢?”   “少爷不辞而别了。”   “啊?”郦容与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尽管面容苍白,风姿上气质却还略胜西子,“哥他去哪里了?”   “初月也不知道。就听到说纪家的公子也走了…..对了,小姐,乡试你是解元!小姐,你太厉害了!”   郦容与牵了牵嘴角,刚刚喜上心头,一想到郦清与此刻不知身在何方又不禁忧心忡忡。   用了晚膳,郦母、尹宛娘等人来坐了一阵。尹宛娘虽然接到了女儿可还是因为郦清与的事情闷闷不乐,虽好像有些话想说,但是由于郦母在欲言又止。郦母则愈来愈珠光宝气了,看样子她在这里倒是犹鱼得水,对郦容与态度也还不差,只是到底有些疏离了。   她们前脚刚走,就有人掀帘而进。这人,罗裙宝带,身姿曼妙仿佛弱柳扶风,走起路来环佩叮当。那张容颜也是娇俏无双,眸光闪闪,宛如美人含泪,实在是我见犹怜。就算她发生再多的变化,郦容与也认得她,朱言玉。跟在她旁边的那个丽人,便是陆清秋。六年,她娘老了,她却越来越滋润了,可见娘孤军奋战的生活,着实不易。   “容与!”朱言玉快步急趋,拉着郦容与左看右看,“容与,这么多年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郦容与抽回自己的手,“言玉哪里话,你才是大美人一个。”又转过头看向陆清秋,“秋姨,你也来了。”   “听说容儿你受了点伤,这是提督夫人送我的金创药,我特意给你带来了。对了,我和言玉这么晚来实在是抱歉,今天约了相国夫人一起赏花,所以来晚了。”   “秋姨,你太客气了。”郦容与接过金创药递给初月。   朱言玉兀自坐在床边,“容与,怎么姑爷会打了你一棒呢?”   “这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郦容与注视着朱言玉,她和陆清秋递了个眼色,本来就了然于心,早有风声,却还装模作样。   “容与,这六年我认识了好多朋友呢!你还记得沈公子吗?我经常去他府上玩。他原来还有个妹妹呢,跟你一般大,一样可爱呢!下次我带你一起去!”   郦容与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初莲。初莲连忙说道:“陆姑娘,朱小姐,天色不早了,小姐要休息了。”   朱言玉忽然一怒,“你是谁?六年了,我好不容易跟容与说个话,你来掺和什么!”又转头拉着郦容与的手,“容与,这么无礼的丫头赶快换了她,我叫姑父明儿给你送个新的来!”说着好像要去撵初莲一般。   郦容与连忙拉住她,严肃说道:“言玉,初莲是把我从小带大的,我敬她如家姐,她本来便是关心我的身体,何罪之有?今日也的确不早了,你和秋姨奔波了一天,一定很累了,赶快回去休息吧!”   “容与,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我不想听,“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你看你活蹦乱跳,可是秋姨上了年纪,你也要为她想想。”   陆清秋忍不住心头一振,什么叫上了年纪.....   “言玉,我们也不要打搅了,容儿才醒需要休息,我们改日再来。”   终于走了。   “小姐….”初莲仿佛有些委屈。   “以后碰到朱家小姐,要格外多个心眼。你是我身边的人,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是,小姐。”   翌日,郦容与便下床了。一大早,便在院子里活动身体。这一处院落,都跟前世的布局一样,她虽然刚来,闭着眼睛也记得每一条小径,每一朵花,每一棵树。   “小姐,你刚起来不要做倒立了,仔细晕。”郦容与的这帮丫头也是为她操碎了心,不愧是尹宛娘娘家来的,个个忠心耿耿。   “还有一刻钟。”   “容与,你在做什么?”朱言玉惊愕道。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身材挺拔,俯视着自己。那眸光里的傲慢,那满身的气度,那萦绕不散的气息,都告诉了她,这个人,便是六年之后的沈存章。   “郦姑娘,好久不见。”他淡泊的眉眼里掠过一丝惊艳。重生之后的郦容与,是疏淡恬适的。她虽然不喜欢这种静,可是上一世毕竟自己太吵,所以听不到周围邪恶的嘈杂。重生之后,她才开始察人,才开始学着静候。   郦容与身手敏捷,立了起来,她拍拍手上的灰,接过初月递来的拍子擦了擦。“沈公子,好久不见。”   “容与,你还记得沈公子啊!沈公子现在可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哦!”朱言玉的声音不吵不闹,听着反而有些舒适。大概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没有办法露出自己的可恶的一面。   “是吗?”郦容与转身将外衫披上,“不知道沈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听说郦尚书的千金来了汴京,沈某特意来看一看。还有刚才朱姑娘说你受了伤,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多谢沈公子关心。对了,沈公子,言玉院里的菊花开得正好,不如你去看一看。我刚刚出了些汗,要去沐浴,就不奉陪了。言玉,你帮我陪一下沈公子,好吗?”说着郦容与就走进了屋子。   朱言玉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语气惋惜地说道:“沈公子…..”   “无妨。”良久,沈存章才掏出一张请帖递给初莲,“交给你家小姐。”   “是。”初莲还在惊异,自家小姐也太不把这风神俊茂的宰相之子当回事了吧。   沈存章的眼角却露出一丝不为人知的笑意,这场戏,好像有些档次了。   郦容与靠在马车里,神思昏睡。这沈存章还真是犯贱,自己前一世对他投怀送抱,他却恩将仇报。这一生,自己对他爱理不理,他却一如既往。应该说,他不是犯贱,而是恐怖。他是一定要将我得到手然后将我弃之如敝履了,他必定是要将他娘身上发生的一切加诸在我的身上。这样的人,实在是不想去见。可是尹宛娘却拉着自己来这一场虚假的应酬,郦容与当然知道她娘的心思,所以只好跟着她一起来了。若是可以选择,她宁愿在院子里看一会清静的书。   “容儿,六年不见,你真的变了。”尹宛娘欣慰地笑道。   “娘,容儿有什么变化?不还是您的宝贝女儿吗?”   “娘还记得你七岁以前最讨厌的书,可自打你入了学堂之后,你却越来越喜欢做学问了,还考上了解元呢。我们华阳很久没有出过一个女解元了…..容儿,你哥要是有你一半乖巧,娘也不至于操这么多心了。”   郦容与反手覆在尹宛娘冰凉的手背上,“娘,你放心,哥知道他在做什么。这六年,哥是怎么样的,容儿都一清二楚,他只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容儿,你别为他说话了…..这不孝子….”   “娘,我和哥都是不孝子,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祖母她们没有经常为难你吧?”   “容儿,你也大了。实话跟你说,你祖母啊,一直都想把你的秋姨纳进府上…..”   “爹的态度怎样?”   “你爹不敢忤逆你娘,但也不敢委屈我,所以一直拖着。这次你哥去参军,你祖母一定会重提此事的…..”   “娘别担心,现在有我了。”   “我的好女儿。今天相府请吃大闸蟹,很多官夫人小姐都来了,你多多观察,结识一个可以交心的就是最好。当然,如果有中意的公子才俊,娘也会帮你去打听打听…..”   “娘,你别说了。容儿这辈子都不想离开你,你别让容儿嫁出去好不好?”郦容与扑在尹宛娘的怀里忽而啜泣起来,“娘,容儿舍不得你,容儿不要嫁人,容儿要一辈子陪着娘…..”   “傻孩子,说胡话呢!好了,别哭了,就要到了,妆化了就不好看了。我的容儿可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   郦容与看着同样绫罗绸缎的陆清秋和朱言玉两人,她们的确是厉害,与高门贵族沾不上多少关系,却偏偏好像飞上枝头做了凤凰。郦容与也要借这个机会看看她们到底是耍的什么手段与心机,能够周旋于上流社会之中。   “宛姐,我们一起进去吧。”陆清秋自然地挽过尹宛娘的手腕,朱言玉也站到了郦容与的身边,显得分外亲切。   郦容与心中冷笑,她拉过尹宛娘的手,站在了陆清秋与尹宛娘之间,尹宛娘外刚内柔,这恶人只好她来做。   “言玉,你也有请帖,这样吧,你和秋姨先进去。我从来没有来过汴京,现在时辰还未到,我和娘一起去逛逛。”   朱言玉想着快一点见到沈存章,不太情愿地说道:“容与,我陪你去。”   “不用了,秋姨你们肯定有很多熟人要打招呼的,我还不熟,就先不进去了。”郦容与笑得天真无害。   陆清秋也是想着早一点去也可以去巴结那些贵妇,所以假装担忧地点点头,“那宛姐你们不要逛太久,我和言玉就先进去了。”   待她们进去后,郦容与方才呼了一口气,“娘,我们进去吧。”   “容儿,你不是说要去逛逛吗?”   “街上有什么好逛的,听说相府景色宜人,我们俩独自去逛岂不是有趣得多?何况,如果跟她们一起,娘,会很累的,是吗?”   尹宛娘想起从前带她们出来,被她们牵着鼻子走,也是无聊得不得了,不禁深有同感,“容儿,你真聪明。”   岂止只是这个原因,尚书府的家眷才是别人最看重的。任你如何阿谀奉承,如果没有权势的铺垫,一切都是免谈。   “可是郦姑娘?”   背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郦容与一转身,一公子白衣似雪,眉目之间还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是惊喜,是惊艳,“你是?”郦容与看着走到她跟前的这个人,比她高了一个头。   “郦姑娘,你忘记了那个大快朵颐的冬天了吗?”   “李延年!”   李延年看着她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久别重逢后的惊喜,心头一暖,瞥了一眼她身边的尹宛娘,忍住了想要抱住她的冲动,“伯母,在下李延年。”   “哦,是李侍郎的公子,在圣宴上见过你一次。”尹宛娘一眼就看出他和郦容与之间的不同寻常,“李公子果然风度翩翩。”   李延年笑了笑,又看向郦容与,“你都这么大了,还直呼我的名字。”   郦容与呵呵一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么久了,你怎么就光看我的背面就认出我来了?”   “你这头上的玉钗可从来没有换过。”李延年看着看着就注意到她白皙的项上,“还有这玉佩,你一直带着呢.....”   郦容与低头有些羞怯,“你这玉佩我还挺喜欢的,后来也懒得取了。”   尹宛娘轻轻咳了咳,“容儿,李公子,我们是不是先进去再说?”这小子,以前看到她都没有做过自我介绍,这容儿一来,就赶着来自报家门,还真是对容儿情有独钟吗?   “伯母说得对。”   郦容与看到李延年,心里的确是很高兴的,在这个没有美好回忆的汴京,李延年好像是她唯一觉得温暖的人,就像她脖子上的这块玉,冬暖夏凉,从不会背叛。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又一次头都洗了一半忽然没有热水了~~~~幸好隔壁还有人在望灯惆怅~~~~将将一路狂奔!   ☆、明日阴晴未定   门房好像对李延年很熟悉,还没递帖就恭敬地行了个礼,“李公子。”又疑惑地看向他身边的母女俩,“这位是?”   琉璃递出请帖,“我们是尚书府的人。”   “这位难道是尚书府的千金?”门房如有所思地看了郦容与一眼。   郦容与心中疑惑,却朗声说道:“没想到这宰相府的门房派头倒是大得很,难不成尚书大人的夫人和千金还要等你斟酌再三吗?娘,这宰相府我们不来也罢。”这门房前一世为难过她很多次,因此对着这个人实在是没有好的脾气。   说着就要走,门房忙拦住了她连赔不是,“是小人无眼,尚书大人的千金貌若天仙,小人从未见过,因此多看了几眼,请小姐见谅。宴会快要开始了,李公子、夫人、小姐,这边请。”笑得一脸菊花开得正灿。   “容儿,李公子,那是沈相的二夫人,我去打个招呼,你们多年不见,好好聊聊。”尹宛娘笑得颇有深意,漫不经心拂落郦容与肩头的一片落叶,便忙不迭地离开了。   “华阳渡口,我说过不会忘了你。”   郦容与两辈子都没有人跟她这样表白过,瞬间就红了脸,却强忍着心跳加速,嘴角微弯,“六年,过得好快。”   “快吗?我觉得很漫长。”李延年不禁叹了口气,“当时我知道你爹官复原职的消息,以为可以看到你,没想你却和清与留在华阳了,为什么?你不想看见我吗?”   “没有…..”郦容与低下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怎么可能对他说那些难以启齿的缘由,他也不会相信.....“我爹娘觉得汴京鱼龙混杂,怕我们太小,学坏….”   李延年扑哧一笑,他凑近郦容与,刮了一下她的脸颊,“你以为我生气了吗?我开玩笑的,虽然当时有些失落,可后来觉得能留在华阳的确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至少可以和秦夫子开开玩笑,天天逗他生气…..”   “乡试那天,秦夫子还提到你了呢….”   “你去参加乡试了?”   “怎么?只准你参加?”郦容与翻了他一个白眼,“你又开始歧视女子了是吗?”   “那倒不是....你还是一点没变….”李延年回味着那些年她的“谆谆教导”,她是第一个让他无言以对的人。没想到一开始她看他那么不顺眼,可是后来的关系却那么好,世事无常,果然不错。“那结果怎么样?”   “你先说你的。”郦容与眼里充满了狡黠。   “我....在汴京参加的乡试,沈公子是解元….”   郦容与哦了一声,他是解元,自己早就知道了。“你呢?不会是亚元吧?”   “怎么,难道看着不像?”这么多年,也只有在他她面前,才能如此放松,不用拘谨地维持自己的形象。因为她,好像什么都知道,所以自己对她一直有着好感,即使那时候年龄小。难道这就是缘分?   “像….我还觉得你像解元呢!”   沈存章眸光深邃地看着梨花树底的两个人,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笑着,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主人。   “延年!”一个穿红裙的姑娘跳了出来,差点扑到他的怀里。那张面容,赫然就是沈存章的妹妹沈杏疏。   李延年瞬间又恢复了那张冰山脸,他往后边退了一步,“沈姑娘。”   “不是说了让你叫我杏疏吗?”沈杏疏眨着那双大眼睛,好像才注意到郦容与一般,“她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杏疏,她是我表姐容与。”朱言玉随后而至,“她和李公子当初 ….”   “当初怎么了?”   朱言玉笑了笑,正要说,郦容与却抢先道:“容与见过沈小姐,我爹就是尚书大人。之前一直在乡下养病,最近才到汴京来。”顿了顿,又笑道,“刚刚言玉说我和李公子,只是因为当时我们三人都是一个学院的,因此都算旧识了。言玉,你说个话还要喘口气,沈小姐都差点为你这句话气得都要吃不下大闸蟹了!沈小姐,容与听说你最爱手工绣的荷包,这是我无事时做的。”郦容与又掏出来一个精致的荷包,“还没用过,沈小姐若喜欢,就拿去吧。”   沈杏疏一把抢了过来,“这个颜色,还蛮配我的罗裙。郦小姐,有心了。礼尚往来,这是我前日绣的帕子,虽然做工粗糙,也是我绣了一天的,你不要嫌弃。”   这沈杏疏是二夫人所出,大概是沈府里最“单纯”的人了,只是脾气暴躁,容易被坏人所利用。   “沈小姐客气了。”说着郦容与拉过沈杏疏的手,“李公子,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漂亮的沈小姐,也不跟我说一下?”   李延年看着那双眸子里的嘲讽,脸红得通透。   “沈小姐,你看李公子都害羞了,想必你们平时交情匪浅吧?”交情匪浅四个字郦容与咬的特别重,李延年心中又是一惊。“哦,大闸蟹上来了,我们一起去吃蟹吧!”   “好,李公子,我跟你坐一起。”   听到这话,郦容与又暗自白了李延年一眼。李延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搬着凳子坐到郦容与的旁边。   “存章,吃大闸蟹也不叫我?”众人往声音来处看去,不禁眼前一亮。二皇子武晔和安洛公主一身宫妆,高贵大气地出现在园子里,大家纷纷站起来行礼。沈存章连忙走到前面,“原来是二皇子和安洛公主,快请坐。”   二皇子走到最前面,“今天休沐,我和安洛过来转转,大家都不要拘谨,我们只是来玩玩而已。”   沈二夫人立即迎上来,笑道:“欸,我们几个就去那边亭子里吃吧,他们几个年轻人难得聚在一起,让他们好好玩。”   没有人会想得罪二皇子和安洛公主,纷纷同意。席上一下子只剩了沈存章兄妹,朱言玉,李延年,相国夫人的千金赵月如和她的闺蜜唐昕,提督的千金上官浅,尤将军的爱子尤鸿立,学士之子马书和以及一些插科打诨记不得名的官吏千金。   安洛公主忽然惊讶道:“欸,你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郦容与微微笑了笑,站起来,“郦尚书之女郦容与见过二皇子、安洛公主。”   “你是郦尚书的千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二皇子也疑惑道。   “启禀二皇子,容与从小在乡下养病,这月才到汴京。”   “原来是这样。”   “虽然你是郦尚书的千金,可是待会要是输了,也是不免要受罚的。”安洛公主的口气已经温和了不少。   “那是自然。”郦容与笑道,“不知道公主要玩什么?”   “存章,快让下人把宴席撤到一边去。这是我和二哥发明的一个新游戏。”安洛公主笑得一脸神秘。其实刚刚安洛公主之所以会点名郦容与,也只不过是看她坐在李延年的右手边,故此一问。在场的还有很多人,包括朱言玉,她就不知道是谁。   其实朱言玉没有自己的推波助澜,完全只是个无名小辈。靠她自己的巴结,实在是微乎其微。而上一世的郦容与绝对是作死的节奏,这么多人对沈存章有好感,她却一头雾水地冲上去做了那个笑柄。   场地已经排开,只是摆了一个铜锣而已。安洛公主站在离铜锣三丈开外,手拿着一个蹴鞠,“我们每个人都站在这条线上,将这个蹴鞠踢响铜锣的就可以去吃大闸蟹,没有响的必须自罚一杯酒,换下一个继续。”   “一定要响吗?”沈存章问,“我先来试试。”他取过蹴鞠,掂了掂它的重量,心下了然,这个蹴鞠这么轻,就算踢中了铜锣,铜锣也不一定响。不过.....他将蹴鞠往上一抛,长腿横扫过去,那气势,简直是仙姿!砰!铜锣响了!众千金都欢呼起来,安洛公主眼里也露出了赞赏,“存章,你先去吃。对了,别吃太饱了,我们还有下一个呢。”   “下一个是谁?”安洛公主将蹴鞠抛向郦容与,却被李延年一把接过,“郦姑娘,延年就在你前面献丑了。”动作行云流畅,铜锣也响了。   “好了,轮到你了。”安洛公主笑得特别开心。   上一世,在安洛公主的手里,郦容与吃过不少亏。心中不禁一叹,真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让男人看戏有意思吗?她接过蹴鞠,掂了掂,凭她的力气若是要踢响铜锣,可能要费些力气。只不过,刚刚李延年给她递了个放心的眼色,看样子只要中了铜锣就可以了。郦容与将蹴鞠放在地上,扎起裙子,足下发力,蹴鞠直直朝铜锣射去。李延年坐在那边手指一弹,砰!铜锣响了。   安洛公主诧异地看着她,“郦尚书的千金果然厉害。”   “公主过奖了。”郦容与便走向宴席,朝李延年笑了笑。   那边,沈杏疏没有踢中,喝了一杯酒。沈存章将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底,他头也不转地说道:“郦姑娘,运气不错。”   “是啊,还行。”郦容与专心致志地吃着大闸蟹,“沈公子你费尽心思办的宴会,可惜了这么多的大闸蟹。”   “哪有可惜?”李延年笑道,“不是有我们在吃吗?”   “对啊,幸好有你。”郦容与笑了笑,她终于知道为何沈存章要叫她来了,因为他知道安洛公主会来,他想看她窘迫,就像上一世。   “别太侥幸。”   “这句话我也想对你说。”郦容与擦了擦手,转过头,“你妹妹有句话说得好,礼尚往来。沈公子你为我准备了这么丰盛的宴席,我迟早会还给你的。”   沈存章也擦了擦手,与她四目相对,“随时恭候。蚍蜉撼大树,有时候也是一种风景,虽然早就知道结局。”   “谁是蚍蜉还不一定。”   李延年若有深意地扫了一眼这两人,最后目光落在沈存章身上,他眸光清冷,举手投足之间都自有一种气质风华。心中不禁一叹,郦姑娘若是与他结怨,他该如何自处?何况,沈存章也不是一般人。   那边传来安洛公主与二皇子爽朗的笑声,郦容与不禁抬了抬眸,已经有很多府上的小姐喝得都要吐了。不过朱言玉还是很厉害的,一边喝一边还能奉承。哦,忘记了,以前朱富贵是当垆卖酒的。沈杏疏小脸通红,看样子也快不行了,只是一直在坚持着。这相府庶出也抵不住公主皇子的欺压,而沈存章仿佛没有看见一般。郦容与打量的目光正好与他的抬眸碰上,于是又马上移了开去。   “郦姑娘,你去做什么?”李延年一把拉住了郦容与,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样的,微微摇了摇头。   郦容与给了他一个微笑,“放心。”说着便走到沈杏疏的身边,扶着她,给她嗅了一下她随身携带的香囊,沈杏疏迷醉的神思瞬间清醒了不少。   “是你?多谢。”   安洛公主一眼瞟到了郦容与的动静,便说道:“郦小姐,你在做什么?”   郦容与笑了笑,“启禀公主,公主刚刚不是说还有下一个游戏啊?我担心沈小姐她们全都喝醉了便不能陪公主玩了,所以给沈小姐醒了一下酒,只不过香囊毕竟是平常之物,沈小姐也还是醉的。”   “算了,你们也都喝了这么多了,就玩下一个吧。”安洛公主眼里闪过一丝玩味,“只不过第二个我还没有想出来,存章,你来说。”说着便跑到了沈存章身边,半边身子都要靠上去了。   “沈存章,你要给皇姐想一个好玩的,不然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没意思了。”二皇子笑道。   爹到底在为一个什么样的朝廷做事呢?郦容与看着眼前的这两位只顾玩乐的皇族,心中唏嘘不已。   沈存章略思忖一番,便道:“一时间我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不如捉迷藏如何?”他很了解安洛公主,所以投其所好。   “太好了,我就想玩这个。我第一个来,谁被我摸出来了就要罚酒一杯!然后由他来。”   唐昕怯怯说道:“公主,这男女授受不亲,不好吧?”   “放肆!你们都是我周国子民,是一家人,有什么男女之别?”周国风气之所以开放,从安洛公主一席话中也可知道一二。那唐昕唬得再不敢言。   “不许动!”安洛公主喊了一声,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你们都在哪呢?”安洛公主随便朝一个方向走去,竟然是朝着柳树底下的郦容与。郦容与脸上波澜不惊,悄悄弯下了身子,避开了安洛公主的手。可是不知道为何,安洛公主一直在她四周徘徊。她看了一眼李延年,李延年便捡起一颗小石子不动声色朝朱言玉飞去,沈存章却对着郦容与勾唇一笑,随即也捡起了一颗石子将李延年那颗打偏了方向,竟朝郦容与飞来。顾不得那么多了,眼看就要打到自己,郦容与伸手抱住柳枝,将身子撑了上去,恰恰避开安洛公主的摸索,又索性整个人都慢慢地移到了柳树上,这样安洛公主不管怎样都摸不到了。二皇子一个劲地傻乐,对着她直笑。郦容与心道,不过爬个树而已,有什么好笑的。一不小心翻了二皇子一个白眼,二皇子竟然扑哧笑出了声。   安洛公主把布条一扯,左看右看,嘴里小声地嘀咕:“咦,尚书府的千金呢?”   郦容与心中咯噔了一下,难不成安洛公主就是想找她?她怎么就知道她在这里?   二皇子从假山后跳出来,“皇姐,郦小姐在你头上呢!这下你没找着吧?”   郦容与只好从柳树上跳了下来,“公主,刚才可是在找我?”   “对….”安洛公主眸光一转,“你怎么到树上去了?”   “公主也没说树上不可以躲啊。”郦容与笑道,“如果总是像以前一样的,不很没趣味吗?”   “郦小姐,果然与众不同。”安洛公主眼里浮上一丝深意,重新打量着她。   “容与不过粗人一个,是公主眼光独到。”郦容与应对自如,看她和沈存章的光景,敢情这两个人早就有些猫腻了。说不定安洛公主是沈存章特意“请”来让她难堪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亏我思君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虽然我不是弱~柳扶风~小~家碧玉但我有玲珑的诗心,加坚毅的守候~~~~   ☆、新愁往恨何穷   “好了,我没摸到,甘愿受罚,存章你来帮我抓一个,行吗?”安洛公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的豪风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郦容与不禁一叹,谁靠近沈存章都只怕没有好下场。安洛公主是皇后所出,又是圣上的长公主,蛮横娇惯,一向是予取予求,唯独对沈存章却隐约有些恭维讨好,大概还有一分小心翼翼,该说沈存章到底是有多厉害呢!   “既然公主有命,存章却之不恭。”说着拿布条蒙上了眼睛。朱言玉很想往前面挤,就算被罚也没有关系,只要那双手能够碰到她一点半点,可是安洛公主却总是挡在了她的前面。郦容与则悄悄躲到了李延年的背后,二皇子却冷不防地冒出来,牵着她的袖子,悄悄在她耳边说道:“郦容与,你和我一起躲。李延年,你快让开。”   “为何….”郦容与不满地看向牵着自己的那只手。   “本王跟你一起是你的是殊荣,还问为什么….”二皇子的手抓得更紧了,生怕她甩开自己似的,“快说,我们藏哪里?”   郦容与无奈地四处打量一番,“那儿。”   “湖边的石头上?不错不错,郦容与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可是你一个女流之辈跳得过去吗?”   是你爬不上去吧?郦容与心想,嘴上却说道:“快走快走,不然喊停就惨了。”二皇子武烨于是牵着郦容与嗖地冲了过去,一不小心将场中的沈存章还撞了个团团转。幸好沈存章下盘稳实,不然早跌倒了。   安洛公主注视着那两个蹲在石头上的人,眼睛一丝毒辣闪过,这郦容与,竟然就勾搭上自己的皇弟了!果真如存章说的,她不是一般的角色。   “停。”沈存章淡淡喊了一声,便朝着安洛公主的方向,一来别人都离得远远的,她离得却近。沈存章手刚抚上安洛公主,她便一脸陶醉享受的神情,两人隔得很近,也不知他们凑耳是不是说了些什么,别人可以猜测,却绝对没有质疑的权利。   沈存章没有说出安洛公主的名字,转身便朝湖边石头上蹲着的两个人走去。虽然蒙着眼,但他自信从容的步履却仿佛可以看见一般。   二皇子紧张得扶着郦容与单薄的肩膀,自己却站在她背后。眼看那只手越来越近,自己也退无可退,算了,要不就明说,省得那只手在自己脸上作为。不过一杯酒而已,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就要说话,二皇子却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唇。沈存章避开了乱石,一脚跨在大石头上,手已经摸到了一张脸,可是绝不是她的,这么厚的皮,一定是二皇子了。于是他收了手,朝其他地方触摸着。她的气息如此浓郁,一定就在自己眼前。可是有二皇子在,又怎么能给她一点颜色看呢?是了....   眼看沈存章的手指突然发力推了过来,郦容与向后一仰与二皇子险险避开,这沈存章竟然想把她和二皇子都推入湖中吗?然而石头的落脚之处何其窄,沈存章嘴唇一勾,你怎么逃得过我的魔爪呢?说着,假装脚底一滑,整个人向石头扑去。二皇子与郦容与被他猛力一推,避无可避,齐齐落水。   安洛公主花容失色,连忙跑了过来,“快来人,二皇子不会水!”她眸子里的责怪不言而喻,但却依然压低了声音,“存章,你闹大了。”   李延年他也不会水便立即找了一根竹竿过来,可是两人根本抓不住。水潭的水是活水,两人不一会就被冲向了潭心。二皇子惊慌失措,死命地箍着郦容与,害得郦容与也连连呛了几口水。   “快 ….松开….不然…..我们…都得死…”郦容与气息微弱地说道,可是二皇子完全都听不见,只是不住地喊着,“别..…放开我….”   “存章!快救人!”安洛公主大喊。这可是她的亲胞弟,若他出了什么事,母后一定不会轻饶她的。   沈存章将外衫脱下,一头扎进了潭中,慢慢游到了郦容与身边,可是郦容与却狠狠踢了他一脚,而且正中他的命根子。虽然力微,也让沈存章眉头一皱。二皇子意识微弱,终于松开了桎梏郦容与的手。郦容与立即反身托住他,往湖心假山游去。   湿淋淋地爬上小岛,郦容与将二皇子平放好,沈存章也爬了上来,他一把抓住郦容与,斥道:“你刚才做什么?”   郦容与白了他一眼,“沈公子如果忘记了,我不介意再踢一脚。现在二皇子危在旦夕,请你不要干扰我救他!”   “你.....”   郦容与将手压住二皇子的胸口用力按压,他咳了几口水出来。众目睽睽之下,郦容与猛吸了一口气,吻上了二皇子的嘴唇。这一切好像发生得理所当然,沈存章也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又一次拉住郦容与的胳膊,“郦容与,你太不要脸了!”   我这是在给他度气!郦容与白了他一眼,连给他解释的心思都没有,“沈存章,放开我。”   “郦容与,你不过是想靠二皇子上位的跳梁小丑!”   郦容与冷哼一声,“不知道谁是跳梁小丑,如果你这样有自知之明,我也真是佩服你。”   “你…”沈存章右手挥来,掌风凌厉,可是却没有落到郦容与的脸上。那一巴掌,啪地一声将刚刚苏醒过来的二皇子扇得一滚,连带着郦容与往后一坐。   “沈存章你疯了!”二皇子捂着脸手一挥就过来了,又是啪地一声,沈存章的脸色浮现出了五个手指印。   “二皇子,你醒了?”沈存章还在错愕,却也没有错过郦容与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诮,“二皇子,刚刚郦小姐轻薄了你….”声音越来越小,沈存章,你大概是气糊涂了,郦容与不过是在给二皇子度气而已。可是为什么看到她那样做,心里会冒火,会失去理智......   “如果没有郦小姐方才的’轻薄’,本皇子早就上西天了!”   “郦姑娘,抱歉,刚才误会你了,以为你对二皇子无礼,所以才出手….”   郦容与冷冷一哼,“算了,反正二皇子也没事,而且沈公子也挨了一巴掌,想必下不为例了。”   安洛公主已经带着人驾着小船过来了,“皇弟,你没事吧?让皇姐看看。”   “除了刚才沈存章打的一巴掌,什么事都没有。我这张脸,还只有父皇打过一次!”   “沈....存章,你太过分了!”安洛公主白他一眼,“皇弟,你没事就好了!郦容与,你可知罪?”话锋一转,怒视郦容与。   这安洛公主,看样子,决计是要赖上自己了。怎么办?怎么说都不是,还是不如不说……才想着,郦容与便打了一个好大的喷嚏,此刻她的确是一身狼狈,可这安洛公主却还揪着她不放。李延年想上前为她覆一件外衫,又苦于众人在场,怀疑他们暧昧私通就对她的名节不好了。   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二皇子推开安洛公主一把抱住了郦容与,“皇姐,你太过分了!怎么是她的错呢?刚才不是她,我就真的一命呜呼了!你要怪就怪沈存章,是他将我们推入湖里的!”   “皇弟,你.....”安洛公主气急败坏,“这女人刚刚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像灌了迷魂汤似的,走,跟我回去!”说着拖着武烨就走,可是武烨却死死地抱住游华说,安洛的力气也蛮大,竟拖着两人打了一个滚,那场面实在不像话,武烨还一边痛苦地叫唤着。郦容与心道痛苦的该是她吧!这边这么大的动静,那边的夫人们早来了,只没有船只过来,和一众千金站在那里干望着。   “二皇子,你先跟公主回去,身体要紧。”郦容与好不容易推开武烨。   “那你呢?”   “二皇子放心,您走了之后我自然也可以回去了。”   “那改日我再去找你。”   千万别来!郦容与干巴巴点了点头,朝他挥了挥手。他们那边刚上船,李延年立即脱下了外衫罩在郦容与的身上,又小心翼翼地扶起她。   “没事吧?”   郦容与会心地看了他一眼,“我没事。”   李延年又看向慢慢站起来的沈公子,“沈公子呢?”   沈存章淡淡扫了一眼他扶着郦容与的手,“没事。”   郦容与却转身笑道:“今日沈府宴会,也算不虚此行。”眸光还似有若无地掠过了他脸上清晰可见的手指印。   沈存章波澜不惊,漫不经心地说道:“只不过一个巴掌而已。”   “我只觉得好笑,这世上啊,恶人自有恶人磨。”   “别太侥幸。”   “别太自以为是。”郦容与白了他一眼,便踏上来接应的小船,尹宛娘早就将她一把抱住,“我的心肝啊,吓到了没有?”   “娘,放心…..”   幸好自己会水,幸好自己会水.......郦容与心头默默念着。   “伯母,我想跟郦姑娘说几句话,可以吗……”   尹宛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可以,不过,快点,容儿会着凉的。”说着,便跳下马车,在一旁走动。   “李延年,什么事?”   “郦姑娘,你是不是和沈公子之间有些恩怨...”   郦容与眨了眨眼睛,“今天你也都看见了,我相信你是个明白人。”   “沈存章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那么,你会跟谁在一起?”   “我的选择与六年前的一样,你。”   “李延年,你可想清楚了?”   “郦姑娘,你想清楚了吗?”   “从未如此清醒过。”   “那好,我不会问你为什么与沈公子结怨,以后我能帮得上的,我会竭尽全力,至少护你周全。”   “谢谢你,李延年。”郦容与笑靥如花,“外衫我下次还给你。”   “郦姑娘,别跟我这么客气。”   车帘放下了,郦容与深呼吸了几次才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这才刚开始,不要因为沈存章被刮了一巴掌就自鸣得意,他这次吃亏了,下次必定会更加小心,自己的一言一行也确实要如履薄冰。今天要是没有李延年,她肯定也会被灌醉了不知道拖到哪里。以后这样的“盛宴”,还是要有点骨气,不能被一众公主皇子用这样“幼稚”的方式踩在脚底。既然已经明目张胆地成为了敌人,那就“正大光明”地较量吧!   郦容与躺在车上的软垫上,头发还是湿淋淋的,幸好风和日丽。突然帘子一撩,朱言玉便钻了上来,尹宛娘跟在她身后上了车,目光里是无可奈何。   “言玉,你不和秋姨坐一辆车吗?”   “容与,今日你落水受惊,我特意来陪你。”说着脱下自己的外套,就往郦容与的身上覆去。   “不用了。”郦容与淡淡地推开,自己落水也有半个多时辰了,早做什么去了呢…   朱言玉见她这样,一双美眸含着泪,万分委屈地瞅着郦容与。郦容与被她盯得烦了,那张装模作样的假脸还不时地在自己眼前晃荡,自己早就厌了,恨了,心中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积蓄的一腔热火突突地冒了上来,当下便冷脸说道:“朱言玉,你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的,我从来都不喜欢你。难道你都没有发现吗?在学院的时候,我宁愿和小满在一起玩,也不想和你在一起一时半会,你知道我有多厌恶你了吗?寄人篱下,动不动地就哭,哭给谁看?你和陆清秋一样,都是不知好歹。我一家人好吃好喝地养着你们,你们却不安好心,还妄图将我和娘踩在脚底,你以为你们的心思谁都不知吗?我告诉你,路人皆知!别痴心妄想了,只要有我郦容与在一天,你们就别想破坏我家!”   朱言玉的眼泪还挂在眼角,委屈的表情却已经僵硬,刚刚她听见了什么,难道这郦容与竟然看出了她们的心思?她是从什么变化的?当初第一次见她,她还是一个很好哄的小丫头片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不听自己的了呢?她就那样愣在那里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尹宛娘同样也怔住了,半晌,回过神来才知道郦容与到底说了什么,“容儿…..言玉啊,你先回前面的车上去,容儿今日受了惊,一时口不择言….”朱言玉没等她说完就冲了出去。   “娘,容儿实在不想跟她好言相待了。”   “娘知道,都是娘没用,让容儿你受委屈了。”   “容儿没有….”郦容与钻进尹宛娘温暖的怀里,“容儿就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明明知道她们不怀好意,还要收留他们呢?”   “有的时候,人也要讲些虚假的情面…..”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为了守住一个秘密,要用尽所有的勇气   ☆、是处红衰翠减   郦容与和尹宛娘回到郦府的时候,郦府已灯火通明。门房小心翼翼地说道:“夫人,老爷好像很生气,说是在崇荣阁等着您和小姐。”   郦容与心中一惊,自己对朱言玉那一番话到底是说冒失了,她与陆清秋决计在爹面前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自己怎么可以小看朱言玉她们两人呢?奶奶的.....冲动是魔鬼。   “容儿,待会你爹要问起,你就把所有事情推到我身上。”   “娘…..”   果不其然。   “跪下!”郦明渊一见到郦容与便大声喝道。   郦容与抬头扫了一眼,崇荣阁里灯火昏黄,可还是可以看清楚陆清秋缩在郦母怀里颤抖,朱言玉则在一旁抹着泪。   尹宛娘心一冷,站在郦容与身前,“尚书大人,不知道你是否是叫我跪下?”   “宛娘,你站一边去。”郦明渊沉着脸。   “郦明渊,你逼走了我的儿子,还要逼走我的女儿不成?今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站一边去?”尹宛娘岿然不动,似要与郦明渊抗争到底。   “慈母多败儿!都是你…..”   郦容与从尹宛娘背后绕出来,“娘,您先别生气。爹,您既然要我跪,总得有个理由,只不过就是六年而已,难道您还忘记了容儿是个什么样的女儿了吗?”   “容儿,你….你秋姨她们住这里,你为什么要赶她们走?难道我堂堂一个尚书府还缺粮少米了不成?”   “爹,照您的意思,城外那十几个流民,您干嘛不把他们留在府上安心照看?未必尚书府还短了他们的食粮?”   “你.....这能比吗?你知道你祖母为何舍不得秋姨,那是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你秋姨救过她一命!”   郦容与冷哼一声,“容儿只不过担心华阳的孙姨会想念自己的女儿说了几句,难道这也有错?我又何曾对着秋姨说要她离开?这一路,连车夫都可以作证。秋姨既然救了祖母,爹您也没有告诉过我和娘,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自然会将她当神佛一般供着,谁叫她是祖母的救命恩人呢?只不过我和言玉有了一些口舌之争,这也值得爹您对娘红脸?自您上京以来,娘劳心劳力,为您的仕途着想,就算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您这样的态度对得起娘吗?您以为哥走了娘不伤心吗?您却把这一切推到娘的身上,还要把哥活活打死。容儿现在背上的伤还没有好呢?不如你刚才再一棒子,打死我和娘算了,您也乐得清静!”   郦容与这边滔滔不绝,那边尹宛娘早就哭得愁肠百结,郦明渊被她说得也有些老泪纵横,撑在椅子扶手上。   祖母看她们这样也不禁软下脸色,陆清秋心道这丫头六年不见,倒真是唇枪舌剑不能小觑了,当下也只好说道:“算了,表哥,容儿还小….”   “秋姨,你错了。这不是小不小的问题,我是据理力争,难道您觉得我刚才所说有半句虚假吗?”郦容与走上前来,扑到祖母怀里,顺道挤开了陆清秋,“祖母,您不疼容儿了吗?容儿可是您的亲孙女啊!容儿今天还落水了,差点淹死,您也差点失去一个孙女了!”   “什么,容儿你落水了?”郦明渊猛地一问。   郦容与理都没理他,“容儿的生死,爹您还在乎吗?”一句话又堵得郦明渊哑口无言,“祖母,您也不在乎了吗?”   “傻孩子,祖母哪有不在乎你,不疼你?你可是我唯一的亲孙女啊!”祖母抚着郦容与的长发,“好了,清秋,你也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了。至于言玉,她们女孩子在一起时间长了也总有些矛盾。言玉啊,你也就别见怪了。”   “是。”朱言玉的眸光里闪过一丝不甘。   总算告一段落,但也彻底宣战了。郦容与每日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静静地看着书,至少朱言玉不会没皮没脸地来找她了,她也得为明年的会试做准备。这一阵子的宴会,全部都被尹宛娘挡了,因为郦容与跟她说:她要做官,这样她们娘俩就不用被欺负。尹宛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支持她:我尹宛娘的女儿是条好汉.....   “郦小姐每日待在院子里看书,偶尔去老太太那请个安,倒也没做什么。”   “你继续盯着,郦家小姐那边有什么动静就来告诉我。”陆清秋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递给她,“拿着,我把你当梯己人,你不要见外,你家里那边我也会帮你打理的。”   “多谢陆小姐。”   朱言玉忙端来一杯茶,娇媚的容颜上堆着不堪的笑意,“秋姨,你真厉害。”   “这算什么,言玉啊,你也要多学着,祸起萧墙就是这样的道理。”陆清秋接过茶,“你娘的性子就是太软了。”   “那言玉就感谢秋姨的指点之恩了。”朱言玉挨着她一起坐下,拨弄着桌上鲜艳的纸花,“可是秋姨啊,言玉说句实话,您别见怪。”   “有什么话你便说,还跟你秋姨客气什么。”   “秋姨您看我娘和您一般大,我都这么大了,您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上次郦容与数落我的时候倒让我留了心,秋姨您比尹宛娘漂亮多了,怎么就不能和姑父在一起呢?”   “别乱说。”陆清秋眼中含笑,嘴上却嗔道。   “秋姨,言玉也大了,有些事也清楚。秋姨,您若是为自己考虑啊,言玉必定助你一臂之力。我娘说了,当时如果不是因为尹宛娘有钱,姑父怎么会看上她呢?一身的铜臭味,哪像秋姨您蕙质兰心……”   陆清秋也不由得喜笑颜开,“话虽如此,表哥对那尹宛娘还是挺专情的……”   “秋姨,我娘的信中有提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秋姨你多去姑父面前转转,他自然会注意到您了。何况您与姑父青梅竹马,就冲这份感情谁又比得过呢?”   陆清秋听得此话分外满意,心中也自有主张。像她都三十好几了,若是嫁到外面去,肯定也是半死不活的。只有嫁给了表哥,就算是为妾,有她的姑姑在,谁又敢欺负到她头上来呢?只是这六年来,她无不花心思接近郦明渊,只苦于郦明渊刚刚复职公事繁忙,尹宛娘也盯得紧。不过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尹宛娘的爱子离家出走,想必表哥对她也有些嫌隙了。若是能为表哥生下一儿半女,将来继承了尚书一职,自己的后半生也是风风光光的了。   朱言玉瞟了一眼陆清秋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下午风和日丽,相国夫人送来请帖,邀尚书府夫人小姐一聚,尹宛娘实在推不过,在朱言玉的软磨硬泡下便收拾了一番出府了。   “宛姨,容与怎么不去呢?”   “容儿她着凉了,大夫交代她要多休息。”尹宛娘漫不经心地答道。   “上次容与说了我之后,我都不好意思去她那里了,我也不知道哪里讨她不喜欢…..”   尹宛娘并不知道郦容与的心事,心中也并不是那么讨厌朱言玉,毕竟她什么都没做,而且还是自己娘家来的,也对她冷不下脸。自然朱言玉也就吃准了她这一点。   “你别放在心上,言玉,你是个好孩子。容儿只不过那段时日火气大了些,毕竟她刚来汴京,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你也要提点提点她。”   “宛姨,你放心吧!我朱言玉心中当容与是我的亲姐妹!”   郦容与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咦,诗经的注解去哪里了,她翻了翻杂乱无章的书案,怎么都没有找到。难不成被爹拿去了?一想到这一茬,不禁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对了,到这里来这么久,还没去爹的书房看过,他那里肯定收藏了很多书坊买不到的书。可是上次的事好像还没有完全原谅她爹,实在不想跟他打照面,于是便提着裙子从窗子里翻了进去。有点身手就是好,郦容与站在书架旁,哇,还有郦道元的《水经注》、李广的《行军布阵图》、《清明汴京图》…..天哪,当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郦容与随便抽了一本便席地而坐,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突然门吱呀一声,郦容与眯着眼睛从书架缝里觑过去,怎么是陆清秋?她来做什么?啊,今日娘不在,她不会打爹的主意吧?只见她端着一盅汤,又鬼鬼祟祟地掏出一个纸包,她到底想做什么?她的背影那边悉悉簌簌的,也不知在什么….照例说,她是不会害爹的,那么,她到底想做什么呢?郦容与轻轻拨开部头书…..   “清秋?你怎么在这?”郦明渊进来了,看见里边的路清秋,不禁皱了皱眉头,“我的书房一般是不准其他人进来的。”   “表哥,我又不是其他人。”路清秋笑颜盈盈地迎了上去,双胸挺拔如峰将郦明渊的胳膊肘挽在怀里,使劲蹭了蹭,“我今天炖了一上午的老鸡人参汤,表哥你最近公事繁忙,多喝点补补身子。”   “好了,你放在这里吧,我待会喝。”郦明渊在他的书案前坐了下来。   陆清秋却没有走,反而倒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端到郦明渊嘴边,“表哥,喝一口嘛,我炖了很久的。”   郦明渊不好推辞,喝了一口,“表哥,多喝点。”于是一碗鸡汤全都见了底,陆清秋接过碗收拾好便杵在那里。   “清秋,你怎么还不走?我这里还有事要处理…..”郦明渊说着说着忽然困意上来,陆清秋的面容也越来越模糊,头一歪伏在了桌上。   郦容与屏住呼吸,陆清秋居然把爹迷倒了…   “表哥,还是你睡着的时候乖一些。”陆清秋手拂过他的脸,“我有多恨尹宛娘,你可能不知道….”神情地注视了一会,她便将郦明渊扶到平时休息的卧榻上,“生米煮成了熟饭,表哥你也就赖不掉了。”   这陆清秋竟然想来个霸王硬上弓,上一世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祖母不知为何突然病逝,爹和娘大吵了一架,后来爹就搬出去住了,连带着陆清秋。后来就有了圣宴上的“出言不逊”,那一天恰好有人禀报皇帝哥杀了人,已经逃走。一切,都好像是顺理成章的,可是又像被人牵着鼻子走。自己当时光顾着准备自己的亲事,什么都没有去留心,连娘的悲痛欲绝大概都没有关心过。一想到这,郦容与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话又说回来,爹和娘的争吵,难不成就是陆清秋与爹生米煮成了熟饭,爹要纳她为妾吗?不行,绝不能让陆清秋的想法得逞,或者说,是那个人。   郦容与再抬头,陆清秋已经脱到只剩下了一件亵衣,正在解着郦明渊的衣扣。   “秋姨,你在做什么?”郦容与从书架后从容地走了出来。   陆清秋吓得一哆嗦,从卧榻上滚了下来,花容失色,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郦容与,“你怎么在这里?”   郦容与冷冷一笑,“这里是我爹的书房,我怎么不能来?”   “你不是生病了.....”   郦容与目光如炬,将她从头到脚都扫了一遍,“虽然惠风和畅,可是秋姨穿得如此单薄,小心生病的是你。”   “你….我….”陆清秋已经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被捉奸在床还是两个人的事,可是现在她是一个人!怎么办,这丫头居然在这里,怎么办?   “不知道秋姨穿得这么单薄想对我爹做什么?”郦容与朝他的爹看去,还好,衣衫整齐。   此刻眼前的陆清秋十分狼狈,她摸索着掉在地上的衣衫,遮住自己的雪肤,“容儿,我…..”   “算了,秋姨日夜在祖母跟前劳心劳力,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郦容与捡起地上的一个香囊,丢给她,又踩着地上的衣服,“陆清秋,若想你后半生衣食无忧,就好好待在祖母身边,不要自不量力。朱言玉毕竟不是我们家的人,她的主意不过是想将我郦府搞得鸡犬不宁,您这么大的人了,应该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不要被一个外人左右得六神不宁!若你只是想有个陪伴,我自会提醒我娘,让她给你找一个好婆家。至于我爹,你想都别想!”说着,郦容与脚下一踢,一把红木凳子竟然粉碎。   陆清秋此刻狼狈不堪,又被她吓的泣涕涟涟,心中再有什么念想也灰飞烟灭了。   外头忽然有些吵闹,好像是祖母的声音。郦容与冷冷一笑,“布局倒是周全,如果我就让你这个样子出现在祖母和一众下人眼前,你说她们会怎么想?”   “容儿,求你了,让我穿上衣服,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陆清秋也知道后果,她一个种田的出身,没有郦府,她什么都没有,浑身瑟瑟发抖,乞怜的眼神苦苦望着郦容与。   “还有下次?”   “下不为例!我保证,否则就让我陆清秋遭天打雷劈!”   “这还差不多,捡起你的衣服去屏风后!”   “是是是 …..” 作者有话要说:  能放假就开心   ☆、罗裙风惹轻尘   “容与,你怎么在这?清秋呢?”郦母推开紧闭的房门,一众丫头眼睛到处瞄着。   “嘘,祖母,小声点,爹睡着了。”郦容与拉着祖母轻手轻脚地出来,又把房门关上,“我刚在请教爹一些学问。大概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的缘故。爹累得睡着了。祖母,您怎么来了?怎么到这里来找秋姨?”   “清秋说炖了锅鸡汤给明渊,叫我一起来品尝品尝她的手艺。”   郦容与点了点头,“怪不得我跟爹进来的时候,看到桌上有一盅鸡汤,可能秋姨见没人就放下出去了。不过书房是爹的重要基地,一般人不可以进来的。要是弄丢了爹的什么东西,圣上怪罪下来就不好了。”   “容儿啊,还是你懂事,怪不得能考上华阳的解元呢!难得你也能帮你爹处理一些事务,走,去祖母那坐坐 …..”   陆清秋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想不到这尹宛娘的女儿还考上了华阳的解元,怪不得这么厉害,自己的这心思还是断了,这丰衣足食的生活她们总不会短我的。不然凭她的才智,分分钟捏死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郦容与刚好在书房!”朱言玉大吃一惊,“她怎么在那里?”   “别提了,总之这回我的老脸可是丢了个干干净净,以后这事再不要说了。我就当我的表小姐还轻松些,言玉啊,你也消停点。我和你娘都是穷人家出身,如今有这样的富贵可以享受,就要知足了……”   “秋姨....”   东大街拐角处的醉翁楼的雅阁里,一相貌数一数二的公子端坐桌边,薄唇紧抿,手心里捏着一个玲珑精致的茶杯把玩着。窗子半开,街上的风从窗帘底下刮来,雅阁里一片沉寂。半晌,“擦”地一声杯子粉碎,落了一地。   “你刚才说的一点不假?”沈存章目光清冷,想起那个女人,英挺的眉头便是一皱。   “沈公子,言玉对您没有半分假话。那个陆清秋实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被郦容与撞了个正着,便再不敢了。”   “那你呢?你有什么办法对付她?”沈存章淡淡地说道,在他眼里,朱言玉和陆清秋是一路的货色,只不过谁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他便会用谁。   “沈公子,说实话,言玉人微言轻,要做什么都施展不开拳脚。郦容与她是尚书大人的嫡女,她前日从您府上出来还扬言要赶我出去呢…..”   “哦?”沈存章起身立于窗前,“她这样跋扈,只不过是因为现在的你对她来说,的确不算什么。明日安洛公主会去清心庙上香,可能会有些不测,必要时你要舍身护她周全。”   “是,沈公子。”朱言玉突然拉住就要出去的沈存章的袖子,触到他回眸时的不悦时,又马上放开,小心翼翼地低头说道,“沈公子,言玉失礼了。可是,你现在就走吗…..菜都上来了,不如我们一起…”   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腰际,独属于他的气息瞬间将自己笼罩。朱言玉小脸发烫,心突突突地跳。   “言玉,郦府如果倒了,我便接你回府。”   “是…”笑容还僵硬在脸上,温柔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沈存章却已飘然而去。雅阁的门还在风中摇晃着,朱言玉不禁叹了一口气。   翌日,安洛公主遇袭的事就传得大街小巷都知道了。在这次刺杀中,有一个姑娘挺身而出为公主挡了一刀,危在旦夕。公主已经把她带回了皇宫,急召太医医治。圣上龙颜大怒,急令尤将军调查此事,而那个危在旦夕的姑娘救主有功被册封为和善郡主。郦府悲喜参半,毕竟这个受封的人就是自己府上的朱言玉!   郦容与听到这个消息,书都不禁掉落了。命运又一次让她震惊了,为什么这一世她还是可以被封为和善郡主?而且太快了!照理来说,还有两年啊!前世是因为自己为她请的命,这一世…..只怕这次刺杀公主的事件十有□□是沈存章安排的,怎么办?沈存章,朱言玉,你们够狠!这样的损招都可以想出来!不过不管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郦容与都会和你们斗到底!我的家人绝对不允许你们欺负!   “小姐,宫里来人说,和善郡主有请。”初月匆匆跑了进来。   郦容与放下书,仰头长呼一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这一去,只怕吉凶难测。   “帮我收拾收拾。”   宫门重重,困住了多少不甘的芳心,又锁住了多少寂寞的魂灵。高不可攀的城墙,人人都想进去。生死一线进去了,却又想出来。任它是如何破天的富贵,若是没有自由,在一堆黄金砌成的笼子里寸步难行,又怎么知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宽怀和舒适呢?   一色浅碧色衣裳的宫女步履匆匆,来来往往目不斜视。李公公早在宫门候着了,见到郦容与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尖细的声音喊道:“郦小姐,这边走。”   郦容与今日一袭浅色杏黄中低领宫装,白皙的项上挂着一块明艳的祖母绿,柔软的烟色长帔随风飘扬。只见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小袋金子,“李公公,以后宫里的事有劳您照拂了。”   李公公小眼睛见到金子便有了些神采,忙笑纳了,“郦小姐客气。”   “李公公,不知道这次和善郡主唤我前来是为何事?”郦容与趋步与李公公一起走。   “这个嘛,咱家也不知道。只不过今天一早皇后、安洛公主、还有几位娘娘都去了和善郡主的寝宫,大概是聊聊天。”   郦容与点了点头,“和善郡主没有什么大碍了吧?”   “太医昨晚说的,没什么大碍的,只要好好调养就行了。”李公公顿了顿又说道,“郦小姐这是第一次来宫里吧,咱家看您是个乖巧的,提醒您一句,在宫里啊,说多错多,少说少错。”   “是,多谢李公公。”   到了朱言玉的寝宫,李公公便停住了脚步,“郦小姐,进去吧,咱家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郦容与点了点头,寝宫里已经传了些欢声笑语出来,她凛了凛神,走了进去。   “郦尚书之女容与参见皇后,各位娘娘,安洛公主,和善郡主。”   “平身。”周后周身端庄儒雅坐在最中间,素手抬了一下,“难为你第一次进宫竟然认得出我们,还这么懂礼数,这周身的气质,也不像一乡下长大的。看样子,郦尚书还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啊!”郦容与闻言,低头含羞一笑。   朱言玉眼里掠过一丝惊异,本来想着皇后都在这,可以挑挑郦容与的无礼,没想到她竟然熟知礼节,连人都没有认错!她难道不是第一次来吗?   “母后,您不知道,这郦尚书的女儿可’机灵’了,上次还是因为她皇弟才落水的!”安洛公主鼻子里一哼。   “皇姐,你又在乱说呢!母后,您别听皇姐的,上次如果不是郦家小姐,烨儿只怕不能回来见您了!”二皇子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沈存章、李延年。   周后连忙搂过武烨坐在自己的坐榻上,“下课了?”   武烨点了点头,又向郦容与挥了挥手,“郦小姐,你穿宫装真漂亮。”   郦容与嘴角抽了抽,“是吗?二皇子谬赞了。”   安洛公主把脚一跺,“皇弟,我哪里又胡说了?如果不是她,你会躲到石头上去?”   “皇姐,是我叫她一起躲到石头上去的,而且都这么久了,就不要提了…”武烨在周后怀里向安洛公主吐了吐舌。   “皇弟你真是....”   “算了,金儿,你也别提了,那件事我还没有怪你呢,随意带烨儿出宫,万一有什么差池,母后第一个要责怪的就是你。”   “皇后娘娘,公主也只是怕二皇子整日在宫里闷着了所以….您就看在她前些日子为您去清心庙祈福差点遇袭的份上,别责怪她了。”朱言玉苍白着一张俏丽的小脸,声音依然微弱地说道。   “你这孩子,幸好有你。”周后才看向沈存章两人,“难得大家都在,本宫今日设宴御花园,等下大家一起用膳。”   “谢皇后!”众人齐声道。   李延年站到郦容与旁边,小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在这?”郦容与反问。   “圣上为二皇子设了私学,我和沈公子都是过来伴读的。”   郦容与哦了一声,便没有再说其他。李延年却又说道:“你现在的处境是有些危险,不过二皇子心性单纯,你可以….”   “嗯,我知道。”   “你今天的确好看,尤其是气质….”   “……”郦容与默默瞅了他一眼。   只一会,宴席便陈了上来,上菜的宫人鱼贯而入。   “郦小姐,坐我这边来。”周后喊道。郦容与淡淡掠了李延年一眼,便走到前面去了。   郦容与抬起筷子正要夹那一盘时蔬,另一双筷子却也夹住了那一片青菜,她抬眸一看,原来是沈存章,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于是放开了菜,夹向清蒸鲈鱼,却又被沈存章夹住,索性收回筷子,低头喝着粥。沈存章看她吃瘪认栽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意。安洛公主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当然,还有朱言玉,妒火烧得正旺,虽然当事人只是认为沈存章是无聊至极。   “母后,吃饭没有一个酒令实在无趣,不如我们来行酒令如何?”   “金儿,就你鬼点子多,你说怎么玩?”周后笑道,放下了筷子,似是也有些兴趣。   “这个行酒令就叫做击杯传花,金儿来敲打酒杯,你们一个接一个地传这支月季。”说着安洛公主便取过一支娇艳欲滴的月季,娇媚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笑道,“击杯的声音停止的时候,月季在谁手里谁就要喝一杯酒,然后表演一个节目。”   周后喜笑颜开,“这主意甚好,酒足饭饱,我们也来乐呵一下,大家以为如何?”   自然没有人会不愿意,安洛公主于是摆开了酒杯,一声一声地敲击着,还有些节奏,听来倒是清脆洗耳。   大家小心翼翼地传着,屏息凝神听着安洛公主的旋律。郦容与刚要将月季传给周后,击杯之声戛然而止。周后不禁笑道:“郦小姐,没想到第一个竟是你。”   郦容与也吐了吐舌,“要是我手快一点就好了…..”   “素闻郦尚书的女儿多才多艺,不知道郦小姐要表演什么?”安洛公主走过来倒了一大杯酒,“不过不论表演什么,先要喝了这一杯陈年女儿红。”   她的眸光里是满满的得意,郦容与看着那一杯酒脸上有些赧色,自己一向不胜酒力,这一大杯.....   “金儿,郦小姐是姑娘家,来人,换个小一点的杯子来。”周后温柔地说道。   “不行,母后,一大杯酒才好玩嘛。何况我周国以酒闻名,不会喝点酒算什么周国子民呢?郦小姐,还不快喝?”   郦容与端过那一大杯酒,还没到嘴边,陈酿的醉意就好像已经渗透到了自己每一寸肌肤中,连神思都有些醉了。她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举杯一饮而尽。   “郦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不知道你接下来要为大家表演什么才艺呢?古筝、琵琶,宫里都有。”安洛公主心想,若是她要哪一种乐器,自己一定派人在乐器上动些手脚,给她点颜色看看,不然她以为她是谁….   郦容与捕捉到了安洛公主嘴边的诡笑,心道这安洛公主既然问了,自己最好不要照她的来,否则万一她真在乐器上下个毒什么自己就要在这皇宫之中丑态百出了。于是本来提议要一尾古琴的想法便被压下,转念之间,笑道:“皇后娘娘,小女不才,愿趁着酒兴,随口吟一首拙诗,做得不好,还请大家海涵。”   “你居然还会作诗?”周后惊异道,“那敢情好,我周国现在就是需要有才华的人,快作来听听。”   郦容与略一思忖,便吟道:“一娇秋色一樽酒,公主击杯乐不休。若与天下同此欢,万里江山断无忧!”   “郦容与,你好大的胆子!”安洛公主拍桌而起,怒气冲冲,“你这是教训我寻欢作乐吗?”   “公主,容与绝无此意….”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要坐很久的车回到上班的地方....周一还没开始,就已经在期盼周五的来临了~   ☆、心事眼波难定   “好诗!好诗!”曲斜窄小的石子路传来了朗朗笑声,一袭明黄龙袍在身的周文帝在一众臣子的拥护下走了出来。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平身!”周文帝走到周后身边,“梓潼,刚刚是谁作的诗?”   周后指了指了郦容与,“回皇上,是郦尚书的千金。”   郦容与见点到自己,连忙站了住来,行了一个礼,“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抬起头来。”郦容与听话地抬头,“哟,郦爱卿,你这女儿可是才貌双全啊!”   郦明渊往前走了几步,笑道:“皇上过奖。小女只不过是乡下生长的野孩子,老臣还担心她献丑了呢。”   “呵呵呵,郦爱卿,你这话可说错了,刚才那一首诗大家可都听得很清楚,沈相,你说是不是好诗?”   “郦尚书,令千金文采斐然,短短一首诗既记录了她们今日的盛宴,又体现了心忧天下的情怀,一个姑娘家,能做得出此事,那当真是巾帼不然须眉!犬子只怕也没有这种才华!”   “沈相谬赞了!令公子才华横溢,天下无双。”   “父皇。”安洛公主跑出来,“父皇,刚才那一首诗不是在骂金儿吗?您怎么说她作得好?”   “金儿,父皇平时就让你多读点书。郦小姐说得不错,你呀,整天就会自己娱乐,身为长公主,也要时常关心关心百姓疾苦。”   安洛公主嘟了嘟,低头不说话了。   “皇上,您别说金儿了,今日这个宴会可是臣妾设的….”   郦容与忽然跪下,“皇上,容与罪过,绝没有指责之意。皇后与公主,还有一众娘娘,平时也难得一聚,今日所食也无非是平日菜肴,并没有铺张浪费之举。若因为容与此诗让皇后蒙不白之冤,容与罪过就大了!还请皇上明察!”   “快起来。”周文帝笑道,“皇后又没有说要怪你,梓潼,好了,你们也别生气,难得开心开心。”   “是,皇上。”周后不经意瞟了一眼郦容与,这丫头,倒是机灵,挺讨她喜欢的。   “郦爱卿,令嫒才貌双全,不知有没有参加国试?”周文帝在周后的搀扶下坐下,不禁问道。   “小女不才,今年华阳乡试,侥幸中了解元。”   “哦?”周文帝又不禁看向郦容与,“当真如此?周国很久都没有出一个女解元了!那倒当真是女中豪杰!”   沈存章听到这话,也震撼了,同时还有李延年,他朝着同样看向他的郦容与会心笑了一下。   “不敢当不敢当。”   “父皇,既然郦小姐是解元,不如也让她来做烨儿的伴读吧!”武烨跳了出来。   “这主意不错,郦爱卿,就这样说定了。令嫒叫什么名?”   “郦容与。”二皇子抢先答道。   “郦容与,那你明天就来宫里伴读吧!宫里的太傅博学多才,你也一定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的,若是将来成了才,也能为我周国所用,何乐而不为?”   “这…..”郦明渊瞟了一眼郦容与,“皇上,小女终究是女儿之身,过不久也是要出嫁的……”   “多谢皇上!”郦容与又一次跪下,“若容与有朝一日成材,必定不忘今日皇上栽培之恩!”   “郦爱卿,你看你女儿都这样说了…她可是识大体啊!”   “容儿,你胡说什么?”郦明渊回头。   “爹,容儿此生,若能造福于百姓,成不成亲的又有什么要紧呢?容儿愿以天下为家,以黎民为夫。”   “你......”你要不嫁不出去,你娘会骂死我!   “皇上,郦小姐这一番话当真值得众位学习!臣妾膝下只有金儿一女,愿收郦小姐为干女儿,您以为如何?”   “梓潼所言甚是!”周文帝拍了拍她的柔荑,“今日众卿都在,请做个见证。郦小姐,请上前听封。”   “皇上….”   “傻孩子,愣着做什么,快跪下。”周后温柔地说道。   “是....”   “今日,朕钦封郦尚书之女郦容与为安民公主,赐黄金千两…..”   在回去的马车上,郦容与完全听不到郦明渊一路的碎碎念,懵里懵懂地,仿佛一切都在梦中。安民公主,她是公主了吗?并且和安洛公主是一个级别的.....她走的时候,没有忽略沈存章眼眸里的冷意,他一定在说别太侥幸,对,自己绝不能侥幸,这册封一事还不知道是好是坏.....也许是那一大杯酒的醉意上来了,郦容与回到小院才挨枕头就昏昏沉沉睡了。   “容儿,快醒了!今日要去宫里伴读呢!”尹宛娘温柔地抱起她,“欸,容儿,你的脸怎么这么烫?”   郦容与迷迷糊糊地说道:“娘….容儿头好疼…..”   “初月,昨天小姐是不是喝了酒?”   “是,夫人,安洛公主灌了小姐一大杯….”初月担心地探头看着。   “快去沏杯酽酽的醒酒茶,再拿些薄荷来。”   一粒薄荷叶含在嘴里,郦容与的神思才清醒了一些,“娘….”   “容儿,你不胜酒力,以后切莫在外饮酒。”   天才蒙蒙亮,深秋早晨的薄雾轻笼着朱红的宫墙,以及路上稀少的宫人。郦容与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放下轿帘。古人闻鸡起舞,诚不我欺。   到了佑宁宫,李延年已经在了,一见到郦容与,便马上朝她挥了挥手,清俊的容颜随即绽开了一朵暖笑,“郦姑娘,过来坐这。”   “想不到我也会早到。”郦容与笑道。   “这可不比在太白学院,不过即使迟到了太傅不会说什么,只不过是皇上那里说不过去。”佑宁宫里就摆着五张书案,一张是太傅的,剩下的四张两两并排挨着,郦容与两人就坐在第二排。李延年的头微微往郦容与这边侧着,低声笑道:“还记得你第一次到知书学堂,我和仕林去给你搬书案吗?”   “对啊,记得,像两个傻狍子。”   “我们就想闹闹清与,说要去追他的妹妹,结果清与急得不得了,我们对你也就更感兴趣了。后来在学堂里瞥了你一眼,你真是傲慢无礼得不得了,简直跟清与的性子完全不同。”   “李延年,我这个人可是对傲慢的人傲慢,对谦逊的人谦逊,那时候,你不也以为自己是太白一枝花吗?”   “郦姑娘,你还别说,从你来了,太白一枝花就是你了。欸,没想到你真的考上了华阳的解元,倒的确是和其他花痴的女学生有些不同。没想到一晃眼,已经六年了。”李延年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从回忆的愉悦到淡淡的失落。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郦容与把自己的书案整理好,摆出文房四宝,“我还没想到居然能跟你在一起念书。”   “可惜少了仕林和清与,只不过他们两个也一直不爱念书。”   “你别说了,哥他们两个离家出走,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别担心,他们两个武艺高强,脑子也灵光,没事的。”李延年看她想起了有些伤心,又接着说道,“明年在汴京举行的会试,全国的解元都会来,到时候不知道会元又会是谁?”   “那你可要努力了,不要会元也没有中,还名落我郦容与之后啊。”郦容与微微一笑。   “那我们就好好比比。”   两人漫无边际地聊着,从六年前聊到了六年后,从宫外聊到了宫里,如果不是在这佑宁宫,大概他们会把房顶都聊起来。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看见沈存章跟在太傅后一起进了宫殿。   梁太傅一眼瞥到了郦容与,倒是惊讶了一下,“存章,你竟然说的是真的,真的有个女伴读。”   郦容与站了起来,“梁太傅,我是郦尚书之女郦容与,请多关照。”   梁太傅点了点头,“那首御花园的诗就是你这个小丫头作的?”郦容与点了点头。“小小年纪有一番心忧天下的情怀实在是可贵。不过,只是一首诗而已,你要真的心忧天下,要做的还远远不够。”   “是,多谢太傅。”   沈存章冷冷瞟了一眼,便坐在李延年的前面。   梁太傅推了推老花眼镜,翻开书,“今日我们要学的是《为政》第三篇。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邢,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延年,你来说说你是怎么理解的?”   “大圣人孔子认为,用法制禁令去引导百姓,使用刑法来约束他们,老百姓只是求得免于犯罪受惩,却失去了廉耻之心;用道德教化引导百姓,使用礼制去统一百姓的言行,百姓不仅会有羞耻之心,而且也就守规矩了。孔子所言甚是,为政之道,不是简单杀几个人就能安民,而是要以德安民,以德服民,民便能从心底归顺。”   梁太傅点了点头,“不错,请坐。孔圣人说的便是这个意思,你们两个以为如何?”   “太傅。”沈存章站了起来,“存章以为孔子所言不妥。”   “哦?”梁太傅眼睛一亮,“你且说说孔圣人所言有何不妥?”郦容与也不禁看向了沈存章,她知道他博学多才,却不知他于为政一事如何。   “若单单以德治天下,必须基于一个前提,那就是百姓愿意听你的教化。遍观周国教化,接受教化的人毕竟是少数,还有大多数人是目不识丁,又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道德一事?又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礼制为何物?存章认为,德治当为辅,法治应为主。对于大奸大恶之徒,如果不能教化,那么只能使用暴力手段使之屈服,令之畏惧。譬如邻国入侵,如果我们只是单纯地和他们的千乘兵马讲道理,那又如何保护我们的土地?所谓刀剑无眼,便只能以暴制暴。”   梁太傅拍了拍手,“好,存章果然是治国之士!德治当为辅,法治应为主,不愧是治国良策!”   “梁太傅,你又在夸存章了!每次我一来,你都在夸他!”二皇子的声音懒洋洋地飘了过来,他一屁股坐在郦容与前面,先对她做了一个鬼脸。   “二皇子,请站起来。”梁太傅气得胡子一颤一颤,“迟到了还这么懒怠!二皇子,你看看这几位伴读!”   二皇子武烨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还打了个呵欠,“太傅,要不下次你晚点来?”   “那还是不用了,不过五更天而已,老臣还起得来。要不要老臣回禀皇上,干脆将教学的时间推晚点?”   “那太傅还是不用麻烦了!”二皇子武烨嘻嘻哈哈道。   “二皇子请到一边去,罚抄《为政》篇十遍!”   “啊?太傅啊,为什么要抄《为政》?刚才存章不是说了孔夫子说得不妥吗?”武烨翻了个白眼。   “你.....虽然不是太妥,但二皇子若能像孔夫子一样有他半分不妥,老臣都可以少操很多心了!”   二皇子默默一哼,走到一边,叹了一口气,便抄写起来。   沈存章默默地坐了下来,扫了一眼郦容与,淡淡说道:“太傅,何不问问女中豪杰的见解?”   “对啊,太傅,那丫头可机灵着呢!”二皇子兴奋地喊道。   “二皇子,请你专心抄写!”梁太傅瞪了他一眼,目光转向静静坐着的郦容与,“郦容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郦容与慢慢站了起来,“太傅,沈公子所言容与非常赞同…..”说到这便听到沈存章不屑的鼻息,郦容与话锋一转,“只不过,容与也有些想法,向沈公子讨教讨教。”   ☆、回首向来萧瑟   沈存章转身站了起来,“郦姑娘才高八斗,说什么讨教,直言便是。”   “我想问沈公子,目不识丁之人可都是大奸大恶之徒?”   沈存章心一抖,这女人,居然抓住了这个辫子,当下冷冷道:“自然不是,不过不识诗书,未受开化自然容易成为大奸大恶之徒。”   “那请问沈公子,是否饱读诗书之人便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你...”   “沈公子是不是说不出了?沈公子所说的以法治为主,以德治为辅,固然不错。只不过沈公子所认为的法治,容与却不敢苟同。目不识丁之人亦或许知道一只鸟、一只蚂蚁也是生命,不可随意踩之贱之;而饱读诗书之人亦或许心怀不轨,妄图做伤天害理之事,对于这两种情况,为政者不能一棍子打死。屈打成招,有时候屈打的也可能是好人,这样得到的结果并不是真实的。而孔夫子所说的德,大概也不仅仅是说的教化,容与认为这其中还有一种宽容。对于大奸大恶之徒,为政者不能单纯的杀一儆百,而需要究其原因,是什么导致这些人成为大奸大恶之徒,循其源,方能导其流。而对于以暴制暴,并不是永远都会有好的结果,有时候还会使情况更加恶劣。前朝幽王之所以亡国,不正是因为他以暴制暴,打击起义的农民吗?在他看来,农民以下犯上,谋反叛乱,不可饶恕,可是他却没有究其原因,最终导致了灭亡。可见得,以暴制暴并不是百利而无一害的。”郦容与洋洋洒洒,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才惊觉,自己怎么说了这么一通话,忙接着道,“太傅,容与说得不好,还请指教。”   “谁说你说得不好?郦容与,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郦容与心中暗恼,这个皇上怎么老是神不知鬼不觉偷听她说话然后突然出现,吓她半死。   周文帝走了进来,二皇子怯怯地喊了一声,“父皇。”周文帝都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到郦容与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郦容与,你若是男儿,那简直是国之栋梁啊!”   郦容与行了个礼,“回皇上,容与认为自己虽然身为女儿身,一样不输于男子。”   “有骨气。”周文帝啧啧称赞,“不愧是安民公主!烨儿,你要是有公主一半也就好了。”   “父皇,那你为什么要认郦容与作女儿?让烨儿娶了她不就得了?”二皇子轻飘飘说了一句,三个伴读都是大惊失色。还好想到已经被封为了公主,不禁又同时松了一口气。   “烨儿你说的也是,不过圣旨就是圣旨,岂能收回的?你与其想着这些事,不如多想想怎么向他们学习!”   “是,父皇。”二皇子又拿起笔继续抄着。   “今日我特意来看看,没想到竟然听到了一番为政之道,实在是受益匪浅。梁太傅,朕为你找的这几个学生还不错吧?”   “皇上的眼光自然是万中无一,只可惜,二皇子还领会不到皇上的心意啊!”   “梁太傅,二皇子你尽量管严些!”   “是,皇上。”   “好了,朕也不打搅你们学习了,午时下学,你们几个陪朕一起用膳。”   “是,谢皇上!”   郦容与心里一叹,又要吃饭啊!自从来汴京,只要在外面吃饭,就会有不愉快发生,实在是吃怕了。   李延年用手肘抵了抵郦容与,嘴角一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居然把沈存章都比下去了。”   “侥幸而已。”郦容与低笑道。   前方沈存章忽然背靠椅背,漫不经心说了一声,“还算有自知之明。”   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对着他的后脑勺翻了一个白眼,居然敢偷听我们说话!   二皇子也终于抄写完了《为政》篇,伸了一个懒腰。在太傅的长吁短叹声中回到了座位。   “李延年,你坐我这来!”刚一下课,二皇子就呼道。   李延年眸光呆了一下,身子却没动,“二皇子,我这里视线不好,您还是坐前面吧,太傅的话您听得清楚些。”   二皇子圆溜溜的眼睛忽然转向了沈存章,自从他上次挨了他一个巴掌,对他一直都没有好脸色,“喂,沈存章,你跟安民公主换一个位置!”   “二皇子,不用了。”郦容与嘴角牵了牵,“我坐这里挺好的….”   “不行,你就要坐我旁边。”   “为什么?”   “欸,郦容与,你居然又问为什么,堂堂二皇子的命令,你质疑什么?”   “二皇子,我现在可是您名义上的姐姐,难道不能质疑?”   “我可没有把你当姐姐…..”二皇子诡异地一笑,扑到郦容与的书案上挠她的胳肢窝。郦容与哪里料到二皇子会有此举,咯咯笑个不停,还是沈存章看不下去了,冷着一张脸抱着一摞书走过来,“坐前面去。”   郦容与好不容易停止了笑声,抬眸看了一眼沈存章,一字一句说道:“我不换!”   “你….二皇子,您继续吧!”沈存章默默走了回去。   二皇子又伸出了魔爪,这回郦容与躲到李延年背后去了。李延年看着那双爪子在自己素净的衣裳上作业,处于崩溃边缘,当下喊道:“二皇子,梁太傅来了!”二皇子连忙坐回了原处。   终于下学,二皇子一把拉住想要逃走的郦容与,“郦容与,你干嘛不和我坐一起?”   “二皇子…男女有别…..”郦容与使劲将手抽了出来,清晰明了地说道,“我和李延年以前是同窗,所以想和他坐后面…..”二皇子你那么吵,谁愿意和你坐,还要不要读书了!   李延年看着二皇子的脸抖得厉害,连忙赔笑:“二皇子,沈公子才华横溢,天下无双,是难得的治国之士,您和他挨着一排,也是皇上的期望。”   “李延年,你说什么!”   “二皇子,反正你坐在位置上的时间也不多,就勉强跟沈某坐着吧。”   “沈存章,你...... ”   郦容与忍不住扑哧一笑,她拍了拍比她矮半头的二皇子的肩膀,“二皇子,您不要辜负圣上的期望啊!”   “你......你们几个都是一路的!本皇子不跟你们玩了!”   “呵呵,二皇子,皇上午时设宴,是走这条路!”二皇子又风风火火退回来,往另一边奔去。   “果真是孩子心性。”李延年叹道。   “不过也还比较可爱啊。”   沈存章默默扫了郦容与一眼,“在这深宫之中,你会不会太放松了?”   “要看对什么人。”郦容与呵呵一笑,“沈公子,今日好像又侥幸了,真是对不住。”   “……..”   午宴,又是喝酒。郦容与勉强喝了几杯,便头晕眼花了,幸好下午梁太傅有些事不能来,否则她便要昏睡一下午了。   “你没事吧?”李延年扶着郦容与,“你那个叫初月的贴身丫头呢?”   “她在宫外等着。没事,我没事…..”   “我说是谁呢?敢在皇宫里如此放肆,原来是刚封的安民公主。”安洛公主从凉亭里左摇右晃地走出来,“郦容与,看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妹妹呢。”   “安洛公主….”郦容与已经醉醺醺的,两颊酡红,密长的睫毛忽扇忽扇的,眼皮沉重得提不上来。   和善郡主扫了李延年和郦容与一眼,嘴里讥诮道:“李延年,胆子越发大了,敢在宫里公然侵犯公主是吗?”   李延年正要松手,郦容与却一头栽在他怀里,只得扶着郦容与说道:“启禀公主,郡主,延年不敢。只不过方才皇上一时高兴,我们几个也陪着多喝了几杯。安民公主不胜酒力,延年正好带公主出去。”   “这样啊…”安洛公主走近郦容与,瞧了一眼,见她果然醉得不省人事,便笑道:“她是我名义上的皇妹,李延年,你一个大男人,对公主搂搂抱抱的,有损她清誉。你把她交给我,我送她回府。”   “这….”李延年瞟了一眼昏醉的郦容与,面色为难,脑子飞快地想着法子。   “来人,把安民公主扶过来。”和善郡主下令。   李延年担忧地望了一眼安洛公主得意的背影,想起一个人来,或许他能救她。   “李延年,你怎么又回来了?”二皇子吃着宫女亲手剥的又送到嘴边的葡萄,睥睨着跪在地下的李延年。   “二皇子,救人如救火,请您救郦容与一命!”   “什么!”二皇子猛然站起来,葡萄滚了一地,“郦容与怎么了?她现在不是安民公主吗?谁还敢欺负她?”   “回二皇子,宫中就有一个。”   “你说皇姐?”   “是,二皇子。安洛公主将午宴喝醉的郦容与接走了!请二皇子移步安洛宫!”   “快走快走!”武烨风风火火地便往前走,自己中午有意灌了她几杯酒,可不要因为这个让她…..皇姐的手段他可是知道的!而皇姐一直对郦容与怀恨在心!   “哟,李延年,你怎么还没走?”安洛公主眼里闪过一丝不悦,“皇弟,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皇姐,郦容与呢?”   “哦,你说安民公主?皇姐已经把她送走了,李延年不是亲眼看到了吗?李延年,你说是不是?”   “回公主,延年.....并没有看到!”   “放肆!来人给我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皇姐,住手!我刚刚都和李延年在一起,他不可能看到的。皇姐,你快说,郦容与呢?”   “皇弟,你太放肆了!皇姐已经说了,安民公主不在我这里!要不然,安洛宫就这么大,你找便是。”   李延年见安洛公主此举,心中了然,郦姑娘决计不在此处了,那么,她在哪里?心中念头一闪,便向外跑去。   安洛公主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噙起一丝阴笑,郦容与,这次,就算是父皇,也救不了你。过了今天,你便是一个□□□□了!呵,我看你还怎么当女中豪杰!   沈存章坐在床边,看着静静躺在床上浑然不知的女子,她的醉颜比上午的伶牙俐齿顺眼多了,手不禁抚上她光滑的脸颊,有些发烫,樱红的唇比想象中的柔软,迷迷糊糊地低声呢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高挺精致的鼻梁,微微发颤的睫毛,还有这柔软的触感,也算得上是一个绝色美人。   “公子,他们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郦容与,只怪你太优秀,所以别怪我不择手段。沈存章慢慢移开了手指,那双紧闭的眸子忽然睁开,与他四目相对。   “沈存章,怎么是你?”郦容与刚刚觉得脸上有些冰凉的东西划过,恍恍惚惚地醒了。待看见沈存章,心中便是一惊,神思清醒了一大半。   沈存章没有回答她,淡淡扫了她一眼,便甩袖离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团团围了过来,“好久都没有碰过这样娇滴滴的小美人啦!姑娘,快来让爷一亲芳泽!”   郦容与将枕头一丢,前世的画面全部涌现了出来,她满目惊愕,一直以为送自己进青楼的是朱言玉,没想到却是他。屋子不大,郦容与被他们几个追得狼狈至极,外衫也都在挣扎中被拉扯得七零八落,这些龌龊的人永远依恋的追逐游戏,内心的恐惧不由分说地放大,放大.....   “小美人儿,别跑!爷会好好待你的….”   那些不堪入耳的淫辞一声又一声地在屋子里荡漾,郦容与从桌子上一跃跃到了窗棂上,天啊,为什么又是如此相似的场景?窗外,正是护城河。跳,还是不跳…..郦容与没有太多时间犹豫,纵身一跃,跳了下去。那一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沈存章,你等着......   …… 作者有话要说:  敲键盘的手指冻的通红!   ☆、今宵酒醒何处   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深秋的水也是冷的,只不过让郦容与几乎完全清醒了,她使劲划着双臂,好在她一直都未雨绸缪,这辈子,她肯定是跟水杠上了!护城河汛期湍急,郦容与筋疲力竭都无法游到岸边,只好抓住了一截断木随波逐流。也不知道漂了多久,周围的景物逐渐开阔,在昏睡与清醒之间,郦容与死死抱住了浮木,水势减缓,郦容与便松开了手,向岸边潜去。   一少年哼着歌骑在一头瘦小的骡子上摇头晃脑,不知为何突然喝住骡子,跳了下来,随即将骡子系在河边的柳树上,蹲在河边正准备洗脸。刚一捧水,就使劲睁了睁眼,就在他洗脸的位置突然钻出了一个端丽的少女!少年吓得往后一倒,“你是人是鬼啊?”   郦容与湿答答地爬了上来,十三四的身体已经有了玲珑曲线,她幽幽地瞟了一眼少年,“是鬼。”   少年大叫了一声,却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我小九儿如此好命,竟然捡到了一个妖精!”   郦容与嘴角抽了抽,你才是妖精呢!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喂,把你的衣服给我。”   少年听话地将外衫脱下,可是却拿在手里,深黑的瞳孔转了一圈,“我为什么要给你?姑娘,鬼不是不需要穿衣服吗?”   “你听谁说的?”郦容与有气无力地答道。   “我娘说的。”   郦容与翻了个白眼,随即又打了个喷嚏,她只好爬起来往前走,不再搭理这个无赖少年。少年却连忙上了骡子跟在郦容与身后,“喂,鬼不都是飞的吗?怎么你这个鬼还走路?”   郦容与不欲理他,但空旷的原野四处来风,吹得她瑟瑟发抖。该死,这里是哪里?这条河早已出了护城河的界限,以她漂浮的时间推算,这里只怕离汴京好几个村落了。夜幕一点一点蚕食了白日,原野灰蒙蒙的荒无人烟。   “喂,你再往前走就是深山老林了,小心晚上被野狼生吞活剥了!”   郦容与生生打了个冷颤,终于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他,这少年穿着一般,最多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虽然个头高她许多,但应该大不了多少。长相也还不赖,又不像是一般人家生的。   “那我应该走哪里?我现在又冷又饿。”   “终于舍得和我讲话了!”少年仿佛很欣喜,“我小九儿做事呢,必须要有回报的。我可以让你和我骑骡子,给你吃喝,也可以让你晚上好好地休息,只不过,你要什么可以给我?”说着少年扫了她一眼,“我看你衣衫褴褛,一无金,二无银的…..”   “你要银两的话,等我到了汴京给你。”   “汴京?”少年眼睛一亮,“我也要去汴京呢!可是,汴京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你休想骗我了。”   真是该死,这少年体格精壮,个头又高,打是打不过他,更别说抢了。   “那你要怎样?”   “如果没有我,你肯定也死了,那我可以算得上是救了你一命,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为奴为婢;二、以身相许。”说着,那深邃的眸子便紧盯着郦容与。   “没有其他选择了吗?”   “别无选择。”   郦容与禁不住叹了一口气,没有这个少年,别说到不了汴京,只怕连今晚安然度过都毫无可能。   “什么叫为奴为婢?什么又是以身相许?”郦容与煞有介事地问道。   少年捕捉到她眼中的一丝狡黠,便笑道:“为奴为婢便是日日任我呼来喝去,听我使唤;以身相许便是夜夜与我洞房花烛…..”   郦容与当即捡起一颗石子朝少年丢去,“你这个登徒子!混蛋!无赖!”   少年身手敏捷,往后一仰,便避开了石子,“你刚刚说我是什么?”   郦容与冷哼,“混蛋!”   “不是。”   “登徒子!”   “不是。”   “无赖!”   “就是。”   郦容与忍不住一笑,“挺有自知之明。”   少年眼神邪魅,怎么就觉得她有点像呢?呵呵,果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姑娘,我既然是无赖,你就应该知道。”少年跳下骡子,一步步逼近郦容与,笑容越发地华光灿烂。   “你想做什么?”郦容与一步步后退,一不小心磕到了块石头,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仰去,却倒在了少年的怀里。她浑身湿哒哒的,忽然一暖,竟没有生气。可是少年的脸越来越近,她不由得呼吸急促,双手推开却被他紧紧钳在腋下,“无赖!你想做什么?”她把头扭到一边。   “你不是叫我无赖吗?无赖就是喜欢耍流氓的,你忘了吗?”少年的头越来越近,郦容与屈膝往他□□一拱,少年立即放开了她。   “哟,身手不错。”少年砸了砸嘴,“太可惜了。”   郦容与怒火滔滔地看着他,四目相对,空气里都是电光石火。夜风刮来,郦容与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着凉了不成?”少年嘻嘻笑道,跳上骡子,“你这小丫头这么不乖,老子不要你了!你就留在这里慢慢等着狼来一口一口将你吃掉!对了,躲到树上也没有用,这里到处是毒蛇,小心一点哦!”   “你….”郦容与气得不轻,打也打不过他,骗也骗不到他,真是白读了几年书,居然连这个无赖都降不下来。人生真是处处充满着无奈和艰辛,一招不慎,全局皆输。   “如果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带你走。”少年稍稍驻足。   郦容与冷哼一声,“快滚。”   “火气还不小…..”少年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嗷呜!”狼嚎一声,郦容与忽然就抖了一下。要她答应那个无赖的条件,还不如死了算了。可是,她的爹娘怎么办,还有她的哥哥。她花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就这样葬身狼腹了吗?又不禁打了个喷嚏,郦容与看着不远处起骑骡子的少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吞了下去,叫她怎么开口.....   “怎么,想清楚了没有?”少年又转了回来,没有错过抬眸的她的一丝惊喜。   “你怎么又回来了…..”   “以后跟我说话,小点声。”   “好…..”   “还有,动作不要太粗鲁。”   “嗯.....”   “大点声。”   “我说好…”郦容与忍不住在心里咒了这个无赖千万个来回。   “把手伸来。”   “干嘛?”   “拉你上来。”   郦容与刚伸出手,一双温热的长满了厚茧的大手就抓住了她,将她拉到了怀里。这个混蛋,真的快要冻死她了,好吗?尽管这个人十分的可恶,郦容与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倒在少年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刚睁开眼,就看见少年近在咫尺的脸,他的手指熟练解着自己的衣扣,郦容与花容失色,连忙捂住衣口,“你…你做什么?”   少年指了指烧得正旺的篝火,露出那无赖的坏笑,“你的衣服湿了,我帮你脱下来烤干。怎么你人都是我的了,我还看不得?”   “我自己来….”郦容与正准备解,却瞥见少年直勾勾的眼神,心底里已经十分不悦,却不好与他争辩,“你转过去。”   “我不转。”   “你别这么无赖….男女有别,我是女儿家,你一定要这样欺负我吗?”说实话,郦容与是在肚子里换了几个版本,才把这一番话说得如此“温婉”。原话大概是这样:你这个无赖!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你妈没教你啊!大不了我不换了!   “什么男女有别,我不是给了你两个选择了吗?你选什么?”   这样的简单粗暴,本来是她喜欢的方式。可是现在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虎落平阳被犬欺!   “好吧,我要脱了。”但愿你长一眼的针眼!   “快点。”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   郦容与便当着他的面将外衣全部脱了,只留下了寝衣。她不断地催眠自己,他是初月,初月,初月……   “寝衣不脱,不难受吗?”   不用你管。“哦,还好。”   “对了,你选什么?”尽管只是穿着寝衣,在少年看来也是秀色可餐的。   “你叫什么?”   “我叫...小九儿….”   郦容与轻轻地喔了一声,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这个傻丫头真的不记得他了,小九儿心里不由自主地冒火,当初千叮咛万叮嘱要她记着的....   “你的名字呢?”   “郦容与….”   果然没错,只是六年,竟然完全忘记了他,实在是自己做的不够。   “选择?”   “啊?哦,你姓什么?”郦容与使劲地把话题往其他方面扯。   “我再问最后一句,选择?”   你这个死无赖!“我好困….”郦容与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呵欠。   小九儿有些不耐烦了,他起身朝郦容与走过来。   “你想做什么?”郦容与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襟,举手投足之间有些惊慌失措。   “自然是做刚才没做完的事。”小九儿一脸的坏笑,瞬时抓住了想要往外逃的郦容与,“怎么,你想逃?鞋子都还没穿呢…..”   “你放开我!”郦容与不知为何,遇到这个什么小九儿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比面对沈存章还要无助万分。   拉拽之间,小九儿将郦容与压在了烤的温热的干草上,“别挣扎了,我想你好久了…..”   “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我想听你叫我无赖….”小九儿灼热的气息吐在郦容与敏感的耳朵里,郦容与仿佛浑身被电击了一般。她一直不知道,六年前,为了救她,自己也差点淹死。她一直不知道,那条街来来回回多少次,他都在角落里等着那惊鸿一瞥。她一直不知道,她曾经大方施舍的一个馒头,救了流落异国他乡的他....那时候,他就“盯”上了她….   “无赖,放开我!”   “不放!”   那些吻零零碎碎地落在了她的脸上,脖子上,寝衣已经被拉开,露出了杏黄色柔软的肚兜,小九儿的手已经游到她的腰际,郦容与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的手指用力在地上摸索着,终于抓到一块石头,但小九儿却好像察觉到她的动作同时抓住了她的手,钳制在她的头顶。腰间一冷,一只手已经滑了进去。但是那些疯狂的动作戛然而止,小九儿抬起埋着的头,那张明艳照人的容颜此刻梨花带雨,眼泪顺着光滑的肌肤,撒落得到处都是。美丽动人的眸子溢满了绝望,小九儿慌了,连忙抱起浑身颤抖失声痛哭的郦容与。   “你怎么了?”   “别碰我….”   她的声音是怎么嘶哑的.....   “对不起,刚才我…我.…太….”   “放开我…”郦容与挣扎着逃离了他火热的怀抱,捡起散落的衣物,一件一件地穿好,然后蜷缩在一边。烈烈的火光映衬着她此刻娇弱苍白的脸庞,无比的楚楚动人。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盈满了泪。她紧咬着唇,仿佛不想让那些泪流出来。可是,那些泪却不听话地一颗一颗滚落。   小九儿忽然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刚才的自己太忘情了。在洛国,尤其在男女关系上,风气是很开放的。而且,姑娘家十三四岁便成家了。不像周国,礼制上还算是很保守的。   “对不起…..”   “滚。”郦容与原来清亮的嗓音此刻低沉嘶哑,就像一根崩坏了的琴弦,任谁听到了都会心中一颤。   “好,我滚。”小九儿转身狂奔了出去。   郦容与看着那个人好像消失在破庙中,才松了口气,往篝火边靠了靠。刚才,好险。幸好想起了朱言玉,想起了她一贯的技俩——苦肉计,只是这苦肉计中也有自己的委屈和悲伤。郦容与擦去眼角的泪,倒在干草垛上。于贞洁一事,她并没有视同于生命。就算是被强,她也不会像其他女子那样去寻死。她明白,死去很容易,但活着很难。而昨日若是在青楼被毁了清白,那不仅仅是会给她带来一片非议,毁了仕途不说,还会让爹娘蒙受指责….这一世,她完全学会了权衡。她已经不相信会有爱情,又会为谁去生去死呢?这一辈子,她在乎的,只有亲情。只是话又说回来,方才都到了那个时候,那个无赖居然能够停下来,若不是他定力好,要换作别人,自己无论软硬兼施也早被生吞活剥了。   ...还好.....还好….. 作者有话要说:  无赖出现了,女主很无奈~ps这个天写到女主在水里漂浮,就不由自主地替她觉得冷~   ☆、从此簟纹灯影   一夜也不知做了多少梦,脑袋昏昏沉沉的,提不起半点精神。喷嚏连连,头重脚轻,郦容与心道,实在是祸不单行,自己好像着凉了。只不过昨天那种情形,不风寒都不正常吧。衣服都已经干了,破庙里还有些干柴烈火的味道,想起昨晚,脸不禁一红。环视破庙,那个无赖难道真的在外面呆了一夜不成?阳光漫无顾忌地从破烂的屋顶撒下来,郦容与起身收拾了下便往外走去。   破庙外,那个小九儿专心致志地烤着两条鱼,不一会,香味便溢了出来。郦容与昨天一天没吃东西,现在早就饿了。她摸着肚子,里面咕噜噜地叫着。久久注视着他烤的那两条鱼,心道,该不会是其中有一条是为她烤的?   “好了。”小九儿将鱼放到嘴边闻了闻,“嗯,好香。”   郦容与忍不住轻轻咳了咳,小九儿才抬头,其实他早就注意到她了,只是因为昨晚的不愉快,傲慢的他也不知道怎样面对,只好看她如何开口。听到她肚子里唱的空城计,他更加高兴了,这样,她绝对会向自己低头的。要知道活到现在,他小九儿还没有碰到不投怀送抱的女人。   郦容与见他明明看见了自己,却没有说话,反而将其中一条鱼放到嘴边吃了起来。沉默不语里,是浓浓的尴尬。心中气急,大概是昨晚的余怒还在,她也没有去搭理他。这个无赖!简直不懂礼为何物!不过难道不吃他的那条鱼,有手有脚的她就会饿死了不成?郦容与眸光一转,便瞥到了破庙旁边的荷塘。于是径直走了过去,脱掉雪白青丝长靴,将长袜折叠整齐放在靴子里,然后挽起裤腿到膝盖,露出了两条白皙无瑕的小腿,拿着丢落在一边的竹竿,下了荷塘。   小九儿一边享用着美食,一边默默注视着郦容与的一举一动,他倒要看看这个千金小姐如何叉鱼。只不过那腿,仿佛昨晚的触感还在手心,小九儿禁不住又冒了一股邪火。他端起旁边盛好的两碗热汤的其中一碗,喝了下去,连带着那股邪火吞进肚里。   呀,看见了!一条小鱼在残败的荷叶底下游动,郦容与屏住呼吸,拿着削尖的竹竿慢慢地靠近,嘭,竹竿入水,小九儿也不由得伸长了脖子。   “哈哈,我抓到了!”郦容与举起竹竿,削尖的那一头叉着一条还在摆动的小鱼。她回眸一笑,小九儿嘴里的鱼肉都掉了下来。看到小九儿,郦容与又立即收敛了笑靥如花,抬起了傲慢的下巴,往回走。忽然她停了。她看见了什么?小九儿不禁站了起来。只见她钻进一株荷叶底下,右手一扯,哈,居然是个莲蓬!郦容与,你这几年有在好好做你的千金小姐吗?   郦容与学着小九儿的样子,将鱼放在火上烤着。不一会,鱼身滋滋地,已经散发出了香味。显然,郦容与很高兴,这可是她第一次叉鱼,第一次烤鱼,居然如此成功!她小心地撕下一块,太美味了!吃完了鱼,又剥了一些莲蓬吃,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小九儿瞟了一眼剩下的那一碗热汤,便起身去牵骡子。郦容与早就看到他的那碗汤了,看他起身走了,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口喝完,味道简直棒极了!她在郦府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汤!好像已经完全恢复了体力,连风寒都好多了!当然,她不知道,那碗汤是小九儿怕她着凉特意找的草药熬了很久的驱寒汤。   于是原野上,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小九儿骑着骡子悠闲地漫行在旷宇之下,郦容与手里玩着一根茅草,一步一步踩着芦苇的气息。两个人都不说话,仿佛都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郦容与不知道路,但她知道小九儿要去汴京,所以跟着他总没错。只不过走了大半日,那个无赖加混蛋自然是轻松,而她的脚已经有些酸了。可是四下里荒无人烟,她又不敢自己一个人歇息。骡子终于停下来了,郦容与靠着大槐树就坐了下来,揉着她酸痛的脚。那个无赖加混蛋从骡子上取下了一个装水的竹筒,拔开木塞,喝了一口。郦容与都听到了他喉头滚动的声音,怎么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冒烟了....   小九儿一步一步走近,他的手里拿着那个竹筒。郦容与心想,他一定会问自己喝不喝,那么我一定要不理他,等他求我,我再喝….然而,梦想和现实总是有时差。小九儿只不过过来摘了一片郦容与头顶上的叶子,便走了回去。郦容与气得对着他的背影一顿拳头乱舞,最后像泄了气的皮球把头耷在腿上。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人啊,昨晚明明是他侵犯了她好吗?怎么搞得好像自己侵犯了他一样…..   小九儿那边已经吹响了叶片,声音悠扬,但在郦容与听来,只不过是场魔音。而这场魔音里,还隐藏着这个无赖加混蛋的傲慢,以及他没有资格忧伤的忧伤。受伤的是她,好不好!   声音终于停了。郦容与抬起头来,小九儿已经上了骡子。混蛋,她还没休息够呢!叹了一口气,只好撑着腿站了起来。如果她没有习武和会水,也许这次她真的死翘翘了,上天绝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这是一趟长征,没有积蓄的体力和智力,她只能任那个混蛋宰割了。   到天黑之前,郦容与已经徒步翻了一座山,还没有看到人烟。为什么沿路看到了土地庙,却看不到农庄呢?又是可怕的夜幕降临。   郦容与连问小九儿的心都没有了,早上也许是赌气,可是现在她的嘴唇干得都要起皮了。再加上徒步的劳顿,她往土地庙里的旧蒲团上一瘫,闭上眼睛,再也不想动弹。   早上,郦容与特意在周围找了一圈,摘到了一些橘子柚子,不过都酸得她牙齿都要化了。混蛋,那个无赖居然在吃干粮。哼!我忍!郦容与又拿起一瓣橘子丢进嘴里。   又开始了漫漫征途,到底要多久啊!早知道走路要这么久,她还不如抱着那根浮木漂到一个有人烟的地方再上岸。骡子忽然停了,小九儿终于向她伸出了手。郦容与本来犹豫了一下,便伸出了手,重新坐到了这个怀抱中,感受着那颗火热的心跳,一下一下....   小九儿取下骡子上的竹筒递给她,“喝水吧。”   郦容与接过竹筒,便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半。嗓子本来就哑了,现在终于好多了。   “你刚才喝水的地方是我喝过的地方。”小九儿在她耳边淡淡说道。   郦容与嘴角抽了抽,混蛋,你怎么不早点说?她淡定地将竹筒还给了小九儿,“还要多久可以到汴京?”   小九儿笑了笑,“不知道,十天半月吧。”   “这么久,我从汴京漂过来也才大半日。”郦容与惊讶道。   “是吗?”那灼热的气息吹到自己脖子里,郦容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个无赖,还是不要跟他讲话,实在是鸡同鸭讲!只不过不用走,郦容与又开始打盹了,不一会头歪在小九儿宽大的怀里睡了过去。   这丫头,真的是每次都在考量我忍耐的底线......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郦容与睁开眼,已经是月朗星稀的时候了。她放眼一看,欣喜地指着前面的农庄,“那儿有人!”   “我看见了…..”   混蛋!郦容与偷偷白了小九儿一眼,都这么久了她都没说什么,他干嘛这个死气沉沉的,好像她欠了他的样子。   郦容与当先跳下骡子,站在门口回头又瞥了一眼小九儿,便轻叩门环。   “这么晚了,谁啊?”一个老妪的声音悠悠地从里面飘出。   “老妪,我们是过路的,可否方便借个宿?”   “姑娘,你们有几个人啊?”   “两个,一男一女。”   老妪打开了一条门缝,瞅了许久,才打开门,“进来说话吧。”   “是,多谢老妪。”郦容与就要进去,小九儿却拉住她走在自己身后,“老妪,这么大的庄子,您一个人住哪?”   “哪能啊!儿子媳妇都劳作了一天都已经睡下了,你们两个是夫妻吗?只有一间客房啊!其他的房间由于这几天收割,都被佃农们住了。对了,你们小夫妻怎么到这荒郊野地来了?”   “我们不是…..”   小九儿笑道:“老妪,不瞒您说,我们夫妻是准备去远方亲戚家,谁知一场大雨竟迷了路。”   “哦,原来是这样。骡子就拴院子里吧!夜也深了,你们就先将就着休息一晚。”老妪打开一间房门,用手里的灯盏将桌上的油灯点亮,便转身出去了。   郦容与马上霸占了床,“喂,你睡桌子上….”   小九儿轻轻一哼,锁了门,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大字摆开,“啊呀,真舒服!”   “你….”郦容与被迫挤到床的里边,怒视着那双紧闭的双眼,冷哼一声,将床上的被子全部裹在自己身上,贴着墙壁躺下。呀,天知道她有多累!   ………   早上被闹哄哄的人来人往吵醒,郦容与皱了皱眉,便睁开了眼睛,一张俊颜近在咫尺!那长长地睫毛都快凑到自己脸上了!忍不住出手就是一拳。   “喂!你做什么!”小九儿捂住了自己红肿的脸颊,被吵醒的滋味就是不爽!他不悦地瞪着郦容与。   郦容与正若无其事地爬下床,却被小九儿一把拉了回来,于是怒道:“无赖!这是在别人家,你想对我做什么!”   小九儿痞痞一笑,“不做什么,只不过你打我一拳,自然我是要打回去的。”   “你.....”混蛋!无赖!他的脸皮那么厚,自己刚才拳头都打痛了,吃亏的是她才是。   “你不让我打回来,我就不让你下床!”   “你….”郦容与深呼吸了几口气,不行,对着这个无赖,她完全处于下风。只好闭上眼睛,“要打快打!”   “好,我要打了,你可别喊疼!不过我会稍微轻一点的….”   “快点…..”   老妪本来想敲门叫他们起来吃饭,听到这些话不由得又转身离开。   等了许久,想象中的重拳没有落在自己脸上。郦容与睁开眼,瞳孔不由得放大,小九儿闭着眼眸竟然吻了过来。只是蜻蜓点水,在郦容与错愕的那一瞬,晃神过来,她连忙跳下了床。使劲擦了擦自己的脸颊,用力瞪了他一眼,便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老妪,这里离汴京还有多远?”郦容与一边低头吃着热乎乎的水饺,一边问。   小九儿刚想拦住,却被一只水饺呛到说不出话来。   “姑娘,这里离汴京远着呢!怎么你们要去汴京?你们从哪里来的?这里还是华阳县呢!”   “什么,华阳?怎么会是华阳县?”   “是啊,这块地隶属于华阳县。姑娘,你若是去华阳县城,倒是只要半日了。”   郦容与道了声谢,便放下筷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起高大精壮的小九儿,“你跟我出来一下。”   “什么事?莫不是想要跟我…..”小九儿挣开束缚,没心没肺地笑道。   郦容与眸子里的怒火仿佛可以杀人,小九儿也不由得有几分心虚。只见她捡起地上的一根扁担,朝自己劈了过来,“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害她走了多久,鞋都破了。她还奇怪呢,怎么可能这么远?他居然带她来到了华阳!   小九儿灵敏地一躲,“有话好说!”但是郦容与的扁担却丝毫没有听见,只听他嗷嗷一声,扁担落在了他的腰上,没想到这个丫头这么厉害啊!小九儿狼嚎道:“谋杀亲夫啊!”   老妪一家人连忙出来拉扯,“姑娘,别有什么想不开,床头打床尾和….”   郦容与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挥着扁担,与小九儿过了十几个来回。还真是打不过,郦容与将扁担一丢,双手叉着蛮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妈的,这混蛋是铁打的不成,她哥都至少偶尔会败下阵来,这个无赖!简直了!算了,等到了汴京她就把他抓起来,吊着打三天三夜,那才解恨!   老妪连忙拉住她,“姑娘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别气着了自己。”一听到这话,郦容与又喘得更加厉害了。   “对啊,娘子!”小九儿一张欠揍的脸笑得格外灿烂,“总归是一家人了,干嘛总是打打杀杀的…..”   郦容与向他抛了无数个眼刀子,转念一想,这华阳也算是自己的地盘,还是先去了再做打算。   “老妪,请问有没有马?”   “有。”   “给我一匹。”郦容与从脖子上取下了那块玉佩,犹豫了一下,又拿了出来,“这个给你,买那匹马。”   老妪拿着玉佩左看右看,“姑娘,这可是好东西呢!”   “老妪,这块玉佩先压在你这里,过几日我便拿银两来换。”   “好好,姑娘,你跟我来。对了,你们只要一匹吗?”   “是,我这块玉佩只换一匹。”郦容与说着又白了小九儿一眼。   马厩里有很多匹马,郦容与左挑右选,终于看中了一匹,“就它吧。”   “姑娘,你会骑?”   郦容与点了点头,一跃而上,终于可以跟那个混蛋说后会无期了,回头恨恨地看了小九儿一眼,便策马一鞭,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一口气码了万来字~瞬间觉得自己帮棒棒哒~只不过这世上总有人不会嫌麻烦你,好不喜欢上班时候的被打搅~~~   ☆、争舍归去倾城   小九儿深情地注视着丽人远去的背影,嘴角一勾。小样儿,不管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抓到你….   “老妪,我的这只骡子就先寄养在您这。”小九儿又掏出一块金子,“老妪,刚才我娘子给你的玉佩,给我吧,顺便再卖我一匹马。”   老妪笑呵呵地收下金子,还揣在手心的玉佩还给了他,“小郎,什么事都要多顾顾你娘子的感受。快去追吧,别让她一个人又跑丢了!”   “多谢老妪。”小九儿又拍了拍自己的骡子,“等着你家主人啊。”   自从郦容与在皇宫失踪,汴京差点就要被掀了个底朝天。周文帝比上次安洛公主遇袭还要薄言大怒,在全国到处粘贴告示,悬赏万两黄金,寻找安民公主。几家欢喜几家愁,在郦府人仰马翻的时候,朱言玉、安洛公主二人颇有兴致地下着棋。   “公主,这招棋实在是下得妙。听说皇上派人挨家挨户地搜,都没有找到呢。”朱言玉笑着捻起了一粒黑子,“我都不知道下哪里了。”   “可是说也奇怪,连青楼里都没有发现…我明明交代了存章…”安洛公主秀眉微蹙,“父皇这次这么生气,要是发现是我在背后搞得鬼,不知道会怎样?上次抓到的刺客都五马分尸了…..”   “要是她死了,不是谁也不知道了?”   “你说得对。存章该不是把她杀了吧?”   “沈公子断然做不出这种事,只不过公主您想,哪个女人进了那种地方还会苟活的?言玉猜想,她必定寻死觅活了。”   “这样,自然更好。”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浑然忘了藏身在花丛里的人。   “她们当真这样说?”   “回公子,奴婢听得一清二楚,绝无半句虚言。”   “你先回去,有什么消息再通知我。”   “是,公子。”   李延年一拳打在朱栏上,郦姑娘,你不会有事的,是吗?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你在哪里?看来,只有他知道了.....   “来人,备马。”   李延年快马加鞭到了相府,却被相府的门房拦住,“李公子,我们家少爷不在。”   “你怎么知道我找你家少爷?”李延年眸光清冷。   “延年,你怎么来了?”正好沈杏疏经过,喝道,“你个没眼色的,李公子是谁?延年,快进来吧!”眨眼又笑得明媚。   “这…..小姐,少爷交代过。”   “延年,别管他,你是来找我的,是吗?”沈杏疏一把拉住李延年的手,明目张胆牵着他走了进去。   走了好一会,李延年抽出手,“沈小姐,我…我是来找你哥的。”   沈杏疏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没关系啊,你去找吧。是不是为了安民公主的事?我哥这几天也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不见人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见你……”   李延年没等她把话说完,便一路小跑径直推开了沈存章的房门。沈存章就那样坐在那里,好像在看书,又好像不是。   “沈存章,郦姑娘她在哪里?”   沈存章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过了好久,好像才从梦魇中醒来。他冷冷瞟了李延年一眼,说道:“李延年,这里是相府。”   “一定是你把她藏起来了,是吗?”李延年抓住沈存章的衣襟,“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李延年,要找人也要问对人,我吃完午饭就跟你们分开了,要问也是问你自己才对。别像一条疯狗到处咬人,你嫌你爹的侍郎一职不够麻烦吗?”   李延年抱头蹲了下来,失声痛哭,“可是我找不到她……”   “来人,把李公子拖出去!”   沈存章将门一关,无力地坐了下来…..为什么她死了,自己反而好像在心头堵了一块巨石。沈存章,你要振作起来,才解决一个而已。当年娘受的屈辱还历历在目,如果没有郦明渊,一切都不会是这样……郦容与,要怪就怪你爹好了......我要让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以此来偿还我娘所受的苦!   郦容与浑然不知自己失踪的事情已然闹得满城风雨,不到半日,她便到了郦宅。张管家一打开门,还使劲擦了擦眼睛,“小姐,是你回来了?”这张管家四五十了,整日和闺女荷花还有几个小厮丫头待在宅子里守着,也不知道郦容与身上发生的事情。   “是啊,张管家,给我准备热水,我要去洗个澡。对了,先给我拿些吃的。我直接去你们的厨房吧!”   “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说来话长。张管家,难道看到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小姐,你可别说这话,上次你去汴京还是昏迷着的,我都没有给你打个招呼,心里啊,一直担心您!”   郦容与推开自己的房门,里面和之前的布局还是一模一样,依旧一尘不染。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张管家,我要好好休息一下。告诉荷花,今晚不用来伺候我。”   “是,小姐。”   沐浴之后,身上的疲乏都舒缓了许多。郦容与随意穿着寝衣走了出来,拿起干净的毛巾擦着头发。张管家还在屋子里准备了暖炉,郦容与眼睛环视一圈,到底是生活了十多年,这里太让人留恋了。若是爹没有去汴京,现在,初月应该会催她快点穿上外衫,别着凉了......   “在想谁呢?是不是想你的夫君呢?”   郦容与吓得一抖,手上的毛巾也掉落在地。她蓦然转身,那个无赖竟然从窗口跳了进来,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来了?”   小九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露出来的精致的锁骨,郦容与连忙拿起外衫披上,及时遮住了那一抹旖旎。   “我当然是来看出浴美人,唉,可惜,我要再对那马狠心一点,我就可以欣赏到浴桶中的你了!”   “你个混蛋!这里是郦府,你若再不走,我便叫人把你抓起来,送官!”   小九儿一步一步走近,脸上的坏笑像极了那个晚上,郦容与忍不住又一次抓紧了衣襟。   “我刚刚顺便四处转了转,你这小院里没有人啊!娘子,你把所有人都支开,可不是为了等我来吗?现在如你愿了,你有什么惊慌的?”小九儿终于在郦容与跟前站定。出浴之后的她瀑发随意披着,连寝衣都是随意的,只恨那一件外衫。浑身都散发着要命的温热的芬芳,简直是又在考量他的忍耐极限!尤其是那张脸,干净温润,充满了小心翼翼…..到底谁才是混蛋…..   “你到底跟着我做什么?你有什么企图?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妇唱夫随,娘子,不管你在哪里,我都找得到你。毕竟,郦容与这个名字,在华阳县大家都不陌生。至于说到企图,我还真有。”   “除了我,其他都好商量。”郦容与不禁脱口而出,话一说出又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随即改口道:“或者说,你想要多少钱?”   小九儿扫了一圈,转了个身坐在红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兀自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唔,好茶。”   没有了那强大的压力,郦容与也微微松了口气,提醒自己,不要怕,这是在自己府上…..   “说吧,你要什么。你勉强也算救了我,我不会过河拆桥的。但是也希望你讲一点江湖道义,不要贪得无厌。”   “娘子,你是在警告我吗?”小九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道,“你这个样子,不是任我予取予求吗?还说什么贪得无厌?”   “别耽误时间….”废话少说,有屁快放!   “娘子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这个混蛋!   小九儿看她的脸色忽晴忽雨都觉得非常开心,“好了,不逗你了。我是来找你要一件东西的。”   “什么?”郦容与疑惑问道。   小九儿从胸口掏出来一个荷包,在她面前荡漾着,“你还记得这个吗?”   郦容与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拿着荷包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遍,“有些眼熟。哦,对了,这好像是初月做的荷包呢!”她眸光一闪,“难不成你就是初月的初恋情人?”   小九儿头上都要冒烟了,初月又是谁?顺手一挽,将近在眼前的郦容与捞到了自己怀里,一个吻轻轻落在了她的嘴角。   “你的头是没有脑容量吗?这是你自己的荷包,你不记得了吗?”小九儿不悦道。   郦容与来不及勃然大怒,还在那个吻里,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终于想起了,是那个黄昏,那个非礼她的少年!郦容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将他从头看到脚,“你就是那个小无赖?”   小九儿点了点头,“我不是告诉你了,我叫小九儿了吗?”   “难怪…..”都是同样的无赖。妈的,六年前被欺负,六年后还要被他欺负。郦容与也很不高兴,她双手交叉叠于胸前,与小九儿保持安全距离,“所以,那又怎么样?”   “我给你的包呢?”   “你的包?”   “你不会丢了吧!”那里面放着很重要的印章!小九儿简直要抓狂了,“你要是把她丢了,我就再把你丢到荒郊野外去!”   “那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吗?难道你特意把我带到华阳县就是来拿你的包的?看样子,它对你很重要了?”   “对,快拿来。”   “呵呵呵,那什么小九儿…..”   “叫夫君。”   “你还想要你的包吗?想要就听我的。”   “你想怎样?”   “首先说你是混蛋三十遍。”   小九儿闻言站起身来,向她靠近,“你是在跟我玩火吗?娘子,别这么调皮,否则我兽性大发,就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郦容与轻轻一哼,“没有我,你永远找不到你的包!”   “那你别让我找出来了。”又是那该死的坏笑!“否则,我就让你叫夫君一百遍!还有然后呢…..”说着,小九儿就开始翻箱倒柜,连枕头都翻了过来。郦容与坐在卧榻上连连打了几个呵欠,“行不行啊?”   屋子都找遍了,她不可能放到其他地方去....小九儿转身盯着她,“站起来。”郦容与听话地换了一个地方打呵欠,小九儿把卧榻都掀了,还是没有。   “看来,还真是很重要的东西呢!不知道为什么你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郦容与故意怪腔怪调地说道。   “我瞎了眼才交给你,说,在哪里?”小九儿像只斗败的公鸡,站在郦容与跟前。   “首先?”   “我是混蛋,我是混蛋,我是混蛋........”三十遍过后,小九儿沉着一张脸,若是让洛国人民知道,他还真是颜面扫地….   “行了吗?”   郦容与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眼眸笑得明媚无比,“还有然后呢?”   小九儿又气又恨,“然后是什么?”   “然后把这个屋子里的东西恢复原来的模样。”   幸好自己的记忆力奇佳,小九儿擦了擦额头的汗,双手撑着腰,“这总行了吧?快把包给我。”给我你就死定了!   “你叫我什么?”   “娘子….”郦容与的眼刀子飞了过来,小九儿连忙改口,“哦,不,郦小姐….”哼,迟早是我的。   “最后…..”   “还有最后?”   “你有意见?”郦容与眼睛都笑得完成了一条线,看得小九儿心痒痒的。   “没意见没意见,你快说。”   郦容与披上披风,打开门,“跟我来。”   “你想去哪里?”小九儿满眼警惕。   “放心,我不会耍无赖的。最后一件,你做完了便把包给你。”   郦容与走到湖边停下,转身看着他,那月光下的容颜,小九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么美丽,那么小气。   “做什么?”   那只讨厌的手指傲慢地伸了出来,指了指湖,“最后,你跳到湖里我便把包给你。”   “你….”小九儿挺直胸膛,清了清嗓子,“娘子,你难道不担心有朝一日再落在我的手里?”   “我想,应该不会。怪冷的,快跳吧!”郦容与双手环抱住自己,眼波狡黠。   “你….”小九儿站在岸边,两条修长的腿也不禁哆嗦起来,余光瞥到郦容与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跳进了冰冷的湖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妹妹生日,在这个不为人知的一角惦记着她~~望她一切安好~~~   ☆、昨夜雨疏风骤   “快来人啊!”郦容与大喊道。不一会,小院灯火通明,张管家领着一群护院风风火火地赶来,“小姐,怎么了?”   “张管家,我刚刚听到院里有声音,好像是来贼了!他一见到我,竟慌不择路跳进了湖里…..”   然后,等小九儿冷得透心凉好不容易爬上岸,便被一阵拳打脚踢打得蒙头转向。张管家将麻袋一揭,小九儿鼻青脸肿地出现在郦容与跟前。那双怒火滔滔的眸子,郦容与扫了一眼,啊,真是解恨!   郦容与忍住了笑,严肃道:“小贼,敢到我郦府,是你有眼无珠!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大概也是被逼得无路可走。这样吧,我把你掉落的包还给你,以后切记不要再行偷窃之事,否则,你这小小年纪的,就吃了牢饭太可惜了。”   “小姐,就这样放过这小贼太便宜他了!”   “算了。荷花,你去拿把锄头,我院里桃树底下埋了一个布包,你去取来。”   “小姐,怎么这小贼的包还埋起来了?”   “张管家,你有所不知。这小贼以为我屋里没人,就在桃花树底下刨了一阵,谁知我看得一清二楚呢。”   “荷花,他埋的什么?”张管家好奇问道。   “小贼而已,能有什么可以埋的,左右不过铁罐铜罐几个,荷花,快还给他吧!”郦容与不由得打了个呵欠,“困死了。张管家,等下把这个小贼打发出去,再派些人到我院里守着。”   “是,小姐。”   “哦,对了。”郦容与又转回到小九儿跟前,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凑近他耳朵低声说道,“我这个人呢,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所以,也请你记住,即使是一个弱女子,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以后要耍无赖,也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这么多人在,小九儿也不好怎样,脖子上就挂着那个布包,他不怒反而朝郦容与笑道:“郦小姐,多谢教诲。我以后一定会记住自己的身份!”   “张管家,带下去吧。”   “是,小姐。”   这下终于清静了,郦容与倒头栽在床上沉沉睡去,完全忽略了方才叠被铺床的是谁,还有谁方才的绮念。   翌日一早,郦容与便在两个护院的陪同下,快马加鞭向汴京赶去。   汴京皇宫里,周文帝大发雷霆,“金儿,跪下!”   安洛公主脸色苍白,难不成是东窗事发?“父皇,怎么了?”   “金儿,你平时怎么调皮,父皇不会严苛你。可是安民公主是朕亲封的,你再怎么妒忌她,也不能害了人家性命。如今整个汴京城都翻了个边,你说你把喝醉了的安民公主送给谁了?”   “谁说我送的?金儿都根本没有见过安民公主!”   “胡说!李侍郎之子说的话难道还有假?”   “李延年,你干嘛诬陷我?安民公主一直跟你在一起,她失踪了也要问你才是!”   “皇上,延年句句属实,千真万确!午宴之后,安民公主不胜酒力,延年正准备扶着她送给她等在宫门外的丫鬟,在御花园碰到了安洛公主。公主说男女有别,安民公主是她的妹妹,就交给她。于是延年便将不省人事的安民公主交给了安洛公主,事后不放心又去找公主,公主却说安民公主早送出宫了。可是延年问过守城的侍卫,当天只有沈相之子出宫。”   “父皇,烨儿可以作证!”   “金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到底把安民公主怎么了?”   周后也恨铁不成钢,“金儿,你真是糊涂。”   “皇上,还请为臣做主!微臣眼下也就只有这个爱女在身边了,实在是…..”郦明渊在一旁也是老泪纵横。   安洛公主求助的眼神看向沈存章,沈存章只好上前一步,“启禀皇上,存章有话要说。”   “你说。”   “首先,存章请问二皇子,您是否亲眼看到安洛公主带走安民公主?”   “没有,只不过…..”   “没有,便是不能作证。存章又请问和善郡主,当日郡主在做什么?”   “言玉下午一直跟安洛公主对弈。”   “请问,郡主有没有看见安洛公主带走安民公主?”   “没有。”   “启禀皇上,安洛公主是有人作证的。而李侍郎之子李延年,存章以为不足为信。还记得前两年安洛公主一不小心扇了他两个耳光,说不定他怀恨在心也有可能。”   “沈存章,你胡说!”   “父皇,这李延年满口胡言乱语,请父皇下令斩了他!”   “皇上,请容臣说一句,延年一直与小女关系友好,不至于害了她….”   “郦尚书,知人知面不知心。难道尚书竟怀疑公主,而不是侍郎之子?难道身为皇室中人的安洛公主的人格竟然比不过一个侍郎的人格?”   “你.....”   沈相在一旁看着,伺机说道:“皇上,李侍郎是郦尚书的部下,爱屋及乌,或许是有的。”   朝堂之上,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指鹿为马,颠倒黑白,郦明渊一帮人气得浑身颤抖。   突然,宫门外传来太监公公尖细的声音,“安民公主觐见!”朝堂里噪杂的莫衷一是顿时化为一片静寂。   在又一次禀报之后,周文帝终于相信了自己的耳朵,“宣!”   郦容与一袭宫装,眸中的风采明艳照人,她一步一步目不斜视走来,脚底好像踩出了一朵一朵娇艳的莲花。直到与安洛公主并排站着,她的气度风华忽略了所有人的惊讶,也包括沈存章眼中的复杂,“安民公主参见皇上!”   周文帝和周后连忙走下来,扶起她,左瞧右瞧,“哎哟,丫头,你没事?”   “回禀皇上、皇后,容与没事,让皇上、皇后操心了。”   周文帝亲切地问道:“丫头,你去哪里了?怎么失踪了五天五夜?哦,对了,刚才他们都吵得不可开交,你说,到底是谁掳走了你?不要怕,朕为你做主!”   郦容与将朝堂上的每个人都扫视了一遍,然后迈开步子慢慢走到安洛公主跟前停下,面对郦容与镇定自若的目光,安洛公主花容失色,浑身颤抖。郦容与又转过头,看向沈存章。   “丫头,难道是存章?”周文帝问。沈相也不禁紧张起来。   沈存章与她四目相对,眼神淡淡的,完全看不出悲喜,抑或是恐惧与否。郦容与朝他灿然一笑,“启禀皇上,当时容与喝醉了,并没有看得很清楚。只不过容与可以肯定的是,不是李延年。”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他。”郦容与看向神情憔悴的李延年,这几天他应该都没有睡好。刚才她在宫门外徘徊了一阵,宫内的吵闹听得一清二楚。安洛公主,原来还扇过他的耳光。这个仇,她帮他记下了。   “好了,全都一场误会。”周文帝笑得皮肉纵横,他拍了拍郦容与的肩膀,“丫头,你这几天到底去哪了?发生了什么?”   “回皇上,容与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被谁放在了一条小船上,然后船在护城河漂了很久。等容与醒过来,离汴京已经很远了。皇上,看样子,以后您的酒,容与还是要少喝了。”   “呵呵,那可不敢让你这个丫头喝了。你不知道,因为你,朕都要把汴京翻个底朝天了。”   “多谢皇上。”郦容与热泪盈眶,牵着周后、周文帝,“容与何德何能,竟让皇上、皇后如此眷顾…”   “你这孩子虽然身为女儿身,却一点不输于男子,朕自然喜欢你,何况你还是我和梓潼的半个女儿啊!”   二皇子也拉着郦容与都快哭了,“你这个伴读一点都不称职,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伴读了,太傅骂你呢,我都替你挡下了。”   “谢二皇子。”   “丫头,在宫里用膳吧。”   “多谢皇上,只是容与的爹近日思劳过甚,容与想好好安慰他。”   “也罢,朕就不拦着你尽孝了。郦爱卿,明天放你一天假,在家好好休息。”   “谢皇上。”   终于出了宫门,李延年一把抱住了郦容与,“你没事就好了。”   郦明渊、李怀远就在一旁,也不禁红了老脸。   “容儿啊,这次延年对你的心,爹也算是看清楚了。什么时候,怀远啊,我们就结成亲家吧!”   “那自然是好。”   “容儿,我和怀远去喝两杯,你陪陪延年。”   两人一起牵着手,跟在马车后边走着。秋风吹来,也吹不去手心里的温暖。好像那个腊月的雪天,踩在雪地里的脚印,一深一浅,相互挨着的回忆。   “你太傻了,你怎么去揭发安洛公主和沈存章呢?”   “我也是别无他法。要是还找不到你,我会疯,我怕我会死去。”   “李延年,别说这种话。什么疯啊死啊,我要是真的不在了,你还有你的爹娘呢!怎么可以这样…..”   “郦姑娘,我…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怎样,反正这些年,我一直都忘不了你。那一年站在夫子身边好奇的你,那一年书房里唇枪舌剑的你,那一年偶尔温柔的你,还有那一年出现在华阳渡口的你…..郦姑娘,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人,如果没有你,我宁愿没有以后。”   “李延年,我不值得你这样。”郦容与低下头。   “你值得。”   “我可能没有你爱我那样爱你,你会介意吗?”   “我不介意,只要你在我身边。”   四目相对,灼热了深秋的风。李延年的脸一点一点地靠近,牵着的双手火热得出了一点细汗。郦容与犹豫片刻,闭上了眼睛,他会是她最后的良配吗?   “啧啧,光天化日的,你侬我侬,我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就差一点,李延年愤恨地瞪着沈存章。郦容与却转身一笑,右手挽住李延年的胳膊,“明目长大的,有些人睁眼说瞎话,指鹿为马,我也是看了一场好戏。想不到做人可以如此虚伪,我真是为沈存章你的子孙后代感到担忧。”   “你....你也只不过牙尖嘴利,你以为皇上皇后宠你会超过安洛公主吗?今日就算你指证了我,皇上也不会拿我或是安洛公主怎样。”沈存章的心中却为那些亲昵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如刀割。   “我当然比某些人有自知之明。”郦容与松开了手,走到沈存章跟前,明亮的眸子紧盯着他,“沈存章,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手段。你放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加诸在我身上的屈辱,我会一点一点还给你。”   瞧,她跟他,多么的相似。   “我等着。”   郦容与看着沈存章离去的背影,心中的恨无以复加。李延年走上前来拉住她,“忘了问你了,你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存章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让我更加清醒。”郦容与冰冷的眸子恢复了温暖,“延年,别总是叫我郦姑娘的,像我哥一样,叫我容儿吧。”这个世上,大概只有眼前这个男子对她是真心的。   “好,容儿。”   “对了,你的脸色很憔悴,快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去佑宁宫,我再和你聊。”   李延年点了点头,他扶了扶自己沉重昏痛的头,自己什么时候从一个翩翩公子变成了现在狼狈的模样了呢?大概是自从遇见了她,人生便抵触着那些没心没肺和行尸走肉。   一直到会试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安宁和谐的。郦容与和沈存章之间也还是相安无事,除了在课堂上争锋相对之外,很少有多余的言语。郦容与行坐之间差不多都和李延年在一起,安洛公主也无法下手。又兼周文帝对郦容与喜爱甚矣,赐了一个大内高手给她。一时之间,即使是有人想害她,也近不了她的身。   有一首诗盖尽了人生乐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最乐,便是金榜题名时。那一日,天光晴好,汴京城里满条街都是喧喧嚷嚷,热热闹闹的。为何?只因为今日是会试放榜的日子。多少青年学子为了上榜青丝熬成白发,又有多少遗恨终生?四四方方一张榜,人生悲喜在上头。学子们里三层外三层挤了个水泄不通,个个伸长了脖子往贡院里探看.....   ☆、风动一庭花影   暖风和煦,流亭烟里。三月里的莺歌燕舞,仲春的姹紫嫣红,在此间游船嬉戏,烹茶为乐,赏遍人间百态,实在是逍遥自在,胜似神仙。   “二皇子,你别踱来踱去的,坐下好好喝茶不行吗?”   “哎呀,我坐不下来。”   郦容与笑了笑,“小心把这个船踱出一个洞来,我们就遭殃了。”   “郦容与,你放心,要凿了个洞,我把自己填上行不行?别闹了,我心里慌着呢!”   “哎呀,报信的来了!”   “在哪在哪?”二皇子连忙扒在船头左顾右盼,“哪呢?”   “骗你呢。现在才午时三刻,要到未时一刻呢!”   二皇子气得一跺脚,“你又骗我!”船身都震了震。   李延年拉着二皇子坐下,“容儿,你别寻开心了。别说二皇子慌,我心里也有点虚。再说,要是成绩出来,你在我之后,呵呵呵,那你可就要记得你答应的。”   “那当然了。”郦容与狡黠一下,“你也别忘记你答应的。”   “自然。”   “受不了你们两个,我还没成亲呢!在我面前这样秀恩爱,要我做何感想?”   “二皇子,你才十二,能有什么感想?”郦容与倒在软塌上,媚眼如丝不知瞥向哪里。才过了一年,曼妙的少女脱却了稚嫩的青涩,淡烟微笼,眉黛如翠,樱唇轻启,举手投足之间已是勾人心魄的风情万种。只是她发自内心的自尊,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轻易狎昵。她目前就像是一朵长满了刺的玫瑰,经历了生死的洗礼,才有了木秀于林的气质,以及不可触碰的若即若离。   “欸,郦容与,不知道你和沈存章哪个会是会元?”二皇子贼兮兮地笑道。   李延年皱了皱英挺的入鬓长眉,“二皇子,我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李延年啊,你肯定是名落孙山啦!哈哈哈.....”   “那是你吧….”李延年小声说道。   未时一刻,大街上川流不息。二皇子眼睛一亮,半个身子都要探出船舷,大声喊道:“小福子,在这里呢!”然后手使劲摇着。   李延年也不禁站了起来,郦容与微合的双眸猛然睁开,随即坐了起来,目光飘向搭船前来的小福子,他的背后还跟着贡院里前来报信的人,看样子,他们三个中肯定有谁中了,会是她吗?   小福子气喘吁吁的,两个报信的敲锣打鼓上了画舫,“恭喜李延年李公子,榜上第三名!”   郦容与眸光一笑,“恭喜恭喜!”   李延年也没想到成绩如此之好,当即让小厮赏了银钱,又问道:“小哥,可知道会元是谁?”   “回李公子,会元还没公布呢!”   “小福子,我呢我呢!”二皇子嚷道。   小福子面有尴尬,“这…..二皇子,奴才从最后一名看到第三名,都没有….您的大名…..”   二皇子喜色一僵,众人不禁敛了气息,随即他却哈哈大笑,“难道本殿下竟是会元?”   在场的人没由得脊背一冷,呵呵,这个玩笑一点不好笑。   郦容与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开点。小福子,是不是也没有我的名字?”   “回安民公主,是.....”小福子后悔极了,心道今日不应该来报信的,同时开罪了二皇子和安民公主,那可是人生之大不幸…..   “二皇子,你看,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郦容与,你这是气我,还有两个名次没有公布呢!肯定不是你就是沈存章了!”   “也不一定,说不定我的文章阅考官不喜欢呢!”   湖边的高楼雅阁里,沈存章站在窗边,眺望那个烟柳里和风中画舫上谈笑风生的姑娘。会元,究竟是谁?是她,还是自己….   软凳上的美人托腮久久注视着他的背影,猜想着他什么时候转过身来,猜想他什么时候会想起她,猜想他什么时候能够与她一亲芳泽......心底里的邪火不断地往上冒,脑海里掠过他眸光里犹如古井涟漪的清冷,浮现起他踏风而来的一袖清熏月色,还有令人迷恋的干净得宛如松涛漱石的气息。他就像谪仙一般,却偏偏出现在她寂寥的眼前,硬生生融化了一冬的寒雪。朱言玉悄然起身走到沈存章背后,抱住了那一怀令她肝肠寸断的落寞,红唇呢喃道:“沈公子…..”   沈存章不惯与人亲近,不由自主地出手推她,却碰到那一处极为美妙的柔软,心中不由得一震,温润的面色一红,独自踱到旁边,似是不想与她面对。正在这时,贴身小厮遥柳领着报信官推门而入。   “少爷,报信的官来了!”   “恭喜沈公子,春闱第二!可喜可贺!”   雅阁里一晌沉默,遥柳连忙掏出银两,塞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报信官手里,“有劳!”报信官发现气氛不对劲,这好像还是头一个知道自己名次第二的人反应如此淡漠,甚至是生气,也不知是哪家的贵人。于是,赶忙溜了。   沈存章转身走到窗前,那条画舫上一片欢腾。李延年抱起了喜形于色的她在春风中转了起来,衣袂翩翩,比她还要得意。三月的春风不冷,但从湖面上吹进窗子,沉落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凉透。   朱言玉不禁也叹了口气,正要招呼遥柳来些酒菜。沈存章却淡淡说道:“你们先出去,我要静一静。”   顺着他的视线,可以看到那个此生最恨的人。朱言玉握紧了粉拳,凭什么你什么都可以得到,郦容与。以前还只是嫉恨,此时,朱言玉心中明白了沈存章的落寞究竟是因何而生,这缕恨不禁越缠越大,占据了心头所有位置。郦容与,即使你飞到最高处,我也要把你拉下来,踩在脚底,抚平心爱的他的眉间的那一道忧伤。   金榜题名之后,有人欢喜有人忧,莘莘学子春风得意的在酒楼畅饮,愁眉苦脸地已在收拾行装,准备来年卷土重来。郦容与、沈存章、李延年三人骑着高头大马,漫行在烂漫春花之中,蹄声轻柔,路人驻足长看,目光流转在英姿飒爽的郦容与身上,瞠目结舌之余是由衷的羡慕。马蹄得意轻裳解,一朝吹尽汴京风!   “容儿,所有的人都在看你。”李延年笑道。   “这么招摇,如果不是皇上’恩准’,我宁愿在花间与你对饮。”郦容与眸光一扫一旁默默不语的沈存章,笑道,“沈公子,怎么闷闷不乐的?这大街上的姑娘眼里,可还是只有你一个。”   沈存章抬眸一刹,清俊风神,举世无双,人群里隐隐听见勉强压抑住的尖叫和兴奋。不一会,就有些大胆的姑娘将一捧捧的野花抛来,恰恰落入他的怀中,又是一片面红耳赤。   “庸脂俗粉,我宁愿独自静坐。”   “哈哈,沈公子原来也有怕的。”李延年笑道。   “延年,你说错了。”沈存章目光一闪,看见郦容与樱唇微弯,“沈公子不是怕,只是孤芳自赏。”   沈存章目光收回,无波无澜,却又是无可奈何。这人的优秀,逼得他不得不不择手段。可是她的小心翼翼,她的心思缜密,她的才情出众,她的一次又一次侥幸,无形之中给了他迎头一击。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一下子涌了上来,洪水猛兽般不可收拾。扪心自问,沈存章认为这一切的拖泥带水可能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他,爱上了她…..痛苦就像万千白云挤在心里,憋得发慌。他究竟会在这样的自我折磨中走向哪一条歧路?而无论是哪一条,他是不是都会万劫不复?   离殿试还有半月,郦容与谢绝了所有门客,闭门不出,与李延年坐在后院茗茶讨论,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尹宛娘和丫头躲在院门外往里瞧,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尹宛娘心里估摸着这门亲事是再好不过的,两人年纪相仿,兴趣相投,又兼男才女貌,爹还是世交,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也必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眼里看着李延年不由得越发顺眼起来,又是差使丫头端茶送水,又是亲自嘘寒问暖,只把他当成了半个郎了。   暮春初夏,郦容与穿着蔷薇花色的留仙裙,绿如烟罗的外衫,青丝垂落,偶尔随着一举一动轻轻摇摆。只见她时而秀眉微蹙,时而托腮凝神,时而茅塞顿开,手舞足蹈。李延年却时而漫步树下,时而伫立湖边,时而与郦容与搭上一两句,时而和她争辩得不相上下。   “容儿,这次是皇上亲自出题,不知道他会出什么?”   “难说,所谓君心难测,正是此理。”   殿试前一天,郦容与却接到这样一封信:李延年在我们手中,请只身前往清心庙,否则他必死无疑。那一日,她本来约好了李延年一起钓鱼,放松心情,左等右等不来,却等到了这样一封信,当即面如死灰,花容失色。转念一想,这可能是沈存章的奸计,于是便跑到李府,谁知李府门房说少爷一早便急匆匆出去了。郦容与心道不好,他肯定也是收到了这样的信。若说做这样的事的人,只有一个。郦容与立时跑到相府,相府只有沈杏疏在遛鸟。见她慌慌张张的,把事一问,鸟都飞了。   “安民公主,我哥一早也出去了,难不成是他把延年…..”   “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沈杏疏摇了摇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温柔无辜,她抓住郦容与的手腕,“安民公主,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信上说了,要我只身前往。否则…..”   “那你一定要把延年带回来!”   郦容与在听到那一声延年的时候脸上划过一丝不悦,但还是点了点头,随即攥着信上了马车,便往清心庙赶去。清心庙人来人往,很容易与自己的护卫走失。来信人必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将地点定在清心庙。果不其然,下了马车,尽管郦容与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却还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拉进了一个厢房。   “是你?”郦容与讶异道,随即环顾一周,除了被晕倒的李延年,没有他。   “怎么,很意外?难不成你以为存章会在这里等你?”朱言玉笑道,眸光里闪过狠戾之色,“郦容与,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那么幸运,能够赶上明天的殿试?”   郦容与满眼警惕,盯着那些想要靠近她的人,“朱言玉,你想做什么?”   阴笑两声,朱言玉慢慢走近,启唇说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后颈一疼,郦容与便昏了过去。人情冷暖,一切不知。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自己被人抬上抬下,末了终于停了下来,却是被猛地往下一推,骨头都要跌散,眼睛勉力睁开,只看到最后一线光被掩上。黑暗之中,也不知道周围环境如何,好像隐隐有老鼠叽叽喳喳窜动,肆无忌惮地爬来爬去。这里到底是哪里?郦容与揉了揉摔疼的腰,这朱言玉到底把她丢到什么地方了?贱人,居然又一次落在了她的手里。延年,你又现在怎么样 ……   忽然身边一声轻呼,郦容与浑身战栗了一下,“谁?”在漆黑的一片中,这轻轻的一问飘了许久,听来阴森空旷,余音袅袅。   “容儿,是你吗?”   “延年?”郦容与摸索着,一双手抓住了她。   “是我。”   “延年,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被迷昏了。容儿,我早上接到信就来了清心庙,然后进了一个厢房等候,谁知厢房里点了迷香….你没事吧?”   “是朱言玉捣的鬼,我没事。只不过这里不知道是哪里?”郦容与环顾四周,却什么也瞧不清楚,“也没有火,听声音,像是一个废弃的古井。”   李延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滋地一声火折子亮了一下又马上熄灭了。大概是井底的空气不流通,所以这火折子也没有点燃。   “糟了,如果我们没有出去,不饿死也可能会被憋死。”   “刚才火折子亮的那一霎,我有注意到这个井的高度。容儿,你先站在一边,我摸上去看看。”   只听到嘭嗵一声,李延年被撞得眼冒金星摔了下来,原来是刚刚没有估量好,飞得太高。郦容与扶起头晕目眩的李延年,温柔地揉着他的腰。李延年忙抓住了她的手,尴尬地拒绝。幸好是漆黑一片,否则她肯定会看到自己脖子根都红了。又试了一次,这一次却是太矮。   “不如,延年你从井壁爬上去?”郦容与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见他一次又一次摔下,那声音实在惨不入耳。   “这也许是个好办法。”李延年摸索到井壁,幸好井壁是凹凸不平的。不一会,李延年就欣喜地朝下喊道:“容儿,我爬上来了。”李延年用手使劲一推,井盖却纹丝不动。看情况井盖被压了巨石,李延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推出一条缝隙,日光射了进来,脚底一滑,又一次摔落。这一次,半天没有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腿,好像骨折了。郦容与极为担忧地看着他的腿,借着那一缕光在井底找到了几根木棍,又撕下自己的裙摆,熟练地为李延年绑好。李延年眼里满满的感动,温柔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延年,看样子你一时半会动不了了。你先休息一下,我上去看看。”   “容儿,井盖上覆了巨石,你要小心一点。”   郦容与轻轻点了点头,将蓬松的罗裙扎在腰际,脚尖点地冲着那一缕光飞了上去。怪石嶙峋,正好落脚。青苔丛生,滑不可触。郦容与小心翼翼地抬了抬井盖,感觉有如泰山压顶。透过那一丝缝隙朝外望去,荒芜一片,没有人烟,这场景,与去年见过的如此相似。妈的,又一次来到了荒郊野外,眼下,连呼应的人也没有。脑海里不禁想起那个小九儿,若是他在这里,不知道又会如何,是不是又会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   “容儿,怎么样了?”   延年还在下面,你和他都生死未卜。郦容与,你居然在想其他男子,她晃了晃头,便落了下去。   “这废井之外,荒无人烟,看样子,没有可能呼救了。只不过,有一个方法兴许值得一试。”   “什么方法?”   郦容与在井内找来找去,终于在杂乱的茅草底下寻到了一根半人长的木棍,拿在手里,十分欣喜。   “容儿,你难不成是想用这根木棍撬动井盖?”   “我小的时候见他们大人搬巨石就是用的木棍,不知道有没有用。”   “有没有用要试了才知道。可惜我现在…..”   “延年你别担心,我从小跟着哥习武,力气也是有一点的,我先去试试。”说着郦容与拿起木棍便气息往上一提,便飞了上去,两条长腿横跨在井壁上,脚踩进凹进去的石头缝里。站稳以后,她便将木棍笔直戳入井盖边缘的缝隙里,然后使出浑身力气把木棍往井壁压。听到咔咔的声音,缝隙又大了一点,两人都不禁喜形于色。可是郦容与的力气毕竟是微薄的,香汗淋漓,也才将井盖移开了五指宽。便掉落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李延年看得心痛不已,可自己勉强爬上去却又因为自己的腿无法支撑重重摔落。日光西斜,暮□□临。饥寒交迫中,两人都筋疲力尽 ,大眼望着小眼。等到皎月当空,夜色如洗的时候,郦容与深呼吸了几口气,这一次,要一鼓作气。她摩拳擦掌,旋身上去,握住木棍,心中暗道,一,二,三!月光终于倾泻了半片,这个缝隙够她爬出去了!郦容与将木棍丢了出去,双手攀住井缘,狼狈地钻了出去。妈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小树林阴风阵阵,嗖嗖地刮来,令人莫名地害怕。另一边是广阔无际的原野,直到天边都不见人烟。井盖上俨然压了一块巨石,郦容与站在外面,将木棍嵌入井盖底边,咬牙一掀,终于将巨石撬动。哐当一声,井盖着地。不一会,李延年便飞了上来,双手攀住井缘,郦容与拉着他,一起倒在了芦草上。星夜如水,荒野的空气闻起来是如此清新。   ☆、不管沈郎消瘦   山河静寂,黑影幢幢,芦草上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从粗重到平静。惊鸟偶尔从树林中扑腾着翅膀,才令人觉得这个世界不是只剩下了他们两个。郦容与将李延年的腿又仔细绑好,才立起身环顾四周。左边是树林,右边是荒野。哪一边离汴京更近呢?荒野极目远眺都看不到边,郦容与不禁想起自己曾经的筋疲力竭,走那一马平川的荒野的想法才冒出来又望而却步。可是树林里,阴风阵阵,乱木纵横,似乎潜藏着无数的蛇虫鼠蚁,令人毛骨悚然,况谁又知道是不是可以走到尽头呢?一时之间,左右徘徊,无法抉择。   李延年拄着郦容与递给他的木杖站了起来,神情若有所思。“容儿,我们走树林。”   “为何?”郦容与疑惑道。   “被人抬过来的途中,我隐隐有听到树影婆娑之声。而且,你有没有感觉到被抬着的时候左绕右绕的,如果是平原,不会这样,不是吗?我猜想,穿过这片树林,便是汴京城郊。而清心庙就在城郊。”   郦容与看着李延年的眼神一亮,“不错,如果是这片平原,朱言玉肯定用马车送我们过来。这树林乱木纵横,马车无法通行,所以他们才会抬着我们过来。延年,你果然细心。”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荒郊野外,温暖宜人。郦容与突然庆幸上天没有让她一个人孤军奋战,在这被人遗落的一角,有一个令人安心的男子与自己结伴同行在黑夜之中,星辰之下,患难好像化成了甘甜。转瞬之间,看向李延年的眼神里慢慢浮现起一丝暧昧。李延年同样如此,从小到大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窘境。从不妄想依靠别人的他深知,今天若是没有郦容与和他一起落难,他百分之百要死在这荒井之中,无人知晓。空气里由于两人的心事突然变得有些灼热,相对的两人不禁脸红看向别处。月光下她的侧颜美丽而温柔,好像铺上了一层质地柔软的薄纱。浓睫微颤,高挺精致的鼻梁,粉嫩的樱唇欲言又止。李延年仿佛中了魔障,牵起她白嫩的手。喉头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说出来的话沙哑而迷人,“容儿,你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郦容与头埋得更低了,她实在不想让李延年瞧见她此刻粉颊红晕一片,情不自禁地背对着他,好像生怕他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感受到她灼热的气息。殊不知,李延年与她一样。   “我当然记得。”甜美干净的回答,李延年心动极了,恨不能上去一亲芳泽,可惜究竟不能像那时年少的轻狂,如今大了,更怕唐突了她,更怕吓走了她。会试之前,他们打了赌,若是李延年的名次在她之前,她便答应他的求婚。若是她在他之前,那么她要答应和他定亲。这门连父母都已经认定的亲事,她真的不敢相信,可是命运好像注定了一切。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的守护神,永远不会背叛她,永远不会伤害她。只不过郦容与还有犹豫,她想学有所成,能够与沈存章一较高下的时候,才会答应成亲。   冷风刮来,郦容与猛地打了个喷嚏,久久拉着手的两人忽然都有些尴尬。李延年忙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这件还带着他温度的衣服,让郦容与心头一暖。不由得想起去年她从河里爬上岸冻得直打哆嗦,那个无赖都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眉头微蹙,怎么又想起那个无赖了?   “容儿,明日殿试辰时一刻开始,看现在的月色,大概已经将近寅时。我们还是走吧…..”   郦容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迷离的眼神变得坚定而清醒,明日还有殿试,她要在殿试中拔得头筹,与沈存章在官场好好地较量。两人相互搀扶,一步一步走进树林。林子也并没有那么可怕,只不过是浓浓的雾气徒添了一层神秘,十指交叉,握得紧紧的,手心里都是汗。郦容与为了缓和一下诡异的气氛,强颜欢笑道:“延年,你还记得吗?我有一个东西还没还给你。”   “什么东西?”李延年惊讶道,“你该不会是说那个….”突然他眼睛一扫,她的颈项光洁白皙无一物,不由得胡思乱想,心里一糟乱麻。   “你说的什么?”   “该不会是我送你的....玉佩吧…..”   “不是....”   “那我送你的玉佩呢?你怎么不戴了?”   糟了,郦容与一模脖子,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那块玉佩还在那老妪那呢!她当时急着赶往汴京,早忘了那一茬事!   “你不是丢了吧?”   “怎么可能,那是你送我的!”郦容与讪讪笑道,“我怕它掉了,就好好收起来了….”   李延年闻言一喜,没有丝毫怀疑,又突然说道:“那你刚刚是说还什么?”   “你忘了?”郦容与耸了耸肩膀上的衣服笑道,“你忘了我在沈府落水的时候,你给我的外衫还没有还给你呢!刚刚一下子想起来了,你那件外衫我让初月好生收起来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李延年故意说道。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要?”郦容与反问。   直到天亮开城门,睡眼惺忪的守城士兵被睡在城门口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欸,你们怎么睡在这里?”   李延年两人一同盖着一件衣服在城下胡乱躺了一夜,此刻听到呵斥都突然跳了起来,天光大亮,不知什么时辰了。士兵们还没缓过神来,李延年就亮出了两人身份。前些日子,郦容与三人奉命在汴京大张旗鼓游花时,士兵也曾一睹芳容,当下就牵了两匹快马双手送给两人。他们走后不久,士兵们还在津津乐道着两人的关系。   由于殿试,宫门今日会关闭。郦容与二人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宫门阖上的最后冲了进来,有安民公主这个身份,士兵也不敢多加阻拦。二人下了马,便朝着举才宫一路狂奔。   举才宫,自先帝时建立,一直都是作为殿试的场所。还未到辰时,贡士们拿着准考令鱼贯而入,举才宫门书生意气,白衣飘飘。年老的须发皆白,齿牙动摇,却独自满口之乎者也,艰涩难懂;年少的潇洒倜傥,三五成群,侃侃而谈,吸引了许多来往的俏丽宫女余光探看。还有一些紧张地直打哆嗦,未及入殿便昏迷不醒,也有的三番五次如厕,连公公都懒得带他们跑了,便失禁于殿前,很快被拖了下去。   突然一道尖细的声音划破天际,在皇宫里有如平地一声雷,炸在举才宫前,哄哄闹闹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   “殿试即将开始!请各位贡士依次进入举才宫!”   两名宫女打开举才宫宫门,金碧辉煌的大殿呈现眼前,大殿中,摆放了将近一百来张书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贡士们凛了凛神站成一列,气定神闲地步入举才宫,在对应自己名次的书案坐下。沈存章坐在第一排,狭长的凤眼觑了觑一左一右空空如也的坐席,陡生疑惑,这两人怎么还没来?方才在举才宫前好像也未能看到他们的踪影,他们到哪去了?举才宫即将阖上,沈存章转头看向门口。他们难道出什么事了?   “等一下!”熟悉的声音入耳,沈存章收回了目光,正襟危坐。郦容与二人忙跑了进来,坐到各自的位置上。还好,周文帝还没有过来,殿试还没有正式开始。余光瞥去,郦容与娇喘微微,脸颊通红,突然她目光灼灼射来,沈存章心跳如撞,连忙移开了视线。   “皇上驾到!”   周文帝一袭明黄龙袍,在众臣子拥护中从内室走了出来。气宇轩昂,天威不可侵犯。虽以文治,但其剑眉星目之中自有一种武将之风,莫敢直视。众贡士纷纷起身跪迎,“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贤才平身!”周文帝在雕龙大椅上坐下,目光掠过第一排的三人,隐隐有嘉许之意,随即说道:“此次殿试关乎各位贤才仕途,请各位认真对待。李公公,赐题!”   “是,皇上!”李公公拂尘一扬,尖声道,“赐题!”   周文帝俯视着他囊括的天下贤才,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得意。总算没有辜负列祖列宗的栽培,他终于也将央央周国治理得有模有样了。在这个寄予周文帝深厚期望的大殿里,静寂无声,不知道又有几个人可以听见他的心声。目光移向风头最盛的三人身上,他们三个可谓是人中龙凤,若是皆能为他所用,周国必定会繁荣昌盛千秋万代。尤其是沈相之子,周文帝心仪已久,不论是相貌风姿,还是才情聪慧,都远胜于人。只不过郦容与落笔的专注也让周文帝不禁心动,当初将她提拔为公主是为了鼓励天下才子入他之囊,没想到这郦容与才华横溢,心思玲珑,行为可人,竟然夺得会元,辩论有时还在沈相之子之上,实在是令他出乎意料。紫烟袅袅于台阶之上,一炷香逐渐烧到尽头,最后一粒火星化成灰尘,便听到那尖细的声音,“时间到!”   郦容与目光绕过沈存章与李延年相视一笑,所有贡士起身又鱼贯而出。郦容与疾步趋向李延年,没想到沈存章恰恰挡住了她的方向,郦容与的鼻子狠狠地撞在了他的后背上。一股清新的气味萦绕在自己的神思之间,恍惚而迷人,郦容与刚刚提上来的怒气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尴尬地后退了一步。沈存章回头淡淡瞥了一眼,心跳如雷。为什么会这样子,他不是已经死了心吗?为什么,他心中幽深的古井还会泛起涟漪,为什么不见她时心急如焚,见到她时心跳如撞。为什么,这个人却是他最恨的人。沈存章,你醒醒!你难道忘记了自己从小受的苦吗?你难道忘了你深爱的娘亲是怎么受辱而死的吗?沈存章闭了闭眼,快步走出。身后,由于他的让位,郦容与和李延年已经并肩一起。那在风中纠缠在一起的两片裙裾莫名入眼,莫名刺痛。   殿试结果要等用过午膳之后才会知晓,举才宫已经为贡士们安排了饭食。郦容与实在受不了自己的一身汗味,于是和李延年分别后便直奔尚书府沐浴更衣。坐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掬起一捧清水,又看着它们从指缝里流走,最后只剩下艳丽的花瓣困在手心。似是玩厌了,郦容与轻嘘一口气,头一歪,倒在浴桶边缘,让自己沉浸在浓浓的雾气里。上一世,沈存章便是这次科举的状元,那时十五岁的自己对他芳心暗许,又偏执地各种大出洋相,大闹汴京,将郦府的颜面丢了个干干净净。现在想来,那时候冲动的自己,便是受了朱言玉的挑唆与沈存章的勾引罢……不知道命运的转轮是不是会偏颇她改变方向......她会是状元吗?如果可以介入朝廷,那么郦府发生的所有惨剧的缘由,她都可以一清二楚,如果可以拥有实权,那么她可以全力以赴避免……   沐浴之后,换上了明艳的宫装,郦容与成功地吸引了所有贡士的注意,那些贡士几乎全是男子,一个个注视着她的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粉红色的少男心小兔乱撞,突突跳个不停。可惜一见到美人扑向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两人相视一笑,眼眸里全都是满满的好感,甚至可以说是淡淡的暧昧。一时间,少男心碎了一地,唏嘘不已。其中,只有一个人无动于衷,清冷深邃的瞳孔里无波无澜,宠辱不惊,目光渺远地飘向举才宫。他要有实权,才可以报复一切伤害他的人。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宣沈存章、郦容与、李延年觐见!”   三人眼眸里闪过不同的讯号,却都没有问询,在太监公公的带领下,朝举才宫翩然走去。   有好奇者不禁问道:“公公,我们呢?”   李公公瞧也没瞧他,怪腔怪调地伸出兰花一指,“你们可以出宫了,举才榜刚刚已经贴了出去。”   “那他们三人是怎么回事?”   “放肆!状元、榜眼、探花也是你们能够诟病的?也不瞧瞧他们是谁。圣上亲自召见,自然是青睐有加。”   门庭若市的举才宫一下子变得清静无比,好像从没有喧哗过一样,就连台阶上的足迹也被清扫的宫女太监抹得干干净净。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周文帝放下书卷,目露赞叹,“此次你们三人便是殿试前三名,是由朕钦点的。”   “皇上圣明!”   “延年的文章落拓不羁,文采斐然,探花无疑。只不过安民公主、存章,你们俩却都是妙笔生花,才高八斗,又兼针砭时弊,发人深省,对于如何治国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简直不相伯仲,所以朕还有些犹豫。”周文帝紧蹙的眉头忽然舒展,笑道,“索性朕出一个是非题,你们谁答得略胜一筹,便是今科状元郎!”   “皇上圣明!”   周文帝略一思忖,深沉的眸光迅速掠过郦容与,便道:“女人是否可以为官?”   郦容与眉头一皱,敢情这题是算计到她头上来了。余光瞟了一眼沈存章,他嘴唇微勾,似是心中已有满意答案。   “安民公主,你如何认为?”周文帝“和蔼可亲”地问。   “回皇上,容与自然认为,女人可以为官,不然就不会站到这里。”   ☆、天教占尽秋光   周文帝点了点头,目光看向沈存章,“存章,你怎么认为?”   “存章以为,女人不可以为官。”沈存章淡淡地说道,如果她不做官,那么可以被紧紧地捏在他手里,任他作为。   “很好,你们两个人是不同的想法,那么,谁先来?”周文帝眯着眼睛,往后一靠。   郦容与上前一步,“请问皇上,您是否认为容与是国之栋梁?”   “安民公主你有治国之才,若能为国效力,自然是国之栋梁。”   郦容与微微一笑,“请问皇上,招贤纳才是为了什么?我想当然是为国效力。容与不才,却有一腔忠君之心,甘愿为皇上所用,皇上难道不想如虎添翼吗?古人常说,聊胜于无,容与虽然是女儿之身,却自信比一般男子要强。”   沈存章忽然一笑,郦容与转头看向他,嘴角笑意不减,“沈公子,莫非认为我说的不对?”   “安民公主,首先,存章承认,你的确是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可是,我且问你一句话,你可考虑过有朝一日会退隐朝廷转身相夫教子?”瞧见她神情一滞,沈存章继续说道,“妇人之仁,红颜祸水,这些词都说明女人天生不适合从政。况古人有牝鸡司晨之说,也就是指责女人越俎代庖做了男人的份内之事。试想,两军对战,将军非孔武有力,而是弱不禁风,士气何振?传闻兰陵王男生女相,上阵之前还需佩戴狰狞面具以此来恐吓敌军,由此可见,只有男人在与敌军交战之时,才可以扬国威,定军心!眼下,若是洛国来使,亲迎他们的只是一个女官,他们又会做何感想?定然会以为我国无人。虽然,安民公主一腔热血,可是不知情者必定轻视之,或有狎昵之意,周国的国威何在?周国的形象何存?假使有朝一日,安民公主成亲生子,势必要遵守三从四德,那时候,又如何背离三从四德只听皇上一人调遣?最后一点,女人的身体虚弱,每月又有几日不便,又怎么能够全心投身于国事之中?国之栋梁,必定是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无谓风雨,可扬国威!像安民公主一样的女人,应该藏身于男人背后躲避风雨,而不应该出来抛头露面!”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周文帝不住地点头,好像说中了他的心思一般。至此,郦容与也终于明白,周文帝出此题的用意,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可是,郦容与目光坚定,重新噙起那一丝微笑,明眸秀丽,秋波荡漾,樱唇轻启:“不愧是周国第一公子!沈公子唇枪舌剑,思路分明,令容与佩服。沈公子认为,女人不能为官的理由有:一为敌军耻笑,不能扬我国威;二女人要遵守三从四德,相夫教子,是吗?”   沈存章微微颔首,“正是。”   “那么,晏子使楚的故事请问沈公子是否听过?晏子不是堂堂六尺男儿,出使楚国,一开始也被楚国的人耻笑,可是晏子却凭借他的聪明才智,使楚国蒙羞。兰陵王虽然男生女相,却英勇破阵,英雄事迹广为人传。如果他的国君因为兰陵王男生女相就不任用他,会有那么多次的捷报吗?如果晏子的国君没有任用晏子,央央楚国又怎么会被羞辱?所以,国君要敢于用人。容与只是尚书之女,为何皇上会册封我为安民公主,难道目的不是为了安民吗?我之所以能够一步一步走到殿试,不也是因为周国有一个圣明的国君吗?第二,三从四德这种东西,是为了家宅安宁而定的。如果容与能够为了国家安宁出一分力,那么,三从四德又算什么?至于相夫教子,我想我若是国之栋梁,以身作则,我膝下子女难道不会以我为榜样吗?这样,忠君忠国,代代无穷已!”   郦容与字正腔圆,抑扬顿挫,说到心头之处不禁面红耳赤,眉角含怒。一番话说完了犹自余音绕梁,她依然胸脯起伏不定。沈存章定定地看着她,她娇喘微微,腰背挺直,目光坦荡地与自己四目相对,眸光里的波涛汹涌慢慢地平静。良久,周文帝发出一声长叹,不禁拍了拍手,“安民公主,你若是一个男子,绝对不在存章之下。”可惜,你终究是一个女子!   郦容与美眸微微放大,不解地看向周文帝。只听周文帝挥了挥手,神态疲惫地说道:“够了,你们都下去。容朕再想一想。”   沈存章三人遂告退出了宫门,郦容与犹自不解,“延年,你说刚才皇上的意思是什么?”   李延年目光似有所思,“容儿,你方才一番博论入情入理,说得…”李延年淡淡瞥了一眼沈存章,接着道,“说得对手无言以对,自然是更胜一筹。可惜….”   沈存章冷冷一笑,“可惜就算你舌灿如莲,妙笔生花,也终究敌不过你是女子这个事实。皇上早已心中有数,你就算是状元,其作用却并不一定高于我。这千百年的男强女弱的观念早就深深扎根于心中,虽说你巾帼不让须眉,可是你自己却得有自知之明,这不过是一个客套话。”   所谓的巾帼不让须眉,不过是一句客套话!郦容与闻言霎时如被雷击,目光涣散,指节泛白。难道自己如此努力也不敌一个男强女弱吗?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翻江倒海,思绪犹如洪水猛兽,狂乱地叫嚣着.....   她的脸瞬间苍白,惊慌失措得好像一头刚出生的小犊。沈存章清冷的眸子里起初是无情的嘲讽,极尽挖苦之能事,可渐渐地心却一点一点地痛了起来,有如千万只蚂蚁一起撕咬拉扯。他握紧了拳头,阻止着自己的手会一不小心伸出来,去抚平她的不安。蓦地却还是冷袖一甩,转身离去,苍白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宫廷之中。李延年松了口气,伸出手去抓她微微颤抖的肩膀,郦容与却往前一步把头埋在了李延年的肩上。只感觉衣襟上一下子湿了一片,她的身体战战巍巍的抖得厉害。风要很静,或许才可以听到那眼泪顺着衣襟落地的声音。   李延年轻抚着她安静的睡颜,白皙的脸颊上隐隐还有一些泪痕,他伸出手指慢慢揩了去。黄昏萧瑟,郦容与扑在他怀里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李延年只发觉娇躯一软,便拦腰将她抱出了宫门。宫门外的马车上,车帘只是微微颤了一下。   翌日皇宫来旨,宣沈存章、郦容与、李延年三人觐见。状元郎人选昨日一出来,便惊动全城。汴京的十六七岁的女子挤在人群里,纷纷妄想目睹状元郎的风采。可惜昨日马车紧闭,连衣角都不曾看到一丁半点。今日,三人骑马进宫,无数少女芳心萌动,娇羞私语,偶尔与沈存章的眼神对上,惊得一阵花枝乱颤。比起那日中了会元,郦容与显然没有那样开怀。无精打采的,脸色苍白。李延年护在她左右,也无心得意。   终于到了乾和殿,百官俱在,威严肃立。三人翩然而入,霎那间千百双犀利的眼神都落在他们身上。周文帝高坐在龙椅之上,耀眼的金珠条条垂落额前,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加身,庄严肃穆,不比昨日举才殿私聊的和蔼可亲。郦容与第一次上乾和殿,不禁余光四顾,一眼就瞥到了目无表情的沈相,他那眯长算计的眼神仿佛也在打量着她。郦明渊就在左边,安慰的微笑一闪而过。这偌大的乾和殿只有她一个女人!郦容与忽然释然,她既然已经迈进了这个朝堂,又有什么不满的呢?总归是比前世强悍,还是知足为好。思及此,郦容与的嘴角不由得噙起了一丝淡笑。沈存章一瞬间失去了心滞的痛楚,轻松无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家平身。”周文帝贵手一抬,随即轻轻放在扶手上。李公公拂尘一挥,向前一步,展开手中的圣旨,念道:“今科状元沈存章、榜眼郦容与、探花李延年上前听封!”三人齐刷刷重又跪下,“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赐封今科状元沈存章为翰林学士,今科榜眼郦容与为主客司,今科榜眼李延年为翰林院使!钦此!”   “谢主隆恩!”三人一齐站起来,李延年一把扶住摇摇晃晃的郦容与。在周国,宰相是正一品,尚书令,掌管六部,也就是郦明渊,是一品。翰林学士是正三品,翰林院使是正四品,而郦容与的主客司,不过是一个四品,比她公主的品阶还低了一个等次。而且没有进入翰林院,意味着她不能像沈存章他们一样在皇帝身边参政议政。主客司,不过是礼部门下的一个闲职。国家眼下没有动乱,边界安宁,哪里需要去别国交涉。何况就算是交涉,只怕还轮不到她。难道只是因为她是女人吗?郦容与柔拳紧握,粉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她多想在朝堂上驳回周文帝的旨意,可是沈槐心嘴角的阴笑好像知道一切,就在等着她申诉不公的命运一般。郦容与生生压下一口怒气,在收到郦明渊的眼神之后。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沈槐心突然站了出来,“启禀皇上,微臣方才看安民公主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对皇上的旨意有所不满?”矛头一指,所有人都看向郦容与。   郦容与勉强笑了笑,站了出来,“沈相真是观察入微,容与方才的确是脸色不好,只因为殿试前日被贼人所吓着了风寒,至今还未痊愈。至于沈相所说的对旨意不满,那纯碎是欲加之罪。皇上圣明,一切旨意皆出深思熟虑,容与从来都不曾怀疑,不知沈相又如何有此一说?难道沈相竟然觉得皇上的旨意是不妥的吗?”   周文帝的眼神若有所思,看向了沈槐心。沈槐心心中一叹,这郦明渊的女儿倒是不可小觑,唇枪舌剑,比之耿直的郦明渊难对付了不止千倍百倍。自己才丢出去的炸弹竟然就这样被她不着痕迹地抛了回来,实在是厉害。眼睛一眯,笑道:“皇上圣明!微臣自然不会觉得不妥。只是素来听闻安民公主胸怀大志,不知道主客司一职是否会让公主觉得屈才?”   老狐狸,郦容与心中白了一眼,当下笑道:“屈才倒是不敢当。皇上将容儿放在这个位置自有皇上的用意,恕容儿愚钝,暂时还无法揣摩圣心。”言下之意,倒是指责沈槐心妄图揣摩圣心了。   周文帝也不是傻子,朝堂上素来尔虞我诈都见惯了,说实话,他也知道,主客司这个位置是委屈郦容与了。不过他的用意,并不是谁都懂。治国之策,在于攘外而安内。内,有沈、李二人,外,则靠她了。虽然品阶不高,可是一旦有来使挑衅,便不可小觑。郦容与是个人才,他很明白。见沈槐心还欲反驳,于是便打断了沈槐心的话,说道:“马学士,状元、探花不熟翰林事务,你要悉心教导!”   “是,皇上!微臣必定竭心尽力!”   “严尚书,安民公主是你礼部的一司,你也要耐心指导。安民公主素来聪明伶俐,你莫要苛刻了她!”   “是,皇上!”严鼎元余光瞥了一眼郦容与,这小祖宗又是公主,又是他长官的千金,他敢苛刻吗?再加上周文帝的这句话,礼部尚书的位置只怕以后都是她的。   “退朝!”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漫长的备考了~~~~   ☆、断桥两岸秋阴   李公公的声音一落,大殿之上的百官一呼百应,振聋发聩,余音回荡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文帝淡淡扫了一眼俯首恭敬的百官,黄袍一甩,珠链叮当,威严下了大殿。他一走,朝堂之上的百官互相指点,纷纷向沈槐心、郦明渊、李怀远三人道贺。郦容与三人也在一旁,接受百官赐教。郦容与强撑着笑脸,与百官应和。下朝之后又面色淡定与百官周旋,直到天黑担心的李延年送她和郦明渊上了马车。沈槐心看着他们的马车消失在暮色中,一丝狠戾闪过,迟早他会让他和他的女儿付出代价!沈存章凤眼斜挑,神情清冷,立在一侧。   “存章,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考上了状元,成为了’内相’。”沈槐心笑得阴测测,青筋泛起的手拍了拍沈存章的宽肩,“以后我们父子里应外合,就算郦明渊再小心谨慎,就算他女儿再口齿伶俐,也必要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沈存章注视着他爹的得意之色,半晌,方问:“爹,孩儿有一事不懂。郦明渊在华阳时不是更好对付吗?您为何要让他到汴京来?”   “在华阳那个小地方郦明渊是地头蛇,爹奈何不了他。但在汴京,风起云涌,爹的耳目众多,要对付他就容易多了。”   “可是郦明渊也不是糊涂之辈…..”   “越是这样,越有意思不是吗?”   夜深人静,郦容与立在窗前,更深露重,月光打在身上好像为她披上了一层寒霜。丫头们都去睡了,院子里虫声寂寂,偶尔蛙鸣。初夏的星辰如此璀璨,初夏的梦却如此短暂。无声叹了一口气,柳眉轻蹙,美眸里盛满了无可奈何。主客司,只能用聊胜于无来安慰自己了。还有两年,沈存章是状元的身份无法更改,那郦府的命运,她的前途,是否又无法更改呢?不会的。命运既然已经对她仁慈地开了另一扇窗子,又怎么会立时关上呢?   礼部的门口徘徊着一个身穿官服的明眸姑娘,那紫红色的官服原本是严肃呆板的,却被她硬生生穿出了一股活泼生动。她青丝都挽,玉冠高束,更衬得脸庞白皙明艳,气质英华出众。青云靴踢着墙角的石子,也不知道是在等谁。远处,一行官员说说笑笑走近。郦容与蓦然抬头,朝人群里的李延年挥了挥手。沈存章就走在另一边,他比李延年更早看到了她,但她眼里却只有他。只有那么一瞬,她生动的目光偶尔一瞥,便撒下一片不期而至的清冷如他,始终也忍不住心旌摇曳。沈存章,你竟然被一个你恨的女人如此牵着心走…..   其实,郦容与一直都没有很热情地对李延年,好像永远是在有沈存章在场的时候,也不知为何,她会与李延年显得格外亲昵,余光看见那玉树临风的身影悄然远去,热情洋溢的脸顿时淡了几分,连挽着李延年胳臂的手都放了下来,绞着衣襟。   “容儿,什么事?”李延年爱怜地问。   “没什么事….我想着你去翰林院要经过礼部,因此在这里候着…..”   “你就是想见我一面?”李延年嘴唇勾起一丝玩味。   “谁说的….”郦容与眉梢飞扬,娇颜靠近李延年耳畔,那呵气如兰惊得李延年差点后退一步,“延年,你要记得把翰林院里有趣的事情告诉我,我们一同回去。”   终于她迈入了礼部大门,李延年将心一放,差点就忍不住抱她了。这宫廷耳目众多,以后自己还得千万分小心,不可牵累了她。   在周国,礼部,又分主仪司、主祠司、主膳司、主客司四司,主客司最末。四司同在大厅坐职,便于讨论相关事宜,且偏房设有歇息之处。而严鼎元则在主舍中。郦容与看了一眼摆放在大厅里最角落的一张书案,据说上一个主客司是被折磨得离职的。   主膳司杨之山从书册里抬起头来,恰好与她四目相对,待看到她身上的官服,不禁冷笑。   “你就是新来的主客司?”   郦容与勉强一笑,原来这大厅还有人,不卑不亢地回道:“是。”   “第一天上任,架子倒是不小,居然比我们都要晚来。”主祠司王沛之和主仪司王敬之从偏门一起掀帘而进,毫不遮掩的眼神从头到脚打量着郦容与。   王沛之阴阴一笑,“想不到新的主客司竟是个女的。严尚书是怎么了,连女人都弄了进来,难道周国无人了吗?”   郦容与和颜一僵,她终于明白为何周文帝要在朝堂之上叮嘱严鼎元了,只不过区区三只,她都不可以对付,那又有什么资格去对付沈槐心?随即笑容绽放,“所谓的礼部原来是这样个’礼’法,我今天倒是见识了!”这礼部的四司,原本就是个后勤打杂的,不在皇帝面前走动,因此郦容与的身份也自然不知,还道是哪个女进士,绝不知她却是今科榜眼,还是名满汴京的安民公主。   杨之山见她被数落还笑得出来,来头必定不小,因此抿口不言。张沛之却上前一步,“哦,被你一提醒倒是记得了。主客司,你第一天来,大概不知道我们的规矩,在礼部,主客司是个闲职,所以礼部的杂务一并由主客司包了。昨夜雨疏风骤,落红一地,你便去扫扫。”   “哦?我倒不知道这主客司是个闲职这话却是谁说的?皇上圣明,设置了主客司一职,自然有他的用意,你却妄自议论这主客司是个闲职,这是对皇上大大的不敬!”郦容与面不红心不跳说罢,犹自笑眯眯地注视着这俩兄弟。   “你….”张沛之在礼部横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针锋相对的人,还是个女人!一时气极,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张敬之拍了拍他的肩,“主客司,请问是何方人氏?师承何处?”   “华阳人氏,师承严…..”   “一个乡里来的悍妇…..”   “放肆!”严鼎元站在大厅门口,浑身发抖,食指指着张沛之,步履匆匆走到张沛之面前,挥手便是一巴掌。   连张敬之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的姨丈居然动手打人!“姨丈,你为何打沛之?”语气里隐藏着一股愤怒。   严鼎元手心发麻,转身行了一礼,“臣拜见安民公主,请安民公主看在老臣的份上,饶了这两个孽畜罢!”还是来晚了一步,严鼎元心中懊恼。如果路上没有遇见安洛公主,或许这一幕不会发生。张敬之兄弟还有杨之山都唬了一跳,深谙礼节的他们连忙卑躬屈膝行了一礼。   “公主恕罪!”张沛之色如黄土,战战兢兢地头都不敢抬。   郦容与轻轻一笑,连忙扶起严鼎元,“严尚书,快请起,地上寒凉,容易得风湿。”   “谢公主关心。”严鼎元眼睛一转,“公主,那他们呢?”   “他们啊,本是同僚,自然也是平起平坐。”   这平起平坐四字说得重了些,张沛之忙道不敢。   “严尚书,还请为我引见。”   “你们听好了,这是安民公主,今科榜眼,尚书令的千金!”严鼎元每说一句,张沛之就抖一次,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头衔,他死定了。只是这么大的头衔,怎么屈居于一个主客司呢?杨之山也有此疑惑,这女人,不简单。   “他们呢?”   “回公主,主仪司张敬之、主祠司张沛之、主膳司杨之山。”严鼎元一一指着,郦容与一一记下。   “对了,严尚书,往后不要称我公主,在礼部,我只是主客司。还有,为官切忌厚此薄彼,要一视同仁,否则只会害了自己。”   “是,公主说的是,不,主客司说的是…..”严鼎元抬头递了个眼色,那张氏兄弟连忙将郦容与的书案搬到了阳光充足的“宝地”。郦容与也任他们作为,微微一笑,“严尚书,这主客司平日要做些什么事?”   严鼎元思索片刻,这安民公主不好对付,说没事吧,又不好,还是得分派给她一些事务,又不能分派的太过分了,还有若是这安民公主做得不好,摊下什么事来皇帝也只会怪他。一时之间,左右为难.....   “安...主客司,主职是接待别国使臣的,平日里便研究一下邦交之事。公主….不,主客司,您若是有心,其他三司的事务也可以插手…..”   郦容与连忙拒绝,“不,不了,主客司岂能越俎代庖?三司都管得好好的,主客司就不忙上加忙了。我们,各司其职。严尚书,你事务繁忙,先去忙吧!”   严鼎元一步三回头,祈求这四司别在礼部折腾出什么乱子来,不然他这头上的乌纱帽决计是不保了!   郦容与走回书案,明亮的阳光打在她白皙的侧颜上竟是说不出的动人,尤其是她还抬了抬眸,笑意满满,“怎么,三司没有事务要忙?”   三人忙散,在自己的书案旁坐下,手里虽然翻着册子,却不时地将余光瞟向郦容与。郦容与起身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列国志》翻了起来,不到一个时辰,三五个小官吏闹哄哄地径直冲到张沛之跟前,手中的膳食册一摔,叫嚷道:“主膳司,你怎么回事?我们安洛公主要的菜肴全都不对!赶紧叫御膳房重做!”   王沛之拿起膳食册瞟了一眼,摔了回去,“胡说!这册上的菜肴我今早就全都检查过,无一有误!如果像你们这样自己出了错又来重做,那偌大一个御膳房就只为你们安洛宫效劳算了!”   “主膳司好大的口气!”安洛公主、和善郡主领着一群宫女娉娉褭褭走了进来,大厅里霎时温香散漫。朱言玉就站在安洛公主身旁,眸光没有看向张沛之,却与郦容与四目相对,眼刀齐发。   张沛之心道不好,与张敬之、杨之山连忙叩首拜见,郦容与也不由得放下了书册,行了一礼,轻轻道了句:“安洛公主。”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安民公主,竟然分派到这礼部来了,不知道又是哪一司?”安洛公主美眸闪过一丝狠戾。这女人三番两次整她不死,还真是挑起了她的兴趣。   郦容与微微一笑,抿嘴不言,上前一步,扬起手来竟狠狠挥了朱言玉一巴掌,朱言玉被打得一个踉跄,神思都没有反应过来,捂住高肿的小脸恨恨地看着郦容与。   “郦容与,放肆!”安洛公主喝道,刚才那一股风就刮在她的耳畔,差一点以为她要打的是她!   “安洛公主,您莫不是搞错了,应该是和善郡主放肆才是。学了这么久的宫礼,难道不知道郡主见到公主,要向公主行礼吗?”郦容与目光扫过朱言玉眼里的阴骘,心道,这朱言玉害她被困荒野,这笔账还没有跟她算,她倒是送上门来了!这一巴掌,不过是给她一个教训。   安洛公主还欲言,朱言玉咬着嘴唇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向郦容与行了一礼,“和善郡主见过安民公主!”抬眸一笑,“和善不知,安民公主在礼部,是用的哪个身份?”   郦容与呵呵一笑,“郡主,你管的太宽了,难不成我用哪个身份还需要向你禀报吗?”   “你......”朱言玉美眸怒火滔滔,却转瞬即逝,寒光射向张沛之,冷冷笑道:“差点忘了,公主,我们此行来的目的。”   安洛公主瞪了一眼郦容与,满满不屑,“飞上了枝头,也不过是个麻雀,能改变什么?”   郦容与闻言怒气陡生,却笑生双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俗话说五脏即五德,还好我不缺。”言下之意竟是拐着弯说安洛公主缺德,安洛公主还欲争辩,朱言玉即使拉住,“公主,我们还得赶回去用午膳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安洛公主冷冷哼了一声,将一腔怒火发在张沛之身上,狠狠喝道:“把张沛之给我抓起来!打!”   “公主!老臣拜见公主!”严鼎元慌慌张张冲了进来,其实四司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早就知道,只不过在等一个时机。不过怎么看都是一条死路,只是他要再不出来那侄子就要被打死。   “哦,是严尚书啊?来人,将严鼎元也给抓起来!”   “公主恕罪!”严鼎元砰地跪下,“公主恕罪!不知为何要将老臣抓起来?这么多年来,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着竟一把鼻涕一把泪,老脸拧成一团。   安洛公主冷哼一声,“严尚书,你管教无方,任由属下作为,本公主怎么不能把你抓起来?还有,本公主都到了礼部这么久,你都缩在屋子里,实在是对不起礼部这个头衔!来人!给我打!”   严尚书可怜一把老骨头,虽然被张沛之挡了半个身子,可还是被安洛公主带来的侍卫狠狠挥了几棒,眼看就要不省人事,张沛之一把抓住棍棒,嚷道:“公主,这膳食是我清清楚楚检查过了的,绝无一丁点错误,公主要打打我,何苦为难我姨丈!”   “好骨气!你们几个今天要是被主膳司制住了,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吧!”那侍卫相互看了一眼,使力抢过,又狠狠打了下去。   朱言玉始终注意着郦容与的表情变化,只要她一帮他们,她就可以.....可是那个贱人却一直若无其事般,难道她竟一点没有恻隐之心吗?朱言玉不禁冷笑道:“安民公主向来仁厚,怎么今天见了这血淋淋的一幕却无动于衷呢?”   “郡主,你也说了,这是血淋淋的一幕,那你为何又不劝劝安洛公主呢?这为虎作伥的,可是你!”   ☆、明日风回更好   郦容与巧笑嫣然,更让朱言玉觉得心头一气,“安洛公主,原来您在安民公主心里,不过是一只老虎。”   “郦容与,你别放肆….”   “公主,有人狐假虎威,您不要当了别人的枪子儿。”   “你.....”朱言玉连忙扶住神情动摇的安洛公主,低声道,“公主,您别忘了,她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言玉只是在帮您罢了!”   安洛公主如何不知郦容与挑拨,只不过自始至终感觉自己的确有些被朱言玉牵着鼻子走,面子上过不去,当下甩开朱言玉,怒笑道:“张沛之,今天若是安民公主请我饶了你们,你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我要你们血洗礼部!”   张沛之连忙抱住郦容与的裙裾,哭喊道:“主客司,哦,不,安民公主,您帮帮我,我可以被打,但是我姨丈年纪大了,经不住几下打啊!”   张敬之也将企盼的目光投向郦容与,毕竟安洛公主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杨之山见郦容与不说话,眉目若有所思。   半晌,郦容与没有反应,安洛公主怒道:“继续打!打死为止!”   严尚书叫得分外惨淡,郦容与依旧无动于衷,忽然大厅门口一声断喝:“金儿,你在做什么!”   “微臣参见皇上!”严鼎元气息奄奄,还强撑着行礼。   众人齐齐转身,周文帝一脸愤怒,在众太监拥护下疾步走了进来,一见气息奄奄的严鼎元,气不打一处来,挥手便是一巴掌,“啪”响亮的一记耳光将安洛公主打得往旁边一滚,玉胜落地,青丝散乱,粉颊已经高高肿起。安洛公主粉泪盈盈,抬眸看向了周文帝,却瞥到了站在周文帝身后面无表情的沈存章。连忙把头偏向一侧,她此刻狼狈的样子决计不能被他看到。余光偏向郦容与,心头又暗暗记下了一笔,郦容与与她毒辣的目光对上,知道她记恨自己,便站出来问道:“皇上,您今日怎么来礼部了?”郦容与其实一直都没有站出来的原因是,她早就从窗子看见严鼎元差人出去请救兵了,只是没想到这救兵却是皇上。连严鼎元自己也没有想到,其实他去请的是郦明渊,怎么皇上来了,料想是郦明渊之故。当是时,周文帝正与几位众臣讨论国事,有人来请郦明渊,周文帝便问了句,郦明渊知道安洛公主与他女儿有恩怨,只怕去礼部也是冲她去的,因此“委婉”地说了一通,因此才有了现在的龙颜大怒。   “朕要不来,不知道礼部今天会不会被这个孽畜给拆了!”   张沛之连忙跪倒,“皇上明鉴!公主怪责臣没有照她的膳食册去做,可是今天早上明明都检查了,御膳房一干人等都可以作证!”   安洛公主顾不得失礼,冲周文帝哭道:“父皇,金儿没有污蔑他!要不您去御膳房传一个人来问话就是!”   “公主既然打定了主意污蔑微臣,自然连御膳房都一并收买了!”这张沛之倒是敢说,郦容与仔细打量他,还真是小瞧了他的勇气。“不过,御膳房经常在宫外采购,只要召宫外之人一问便知!”   “张沛之,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我污蔑你!父皇,请您为金儿做主!从小到大,父皇还从来没有打过我,今日却为了一个主膳司.....”   周文帝闪过一丝不耐,“金儿,你的菜肴是少了几道呢,还是有毒呢?”   “回父皇,是金儿点的菜与御膳房送过来的不一样。金儿要的是苏杭小吃席,送到安洛宫的却是一色面食…..”   周文帝冷冷一哼,“你话都没问清楚,怎么就都动手打人?这不过是送菜的太监弄错了,怎么怪到御膳房?何况,又关严尚书多少事,你看你将他打成什么样?来人,把这几个不长眼的侍卫给朕拖出去斩了!”   “皇上饶命,公主救命…..”   “还有,金儿,后宫不得干政!这句话你忘了吗?”周文帝严肃说道,“严尚书是国之重臣,怎可你说打便打?”安洛公主没来由地一抖,“传令,安洛公主殴打众臣,举止不端,罚禁足三月!抄写《金刚经》!和善郡主言辞傲慢,对安民公主不敬,罚抄《金刚经》五百篇!”   “是,皇上。”朱言玉微微一礼,咬牙切齿全在低头之下。   “皇上,老臣年事已高,又何况这顿棍棒,祭天大典在即,实在是力不从心,生恐唐突了大典,不如让安民公主暂代尚书一职!”   周文帝思索片刻,便道:“传御医为严尚书诊治,礼部尚书一职,暂由主客司代理!”   郦容与目光掠过一丝疑惑,连忙行礼,“谢皇上!”   安洛公主恨恨看了郦容与一眼,本来过来只是想整整她,结果竟让她成了礼部尚书代理,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一趟实在是得不偿失!朱言玉走在最后,转头时美眸里的寒光射向郦容与,好像在说:“咱们走着瞧!”   四司厅一下子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了郦容与、杨之山俩人,张敬之去照顾严鼎元、张沛之乐。杨之山目光一闪,似笑非笑,“主客司,这一石二鸟之计,实在是高明!”   “是吗?这或许应该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吧?”   “你敢说你没有动一丝手脚?”   “说了你也不信,我就是什么都没有做而已。”郦容与耸了耸肩,美眸灵动,“主祠司,祭天大典在即,你的事情做完了吗?”   杨之山为那顾盼神采一震,默然无言地回到了书案,低头伏案挥笔,却不知内心波涛汹涌,如决堤洪水。   郦容与坐在书案上,颔首沉思,这严鼎元真是个老狐狸,祭天大典何等重要,他居然要自己代理。自己还不过十五上下,又怎知这其间繁琐?敢情他是在报自己袖手旁观一仇呢,还把这安洛公主的恨全都引到了自己身上,真是个老狐狸,自己实在是小瞧他了!   第二日,张敬之走进四司厅,冷冷地瞧了郦容与一眼,便坐在一旁。郦容与听到动静,便抬头问道:“主仪司,这次祭天大典所需的祭器都准备好了没有?”   “不知是要准备哪些祭器?”张敬之反问。   郦容与闻言放下手中事务,站起身来,走到张敬之跟前,张敬子瞬间觉得一股强大的气压迎面扑来,这女人真是可怕!郦容与素手在书案上一拍,杨之山也不由得抬起了头。   “主仪司,你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多久?”   张敬之对上那双愤怒美艳的眸子不由得有些胆怯,“三年….”   “三年?”郦容与顿时拔高声音,“三年你都不知道祭天要准备什么祭器?你别跟我说,这三年都是别人在做的!”   她的言语犀利有力,张敬之一时无法反驳。谁知郦容与却阴测测地一笑,樱唇轻启,“当然,我素来听闻主仪司尽职尽责,祭天之事,绝不会假手于人!大概是严尚书受伤,让你一时恍惚,想不起来了也有可能,是吗?”   她的俏脸近在咫尺,睫毛根根清晰可见,大概再愤怒一下,就会凑到自己脸上来,张敬之心乱如麻,吞吞吐吐道:“的确….”   惑人馨香随即消失,郦容与挺立着蛮腰,双靥如花,“那就好了,今晚放衙之前,请主仪司将祭天所有祭器礼器吩咐库房全都准备好,若有什么差池,便是主仪司之过。”   言辞温柔,却暗伏刀剑,杨之山不禁为这个安民公主的强悍暗暗鼓掌,眼见她美眸瞟过来,连忙低头俯首,刷刷几笔,然后抱着书册,匆匆去看祭天台准备得如何。   祭天大典一日□□近,就是明天了,张沛之才拖着一脸病容走进四司厅。是时,郦容与正与张敬之、杨之山以及一厅的郎官讨论得热火朝天。张敬之看见他,连忙上前扶住,“沛之,你这个样子在家休养就是,怎么来了?”   张沛之冷冷掠过郦容与一眼,挣开张敬之的搀扶,“大哥,这伤拜何人所赐,你难道忘了吗?”   郦容与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再次确认一下祭典的事宜流程,午膳过后,我便去查看。都下去吧!”众人散后,郦容与走到张沛之跟前,“主膳司,我对你所受的伤深表同情,但是请别乱咬人。”   “只要你说一句话,事情都不会发展成这样!”   郦容与冷哼一声,双手交叉于胸前,“你别是记性不好,公主当时所说的话里有一个可能。她不过是想来折辱礼部,你觉得我有必要和她硬碰硬吗?还有,你姨丈早就去搬了救兵,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姨丈搬的救兵是我爹!说到底,你还得感谢我才是!”她自然掠过自己明哲保身不提。   张沛之气得浑身发抖,这几日他天天听张敬之说起郦容与,还以为他被收买了,所以过来杀杀她的威风。没想到却被她一言杀得哑口无言,只是愤愤地看着。   “我也不知道为何公主与礼部作对,所以,你要恨的应该是安洛公主。还有,如果你是来捣乱的,请你想一想,你哥还在礼部。只不过,如果你是来帮忙的,御膳房那倒是有几个册子要你印章。”郦容与没有跟他多说,低头又与杨之山就祭天一事商讨起来。时而柳眉轻蹙,时而喜上眉梢,张沛之冷冷一哼,撑着拐坐回书案。张敬之抱着一摞册子,放在他面前,“沛之,这些是我还来不及帮你处理的。”   “我还没好呢!”   “那你来干嘛?”张敬之随即呵呵一笑,“来了就快点做,否则今天我们别想放衙了!”   朱言玉揉了揉酸痛的手臂,终于写完了,五百篇,她没日没夜地赶完了。明天就是祭天大典,如果出了什么问题,郦容与再逃不脱了!她薄唇勾起一丝笑容,窗外梨花烂漫,想起白衣胜雪的沈存章,那独特的气息仿佛还在耳际,她掏出袖里的香囊使劲闻了闻,不禁心头一荡,双靥酡红。存章,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夜凉如水,祭天神坛上焚香袅袅,青烟寂寂。郦容与再三检查了一番,叮嘱守坛侍卫,便与杨之山三人一同离去。   清幽的小路,一盏孤灯缓缓地移动着,好像朝着天坛的方向。忽然只听一声嘤咛,灯光一闪,便灭了,凉风里一片漆黑。黑袍之下的朱言玉花容失色,突然被拉到一边,一个男子捂住了她的嘴唇。熟悉的气味扑鼻,黑夜里,她一把移开那只手,低声道:“存章,是你,对吗?”   “你怎么在这里?”   是他!朱言玉心中欣喜,想到自己此刻被他抱在怀里,又假装害怕似的搂住他结实的腰。   “我…我是来帮你的。明日祭天大典若是出了什么差池,那可不怪到郦容与那小贱人头上了吗?”   “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在香炉里动些手脚。对了,存章,你又如何在这里?”   “我顺道过来看看。”   “是了,存章,我引开那些侍卫,你把这东西埋在香炉里,到时候焚香之时……”   “你如何想出来的?”沈存章接住朱言玉手帕包着的东西,一下子便明白了。   “为了你,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夜太黑,瞧不清楚沈存章淡漠的神态,他怀里的这个女人有多恐怖,可能也只有他知道。祭天惊驾,可是死罪一条,龙颜一怒,甚至可能株连九族.......   ☆、窗外流莺声乱   那个女人这次是不是还可以逃过一劫…..立在夜色中的沈存章星眸如海,目送着朱言玉回到和善宫。   翌日一早,皇宫里就忙碌起来。郦容与和杨之山等人在天坛上仔细察看,一众宫人已经在准备最后的事宜。那边的宫墙之外,周文帝携皇室中人、众臣款款而来。   “尚书代理,万事具备,皇上那边也已经出发了,不到小半个时辰便会驾临,我们也下去吧。”杨之山端着一摞册子,神情仿佛舒了口气,这几日的劳累终于到今天可以停止了。   郦容与站在祭坛上的香炉前左右徘徊,柳眉轻蹙,若语还休。   “怎么了?尚书代理?”杨之山也不禁打量着香炉,“这个香炉有问题吗?这是主仪司昨日从官窑拿来的,我亲自摆….”   “主祠司,你有没有觉得这香炉里的檀香有些奇怪?”   杨之山鼻子使劲嗅了嗅,“这檀香,好像有些陈....”   “咦,这是什么?”张沛之已然大好了,行动也并没有不便,他捡起地上的一个香囊,“这是什么?好精致的绣工,尚书代理,难道是你掉的?”   郦容与一转头,拿过他手里的香囊,紧紧注视着绣工,似乎有些熟悉。“这不是我的….”   “那就怪了,难道是哪个宫女的?”   郦容与凑近闻了一闻,这香味,竟然与沈存章的体味一致!绝对不是他的,难道是朱言玉?郦容与蓦地转头,那香炉绝对有问题!   “把这个香炉撤了!”   “什么!”杨之山与张敬之同时惊道,张敬之好半天才说,“尚书代理,这九耳蟠龙香炉可是官窑里锻造了月余,匠人惊心打造的!整个周国独一无二!这一时半会,去哪里找一个可以和它相提并论的!”   杨之山也皱着眉头,这段时间,他深知郦容与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绝不会没有道理这样做…..   “尚书代理,这个香炉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它有问题?”张沛之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香炉。   “来人!”郦容与喊道,“把香灰都倒出来!”   四个宫人连忙上前,抬起香炉,一时间烟灰飞扬,扑了满脸。郦容与轻轻咳了咳,捂住嘴鼻,杨之山眼尖手快,一下子冲到了灰里捡起那个掉出来的物件。   “这是什么?”   “爆竹!”张敬之也瞠目结舌了,这个香炉里居然有爆竹!爆竹虽然是小,可是在祭天这神圣的一幕中,却足以惊吓到皇帝甚至整个皇室中人。别说郦容与的小命不保,只怕整个礼部都难辞其咎!   杨之山看着好像有些微微发抖的郦容与,到底是谁和她有仇.....   郦容与深呼吸了一口,语气沉重,“把香炉里里外外再仔细检查一遍,还有其他地方。”   “来不及了,尚书代理,皇上已经快到天坛了!”   “快把这里收拾干净!”张敬之喊道。   郦容与粉拳紧紧攥着那个香囊,朱言玉,沈存章,你们想要我死,偏偏我就要活得好好的给你们看!   群臣先入,张敬之指挥着仪仗。又过了两刻钟,周文帝领着众皇族缓缓进入。皇族之人站定之后,礼乐响起,周文帝与周后庄严肃穆,拾级而上。   朱言玉微微抬眸仰视着周文帝与周后接过三炷香,拜了三拜,就要插入香炉,薄唇勾起一丝笑意。她移开视线看向郦容与,正巧与她冷冷的目光对上,心中一惊,却仿佛胜券在握一般朝她得意地笑了笑。郦容与嘴角不经意间挂起一丝讥诮,却全被沈存章看在眼里。他心中一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不过让朱言玉背了个黑锅而已,她还是太嫩了!虽然他曾经为这个冷漠的女人动摇过无数次,可最终明白,只要郦容与她成为了自己的阶下之囚,又不是两全其美吗?   到了既定的时间,爆竹没有响起。朱言玉笑容一僵,寒光射向郦容与,难道她竟然知道了?郦容与回眸一瞥,满眼的冰冷。   祭祀的牛羊搬了上来,周文帝捧起食盘将牲口一一放在准备好了柴禾上,周后递给他火把,周文帝庄重地将柴禾点燃,一瞬间浓烟滚滚,火势滔天。君臣纷纷露出喜色。   突然,火光一闪,啪地响声震耳欲聋,火星四射,灼热的星子直直飞向周文帝。郦容与花容失色,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顺手便脱下外衫将那肆无忌惮的火星挡了下来,随即拉住惊慌失措的周文帝和周后冲下台阶,远离了火势。   “皇上恕罪!”礼部齐刷刷跪倒一片。   周文帝坐在龙椅上,气得不轻,“安民公主,你说,为什么祭祀的柴禾之中会有大量爆竹?”   郦容与特意离得最近,便是为了以防万一,果然还是棋差一招。   “回皇上,微臣昨夜与主仪司、主祠司、主膳司多次查看,确定无误方才离开,众宫人可以作证!”   “那为什么柴禾之中会有爆竹?祭天惊驾,你可知,这是死罪?”周文帝语气沉重,深邃的目光注视着郦容与。   “皇上明察!爆竹这种东西本身就不应该出现在柴禾之中,我们礼部更不可能接触到爆竹这一类东西,更不可能在祭天大典惊驾!这爆竹又恰好不会伤及性命,绝不是冲着皇上而来。臣认为,这是有人,并且是记恨礼部之人在陷害礼部!请皇上明察!”   “请皇上明察!”顿时一呼百应。   “沈相,这事你怎么认为?”   “回皇上,臣认为…..”说着沈槐心瞥了一眼郦容与,“臣认为,安民公主是无辜的,她初来乍到,又是皇上的干女儿,不至于会谋害皇上。正如安民公主所说,爆竹这类东西本不至害人性命。”   “你的意思的是,礼部是无辜的?”周文帝神情有些沉重,连郦容与都觉得惊讶,这个老狐狸居然会为她说话。   “只不过,安民公主确有渎职之嫌。”沈槐心接着说道,“爆竹这类东西的确是随处可见,或有不小心便混入柴禾之中也是有可能的。若是公主明察秋毫,也不至于惊驾。只是公主初来乍到,她或许没有察觉到。但礼部的人已经是轻车熟路的,为何也会出差错?微臣以为,礼部应当重罚!”   老狐狸,绕了个弯,竟然说爆竹是礼部不小心放进去的!还拐了个弯说她办事不行,难以担当重任!果然是老奸巨猾!   周文帝闻言点了点头,“沈相所言不假….”   “皇上!”   “安民公主,你还有什么话说?这个惊驾之事是礼部其他人办事不力,你虽是尚书代理,但毕竟经验不足,他们应该提点你。何况你又及时救驾,所以功过相抵。而其他人,全部廷杖三十!革职查办!”   “皇上,请听臣一言!”   “好,你说。”周文帝语气里显出几丝不耐和疲倦,郦明渊使劲打眼色,她却熟视无睹。   “皇上!请看此物!”郦容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这是今早祭天之前臣和三司在天坛所拾。”   “呈上来。”   周文帝左右把玩着香囊,“做工还挺细致。”   “皇上,这香囊的材质和绣工,绝不会是出自礼部宫女之手。这香囊定是祭天前夜贼人不小心遗弃….”   “安民公主,你的意思是爆竹是有人陷害?”   “皇上圣明,以往祭天大典,礼部从未出过什么漏子,可见,礼部绝非办事不力,而是有人故意陷害。”   “那你可知道这香囊是出自何人之手?”   “回皇上。”郦容与的眸光不经意掠过沈存章的脸,沈存章的脸顿时一沉,“这香囊,臣曾在和善宫的和善郡主身上见过。”   “来人,传和善郡主。”   当是时,朱言玉正和安洛公主一起茗茶,听得传召,花容一惊。安洛公主是个好事的人,知道与郦容与有关,忙与她一起觐见。   “参见皇上。”   “和善郡主,这香囊可是你的?”   朱言玉暗暗一摸腰间,糟了,定是那晚丢的,顿时心惊肉跳,求助的眼神不经意瞥过沈存章,全都落在郦容与眼里。   “回皇上,和善是有一个这样的香囊,但是早就丢了…不知道是谁人所拾?”朱言玉美眸楚楚动人,言语柔丽,伪装得我见犹怜。   “安民公主,看样子,这事情,与和善郡主并无干系。”   “回皇上,与和善郡主可能没什么关系。但是,这香囊却与沈相之子,如今的翰林学士,有莫大的干系。”   “安民公主,你说什么?”朱言玉眸子里都要喷出火来。   “什么意思?”   众人疑惑的目光瞥向了一边默默无闻的沈存章,他却只是微微一笑,好像在证明自己的坦荡。   “安民公主,这香囊,我从未见过,不知道与我有什么干系?”   郦容与笑生双靥,梨涡轻浅,“在说祭天大典之前,我倒是要说一说我前些日子看见的一幕。有日放衙,我在回郦府的街上,看到柳树底下,护城河边,一对佳人相互依偎,那姑娘就将自己的香囊赠予了那位翩翩公子。我正要放下帘子,那公子却刚好转身,赫然正是沈公子!”   “郦容与,你是说,他们…他们两个私相授受?”安洛公主首先不淡定了,手指颤巍巍指着朱言玉。   “金儿,别忘了,你刚禁足出来。”   “安民公主,一切不过是你胡诌的,我什么时候和沈公子在护城河边见面了?那分明是你诬陷!皇上,和善真不知道安民公主为何要栽赃给我,我只不过前日随安洛公主去了一趟礼部而已。”言下之意,却是郦容与公报私仇了。   周文帝叹了口气,“安民公主,你何出此言?”   “回皇上,这香囊之上,还有沈公子贴身配香的味道…..”   “父皇,让我闻闻!”安洛公主顾不得如许放肆,直接冲上去闻了闻香囊,蓦然呆立,香囊掉落在地。   “安洛公主,你平日与翰林学士走得近,这香味,想必你是知道的了?”   “朱言玉,你这个小贱人,你居然背着我与存章私相授受!”安洛公主就要冲上去,被周文帝派人把大吵大闹的她拖了出去。   “皇上,这香囊上的气味还很浓烈,绝不是丢了几日的光景,看样子,翰林学士是不是昨夜去过天坛,因此丢了这香囊呢?”   她巧笑嫣然,妙语连珠,转瞬之间竟将罪责推到了自己头上,朱言玉这个蠢货,怎么她的香囊会有自己的气味?   朱言玉心思也百转千回,她也不能说自己为了沈存章炼了香,也不能解释为何香味如此浓郁。这郦容与真狠,竟然把罪名栽到了他的头上,她该怎么办…..   沈存章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不迫地站了出来,沈槐心显然也是惊愕非常,他这个优秀的独子做事竟然还会留痕迹不成?这不像是他的所为....   “敢问,安民公主又是如何得知这香囊上的气味是独独属于我的呢?”   混蛋,你就靠你身上那股独特的花中四君子的气息俘获了前世的自己以及每一个芳心萌动的少女,我还不知道?一出口就看出了破绽,还真是不简单!可是自己绝对不能这样回他...   “所以,翰林学士是承认了这香囊是你的?”巧妙地绕开,四目相对,有欣赏,有咬牙切齿。   “不是!”朱言玉忽然喊道,“皇上恕罪,这香囊是我的!”   “和善郡主,我知道这香囊是你的,可是怎么会有翰林学士的味道呢?”郦容与笑道,终于忍不住了,她对他,竟然舍得自己。   “皇上明鉴,这香是我自己调出来的,现在和善宫还有….安民公主,你不要因为一个小小的香囊就把祭天惊驾的罪名随便安到别人身上!”   “和善郡主,既然你说这香是你碰巧调出来的,又恰恰和翰林学士的体味一致。而你之前说早就丢了,香囊里的气息却如此浓郁,看来,你必然昨晚去过天坛了?”   “难道宫里竟只有我一人有此香吗?”朱言玉反唇相讥。   “这香气,如此独特,皇上只需派人一查便知。如果是和善郡主的,那么和善郡主去天坛做什么?这爆竹是不是与你有关?你是不是因为前日皇上在礼部责罚了你而对礼部怀恨在心?”   “你….”朱言玉此刻恨不得上前撕了郦容与那一张嘴。   “和善郡主,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是不是你做的?”周文帝沉着脸问。   “皇上,和善冤枉!肯定是安民公主拿了和善的香囊,然后嫁祸于我!我是冤枉的!皇上明察!”   郦容与冷笑两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这几日忙于祭天之事,几乎都没有和三司分开过,如何去拿你的香囊?”   “你....”   “够了!”周文帝一声怒吼,“祭天大典,一年一度,是何其神圣!你看看你们!”   “皇上息怒!”   ☆、待与折来细问   “祭天惊驾,礼部难辞其咎!念在其中或有缘由,安民公主功过相抵,三司各廷杖三十!和善郡主削去郡主一职,贬为宫女!”周文帝龙袍一甩,拂袖离去。朱言玉昏倒在朝堂之上。   “居然从堂堂郡主贬成了一个宫女,皇上这次罚得可真重,郦尚书,你说,是也不是?”   郦明渊呵呵一笑,不作回答。沈槐心便将目光移到郦容与身上,“郦尚书,令千金不过三言两语,便将一场浩劫化为廷杖,还真是厉害。”   “沈相过奖。”郦容与敷衍一笑,给他爹打了个眼色,便随着李延年出去了。   一瞬间,只剩下了沈存章、朱言玉,还有周文帝摔在地上的那个香囊。朱言玉浑身无力,勉强爬到香囊面前,一把攥在手里。   “都是这个香囊害了你,你还拿着做什么?”   “沈公子,现在,我是一个奴婢了,你还会觉得我有用吗?”朱言玉美眸含泪,绝望地等着他冷漠的判决。   “棋子,不管在哪里都是棋子。就算是宫女,我相信,你也比其他的宫女强。”   朱言玉的手着了魔障一般想要去拉他的手,沈存章却站了起来,走出了乾和殿。   郦容与,我发誓,我一定要让你万劫不复……   风和日丽,秋高气爽,万里碧空如洗,干净得没有一丝绵云。郦府张灯结彩,吹锣打鼓,府内高朋满座,宾客如云,这日,正是郦府千金郦容与的及笄之日。午宴,宫里的周后及众娘娘都送来了贺礼。郦容与惊心打扮了一番,华服高贵典雅,更衬得她身量修长。明珠缀耳,更衬得她肤白胜雪。一颦一蹙,愈加明艳动人。一袭柔顺黑亮的青丝垂到腰际,青丝飞扬,风里都是醉人的馨香。李夫人,也就是李延年的娘,郑重地拿起精致地玉簪,熟练地将那一手温柔的发丝慢慢盘了起来。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那张脸好像在一眨眼之间俏皮之间又可见一分成熟。一时间,与尹宛娘攀亲的不少。   及笄之礼终于完成,李夫人也松了口气。她扶着略显娇羞的郦容与走到人群里,笑道:“大家可都别和我抢了,尚书的千金已经被犬子相中了,今日便是他们订亲之日!”话音刚落,唏嘘不已,却又不禁瞥到那边男席上的公子一表人材,又啧啧称赞,直道天作之合。李夫人又笑道:“只不过,尚书千金巾帼不让须眉,这婚事还得到十八岁再议。”   “李夫人,何不让他们早日成亲?李夫人也早日享天伦之乐…..”   郦容与笑道:“国事为重,容儿暂时还不想谈及成亲之事….”她回眸浅笑,却没有看见李夫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   “哎呀,我这女儿,任性惯了,要是个男儿身就好了!” 尹宛娘叹道,“你们倒是好了,都生了个乖巧的女儿,都不像我要这般操心….”   及笄之宴,言笑晏晏。天□□晚,宾客方才散去。郦容与急匆匆奔入闺房,喊道:“初莲、初月,快跟我沐浴更衣!”   “小姐这么晚了还去哪里?”初杏疑惑道。   “你个小丫头片子,小姐的行踪哪里是你知道得的,快去打水来。”初月浅笑,因为她知道,小姐与李公子有约。这李公子既和小姐订了亲,以后定是姑爷无疑了!   殊不知,初杏转身的一瞬,恭敬之色霎时冰冷,初月你这个小贱人,大家都是奴婢,凭什么你就可以知道。哪天等我得势了,看我怎么整死你。   朗月当空,星河澄澈,恰似月夜下的美眸秋波荡漾,动人心弦。山风吹拂而来的宁静,好像是花叶的婆娑在轻轻迎合。   “容儿,你知道这山叫什么名吗?”   “怎么,想考我?”郦容与巧笑嫣然,黑曜石一般的瞳孔转了半圈,灵动狡黠地注视着李延年。   “那倒是不敢,谁不知道今科榜眼才华横溢?这山名想必难不倒你。”   “我在《汴京志》上留意过,这一带,隶属于苍茫山,是汴京的天然屏障。只不过苍茫山峰峦如聚,我们脚下的这座,也不知有名与否。方才与你骑马过来,这山山形奇特,隐约像是….一朵花?”   “容儿你果然慧眼独具,这山,山形仿佛一朵情花,因此叫长情山。”   “长情山?妙极。听闻情花世间罕见,若是与心爱之人撷取一朵,便可以白头偕老......”郦容与霎时间明白了他骑马带自己来此山的意义,惊异的眼神撞入李延年含情脉脉的目光里,不禁止住了话头,颔首低眉,两靥酡红。   感受到李延年的身影越来越近,郦容与心跳如雷,他难道真的是自己的良配吗?可是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他与自己一起共患难,同甘苦。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郦容与紧紧咬着下唇,心乱如麻,轻轻推开李延年。   “延年….再等一段时间….”   按捺住想靠近的心悸,李延年的声音沙哑,“我们不是已经订亲了吗?容儿,你还在害怕什么?”   “只是定亲而已。”郦容与退后一步,“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好吧….”李延年转过身,眺望着山下的万家灯火,半晌,方说道:“我会等你。”   郦容与走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腰,“延年,对不起。”   李延年身躯一震,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自己亲近,他想转身抱住她,却听她低声说道:“延年,别动,让我靠一靠。”在这个重生的世界,她已经一个人坚持了很久,很久。还有一年,命运的轮回是否能够改变,她不能掉以轻心,自私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即使很累,她也得咬着牙坚持下去。对于李延年,她没有心动,可是却也私心满满地期待有这样一个身影支持着自己。也许最终还是会跟他在一起,但那只不过是顺应女人的天命罢了。其实他也不错,至少不像沈存章那样心狠手辣,卑鄙无耻。可是自己终究是对不住他,因为毕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去开始一段爱情。   苍茫山在夜里巍峨,有的人在夜里心碎。谁也没有察觉长情山的羊肠小路一骑扬尘,在夜色中越走越近。突然,战马长嘶,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哀鸣,士兵倒地,大口喘着粗气。他焦急地转头,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他顾不得战马,爬起来就往前匆匆往前跑。   郦容与蓦地抬起头,正好看见了那一幕,李延年也注意到了。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会有士兵赶往汴京?一定是十万火急之事。不一会,又有三五匹战马追了上来,在苍茫上脚下徘徊了一阵,瞥见倒地而亡的战马,又扬鞭朝士兵追去。李延年与郦容与相视一眼,心下了然。   士兵气喘吁吁地跑着,马声越来越近。一支长箭破风而来,士兵回头,那紫红的箭头气势汹汹就要正中他的胸口,近在咫尺,长箭却转了个方向,深深没入旁边的草丛中。士兵瘫坐在地,额头一片汗涔涔。   那五匹战马停在士兵前面,领头的一个戴着面具,朝四方看了看,朗声道:“不知这苍茫山脚,还有哪位高人,何必藏头露尾!”嗓音悠扬动听,浑厚有力,一听便是武功高强之人。   “呵呵呵…苍茫山是我周国之地,洛国之人怎可在此放肆!”郦容与轻纱遮面,缓缓走出,一见那领头之人,不禁又笑,“怎么,洛国之人,到我周国竟无颜以对吗?”   领头的眼前一亮,丝毫不在意她的冷嘲热讽,笑道:“周国的姑娘也真是大胆,三更半夜的,竟在这苍茫山闲逛,也不怕遇上贼人,抢去做了压寨夫人吗?”   那士兵惊慌奔至郦容与跟前,喊道:“凉州被洛国围剿,危在旦夕…..”话未说完,又一支长箭袭来,可却还没有近身,便又折了方向。   “原来你还有帮手。”   郦容与却抓着那个士兵,焦急地问:“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郦容与美眸寒光顿生,“洛国与周国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为何突袭凉州?”   “想不到苍茫山一个野姑娘居然也关心国事!姑娘,我奉劝你一句,如果不想惹杀身之祸,赶快离开。”那领头人话锋一转,调戏道,“或者,你跟我回洛国,做我的女人,之一。”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种本事!”李延年再按捺不住,一脸杀气,现身在不远处的树尖上。   “哦?”领头人玩味地瞟了两人一眼,“想不到两位竟是在这苍茫山约会!你这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的,想必这位姑娘姿色也不赖了?”   “你们洛国人真是不懂礼数!我和尤将军之子难得相约赏月,你们却来打搅!”郦容与顾盼生姿,美眸微笑,“只不过,尤公子,你若是和你的侍卫将这洛国人擒了下来,倒是大功一件呢!皇上一高兴,说不定就赐婚了!”   听闻此言,那个领头的瞬时收了些许轻蔑,重新探视这突如其来的两人。尤将军这三个字并不陌生。   “想不到你竟是尤骁战之子。”领头人看向李延年,脑袋又四处扫了一番,笑道,“不知道若是我擒了尤骁战之子,他会不会向我投诚?”   “呵呵,真是好笑!你们不过五个人,尤公子带来的侍卫何止五十!”   “小姑娘,这四周冷清清的,你们私会,不至于带一群人来围观吧?想骗我,还嫩着呢。”   “洛国人的脑袋全是榆木疙瘩不成?尤公子是何其尊贵之人,到这荒郊野外,没有侍卫保护,连我都不放心!”   “是吗?既然这样,你不妨把他们叫出来。”   “我嫌他们累赘,于是叫他们苍茫山城下候着,只要我一吹口哨,他们便会过来。你若是不信,我便试试。”说着郦容与手指蜷缩,伸入面纱底下。一声清脆灵动的口哨荡漾在如水的夜空里,久久不绝。突然,夜空里传来一声羌管的悠扬回应,是守城的护卫!   “走!”领头的目光掠过那轻纱掀起的一角,沉声说道。五匹良驹顿时绝尘而去。   郦容与松了口气,扶起那个士兵,“我是周国的公主,你是谁?”   “公主?”那个士兵显然有些惊讶,“公....主,我是尤将军的军师张玄简,兵荒马乱,我伪装成士兵方才逃出凉州,一路随行的护卫全都牺牲。凉州危急,请公主速带我去觐见皇上!”   “军师…”郦容与显然比他更惊讶,心底疑惑陡生。这时候,李延年也翩然而下,询问道:“怎么了?”   “尤公子,您的侍卫呢?眼下,我要速速去见皇上!”张玄简朝李延年走去。   郦容与喊道:“延年!快让开!他不是张玄简!”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张玄简袖筒里已射出一支暗箭,李延年躲闪不及,正中腹部。暗箭淬了毒,李延年瞬时觉得自己心脉逐渐麻痹,浑身使不上劲,跪倒在地。   郦容与花容失色,“延年!”   张玄简转身笑道:“公主,我是张玄简,只不过叛变了。”   “你.....皇上对你不薄,你为何叛变?”那马蹄声又逐渐响起,郦容与心下一惊。   “皇上对我不薄?笑话!皇上见都没有见过我!我在尤骁战手下待了十几年,还是一个小小的军师,他从来都没有听过我的建议!”   “所以你就叛国了吗?你忘了,你是一个周国人!”   张玄简冷笑几声,“周国人?等洛国占领了周国,我依然是这片土地的人!”   “占领周国?你在说什么?你这次逃回来准备做什么?”郦容与一边问一边后退。   “如果没有碰见你们,我现在已经被苍茫山城门的守卫救了,接着就可以去觐见那个昏君,然后,我就杀了他!然后,我就是洛国的功臣了!哈哈哈!”   “你太天真了,你杀了皇上,便是洛国的功臣了吗?洛国的人向来野蛮无理,不讲诚信,你以为他们真会把你当作功臣?不过是垫脚石罢了。”马蹄声越来越近,他们去而复返。   “那也比在尤骁战手下不被重视来得强!”张玄简一步一步靠近,“公主,你往哪走?”说着就扑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郦容与将脚下的乱石一颗一颗踢向张玄简,又迅速抓起一捧沙子,朝他撒去,长腿一扫,张玄简飞了一丈来远,重重摔在地上。眼下,不可与他久战,已经隐约看见夜色中的人和马了,郦容与搀起李延年,快步扶他上马,自己随即蹬了上去,长鞭一挥,破风而去。   五匹马就在身后紧紧追随着,还有一段距离,转过那个弯,就可以看见城门了!   李延年勉力驱马,郦容与拿出一把弓,弯弓搭箭,对准那个面具人,奋力射去。谁知那个面具人往后一仰,避开了箭。在坐起来的时候,不知他什么时候手里也拿了一把弓,他臂力惊人,将弓拉到最满,朝郦容与射来。这一中箭,她必死无疑!郦容与还在犹疑之间,李延年突然松了缰绳,回头抱住郦容与滚落下马。地上的碎石擦得他满背是伤,他却紧紧将郦容与护在怀里。再抬头,他们俩已经被那五个人团团围住。李延年终于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延年!”郦容与惊呼。   “放心,我没事。”   “再过十二个时辰,他便会七窍流血而死。”面具人笑道。   “你到底是谁?”   “你们破坏了我的计划,我自然得给你们一些惩罚。”   “我们都被你拦下来了,你的计划没有破坏啊?”   “呵呵,还真是会装!周国的人向来狡黠,方才你驾马,这小子便写了血书放入马上的包袱里了,你以为我没看见?”   “所以你现在是要杀了我们?”   “杀了你们?呵呵,太便宜你们了!带回去!”   ☆、美人帐下歌舞   凉州是周国重要的军事基地,若攻破了凉州,洛军便可以长驱直入,兵临汴京。周文帝得知洛国突袭,凉州危急,又兼安民公主、翰林院使被掳的时候,急火攻心,突然昏厥,举朝慌乱。三日后上朝,沈存章请命带兵赶赴凉州增援。周文帝深感欣慰,命沈存章为镇远将军,又命尤骁战之子尤鸿立为副将,即日发兵凉州。   正是人心惶惶之时,只有在低头跪着擦地的朱言玉嘴角露出一丝狠笑。郦容与,你也有今天。据说洛国残暴野蛮,你那张倾城之脸上的骄傲,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还在遐想时,一鞭子挥在了她的背上,“贱婢!今日这里不跟擦得干干净净,别指望有饭吃!”安洛公主怒道,随即又端起一碗热茶,刚好泼在朱言玉的素手上。朱言玉门哼一声,还来不及揉,又挨了一鞭子。她心里念着,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们这些人!   凉州城外,营帐白茫茫一片。尤其夜深如水,千帐灯光熠熠生辉,仿佛幽灵世纪里的鬼火。凉州此刻就是一头困兽,被洛国军队困得一只蚊子也飞不出来。   李延年已经昏迷不醒,体温如冰,全身冒着冷汗,梦里呓语着,不知在说些什么。郦容与面容焦急,也不知那个人给延年喂了什么药,他倒是没有死,可是却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好不容易昏睡过去,她才起身,捶了捶腰。今日才到凉州,就被关到了这里。看来凉州还没有被攻破,怎么可以取得与里面的联系呢?柳眉轻蹙,百思不得其解……   胡乱躺了一夜,一大早便是被李延年的声嘶力竭震醒。郦容与跑过去,抱住他,防止他自残,却被他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帐外喊声震天,鼓声四起,看样子,洛国又发起进攻了。突然,李延年发疯一般冲了出去,两个侍卫试图阻挡他,却被他两拳打晕。他到底是怎么了?郦容与眸子里一片担忧,猛然瞥见倒下的侍卫,此时不逃,更待何时!郦容与生拉硬踹从昏倒的侍卫身上脱下了他的铠甲,穿在自己身上,又把长发高束,套上了有点大的头盔。索性在地上抹了一把泥涂在自己脸上,这样肯定没有人能认出自己了。她正准备走,又回头捡起一根长矛溜走。   三军都在打仗,营帐里空空如也。郦容与左找右找,都没有看见李延年。前方鸣鼓一次、两次、三次,连郦容与都听到前方洛军谩骂周军的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但是凉州城门依然紧闭。   “你在干什么?”   郦容与吓了一跳,一回头,一张猪一般的脸凑了上来,只听那头猪咆哮道:“天哪,军营里居然还有比我丑的人!”   郦容与嘴角牵了牵,能不从我身上找自信吗?那头猪拍了拍她的肩,就像重锤落在她肩上,郦容与不堪重负,退后一步。   “你是谁?”满目警惕。   “我是伙头军的管事徐老八,大家都叫我徐爷,你是那个营的?瞧你这小身板,怪不得没有上前线!”   “我就是给将军打杂的,上阵杀敌当然轮不到我了。只不过今早我打坏了将军的一只茶杯,将军叫我滚呢!这兵荒马乱的,我能滚到哪里去,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将军没杀了你就是好的。这样,我伙头军缺人,你去我那打杂吧!”   “多谢徐爷!”郦容与转瞬之间又阴云密布,“可是将军要知道了我没走,会把我腿都打折的!”   “放心,你只不过一个伙头军手里打杂的,将军都只怕早就忘记你了!哪里还会记得你!对了,你这么丑怎么能在将军手里打杂?”徐老八一把勾过郦容与的肩,“走,去火头营!”   一股难闻的狐臭袭来,郦容与使劲屏住了呼吸,濒临窒息,一看见伙头营三字,忙不迭跑了上去,“哇,徐爷,你这火头营可真威风!”   “怎么,比牙帐还好?”   “那倒是差了点…..”   “你小子,到底怎么能在将军手里打杂,话都不会说。你这脸上是泥呢!”徐老八惊讶道,随即豪爽地拿起一块毛巾在她脸上粗鲁地摸了几下,眼睛都被横肉挤成了一条缝,却仍止不住眨了几下,“我说呢,在将军手里打杂的,怎么会有长得丑的!”不等郦容与说话,又一把搭住她的肩,笑眯眯地说道:“你小子,快说,是不是爬上了将军的床,被将军赶了出来?”当是时,洛国风气开放,好男风者不计其数,尤其是这军营之中。   郦容与浑身一抖,用力跺了一下徐老八的脚,疼得他哇哇直叫,“你做什么?”   郦容与哼道:“我虽然个子小,但志气不小,也曾想上战场杀敌!为国效力!谁知我一参军,便被将军收在帐中,我是宁死不从!所以被将军赶了出来…..”   “倒是条汉子,居然敢忤逆将军!”   “怎么,你现在不敢收留我了?”   “我徐老八有什么不敢的?左右将军他又不会到这火头营来!”   郦容与恭敬听着徐老八的悉心教诲,眼睛耳朵全都在外面。眼下她初来乍到,还是不宜打听洛军之事。反正出不去,凉州城也进不了,延年又不知到哪里去了,我暂时就先留在这里,说不定还可以做个内应。郦容与暗暗打算着,手里熟练地挥着菜刀,切着那一大砧板的白菜。徐老八虽然有些豪情,却是个最懒惰的家伙,捞着一个白做事的心里欢喜得不得了,要知道他这火头营忙得他自己睡懒觉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喊了一天,也没见凉州城半个兵出来。火头营里的郦容与方松了一口气,洛军声势浩大,军备精良,先耗上他一阵也不迟。七八个人手忙脚乱地准备饭菜,大军饿了一天,都等着吃呢!郦容与心道,若是这个时候凉州派军来袭,倒是可以打个措手不及。只不过,洛军驻扎了这么久,这点路数绝对不会不知。徐老八到处都不见人,也不知道躲哪去了。两个长官模样的洛兵手举长矛怒气冲冲走了进来,“怎么饭菜还没准备好?将军和一众将士都等了很久了!怎么做事的?伙头军都不想活了?快点把菜给我端出去!快,每个人都去!”   郦容与无奈,端起一大盘子清炒小菜跟在伙头军身后。绕过几个营帐,郦容与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幸好周军没有来袭,这洛军敢情早做好了套呢!看来,这将军倒是有些智谋!一进牙帐,一股暖气迎面扑来,郦容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美人如云,一个个几乎坦胸露乳在手舞足蹈,一众将士目光灼灼。她抬眸小心翼翼地朝将军一席看过去,天哪,竟然是那个戴面具的!那晚,他怎么会孤身犯险!将军觉察到一股视线,不禁抬头,却只看到几个猥琐的伙头军。目光正要移去,却在最后一个身上停了片刻。郦容与一席一席地放置菜碟,到将军席的时候,她可以感受到那个人在注视着她。场中的美女已经依偎到众将士怀中,帐外突然押入一个只着亵衣的男子。郦容与心下大惊,放菜的手微微一抖,那竟然是延年!她极力屏住自己的呼吸,慢慢站起来,准备到下一个席位。忽然,腿却被那将军抓住。她浑身一颤,难道他发现了什么?郦容与缓缓转身,赔笑道:“将军,还有何吩咐?”   将军松了手,“留下来伺候。”徐老八后来得知这事后,捶胸顿足,“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和将军有一腿!不然将军怎么就要他留下来了呢!”   郦容与微微疑惑,却立即有人端过她的盘子,她只好俯身重又跪下。这个什么洛国,简直没有礼仪!幸好她在做主客司时,有了解过。   “布菜。”   “是。”郦容与正要拿起玉箸,一个美人奔了过来,直接投入将军怀里,抢过她手里的玉箸,嗲声嗲气地道:“将军,他一个伙头军,脏手脏脚的,我来!”   郦容与十分乐意地收回了手,那将军也没有再说什么。她默默地跪在一旁,视线悄悄注视着场中的李延年。一个参军模样的将领满面红光,端着一樽美酒摇摇晃晃上前,一脚踏在李延年的手上,笑道:“九将军,这个小白脸从哪里捡来的?长得也还差强人意。”   李延年瑟瑟发抖,浑身抽搐,神智显然已经有些浑沌,那往日温润的薄唇却不停乞求着:“给我….药…..”   “洛参军,我还有些事要问他。你再等一会不迟。”九将军笑道,“小子,你若是想要销魂散,就乖乖回答我的话。”   “你说….”   “你是什么人?”   “我是李延年,周国侍郎李怀远之子。”   那九将军轻轻哦了一声,“那,那个女人呢?”   “她….”李延年仿佛痛苦万分,“她….是周国的公主…..”   “原来你不是尤骁战之子,那我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洛参军,他就归你了!至于那个女人,她居然是周国的公主,这倒是令我出乎意料。回来之后,倒是差点忘了她,赵支风,你去把她带过来!”   “请给我…..销魂散…..”   九将军冷笑一声,“居然敢到主帐来闹,洛参军,你就把他带下去,好好惩罚一番!让他见识见识我们洛国的雄风!是了,那周国公主既然是这小子的姘头,若是看到她的情郎当场受辱,不知是何感想?”   那洛参军笑得极为猥琐,“九将军,你的意思是?”   “当场法办,也给大家取个乐子。”   “是,九将军!”洛参军解下自己腰间皮带,朝李延年狠狠挥去,霎时间是皮肉绽开的声音,亵衣上顿时一片鲜红。郦容与美眸闪过一丝心痛,李延年抽搐得更加厉害了,“给我….销魂散….”   “将军!不好了!”赵支风匆匆忙忙进来,“周国公主不见了!守营的士兵也不见了!”   “什么!”九将军拍案而起,吓得郦容与往后退了半步。只见他径自疾步到李延年跟前,“说,她去哪了?”他早该想到,既然这小子能闹到帐前,那公主自然也可以跑出来了!当时斩了无用的张玄简,又一路奔波,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管那女人长什么样子。现在她既然逃了,又到哪里去找…..   “我不知道.....”   “传令下去,搜查所有营帐!”   “是,将军!”   众将士散去,连李延年也被洛参军拖走,欢腾的牙帐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了那些美人,身姿妖娆,站成一排。九将军目光如炬,挨个打量。郦容与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支风,这些美人可有生面孔?”   赵支风逐个察看,方说道:“没有。只不过…..”他指了指席上未动的那个美人,“将军,刚才扑到您怀里的那个,没怎么见过,但应该就是前些日子掳来的。”   那美人娉娉褭褭站了起来,“怎么,九将军,觉得我秦桑是周国的公主?”她美眸顾盼,摇曳生姿,连赵支风都不由得喉头滚动,“我要是像个公主,也就不枉此生了!呵呵呵…..在周国我只是个青楼名妓,众所周知。没想到洛军竟然会把我当尊容华贵的公主!哈哈哈......”   ☆、凉州一役悲欢   九将军一手搂过秦桑不堪盈握的蛮腰,在她耳边吹着粗气,说道:“你这□□的模样要是个公主,我也不信。赵支风,那公主决计逃不远,吩咐下去,将士们抓到了可以就地法办!”   “是,将军!”   九将军抱着秦桑正要回帐休息,回头看见还杵在那里的郦容与,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以后在将军营里伺候!”   “是....”   郦容与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赵支风拉着他说道:“你小子机灵一点,将军脾气古怪,温顺点,得罪了他,仔细你的下半身!”   “是....”   “还不快跟去!”   “是.....”   郦容与心里恨恨骂了一声,出了牙帐,眼见九将军与那秦桑进了一个牙帐,却没有跟上去。销魂散,是什么…..才要转个身,就见赵支风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于是朝他呵呵一笑,便大步朝将军牙帐走去。她在门口左右徘徊,牙帐里人影重叠,各种男欢女爱,不堪入耳。郦容与索性捂住耳朵,像一个守卫一般立在牙帐前。洛军的营帐灯火通明,不时有士兵跑来跑去,在搜索着“周国公主”。郦容与心中暗笑,果然,最危险的地方还是最安全的地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手脚都冷得发麻,连士兵都逐渐地撤了,月亮都已经西斜了,牙帐内的声音才消停下来。她来回走动,跺着步子。进去,还是不进去,这是一个问题。   “谁在外面?”   郦容与连忙顿住,粗着嗓子应道:“是我。伙头军里的….”   “进来。”   郦容与走进牙帐,顿时感到一阵温暖从头涌入每条血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九将军和秦桑在牙帐的内间。她才进来一会,九将军就从内间走出,在他撩帘的一瞬,一抹□□若隐若现。他只穿着一件单衣,出了些汗,却依旧没有摘掉面具。这人居然睡个觉都戴着面具!   “给我倒杯茶。”   “是。”郦容与恭敬地奉上茶之后,便颔首垂眉立在一边。   “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来伺候吗?”郦容与摇了摇头,九将军茗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说道,“因为你长得像一个女人。”   郦容与差点惊呼,不住地压抑着内心的波涛汹涌,干干笑道:“将军拿我开玩笑呢!小人虽然瘦弱,却也有一腔上阵杀敌的雄心壮志。”   九将军扑哧一笑,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郦容与,“抬起头来。”郦容与顺从了他,只听他啧啧几声,突然将自己一拉,就要撞入他的怀里。郦容与下意识地便挥出一拳,却被九将军灵敏地避开了。   “身子瘦小,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对我不敬!”   “九将军,我虽然是您的下属,但也有做人的尊严!请您自重!”何况,您刚刚已经翻云覆雨了一番,还有力气吗?   九将军哈哈大笑,“没想到居然还会有拒绝本将军的人!一个小小的伙头军,气量倒是不小!明日,你便跟着我上阵杀敌!”   郦容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弱弱地答了句“是”。当晚,郦容与将就地睡在了外间。   翌日,郦容与默默牵着九将军的战马上了战场,心中暗道,敢情让我上战场杀敌不过就是做他的专人马夫,混蛋。   日头越来越高,洛军骂得也有些疲了,凉州城也不见冒出半个人影。郦容与打蔫一般靠在战马上,眼睛在强烈的阳光下一开一合,神思昏沉。突然战马一个甩头,竟然将她推倒在地。周遭的将士都不禁笑了起来。   九将军威风凛凛地坐在战马上,笑道:“不是要上阵杀敌吗?怎么就被一匹战马撂倒了?”   郦容与心中一哼,一言不发地爬了起来。   “喂,你去把周军给骂出来!”九将军眼里腾起一丝玩味。   赵支风担心道:“将军,他,能行吗?”   “我可以试试!”郦容与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机会!   “没有成功的话,今晚气量就小一点!”九将军暧昧地说道,周围将士又是一阵嬉笑。   郦容与淡淡白了他一眼,“一言为定!不过,请给我一匹马,不然我也太没有气势了…..”话音未落,又是一片欢笑。九将军示意赵支风给她一匹马。   郦容与熟练地蹬上马,回眸一笑,“等我的好消息。”说着扬鞭而去。   “喂,伙头军,别靠太近,否则会被乱箭射杀!”赵支风喊道,可是他好像没有听见一般,直奔城门。“将军,他会不会靠得太近了?”   九将军眼神微敛,他想干什么。   郦容与霎时就快马临城下,城墙那边突然有人喊道:“别再靠近!否则,格杀勿论!”   “守城将军可是尤骁战?”   “城下何人?”   “快开城门!我是周国安民公主!”   城门上终于露出一个银光闪闪的头盔,仅仅是探看了片刻,城门竟然开了!郦容与心中暗喜,驾马狂奔,还以为凉州城的会百般质疑,没想到这么容易便打开了城门!   “他奶奶的,尤骁战怎么让那个伙头军进去了!”赵支风喊道。   “不管怎样,城门都开了!此时不搏,更待何时!将士们,给我冲!”九将军号令一下,洛军气势如虹,直奔凉州城。郦容与忽然回头,弯弓搭箭,一气呵成,箭如流星,霎时冲向一马当先的九将军。九将军深眸不可置信,翻身落马,却恰恰避开了箭芒。他铁拳紧握,郦容与已经踏进凉州城,只听她爽朗的笑声摇曳在整个战场,“九将军慷慨!多谢赐还!”   “他奶奶的,那个伙头军到底是谁?”   “这还用问,军营还有几个外人?想不到那周国公主竟然女扮男装,冒充伙头军,潜在军中!”洛参军可惜地叹了一口气,“回去我就把那个周国的小白脸杀了!”   九将军沉默良久,上了战马,发令道:“明日再战!”   郦容与刚进城门,就有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不由分说将她抱了起来,“容儿!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哥?”郦容与推开郦清与,仔细打量着眼前威风凛凛的将士,他长高了,也黑了,她使劲捶了捶他坚实的臂膀,“哥!”   阔别多年,这对兄妹紧紧拥抱在一起,羡煞一众守城将士。   “容儿,我听说你被封为安民公主了,怎么到凉州来了?”   “尤骁战拜见安民公主!”一个中年人步履稳健朝郦容与走来,周身自有一股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霸气。郦容与连忙扶起他,“久仰尤将军大名,将军不必多礼!”   “容儿,怎么那九将军会放你过来?”   “他们也是一时大意,叫我过来骂战,我就将计就计过来了。”   “你真是太冒险了,要不是哥一眼认出你,你只怕现在就是一个箭靶了!”   “那就多谢哥了!”   “报告将军!洛军退兵了!”尤骁战闻言点了点头,“安民公主,您到底怎么到这来的?”   “对了,尤将军,你是不是有个军师叫张玄简?”   “那个叛徒?若不是他,洛军也不至于白白夺了我们周国一座城池,兵临凉州。”   “他企图以请求援兵的方式刺杀皇上........但延年身遭不测,现在还困在洛营。”郦容与一一道来,听得尤将军和郦清与也是不可思议。   “尤将军,请放心,我和延年已经将信传出去了,相信援兵不日将至!”   “容儿,你刚才说延年…..”   郦容与略带娇羞地低头,“哥,我和延年已经订亲了…..”   “什么?你们两个!李延年那个臭小子,居然真的把主意打到我妹子头上了!那时候看他就不是一个安好心的人!容儿,你没有被他欺负吧?”   “哥,你放心…..” 郦容与忧虑之色顿显,“延年,现在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很需要什么销魂散.....”   “销魂散!”郦清与和尤骁战同时惊道。   “怎么了?”   “销魂散是洛国的一种至毒之药,吃了的人会神智不清,千依百顺。这是一种令人上瘾的□□,那九将军果然心狠手辣。”从城楼底下走上来一人。   “你难道是纪仕林?”   “才两年,郦姑娘难道就忘了我?”   “哪能啊!”   “真是便宜了李延年那个小子!”纪仕林目不转睛地盯着郦容与,才两年,她愈来愈亭亭玉立,愈来愈明艳动人。只是那牵人心弦的柳眉轻蹙,樱唇微启,“延年还在洛营怎么办?销魂散又要怎么解?”   “必须以强大的意志拒服。”   “事不宜迟,今晚我们便偷袭!”   “不成,洛军绝不会大意了。那九将军知道我和延年的关系,必然会以延年为要挟。说不定已经料到我会去偷袭,在设圈套也无不可能。”   “安民公主说得对。”尤将军说道,“援兵未至,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不,尤将军。”郦容与沉声道,“下午若是那九将军还出来骂战,我们便在下午偷入洛营。”   “可是洛军已将凉州城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一只苍蝇也进不来。若不是没有想到公主棋高一着,光明正大从城门进来,公主也难脱困境。我们也设想过夜晚突袭,却很容易就被发现了。”   “既然如此……尤将军,凉州城还有多少士兵?”   “加上平民百姓,不到一千。精兵不到五百。”   “这么少…..”   “想要救延年,难如登天。”   “登天?”郦容与忽然眼睛一亮,“今晚我们便来个突袭!”   三人悉悉簌簌交头接耳,尤骁战纵横的皱纹也逐渐绽出了一丝笑意。   进熙21年,凉州一役,周军以少胜多,突袭成功。又恰逢援军赶至,洛军为保主力,退守玉门。凉州将士守城有功,尤骁战被封为天下兵马元帅,郦清与、纪仕林分别被封为威远将军、威武将军。沈存章救援有功,被封为骠骑大将军。至于李延年报信有功,官升三级。而郦容与举良策,退强兵,赏黄金万两,封地千里。周军与洛军两军对峙,僵持达两年,终于在这年春,洛国来使,欲与周国结盟。   ☆、爱悠悠恨悠悠   汴京郊外开满了烂漫春花,挤在旭日下的田野里,吞吐着日月精华。一条蜿蜒逶迤的羊肠小路横亘在芬芳之中,不知到伸向哪里。牧野荒郊,举目无人。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得得地驶来,在一间突然出现在芬芳深处的茅屋前停下。马夫恭敬地掀开帘子,一个俏丽的丫鬟当先跳了下来。然后,好像从画上走下来一个身量修长的姑娘,烟色罗裙,玉带挽就的蛮腰不堪盈握。再看其容貌,更惊为天人。眉若笔描,唇不点而红,靥未开而觉温柔。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深邃如漆,荡漾如波。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姿曼妙婀娜。恰是凉州一役后从朝廷退隐已经两年的郦容与!   一个长相还算中正的妇女打开茅屋的门,“小姐,您回来了,李公子的情况很不好…..”   她话还没说完,茅屋里就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振聋发聩。郦容与连忙奔了进去,原来茅屋背后,竟是一个偌大的雅致的院落。   屋子里的东西被李延年摔得七零八落,他被五花大绑着,可怜兮兮地缩在一角发抖。瞧见郦容与进来,偏过头去。   “李护卫,你怎么样了?”   站在角落的一个男子答道:“回小姐,小人没事。今天李公子在你走了之后,突然发狂,我和其他四个护卫足足抱了他两个小时,才把他绑了起来。”   “初月,你带李护卫下去擦点药。”   “是,小姐。”   郦容与走到李延年身边蹲了下来,美眸噙泪,“延年,已经两年了,再坚持一个月,就可以了。别忘了,我们今年成亲….”她伸出手去抚摸李延年苍白的脸,这两年,他瘦了好多。那如夜的青丝,已经有了一些白雪的痕迹。本来是答应了他十八岁嫁给他,可是,她已经等不及了。   “延年,答应我,快点好起来…..就算是为了我…..”   这两年,李延年一直闹得很厉害,又一天晚上,他闯到郦容与房间,差点将她掐死。还有,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见李护卫,还有其他的男人,就会青筋暴起,拳头相向。都是那个洛参军,郦容与后悔不迭。她当时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李延年会被他们折磨成那样。否则她怎会只顾自己逃走?怎么会丢下他,哪怕是一分一秒。   “你走吧。”   “怎么了?延年….我是容儿…..”   “我不会和你成亲了。”李延年冷冷地说道。   “你别这样…..延年….”   “我说我不会和你成亲了!郦容与!你走!”李延年突然吼道。   郦容与一把抱住了使劲挣扎的他,“别这样,延年….”   “郦容与,你以为你是谁!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李延年嗓子低沉,颤抖地吼道。   “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延年,我要和你成亲!”   “滚!”   “我不!”   ……..   “小姐。”郦容与刚刚打开门,守在门边的初月便递上一杯茶。“小姐,李公子睡了吗?”   “才睡。”郦容与神色疲倦,揉了揉额头,“你也去休息吧。”   明月有圆有缺,人有悲欢有离合。如今郦府与沈府在周国也是不相伯仲,沈槐心要想随意下手也没有那么简单。总算不用那么担心自己沦落青楼的命运,可是,上天总是让她饱受磨难。延年,难道那一夜我推开了你,便是将你永远地推开了吗?难道,我们没有以后吗……..不,我说有,就有。只要你还爱我….只要你还爱我…..   翌日,茅屋来了一名访客。清风徐徐,素手烹茶。   “难得,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喝到郦姑娘亲手烹的茶。”大家都逐渐地长大了,沈存章英毅伟岸,俊美非常,仿佛是天上星,水中月,不可夺目,不可触碰。郦容与私心地以为,要是那一晚在长情山的是他,结局会不会不同。以他的狡猾奸诈,必不会受那张玄简一箭。可是,他,和她,如何又能够一起站在长情山上。   “抛开我们的个人恩怨,我倒是不介意为沈公子这样难得的雅客烹茶煮酒。”   沈存章注视着她的一颦一蹙,都是那么动人心魄,她绝不是倾国倾城,可是偏偏那样让人魂牵梦萦。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对自己的疏离和冷漠吗?   “我倒不记得,我和郦姑娘有哪些个人恩怨?”   “你.....若不是我跳入了护城河,可能我现在还在青楼陪笑。如果是那样,难道不是因为沈公子的举手之劳吗?难道这还不算个人恩怨?”   “我那日并没有想侮辱你,只不过是你小题大做,那些人都是我找来吓唬你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谁知道你就醒了,我本来是想来个英雄救美…..”   郦容与冷笑一声,“到现在,你还在花言巧语?我想,我们都过了那个年纪,不会说得动听,就会信。”   “那倒不是年纪的问题,你从来就是这样。你当时醒了,我有些惶恐,匆匆退了出来,只是一瞬,当我进去的时候,你就跳了下去。你大概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算了,不提也罢。那大概是我命中该受的折磨。”   “郦姑娘,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华阳寺,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对我有很深的敌意。”   “应该说是,你在没有见到我之前就对我有很深的敌意了,不是吗?”郦容与微微抬眸,烫着精致小巧的茶杯。   沈存章微微诧异了一下,却又瞬时恢复了平静,“你竟然知道你爹和我娘之间的事。”   “沈公子,我不得不说,枉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你娘的死,与我爹并无干系。虽然他曾经收留了她,但那不过是动了恻隐之心。我听我娘说,你娘是个善良温柔的女人。你真正应该责难的,是你爹。”   “我无法说服自己去原谅你爹,和郦府上的每一个人。”   “看来你爹对你的影响很深。”   “郦姑娘,这无法解释你一开始就对我苦大仇深。”   “沈公子,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这个梦里,我爱上了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最后却被那个人无情地抛弃。在梦里,我沦落风尘,才知自己家破人亡,万劫不复,全都是拜他所赐。”   沈存章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没想到郦姑娘与我竟是前世结下的仇。”   “大概吧。茶好了。”郦容与沏了两杯,热水滚着茶叶的清香,一下子沸腾了。   沈存章低头摇晃着茶杯,俯视着茶香的袅袅升起,她的明眸仿佛也融在这一杯茶中,多年来死寂的心被烫活了,也烫伤了。   “李公子....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那一夜,多亏你带兵及时赶到。”   “有没有觉得奇怪,为什么是我?”   “没有。朝廷之中,除了你,别无他选。”   “要知道,我也有拒绝的权利。若是我不想去,谁也没有办法。”   “当然,你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沈槐心的独子。”   “可是我主动请缨了。不为凉州,只为…..你。”   郦容与眸光震动,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良久,笑道:“沈公子,还是爱....花言巧语。”   “你怎么就不信呢?我也从没想过,世上会有那么多巧合。偏偏我想接近你,偏偏被命运推远。我想……我大概是爱上你了。”   茶杯砰地落地,摔得粉碎,眼泪拼命地想窜出来,却被生生地压住。这句等了前生等了一世的情话,没想到这一世却可以听到。   “沈公子,我想,你爱上的不是我,是你的犯贱。”   沈存章冷笑一声,“我是犯贱。所以明明对你恨之入骨,却一次一次不敢下狠手。”   “还不够狠吗?茶已经泼了,我也没有陪你的理由了。”   “茶泼了,还可以再烹。”   “但那茶,已不是我当初烹茶的心情了。”   “郦姑娘,如果我放手,我们,会有可能吗?”   他的语气里甚至有一丝乞怜,甚至有一丝小心翼翼。郦容与深呼吸了一口气,“你有可能放下你的仇恨吗?”   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出来,即使夹杂着暖春的芳香,也让人的心透出一股凉来。   “别为难自己了,你没有可能,我也没有可能。即使有一天你知道了事情的所有真相,我们也是不可能的。这个盛夏过后,我便要和延年成亲。”   “你不爱他。”   “胡说!”   “你有意的大声,出卖了你的心思——你不爱他。”   “沈公子,我爱不爱他,关你什么事。”   “郦姑娘,勉强自己和他在一起,是对他的侮辱…..”   “你说错了。”李延年从小径走了出来,他的脸色依然苍白,瘦骨嶙峋的,长裳穿在身上,都有些空荡荡的。但他的眼神此时是清醒的。   “延年,外头有些风,你怎么出来了?”郦容与连忙起身,扶住他走到亭中坐下,“我给你烹杯热茶。”   “李公子,好久不见。”   “沈公子,爱,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事。郦姑娘答应与我成亲,我并不觉得是侮辱。相反,是幸福。”   郦容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转头注视着李延年。   “李公子,我真心希望,她与你在一起,也能够真正的,幸福。”沈存章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书信,“坐了这么久,为着这茶香,差点忘了正事。皇上亲笔写的。”   郦容与接过信展开,一字一句阅完,柳眉深蹙。   “洛国来使要来周国结盟?”   “洛国?”李延年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郦容与忙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   沈存章目光淡淡掠过,点了点头,“听说来使是洛国的二殿下洛九龄。所以皇上命你即可回宫复命,继续接掌主客司一职。”   “朝廷里不是还有很多的人才吗?比如你。”   “我也有我自己的事要做。信已经带到,我便不打扰了。”沈存章站起身来,“对了,听说,这二殿下就是当时围剿凉州的九将军。当时出于安全考虑,才戴着面具。洛九龄文韬武略,骁勇善战。你和他打过交道,对他的情况也算熟悉。他很有可能是洛国未来的储君,若是与他签订了和平盟约,周国自此可无危矣。”   郦容与眸中有一丝丝讶异,心却道,我只知道他很会玩女人,至于其他的,还真不知。思索片刻,嘴上说道:“沈公子,麻烦您回去复命,我不能回去复职。”   “为什么?因为李公子吗?好像有个韩参军也会跟着一起来。”   “你.....”   李延年猛地站了起来,“那个禽兽!我要去杀了他!”   “延年,你冷静点!”   “郦姑娘,李公子,告辞!”   “不送。”   沈存章绕过曲折幽静的走廊,忽然站定,回头望向亭中抱在一起的身影。那坚强的身躯,那心痛的眼神,都不是为了他。她说,在梦里爱上了和他一样的人。   “延年..…销魂散的毒性好不容易克制住,你冷静一点。”   李延年瘫坐在地,呜呜低泣,“容儿,我该怎么办?”   “延年,你放心,我会帮你杀了那个畜生。”   “容儿,不行,我不能让你冒险。何况,周国边界才刚刚安定,你是国之栋梁,怎可做这倾覆天下之事?”   “难道我就舍得你去做吗?延年,你相信我。在哪里跌倒的,就要在哪里爬起来,延年,我们还有以后,不是吗?”   ☆、就算一舞倾城   李延年忽然推开了郦容与,“别跟我说以后!”他兀自站了起来,“沈存章说的我都听到了!你又何必勉强自己?我李延年不需要你的同情!”   “延年!难道我答应你的时候,你服了销魂散吗?我答应与你成亲的那时候,难道是同情你吗?你忘了一起去夫子家的事?你忘了一起秋窗苦读的事?你忘了一起游船说笑的事?你忘了荒郊野外一起扶持的事?你忘了城头下一起枕到天明的事?你忘了吗?延年……”   “是,我全都不记得!”   “延年…..你一定要这样伤害我吗?”   “容儿…..请原谅,我无法执子之手,与你偕老了…..”李延年像是倾尽了全力才说出这一句话,他怕再看那心碎的眼神,自己会软弱,会服输,轻轻道了声对不起,便转身朝外跑去…..   空旷的亭子里,郦容与梨花带雨,心痛得无以复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进熙23年,洛国二皇子洛九龄出使周国。汴京百姓有幸一睹洛国雄师风采,城内城外挤了个水泄不通。浑然忘记了这个骁勇善战的国家曾几何时也杀戮了自己的兄弟姐妹,曾几何时铁蹄践踏着自己的土地,曾几何时......一切销烟战火,终于被河清海晏淡忘。就算是牺牲了无数的战士,能换来这一纸和平也未尝不是一件喜闻乐道的好事。   周国皇宫里百官列队,礼炮齐鸣。前来迎接的宫人一路站到了宫外,华贵的地毯绵延地铺开。   “怎么还没有来?”安洛公主小声问道。   二皇子武烨回道:“哪有那么快,听说才刚刚进城呢!”   “听说洛国二殿下比皇弟你长得俊多了!”   武烨冷冷一哼,“皇姐,你这么快就忘了沈存章了吗?不过好像这次洛国前来除了签订盟约,还要和亲呢!”   安洛公主脸一红,“这皇宫的公主又不只我一个…..”这几年,安洛公主出落得亭亭玉立,窈窕动人,尤其是一颗春心,早已萌动。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沈存章的若即若离让她的自尊仿佛受到了打击,她只期望世间有一个男子能将他比下去,好煞一煞他的傲慢。   “郦尚书,令千金还没有来上朝吗?”沈槐心与郦明渊站在百官队伍的最前面,这时,洛国来使还没有到。“郦尚书倒是好福气,生了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又有一个威武挺拔的儿子。”   “沈相过奖。我那两个子女一个两个都不听话,小女从来做事又有自己的主见,哪管得了我这个当爹的意见?就不似令郎。 ”   “是吗?”两人若有若无地搭着一两句话,沈槐心暗暗骂道,郦明渊你这个老家伙,上天真是眷顾你,一家人全都这么争气。真是滴水不漏!   “沈相,这次洛国来缔约,你有什么想法?”   “大概周国邦交更进一步。你以为呢?”   “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毕竟洛国向来狼子野心。”   沈槐心呵呵一笑,“郦尚书,你未必想得也太多了。洛国二殿下既然进了我汴京,还能兴什么风,作什么浪呢?”   “二殿下,这汴京倒真是富硕之地!那寻常百姓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呢!”   “周国不仅仅是物阜民殷,连姑娘家都有意思得紧!”   “是吗?那臣倒是要是找一个汴京的姑娘回去了!”   “玩女人可以,别忘了正事。”   韩参军笑道:“军师,你若是不敢,我可要抢先一步了!”   这说话的三人赫然是洛国二殿下洛九龄和他的谋臣寻广亮,以及韩参军韩傲。洛军浩浩荡荡进了汴京,随行而来的红葳公主不时地掀起帘子,汴京的男子便是一阵惊呼。   “皇妹,看来你一个人就可以让这整个汴京为你倾覆了!”   红葳公主轻轻一哼,“倒不知道周国有没有人配得上我!”她明眸一转,对着洛九龄嫣然一笑,“也不知道周国有没有公主配得上皇兄!”   “皇兄才想,配得上你的可能有,能让我看得上眼的可能就少了!”   “皇兄!像你这样来者不拒的人,我看周国随便丢个宫女给你都可以了!”   洛九龄身躯魁梧,美若刀裁,鼻梁高挺,尤其是那薄唇嘴角噙笑,玉面含春,眨眼之间,楼阁之上就有含羞的女子抛下手帕,连声惊叫。若将他与沈存章相比,那便是不相伯仲。只是一个温润如玉,深沉内敛;一个风流倜傥,放荡不羁。   国礼之后,便是国宴。暮色将晚,皇宫一片灯火通明,言笑晏晏。红葳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存章,好像他身上有磁石一般。心道,想不到周国竟然有如此淡然超脱不可一世的男子,竟然只是匆匆掠了她一眼。同样,安洛公主的心也扑通直跳地悄悄打量着洛九龄。只有沈存章内心暗道,这种场合果然还是只有口齿伶俐的她更适合,皇上还是很有眼光的。只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来。   周文帝笑道:“二殿下、红葳公主一路车马劳顿,前来签订盟约,朕十分欣慰。”   洛九龄笑道:“皇上,素闻周国汴京人杰地灵,本殿一直想来一览风情,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尤其是这位沈将军,凉州一役,有幸一睹风采,的确是人中翘楚。本殿特敬美酒一杯!”   “殿下过奖了。”沈存章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安洛公主忽然站了起来,“安洛素闻洛国二殿下英勇善战,久仰已久,特敬二殿下一杯。”   “这位是?”   周后笑道:“这是安洛公主。”   “公主,安洛公主?”洛九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刁难笑道,“难道公主竟是可以安定洛国的公主吗?”   言笑晏晏忽然化作万千寂静,仿佛还可以听见烛火摇曳的声音。安洛公主突然笑道:“二殿下,本公主出生的那一年正好周国大败洛国,因此封为了安洛公主。”   这不说还好,一说竟是火上浇油了,整个场面更加寂静,安洛公主干干笑道:“怎么了?”   郦明渊站起来笑道:“二殿下,公主出生的时候,恰恰是周、洛安定之时,因此便封她安洛公主。想来那时公主还在襁褓之中,记不太清了。”   周后也笑道:“金儿,你不是要跳一支舞吗?下去准备准备。”   安洛公主也不知道怎么了,空气里有怪怪的味道,也没多说,想到等一下自己会惊动全场,能够俘获洛国二殿下,便欣然下去了。   洛九龄打量了一番郦明渊,笑道:“周国人才济济,不知这又是哪位大臣?”   “周国尚书郦明渊,敬二殿下一杯!”   那洛九龄仿佛极为诧异,“你是郦明渊?华阳县的郦明渊?”   “回二殿下,是。”   周文帝笑道:“怎么,二殿下竟然认得郦爱卿?”   洛九龄笑了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郦明渊既然在这里,那那个丫头只怕也是在汴京了!对了,那时候她便说要来汴京,原来如此。那一落水棍棒之仇,他可没忘!来日方长,他自会去找她清算!原来这洛九龄,便是那时的小九儿!一个小无赖又如何成了威震四方的洛国二殿下,后文会慢慢道来。   “本殿早闻郦大人贤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郦明渊也微微诧异,这个远在洛国的二殿下,又怎么知道他呢?他再有贤名,也只不过是在华阳县的时候。   这时候,丝竹之乐渐起。御花园中的高台之上,灯火突然通明,安洛公主一袭茉莉色华裙在花间翩翩起舞,美艳不可方物。她身姿妖娆,舞技高超。那一丈来长的窄袖如一绿波光粼粼的湖水,在夜空里拼出了绝迹了的奇景。一步,两步,踏着节拍,步步生莲。一曲乐毕,几乎所有人都叹为观止。安洛公主自认为夺取了所有人惊羡的目光,骄傲地踏月而来,那高贵的气质令角落里站着的朱言玉都不由得嫉恨。   周后笑道:“金儿这一舞《水中花》,不知道二殿下以为何如?”安洛公主款款过来坐下,目光期待般地抛向洛九龄。   洛九龄还未说话,红葳公主眸中噙了一丝不屑,傲慢地笑道:“皇后娘娘,红葳无礼,这一次前来也为皇上、皇后,以及各位大臣准备了一支舞。”   “既然如此,请。”周后到底是一国之母,尽管红葳公主言辞之间不无挑衅,但她却气度风华大方优雅,没有丝毫生气。倒是安洛公主,眸中全是嘲讽。   “那红葳就献丑了!”红葳公主瞟了一眼自始至终无动于衷的沈存章,含笑转身。   只听乐声突然一变,全然不同于《水中花》舒缓的旋律,大鼓一声一声,沉重如雷,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令人发颤。那万花丛中,红葳公主一袭红裙,妖冶邪魅的舞姿,空气里一下子都有火热的气息暗暗攒动。洛国人本身生得极为美丽,这一曲性感的舞突如其来,很多人都情不自禁吞了一口唾沫。那不堪盈握的腰身,千折百回,令人惊叹!   一曲舞完,红葳公主走到宴席了,大家才恍过神来。她欣悦地朝沈存章看去,他却低头兀自喝着酒,好像周遭一切与他无关。红葳公主不禁有些生气,嘴上笑道:“皇上,不知这位是谁?”   “怎么,红葳公主对朕的骠骑大将军有意思?”周文帝笑道,“红葳公主舞技超群,与朕这周国的无双公子倒是男才女貌!”若是能够促成周洛和亲,那么,和平盟约也能顺利签订了。   “原来是骠骑大将军,失敬失敬。”红葳公主俏脸妩媚,丝毫没有害羞的模样,笑道,“骠骑大将军觉得红葳方才的舞如何?”此话一出,众人也都知道红葳公主竟是钟情沈存章了!想不到他不发一言,竟然就俘获了红葳公主的芳心,一时之间,王孙子弟都羡煞不已。   沈存章见红葳公主提到他,才微微抬头,闻言淡淡答道:“皇上方才也说了,红葳公主舞技超群,这一舞《仙女散花》自然是天下无双的。”   “你竟然知道这一舞叫《仙女散花》?”红葳公主微微讶异。要知道,这一舞,几乎已经绝迹到没有人知道。   “碰巧罢了。”沈存章不会说,他幼时曾看过他娘跳过这一支舞,终生难忘。   “周国人才济济,果然名不虚传!沈将军也不愧是人中之龙,不知道沈将军有没有成亲?”洛九龄笑道。   “朕这骠骑大将军可是倒现在都还是一个人,二殿下,难道你想为他做媒?”   “自然是....”   “不,皇上,二殿下,存章虽然没有成亲,但早已心有所属,此生非她不娶。”他的语气向来平淡,可是却从来不容人质疑。角落处的朱言玉忽然掉下泪来,原来他一直记着自己。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配得上他?   沈槐心连忙打着呵呵,“皇上,这小子还年轻,不知道好歹,什么心有所属,那都是假的。他只不过是怕配不上红葳公主!”   沈存章还欲说,被沈槐心一个眼色瞪回了肚子。红葳公主本来要发怒的,听了这话气才消了大半。   洛九龄眸子里已经收了大半笑意,“皇上,周国人才辈出,相信除了沈公子还有其他很多的才俊。本殿一直以来有三个困惑,想请周国的能人志士为本殿解答,不知可否?”   周文帝顿时敛了笑意,这洛九龄的困惑,不仅仅是关系到谁娶公主,更要紧的是周国的面子。如果解答不了,必定让别国笑话,洛国也势必会看轻周国,再兴挑衅之心。可是,眼下,也不能不答应。看来,这次盟约的签订,还要大费周章了。在场的群臣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洛九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存章亦抬眸注视着这个嚣张跋扈的洛九龄。   ☆、金风玉露相逢   “二殿下的困惑,必定非同一般,众爱卿,你们尽力而为就是了。”周文帝笑道。   “相信周国人才济济,豪杰辈出,也不会辜负我的期望。”洛九龄薄唇微勾,周文帝这个老狐狸,你们周国这次的面子是丢定了!“第一……”   “皇兄,我来说。”红葳公主接过话头,明艳的脸庞朝向沈存章,樱唇轻启,“有一年,我与皇兄去东海游历,在海上救了一个落水的女人。这个女人说,她和她丈夫出海捕鱼不幸遇到了鲨鱼来袭。她丈夫将她推到海里,狠心地告诉她只能一个人活,然后独自驾着小船逃走。但是最终这个女人却被我们所救,而坐小船逃走的丈夫被鲨鱼吃掉了。请问各位,这是什么原因?”   群臣眉头紧锁,不得其解,安洛公主笑道:“这难道不是报应吗?这个男人抛弃妻子,妄图自己苟活,活该。”   红葳公主笑道:“如果是这样也还好,只是当时船上的一名水手与这个女人解释了一番后,这个女人随即拔刀自杀,跳入海中。”   “这个女人莫非是有病吗?”   红葳公主没有搭理,径自向着沈存章笑道:“沈将军,难道也想不出其中缘故?”   洛九龄举杯饮了一口酒,啧啧道:“皇上,不知有哪位权臣可以为我解惑?”   “这….”周文帝目光看向眉头紧锁的沈存章,脸色有些尴尬。   “皇上,微臣来迟!”众人齐齐转头,百花深处的蜿蜒小路一个眼波明媚的女子踏月而来,一袭烟色华贵的宫装,明珠缀耳,更衬得肤白如雪,美人如玉。沈存章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淡淡的眸光里竟然浮现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红葳公主美眸一哼,低头饮酒。洛九龄仿佛有如五雷轰顶,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有端住,一口酒呛在喉咙里,俊颜想要偏向一侧,星眸却片刻没有离开过她的一颦一蹙,一举一动。她的眼神虽然在笑,可是却没有那一年的坦诚和露骨。这些年,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又会在这里….   “参见皇上,赴宴来迟,还请皇上责罚!”郦容与站定之后,又扫了一眼全场,目光在洛九龄的身上停了片刻,眸中闪过了些许惊讶,这个人怎么如此眼熟!她也实在没有办法把那个小无赖和眼前文韬武略尊贵大气的洛九龄联系起来。   周文帝眉头微舒,“安民公主来了就行。这是洛国的二殿下,红葳公主。二殿下,她是朕亲封的安民公主,也是朕的主客司。”   “见过二殿下,红葳公主。”红葳公主冷冷一哼,没有回应。洛九龄却哈哈大笑:“原来从本殿军中光明正大安然走出的、献良策突袭洛军的,就是安民公主….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可惜那时竟未识得,实在是眼拙。”原来她就是安民公主!怪不得自己会看上那个和她有几分想象的伙头军!他早该想到。那时已将她囚住,却被她轻而易举逃了,实在是可惜!不过这一次,她别想轻易溜走!   “没想到周国的女子也可以当官!”红葳公主冷笑道。   “公主见笑了,周国招贤纳才,金榜题名,不分男女。”   “哦,既然你是贤才,麻烦为本公主解惑。若是说不上来,本公主还真要怀疑周国是怎么选拔人才的!”   此话一落,掷地有声,仿佛在周国百官脸上响亮地打了一巴掌,周文帝脸色也有些不大好了。郦容与却嫣然一笑,“我虽然贵为公主,在朝堂上不过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主客司。这二殿下的困惑,刚刚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我这个小小的主客司眼下就可以解答,遑论其他大臣了!”   “口气倒是不小!安民公主,你倒说说看。”   “常行海上之人必然知道,鲨鱼这种凶猛的动物嗜血。那个女人的丈夫并不是因为自私而将她推入海里,而恰恰是因为爱她。他乘着小船很快地远离,只不过是割开了自己的血脉,以自己的鲜血吸引鲨鱼,从而使他的妻子活了下来,而自己却被鲨鱼攻击致死。女人自杀了,因为水手告诉了她真相,而她也深深爱着她丈夫。不知是也不是,红葳公主?”   红葳公主冷冷一笑,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能小觑!她勉力笑道:“安民公主说得分毫不差,就好像当时在场一样。”   “我幼时调皮,常跑到江边与水手们一起玩沙,因此听他们说过这个凄美的故事。没想到这故事,竟然被二殿下和公主遇到了。”   郦容与反唇相讥,红葳公主的脸都有些微微发烫,洛九龄却一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   周文帝龙颜大悦,“好,不愧是榜眼!果然见多识广!”   洛九龄随即端起一杯酒,走到郦容与身边,笑道:“安民公主虽然解惑了,可是姗姗来迟,应当自罚一杯才是。”   安洛公主呵呵笑道:“二殿下,安民公主虽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可是酒力却差得很。想当年,琼林宴,安民公主醉酒失踪,足足小半月之后才回,整个汴京都为此闹得满城风雨呢!”   “哦,有这回事。想必安民公主当时必定去寻一段良缘了?”   洛九龄那压迫的身躯就在自己眼前,浓郁而醇厚的龙涎香扑鼻而来。郦容与心中陡然一惊,此刻洛九龄的玩笑的眼神可不像极了记忆里那个都快要模糊的人!那个无赖说他叫什么来着....小九儿?洛九龄,九将军....难道眼前这个威武不凡的二殿下,竟然真的是那个无赖?!她也想不到,数年的时间,当时的少年已经成了饱经沧桑的政客。郦容与花容差点失色,望向洛九龄的眼神也有了一些尴尬和躲闪….这个二殿下不会记仇吧…不过,不管怎样,延年的仇是一定要报的…她的目光淡淡扫过一旁与宫人调笑的韩傲,粉拳紧握,又缓缓松开。延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找了很久,很久。想来他既然知道韩傲在此,定来寻仇。不管怎样,她也要护他周全!   “谁知道!本公主还想问问呢!”安洛公主美眸里闪过一丝嫉恨,这个郦容与一出场就抢了她的风头,实在是过分!   沈存章起身端起一杯酒,“二殿下,安民公主既然不胜酒力,这杯酒我便替她喝了!”   “等等。”红葳公主喊道,“沈将军,这杯酒,你为何要替安民公主喝?难道将军和公主…..”   全场哗然。周国群臣再看向沈存章和郦容与这一对璧人,都惊为天作之合!以前朝堂上郦容与身边的总是李延年,一直没有发现周国上下,这两个人竟然是如此相衬!   “沈将军风神俊茂,自然也得是红葳公主这样的佳人才能陪伴左右。何况,我早已有婚约,红葳公主就不必担心了!”   郦容与笑眼盈盈从洛九龄手里端过酒杯,一饮而尽,白皙的粉颊上瞬间有了一些微醺的酡红。那明眸愈加迷离惑人,她笑靥如花,唇齿留住的酒香仿佛都吹到了洛九龄的耳朵里,令他不由得心猿意马神旌荡漾。突然想起她方才说了已有婚约,心头霎时恍若雷鸣电闪。   “二殿下,这一杯酒,我该罚。只是喝了这一杯酒,二殿下也莫要再计较我之前的得罪。”郦容与干干一笑。   “安民公主哪里话,当时敌我分明,你不知道本殿的身份,也情有可原。只不过不知是谁如此有幸,能得公主青睐?”洛九龄忽然想起了那一夜的苍茫山上,她与那个人......“安民公主,不会是李延年吧?”   “当然。”   “皇兄。”红葳公主樱唇微微抿起,好像有些生气。他这个皇兄一见了美女就像没头苍蝇似的,连正经事的都要忘了!“安民公主聪慧可人,想必皇兄的另外两个难题,安民公主也能解决了。”   洛九龄还愣在原地,她当真爱上了那个李延年!那小子当时已经被韩参军…他忽然想起来了,那一夜的偷袭,有一个人奋不顾身地救出了李延年….心底里从未有过的失落感和挫败感油然而生,席卷了所有思绪。   “红葳公主,请说。”   红葳公主素手取下自己头上的金簪,说道:“我这支簪子虽然灵巧,可是太短了,各位有什么办法能让它变得长一些呢?当然,前提是不能损坏它。”她的笑容被那一袭红裙衬着在灿烂灯火的摇曳下,几乎所有人都为之一动,却也为之一恨。这金簪既然不能损坏,那又如何让它变长呢?一时间宴席上窃窃私语不断,还有的大臣质疑这问题是否可解,红葳公主都只是笑笑不答,一面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沈存章,一面傲慢无礼地睥睨着郦容与。   郦容与避开了洛九龄灼热的视线,极其自然地走到早有人准备好的席间坐下,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韩傲。这个韩傲长得孔武有力,却是个酒色之徒。不一会,就在属下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如厕去了。这倒是个机会,可是,在皇宫里杀害了洛国的大臣,会不会给周国带来无妄之灾?毕竟这暂时的河清海晏也来之不易。战场上的杀戮侮辱一切都是难免,可是如果不杀了那个韩傲,又如何能解开延年的心结?郦容与一时之间,左右为难。红葳公主的那个所谓难题,她早已有了答案。可是她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在回宫的路上,她已探听到洛国这次前来出使大约会有月余之久,这世间,足够她对韩傲动手了。想通此节,她抬眸微笑,淡淡瞥了一眼沈存章,他那眸子里不易察觉的笑谑不动声色地加深,显然,他已了然于胸。倒是那洛国二殿下洛九龄,怎么会流落到了华阳?是了,十多年前,洛国曾发生过一次宫廷政变,洛国年幼的二殿下在心腹大臣的扶持下避难于山林。难不成,他竟不小心走失?还有,五年前的那一次相遇,他问她要的那个破烂的布袋,里面究竟装的什么。她还是太大意了!竟然都没有去翻看一下的习惯!只不过那时谁又能想到那个无赖一般的乞丐少年会是洛国皇族呢!何况他多次无礼于她,她对他,简直“恨之入骨”。   红葳公主一杯酒满满饮尽,笑意满满,“怎么,周国的众位才俊还没有头绪?”   周文帝尴尬地望向郦容与,郦容与便道:“沈将军,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要让红葳公主再等了!”   沈存章的目光如有深意地瞟了郦容与一眼,薄唇微勾,清风两袖一甩,朝郦容与翩然走来。郦容与不禁站了起来,她倒是知道他要做什么,只不过他一步一步地走近,竟让她觉得心跳得厉害。他终于在自己跟前站住,玉手伸向自己的头顶,那薄唇呼出的气息就在自己耳际,好像他如果一低头,就会吻到自己的眼眸。他终于取下了那一支白玉短簪,轻轻笑道:“安民公主,借你玉簪一用。”   “请便。”   红葳公主明嘲暗讽,笑道:“想不到安民公主已有婚约,居然还与沈将军私相授受。这明目张胆的亲密,沈将军,你不知道会碎了多少宫女的心吗?”洛九龄也不是傻子,他们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早已一目了然,若说她和他之间没有什么,他还真不信。再看向沈存章,眸子又冷了几分。   “红葳公主说笑了,要想解决红葳公主的这个难题,还非安民公主头上的这根玉簪不可。”沈存章拿了出来,“这根玉簪与公主的金簪一比,公主的金簪不是就长了吗?”   “原来如此!哈哈哈.....”周文帝笑道,“红葳公主,这答案你可满意?”   红葳公主冷冷一哼,转身坐了下来,“这也并不算难题。”   “不知洛国来使的第三个难题是什么?”沈存章问道。   ☆、任你千般模样   洛九龄端来一杯酒,笑道:“周国人才济济,今天本殿下是亲眼目睹了!第三个难题想必对皇上的这两位年轻有为的臣子来说,也都不算什么了!不说也罢!皇上,今日必定借沈将军给本殿下,一起喝个痛快!”   “好说好说……”   这一晚倒是差点喝到了天亮,周文帝周后酉时三刻便熬不住了,吩咐郦容与和沈存章以及一众大臣好好招呼后就走了。原来周国就嗜酒,没想到洛国喝起酒来竟也是豪气干云。郦容与终于发现了安洛公主的价值,也庆幸还有她在,竟为自己当了不少的酒。当然这并不是出自她本心,她也只不过是想和洛九龄喝罢了。郦容与看着满室觥筹交错,杯盘狼藉,知道今晚想要谈条约是决计不可能了。那个韩傲自出去如厕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将近亥时,终于全都倒了。已经坐到角落的郦容与不禁长呼一口气,叮嘱宫人好生将两位身份尊贵的来使抬回行宫。当然洛国还有一个没有倒,那就是寻广亮。他若有深意地向郦容与笑了笑,“安民公主,今晚多谢周国盛情款待!”   “你们都是客人,周国作为东道主,是应该的。只是我们如此盛情,连羊都有跪乳之徳,洛国应当不会忘记,是吧?”郦容与嫣然一笑。   她言下之意,竟是说若是洛国恩将仇报,必然连畜生也不如了。寻广亮霎时敛了笑容,这安民公主果然不可小觑。他瞅了倒在席上的沈存章,说道:“安民公主难不成忘了身在洛军之事?难道我洛国可曾亏待您吗?若是放在以前,掳来的只要是个女人,洛军上下都可分享,公主才莫要忘了我洛国大德才是。”   郦容与莫名一笑,“那就,礼尚往来。寻军师,更深露重的,早日回去安寝。顺便提醒一下你家主子,切莫爬墙乱走,周国可不比洛国。”   寻广亮微微一笑,转身离去。郦容与踢了踢沈存章,“人都走了,你可以起来了。”   沈存章闷哼一声,先探出来一双深邃的眸子,才慢慢直起身子,“这帮洛国人。”   “怎么,沈公子对洛国人不满?”   “难道你对他们很满意吗?或者说,你对那个二殿下?”   “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话是这样说。可是切莫忘了,国事为大。若不能签订和平盟约,边界百姓永无宁日。”   郦容与冷冷一哼,甩袖离去。沈存章喊道:“反正都要出宫,一起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们走的是同一条!”   “她是这样说的?”洛九龄随意坐在卧榻上,挑灯看剑,那炯炯有神的目光里哪里还有一丝醉意。   “殿下,您是不是跟安民公主有些过节?”   “那时候在华阳,我身上的信物便是她帮我保管的,只不过她一直不知道我的身份。”   “二殿下,安民公主和那个沈存章显然都不是泛泛之辈,刺杀行动,是不是要有所变化?”   “那两个人再厉害,也都有他们的弱点。”   “二殿下,您的意思是.....”   “先去试个水。”   汴京由于洛国来使,实行宵禁。这三更半夜的,大街上只有两辆马车并驾齐驱。   “沈公子,我们是不同的方向,你为何上我的马车?”郦容与问道。   “月黑风高,恐有贼人出没。”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十年前……”郦容与话还没说完,马车突然一停,她正要掀帘,一把明晃晃的刀砍了进来。沈存章将花容失色的她往怀里一拉,抱住她从侧面车窗跳了出去。一瞬间,便有十几把刀朝他们砍了过来。沈存章身形敏捷,抱住郦容与纷纷避开。待看清形势,他们已被十几个黑衣人包围。   “你们是谁?”沈存章沉声问道,“是周国人,还是洛国人?”   “废话少说!拿命来!”锋芒一闪,朝沈存章与郦容与紧握的手劈来。   两人堪堪避开,却被分离,沈存章夺过一把刀,想要去到郦容与身边,却被接二连三的黑衣人缠住,不可脱身。他一边把担忧的目光投向郦容与,一边沉着应付突如其来的黑衣人。   然而郦容与也是不可小觑,她长腿一扫,便踢飞了一个,待身形站住,她便朗声笑道:“洛国人居然敢在汴京行刺!好大的胆子!”话音未落,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便朝她头上砍来。   沈存章刀锋一转,抛在空中,踢了过去,那把尖刀的主人眨眼倒在了血泊中,沈存章喊道:“郦姑娘,快跑!”   郦容与惊魂甫定,闻言便往后跑去。如果是洛国人,汴京绝对没有她熟。郦容与身形一绕,便晃入了纵横交错的巷子里。那追她的四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一股脑也钻了进去。郦容与脚尖一点,便悄悄飞上墙头,趴在一个茅草屋顶上,微微抬头,注视着底下的一举一动。   “刚刚她明明还在这….”   “到处找找!”   那四个黑衣人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只好走了。郦容与却没敢下来,依旧屏息凝视。果然,才一会,那些黑衣人又绕了回来。   “看来她已经逃了。”   “走!”   郦容与方才呼了一口气,不知道沈存章怎么样了。那些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身形魁梧,定是洛国人无疑,难道是那个洛九龄派来的?可是他已经酩酊大醉,众宫人亲眼所见,如果放手来查,决计怀疑不到他身上。即使他可以提早安排,即使他可能假醉,但是都没有确凿的证据。心中一叹,正要下去,可是冷风中头竟然有些眩晕,想是那几杯酒的缘故,郦容与栽头往底下倒去。心想,这下可好,没被刺杀,倒是被自己摔死了!   然而,事情往往是难以预料的。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但那个人却不是沈存章。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那一张狰狞的面具多么熟悉,郦容与行云流水般伸手将面具揭开。果然。   “我该称阁下九将军?还是二殿下,抑或是无赖?”   “你终于想起来了。”洛九龄笑得一副坦诚的模样,让郦容与气不打一处来。   “放开我。”她薄唇嗔道。   “十年之前,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巷子里…..”   “所以你想怎样?今晚的杀手是不是你派来的?”   “如果我说不是呢?你会相信吗?”   “不会。就是你。”郦容与一字一顿地说道,双眸如水紧紧注视着他,生怕错过他每一个伪装的神色。   洛九龄呵呵一笑,“那你还问什么?十年之前我掳走了你,那时候你还是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个,可爱得紧;十年之后,你….不过悍妇一名,对我来说倒是没有那么有吸引力了。”   郦容与直接忽视他嘴角的嘲笑,猛力推开了他牢固的桎梏,后退一步站定,“这样最好。告辞!”   “慢着!”洛九龄身形一转,就挡住了郦容与的去路。郦容与换了个方向飞奔而去,却还是一头撞进了那个坚实如崇阿的胸膛。   “你到底想做什么?”郦容与美眸盛怒,这个无赖,三番两次折辱她,她怎么敢与他这匹狼独自相处?   “难得月上柳梢头,不如人约酒巷中。安民公主,如此良辰美景,陪本殿赏月如何?”说着洛九龄拦腰一挽,竟然搂住了郦容与飞向树梢,稳稳地站住。这轻功,令郦容与都叹为观止。要想,十多年前,也有一个人这样抱着她飞上树梢,可却不及他这般如走平地。   “放我下去。”   “安民公主,你可想清楚了,我一松手,你就掉下去了。这树高十来丈,保不准摔个半身不遂。”   “你.....”人后就从来没占到他半点便宜,郦容与别过头去,不再与他争辩。远处的大街已然寂静,沈存章大约是没有事了。   “安民公主,你说这月亮自古以来就挂在天上,几千年了,就算是阴晴圆缺,也终究未曾改变过初衷,为什么人心却总那么善变呢?”   郦容与冷冷一哼,“这天上的星辰如此之多,二殿下,你又怎能知道哪一颗几千年后还在?星辰总有一天不知不觉陨落,正如人心,不管曾经如何夺目,最终都会在时间的消磨里涅盘成灰。明月之所以还在,是因为它足够强大,强大到时间需要费更大的努力来消磨它。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是独一无二的明月,可以与岁月斗争如斯。绝大多数的人都只不过是平凡无名的星子,坚持或是陨落都无人问津。而人心善变不善变,只能是为了自己罢了。难道二殿下从一个小乞儿成为一朝殿下,不是为了自己吗?”   洛九龄无声一笑,“你说错了,我不是为了自己。如果可以,我宁愿是华阳县街上的那个小乞儿。”   “呵,一个无赖乞儿,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随便一个富家千金,就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捏死你。”   “我做乞儿的时候,倒是没看到有哪个富家千金在我手里讨了好去。当然,还包括你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安民公主。”   “那是自然。哪个清清白白的大家闺秀会斗得多一个无赖?”郦容与白眼一翻,“何况那时候都还小….”   所有的冷言冷语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吻灼热在喉头里,郦容与美眸圆睁,不可思议地瞪着蓦然将她搂在怀里非礼的人,素手使劲一推,却被紧紧抓在他手心里,一如当时。她脚下一抬,那个浅吻已然结束,郦容与却被拦腰抱起,那一双手将她的双腿紧紧钳制在胳膊肘里。   “那时候将你放开,现在,可舍不得了。怎么,你不是说那时候还小吗?你如今虽然亭亭玉立了,却依然逃不开我。”洛九龄的薄唇浮起一丝狡黠的笑容,越来越近。“味道一如既往。”   “你想做什么!”郦容与恨恨道,“洛九龄!放开我!”她拼尽全力向洛九龄胸口穴位一推,洛九龄内功一岔,两人齐齐从树梢摔了下来。郦容与刚好摔在他的身上。她抬头重重捶了洛九龄一下,方拍拍灰起身,又全力踢了几脚,一边踢一边说道:“你这个无赖!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我最后再郑重告诉你一次!洛九龄!名花已经有主,请你别再对我动手动脚!”说罢冷冷一哼,扬长而去。洛九龄揉着摔痛的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笑道:“生米还没煮成熟饭呢,你想得也太远了!诶哟,小身板倒是挺重的,压得我…..不过,呵呵…..”嘴上衔起一抹莫名的笑意,在白色月光下魅惑了深夜……   郦容与一路谨慎小心翻墙走瓦,终于到了郦府门口,正要进去,却又被一股熟悉的气息缠绕到一侧。   “沈存....沈公子,怎么是你?”郦容与抬眸,才发现自己正在他的怀抱里,于是轻轻推了开来。   “我甩开了那些黑衣人,便一路寻你而来…..”沈存章放开了她,眸光里有一丝异样的不舍,“你没事就好。”   “那些黑衣人是谁派来的?”   “不知道。没有抓到活口。十有□□,是洛国人。”   “我也这样认为。”郦容与柳眉轻蹙,“他们为什么会冲我们来?”   “大概是为了凉州一役。”沈存章沉声道,“这几日你小心些,我去调查一下。”   郦容与微微点头,望向沈存章的目光忽而有些不同,“沈公子….”   “什么事?”沈存章眸光一沉,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接下来的话会很重要似的。直觉告诉他,这会是打破他们界限的开始。可是,有些事,就算是自己,也不能承诺。“太晚了。”   “那你....路上小心。”郦容与的心忽然冷静,转身推门走进郦府。   翌日一早,郦府就闹哄哄的。连郦容与院子里的丫鬟都窜来窜去,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郦容与还想在床上躺着,听到动静便唤来初莲询问。原来是洛国来使,凉州的将领也召回汴京保护,这其中,就有郦容与的兄长郦清与。郦容与连忙洗漱更衣,急匆匆向主院走去。   “我打死你这个逆子!今天谁都别拦我!”郦明渊高高举起一根碗口粗的棍棒,就要狠狠往跪着的郦清与头上砸去。尹宛娘一把抱住郦明渊,梨花带雨,哭得险些肝肠寸断,“明渊!你要打死清儿不如先打死我!”   “慈母多败儿!你看看这个逆子!十多年不回家,一回汴京就去花街柳巷鬼混!今儿若不是那慕娉楼的老鸨差人送他回来,我都还见不着他的面呢!今个谁都别拦我!宛娘,你跟我走开!”说着抓住尹宛娘一推,幸好郦容与手脚快,扶住了她,否则尹宛娘脚步摇晃,肯定要重重摔倒。那边一记重棒已经打在了郦清与的身上,都听到骨头咔嚓一声。只是郦清与这几年在边疆打拼,身板子竟然硬得让那棍棒都断成两截,郦明渊虎口发麻,面红耳赤,大喊道:“给我换一根大的来!”   尹宛娘一把抓住郦容与,“容儿,你来得正好,快去劝劝你爹!你爹要打死你哥呢!”   “娘,怎么回事?”   “还不是你哥,都被调回汴京了也不着家,跑那花街柳巷醉了一晚,还说是应酬!你爹都快要气死了!你快劝劝!”   母女俩正说着,有一根粗壮的棍棒送了上来,郦明渊正要挥下去,郦容与紧紧抓住了他的手,“爹,大早上的,生什么气!”   “容儿!”郦清与衣服湿答答的,还滴着水,一开口就是酒气冲天,看样子是被爹用冷水泼醒的。   “哥。”   “容儿,你还叫这个逆子哥?你知道他昨天做了什么吗?”   “爹,你先别气。哥现在可是朝廷命官,皇上调他回来就是为了保护汴京的。眼下洛国来使都在汴京,爹万一把哥打了个卧床不起,这汴京要有什么事,爹你的责任就大了!”   “容儿,你…”郦明渊本来还在气头上,此时神思才清醒了几分,手上的棍子“铛”地落地,尹宛娘连忙差人捡走了。   郦清与闻言一喜,揉着自己的肩膀就要站起来,又被郦明渊一个眼神瞪得跪了回去。郦明渊叹了口气,“容儿说得不错!眼下皇上需要你这个逆子…..等洛国使臣回去,你给我等着!还有,这几日若是让我再逮到你逛花街柳巷,我就把你打死你!像你这样不学无术的人,也没资格保护汴京!”   “是,爹....”   郦明渊冷冷一哼,还欲说些什么,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圣旨到”响彻郦府,郦明渊等人为之一振,不知所谓,齐刷刷跪下迎旨。郦清与悉悉簌簌移到郦容与身边,低声道了声谢。郦容与回他一个淡淡微笑,低声说道:“下次小心点。醉了可以,但醉到要被人家抬回来,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好了,本来就很没面子了,一回来就被打。”   “那是你该的。”   窃窃私语间,李公公已经携着圣旨在一众小太监的拥护下走了进来,他清了清嗓子,宣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洛国二殿下、红葳公主初来汴京,命主客司郦容与以及骠骑大将军沈存章陪同游玩,以及由主客司主要负责一切事务。钦此!”   郦容与起身接过圣旨,疑惑道:“李公公,怎么皇上还特意下了一道圣旨?”   “回安民公主,这….咱家也不知道,只看见今早洛二殿下去一趟乾和宫。对了,安民公主,您既然还是主客司,皇上还交代,一定要把二殿下’招待’好了…..对了,现在就要准备去明月行宫了….”李公公临走时若有深意的一笑不禁令郦容与心抖得一惊。虽然她是主客司,不过她本来决定要和沈存章商量,让他去招待的。那个无赖竟然连他们两人都算上了.....   郦容与的马车到明月行宫的时候,沈存章已经在行宫门口等她了。他今日没有穿官服,依旧是白衣翩翩,恍惚是跌落云头的谪仙,转身的那一瞬,郦容与不敢否认,她的魂魄和呼吸都有被那张清俊脱俗的脸摄走的一刻。   “沈公子,你怎么没有进去?”虽然他已经被封为乐骠骑大将军,可不知道为什么骨子里依然固执地想称他为沈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到心累~   ☆、襄王难道有意   如果我先进去了,那个洛二殿下会对姗姗来迟的你做什么呢?可笑的是,就算我等了你,他只怕也会有所行动。而你,终究与我是可望不可及。   “走吧。”   郦容与干干笑了笑,眼神投向明月行宫,“那就走吧。”   明月行宫因其形状酷似圆月,所以名之明月。行宫花草繁茂,曲径幽深。才转过长廊水榭,便忽现了姹紫嫣红。芬芳浓郁的空气里一道凌厉的剑势向沈存章破风而来,他一手背在背后,一手指尖轻而易举便夹住了剑芒。红衣翩然落地,赫然是明艳动人的红葳公主。   “沈将军,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红葳公主抽不出宝剑,索性手一松,脚一蹬,鲜红的嘴唇微微堵起,就像一朵待人采撷的娇艳的红玫瑰。   沈存章轻轻一笑,将宝剑双手奉上,“不知是红葳公主,失敬了。”   红葳公主瞧也不瞧那宝剑,笑道:“沈将军既然这么想要我的贴身佩剑,送给你也罢。俗话说,宝剑配英雄,英雄配美人。反正这剑在你那在我这都没有什么分别。”   这话真是大胆,显然这红葳公主是看上了沈存章,郦容与心中一笑。这个男人,真的是无论在哪里都有他的魅力。   “公主厚爱,存章…..”   “沈将军!”红葳公主打断了他的话,“今日风和日丽,反正无事,不如陪本公主练会剑!”   “这….是,红葳公主。”   自红葳公主出现,郦容与都还没来得及讲一句话,此刻正准备默默退到亭子里,红葳公主忽然笑眼盈盈望向了她,“安民公主,听说你是周国的主客司,我皇兄就交给你了。对了,他现在在寝宫,你赶快过去吧!刀剑无眼,你在这怕伤着你!”   这红葳公主想要和沈存章单独相处的心思她能理解,只不过为什么要她去单独见那洛九龄,不禁一叹,为人臣子,不得不从,当下勉力笑了笑,“是,红葳公主。沈将军,你武艺高强,切莫伤了公主。”   “是。”沈存章淡淡答道,目光注视着她转过长廊,消失不见。   “怎么,还没看够?”   “公主说笑了。”   “凡是被我皇兄看上的女人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沈将军,你还是省省吧!何况,你与她本来就是敌对。”红葳公主走近沈存章,素手随意搭在了他的肩上,轻轻拍着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樱唇在他耳边呵气如兰,“你和我,才是最相衬的。”   郦容与还没到,就听到洛九龄的寝宫里传来一阵又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心道,这个精虫上脑的无赖,一大早就伤风败俗!还是先在园子里逛一逛再来才是,正要转身,那寝宫前的洛国小宫女心尖眼疾,马上喊道:“二殿下,安民公主驾到!”   郦容与只得走回来,立在宫前。寝宫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里面传出来一个慵懒而迷人的声音,“快请进。”   那小宫女笑道:“安民公主,请进。”   郦容与长呼了一口气,踏上台阶。洛九龄的寝宫暖香四溢,鸾帐重重。她大着胆子,鼓起勇气一步一步走近,却并没有寻到他的踪影。他到哪里去了,方才听声音,这寝宫至少也有五、六个人才是,都到哪里去了。突然腰一紧,一具庞大的身体已将自己压到雕龙红柱上。“啪”地一声清脆,被广袖刮到的花瓶落地。宫外丫头忙问道:“殿下?”   “没事!”洛九龄捂住了眼前人的嘴,静静注视着那双愤怒的眸子,不禁笑道:“公主,早。”他此刻华丽的寝衣半敞开着,露出了精壮的胸膛,因为素手极力阻拦,竟然还感受到了他扎人的胸毛。小脸不禁一红,用眼睛说道:“放开我!”他身上是浓郁的龙涎香,可能还混合着一些美人的体味,直令郦容与头晕目眩。这个浪荡的洛九龄,果然是狗改不了□□。想着她脚下使劲一跺,洛九龄吃痛松开了她,一边揉揉了自己光着的脚,一边眉开眼笑:“原来周国的待客之道竟是这样。”   “礼尚往来。洛二殿下还请自重!”   “皇上难道不是派你来伺候我的.....”   “洛二殿下听错了,是招待。”   “在本殿看来,招待就是伺候。难不成安民公主以为,主客司是这么好当的?若是如此,不如早早解甲归田,这污泥一般的官场,你并不适合。”   郦容与冷冷一哼,“解甲归田,得皇上说了算。洛二殿下,深秋风凉,还是快点更衣罢!”   “安民公主,请为本殿更衣!”   郦容与半晌才反应过来,冷笑道:“沐浴更衣,本公主不在行,殿下请其他人吧!”说着转身就走。   “那既然这样,本殿下也就不擅长签订盟约了!”   郦容与蓦地转身,怒火滔滔,他居然威胁她!“洛二殿下,和平盟约于洛国也有好处,请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后行是吧?那就麻烦安民公主帮本殿宽衣…不,是更衣。”   洛九龄笑得一脸贼兮兮,郦容与在心里不禁骂了他千百个来回,嘴上仍旧笑道:“洛二殿下的意思是,我帮你更了衣,你就马上会签订盟约是吗?”   “呵呵,安民公主,你误会了。本殿下的意思是,公主为本殿更衣,本殿会考虑。当然,如果公主日日为本殿更衣,那盟约自然签的也快些。”   “你….”一切以大局为重!郦容与深呼吸了一口气,“洛二殿下,请问您的衣服在哪?”   洛九龄愉悦地伸展开手臂,轻浮的眼神往卧榻上一抛。于是郦容与将那一堆衣物抱起放在床头,便走到洛九龄跟前站定,素手扯拢散漫的衣襟,系好玉带。才拿起一件宽大的紫服,披在他的身上。自始至终,洛九龄都只是安分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温柔如玉的肌肤就在眼前,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动人的素颜,以及那踮着脚的吃力。到后来才明白,就是在这几分钟里,他真的爱上了她。只是在醒悟的那一刻,命运已然偏离了轨道…..   “洛二殿下,你裤子总会穿吧?”郦容与抬眸。“当然。”洛九龄接过裤子飞一般地穿上,便道:“好了,系腰带。”   郦容与轻轻一瞪,褪下怀疑的目光,取过腰带,双手才伸到他的腰后,便听到他使劲压住的低笑,“怎么了?”   “没什么,你快点。”   “好了。”郦容与拍了拍手,打量了一会,嘀咕道:“想不到一个无赖穿成这样倒是挺人模人样的!”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是不是觉得本殿下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郦容与转过身朝外走去,“洛二殿下,你不觉得饿吗?”   “等等本殿!”洛九龄追了上来,一眼瞧见郦容与顿住脚步,不禁笑道:“怎么,知道等本殿了?”洛九龄亦步亦趋赶上,才发现自己的皇妹和沈存章就站在宫外。   红葳公主目光从郦容与移到洛九龄身上,笑道:“皇兄,艳福不浅啊!这么短的时间就把周国大名鼎鼎的安民公主纳为入幕之宾了!”   郦容与脸色又红又白,沈存章的眼神也冷冰冰的,刚才也不知他们听见了什么…..她只能勉力笑道:“红葳公主说笑了,安民的心在周国,家在周国,怎么可能再做洛二殿下的入幕之宾?”   “怎么?难道你们这样是我误会了?”   “不知道我们怎么了?请公主明说。”   红葳公主冷冷一哼,“只有贱人敢做不敢当!”   “你….”郦容与心中气得发抖,读了这么多年的诗书,绝不是为了跟别人对骂,心字头上一把刀,要忍!只见她苍白如纸的脸笑道,“那就不知道公主说的是谁了,现在天气正好,本公主在西子湖的游船上设了宴,既可以乘船一览汴京风景,又可以品尝汴京各色小吃,不知洛二殿下和红葳公主意下如何?”   红葳公主还欲羞辱,洛九龄拦住她,笑道:“安民公主如此盛情,本殿自然却之不恭。葳儿你既然身体不适,就和沈将军留在府上。”   “皇兄….”   还没等她说完,洛九龄便拉着郦容与急忙走了。   “放眼周国,汴京的确是个好地方。”洛九龄站在船头感慨道,“可惜在本殿心中,仍然比不上一个地方。”   郦容与倦倚在桅杆上,这个人居然从风和日丽游到了夕阳西下,该怎么形容呢!她连答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说。”   “华阳。”   郦容与疲倦的低眉忽然抬起看向他高大的背影,问:“怎么,乞儿的身份很轻松?”   “那倒也不是,我现在最怀念的,就是在街头蹲着的日子。”   “洛二殿下的兴趣倒是别致。”郦容与淡淡道,“我也觉得华阳比汴京好。”   “为什么?难不成是惦记我?”   “一个富家千金官家小姐,怎么可能记得一个乞儿?”郦容与轻轻一笑。   “那是为何?”   郦容与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洛二殿下,天色不早了,我该送您回行宫了。”   “还这么早。不回去!”洛九龄转身一跃跳到她跟前,差点扑到她身上,浓眉扑扇道:“不知道汴京最有名的妓院是哪里?”   “洛二殿下……”   “你觉得难道皇上知道了会怎样吗?”   郦容与心道,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尤其是眼前这个.....   “好像听说慕娉楼很有名?”   “洛二殿下果然厉害,才到汴京一天,就知道慕娉楼了。”   “男人在这方面总是十分灵敏的…..”   “那不如让沈将军陪洛二殿下去吧!”   “沈将军眼下要招呼葳儿,哪有时间?就你了!”   ☆、剑拔弩张必然   洛九龄顺手牵过郦容与的手,郦容与怎么挣都挣不开,手反而被握得更紧了!   “洛二殿下,在洛国难道女子是可以随意出入妓院的吗?”   “那要看什么女子。”洛九龄瞅着她即将大怒,薄唇一弯,“不过安民公主自然是可以例外的,不论在哪里。”   例外不例外也不是你这个无赖说了算的,这里是周国!郦容与一眼瞥见一个成衣店铺,美眸一转,便拉着洛九龄快步走了进去。   “洛….洛公子,我要更衣,您就在外面稍等片刻行吗?”   “没事,我可以帮你…..”   谁要你帮啊!门哐当一声合上,差点砸到洛九龄高挺的鼻梁上,那底下却是一抹惑人心神的笑。   “诶哟,二位是新来的吧!姑娘们,快来伺候!”老鸨扭着一个滚圆的屁股在两人中间穿梭来穿梭去,一双精明的小眼睛不住地打量着,四五个轻衫罗裙的姑娘浓妆艳抹鱼贯而出。   “二位公子,你们看今晚要哪位姑娘伺候呢?”   有几个已经缠住了洛九龄,还有几个对郦容与秋波频送,想投怀送抱的,都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王妈妈,要一间上好的雅阁。”   郦容与眼神一闪,竟然连这妓院的老鸨都认识,才不过一天!慕娉楼,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呢?眼前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拥着两个姑娘走过,郦容与刹那间就想起来了!那个酩酊大醉的壮汉,居然是她哥!郦清与摇摇晃晃走进一个热闹的雅阁,门开的那一瞬,依稀可见里面贪欢作乐的场景。她急得跳脚,恨不能上去将他哥踢回去!上次他怎么承诺的,这么快就忘了!   “郦公子,还想什么呢?走了。”洛九龄竟然伸手在她脸上戳了戳,那光滑粉嫩的触感竟让他有些爱不释手。郦容与一把打落他的脏手,不意瞥到老鸨的注视的目光,连忙掏出一张银票,塞到那老鸨手里,笑道:“王妈妈是吧,快带这位公子上去,他可猴急着呢!”   “好的好的!”老鸨拿着那张银票还扯了扯,眼睛越发眯成了一条缝。“姑娘们,快点带贵客上去,好生招待!”   “你去哪儿?”洛九龄一把抓住她。   “人有三急,我要去如厕!洛公子,你这也不会想一起吧?”   洛九龄松了松,“那就不要迷了路,这里可是狼窝。”   郦容与被他那莫名的恐吓晃了神,却也只是一晌,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道:“那洛公子也小心别闪了腰,这也可是狐狸窝呢!”   “你.....”还没等他说完,郦容与一溜烟跑了,洛九龄眸中的笑意更深了。   “你干什么!”暖香阵阵的屋子里一个彪汉喊道。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一齐看向门口,郦清与也抬起了头。   “阿彪,那么凶干什么,小心吓着人。哟,长得挺清俊的,小公子,你找谁?不会是敲错了门吧?”   四目相对,两人大惊。   “你怎么会在这里?”纪仕林连忙整理好衣服,喊道,“请与,快出来一下。”   “阿林,谁啊?”   纪仕林把手往郦容与肩上一搭,欣然笑道:“汴京的故人。”   郦容与把肩一收,气势汹汹走向郦清与,对着在座的笑了一圈方说道:“跟我出来一下。”   郦清与都不敢与她直视,唯唯诺诺地像个缩头乌龟跟在她的身后。等到门关上,那个阿彪才问:“阿林,那个人是谁啊?怎么感觉阿清很怕他似的?”   “那个啊?”纪仕林轻轻一笑,“我们在座的,估计都斗不过他。”   “哥,你怎么又在这里?上次你是怎么答应我的?”郦容与目光如炬,紧紧注视着郦清与,“你不是这样说话不算数的人。”   “容儿……”   “坦白从宽。否则我只好告诉爹了。”   “容儿,千万不要。”   “那告诉我为什么。”   郦清与凑近她的耳朵,“容儿,你是周国的臣子,我也相信你。实不相瞒,我们在这里执行重要任务。”   “在这里?”郦容与也压低了声音,目光疑惑,“慕娉楼?”   “事情机密,我不能跟你多说。容儿,你一定要相信我。”   郦容与思忖片刻,他的神色不似作假,不过在这慕娉楼能有什么任务呢?她不禁留了个心。“好,我相信你。只不过哥你以后不要醉得被人抬回府上。”   “戏要做足….”郦清与呵呵一笑。   郦容与白了他一眼,“好了,那你快回去。”   暖香袅袅,轻声笑语,觥筹交错,灯影幢幢。   “近来楼中有何异事?”   “一切如常,只不过多了几个贪欢作乐的武官。”   “武官?”   “好像是刚回京的,大概是在边疆久了…..每天醉得神魂颠倒,对了,还有一个是郦府的少爷。 ”   “哪个郦府?”   “郦尚书家的公子,那次听说被狠狠打了一顿,死性不改又来了…..”   洛九龄目光一闪瞥向门外的身影,“行了,继续潜伏。”   “是。”   郦容与才将门打开,一股浓重的脂粉气就迎面扑来,“啊呀,公子你到哪里去了?姑娘都找好了!”说着眼睛还不住地往郦容与身上瞟。   郦容与掏出一块金子,丢给她,“这个够了吗?”   “够了够了。”   “慕娉楼的好姑娘都叫来了吗?”   “能来的都来了,连我慕娉楼的花魁都来了!”   “行了行了。”郦容与避开她就要凑上来的滚圆的身子,从边上挤进了门。洛九龄那个无赖腿上坐着两个还算清丽可人的姑娘,背后还有两个捶腰的,另一边还有一位弹琵琶的姑娘,姿色上乘,琴艺超群,看样子,就是老鸨所说的花魁了!   “怎么才来?”洛九龄醉眼微醺,被酒润过的嗓子磁性动听,身边的姑娘们愈媚眼如丝了。   “还不是怕打扰洛公子的美事?怎么,齐人之福的滋味如何?”郦容与寻了个清净的地坐下来,就有两个姑娘过来投怀送抱,她连忙摆手,“你们伺候洛公子就行了。我怕那几个应付不过来。”   “应不应付得过来,你自己来试试就知道了。”   “我耳聪目明,足够知道了。”   洛九龄呵呵一笑,此时琵琶戛然而止,余音绕梁,他拍了拍手,“慕娉楼的花魁果然才貌双全!”   “奴家应如是,见过两位公子,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应如是将琵琶放在一边,娉娉褭褭上前恭了恭礼。丹唇启笑,又添一段芳华。   “你可以称呼我洛公子,称呼她郦公子。”   “如是见过洛公子,见过郦公子。”那应如是抬起头来看向郦容与,目露疑惑,“这位郦公子难道是尚书府上的?”   “怎么?”郦容与柳眉一挑,“花魁这么爱打听他人私事的?”   应如是轻轻一笑,“不是,是奴家见郦公子与常来慕娉楼的郦清与郦公子有几分相似,又都姓郦,所以才妄加揣测。”   “应姑娘好眼力。”郦容与却也没承认,嘴上说道,“应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不知道这喝酒的功力怎么样?”   “回郦公子,奴家....不胜酒力….”   “慕娉楼的花魁居然不胜酒力?这实在是奇怪!男人来这里难道不是来喝花酒的?”   “这….”应如是脸上有些发热,我见犹怜的柔光尴尬地投向洛九龄。洛九龄笑道:“如是姑娘,我这位兄弟既然想要喝酒,你便陪她喝一杯就是。”   应如是端起一杯酒,“如此,那我便敬郦公子一杯!”   郦容与微微一笑,“洛公子是我的客人,你今日先敬他三杯。”   “这….”   “怎么?不愿意?看来,这慕娉楼的花魁还真是不懂风情。”   “洛公子,请。”应如是思忖一番,斟满酒,递了一杯给洛九龄。   洛九龄笑笑接过,一手搂过应如是坐在他腿上,“你们几个都去伺候郦公子,我有如是姑娘就可以了。”   顿时那四五个姑娘便如得赦令一般扑向郦容与,郦容与忙掏出几张银票,“想要这银票,必须听我的。”那几个人刹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洛九龄。   “出钱的是大爷,你们看我做什么?”   “洛公子,你一个花魁就可以了是吗?”   “对,如是姑娘一人足矣。”   “好,你们几个拿着银票就赶快出去。”   屋子里瞬间只有三个人了。郦容与站起身笑道:“洛公子,我就不打扰你和应姑娘了!应姑娘,好好招呼!”   洛九龄看着那门带上,嘴角一笑,应如是也随即站了起来。   “主人,要不要去解决她?”   “不用。她,你应该搞不定。”   殿下的神色,竟然是愉悦的!应如是美眸里闪过一丝杀机。   还是外面的空气好!郦容与靠在一处窗边,目光飘过楼中来来往往的男人,都脱不了一个色字,不禁一叹!天下男儿皆薄幸!可是,除了他!延年,你现在在哪里?你还在汴京吗?目光一闪,那个搂着两位姑娘动手动脚的人,不正是韩傲那个无耻小人吗?眼里不禁流露出了鄙夷。现在还不是时候,就让你这个败类再多活一时片刻。粉拳渐渐松了,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掠而过,那个人,可不就是李延年!他怎么在这里?难道,他竟是想杀韩傲?!不行,要赶快阻止他!郦容与推开人群,朝楼下跑去。   李延年紧紧握着锋利的匕首,藏在袖子里,慕娉楼人来人往,正是下手的好时机。离那个可耻的背影的近了,近了,那天的一幕一幕在眼前浮光掠影一般闪过,他咬紧牙关,即使是同归于尽,他也要杀了他!模糊中,他竟然好像看见了容儿的面容,她焦急地对他喊着:“不要”!真的是她!李延年朝她苦笑了一下,容儿!对不起,再见!   韩傲毕竟是征战沙场多年,背后寒光一闪,他连忙扯过身旁的姑娘当了挡箭牌!霎那间,血溅当场,那姑娘顿时气绝!慕娉楼一下子人仰马翻,男男女女四散逃开。李延年一击不成,拔出匕首,血喷了他一脸。现在的他,就像是地狱里的使者,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韩傲退无可退,一肚子的酒都已吓醒,眼看着李延年向他心脏位置刺来。忽然李延年单膝跪地,摔在韩傲身上。他紧咬下唇,举起匕首向韩傲刺去,匕首深深没入韩傲心脏。韩傲落气。   那一时,哐当一声,剑鸣阵阵,洛九龄的剑离郦容与只差半指。青丝飞扬,几根一不小心碰在锋利的刃上瞬间断落在地。   “让开!我要杀了他!”   “要杀他,就先杀了我!”郦容与吼道,目光从未有过的可怕。她那么坚毅地站在李延年背后。他的背上,插着一只玉着,鲜血缓缓地流了出来。   ☆、究竟为谁为奴   “安民公主,本殿想,贵国杀了我国的参军,不管他是谁,这件事都没有这么容易解决!”洛九龄宝剑一收,早有官兵进来,他亮出令牌,“把这个杀人犯给我带走!”   郦容与也同时亮出腰牌,官兵齐刷刷跪地,她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洛九龄,“本公主有令,马上宣大夫!”   洛九龄狠狠一瞪,“本殿下很怀疑周国的诚意!安民公主,既然你如此护短,那就皇上那里见!”说罢甩袖离去。   郦清与一伙人忙跑下来帮忙,李延年已经昏了过去,他的手紧紧握住匕首,纪仕林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的手指掰开。   慕娉楼上,应如是冷冷一笑。他的宠臣死了,他们两个人,这辈子注定是不可能。   “容儿,延年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哥,容儿求你一件事。”   “你说。”   郦容与靠近郦清与的耳朵窃窃私语了一阵,忽然一声“圣旨到”,郦容与花容失色,“哥,从后门。”心里突突地,莫名的不详的预感袭遍全身。她还不敢把李延年带回家,只是安顿在客栈,没想到皇上的圣旨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客栈!虽然伤口已经包扎了,但延年还没有醒。洛九龄的功力不可同日而语,如果不是她丢了一只茶杯,以那只玉着的气势,大概会让他当场毙命。郦容与想起来就一阵后怕。那个男人,也是如此的恐怖!不知道她当时哪里来的勇气挡在那剑锋之下.....   李公公亲自传来圣旨,周文帝勃然大怒,命郦容与和李延年即可进宫觐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郦容与强压住不安,一路思忖。可是思绪乱如麻,不知从何理起。一进乾和殿,文武百官都在,看来这事已经惊动了朝野上下。洛国侍臣盛气凌人地站在陛下,洛九龄正视前方,看也不看她。红葳公主面带怒色,不过美眸里更多的是嘲笑和准备了看好戏的冷漠。   “郦容与参见皇上。”   “安民公主,你跟洛二殿下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回皇上,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洛九龄转身,那心中的愤怒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韩傲还是.....“本殿没想到安民公主居然撒起谎来,脸都不红。来人,把韩参军的尸体抬上来!”   红葳公主说道:“对了,皇兄,你说韩傲是个男子杀的,那个男子呢?”   洛九龄方才注意到,她竟然是一个人来的。这么单枪匹马,是想孤注一掷吗?那个男人,他值得你这样吗?   “安民公主,你把杀人犯李延年藏到哪里去了?”   郦容与勉强一笑,“不知道洛二殿下怎知杀害韩参军的是李延年这个人?在场的都知道,李延年李将军自凉州一役后便隐退朝野,怎可能再重现汴京?洛二殿下不曾与李将军谋面,怎么会知道杀人的是他?我当时与殿下一起,倒也不知杀人的是他。”   侍郎李怀远也走上前来,“洛二殿下,犬子在凉州一役中身受重伤,举朝上下都知道。韩参军勇猛过人,又怎么可能被犬子所杀?洛二殿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   洛九龄狼一般的目光怒视着郦容与,嘴角冷笑,他倒想看看这个女人能为那个男人做到什么地步,指鹿为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吗?那也得看看对方是谁?   “安民公主,你说本殿下与李延年素未谋面,这句话可说错了。公主是否忘记了,李延年曾被我军所擒,本殿下当时作为九将军,自然见过他,而且很明确,就是他,杀了本殿下的韩参军!皇上,本殿下没有想到周国竟是如此对待来使,传出去,周国颜面何存?本殿下希望您能给一个公正的交代,让我洛国信服!”   “安民公主,你说不是李延年,证据何在?”周文帝眉头紧皱,这件事的结果不论如何,都对周国不利。   “洛二殿下,请问您指证李将军为杀人犯,人证物证又何在?这把韩参军心口的匕首吗?这种匕首街上一大把。”   “安民公主,你想要人证吗?当时慕娉楼人来人往,谁都可以作证。”   “那就请您随便请一个人来作证!”   “你….”这个女人绝对已经将人证都收买了,以她的实力,绝对可以。虽然慕娉楼也有他的人,可是那些人眼下绝对不能出现。好恶毒的招数!这个女人难道知道了些什么,看样子,她决计不能留了。   “洛二殿下,如果没有人证,那就….”   “我可以作证!”   “来者何人!”李公公喊道。   洛九龄微微一笑,“皇上,她是韩傲的小妾,是周国人。”   “让她进来。”   郦容与看向来人,心中一惊。是她,朱言玉!她心里的预感越发得不详了!前一世,败在她的手里,难道这一世….她蓦然回首,沈存章站在阴影处,瞧不清他的神色。   “皇上,奴婢朱言玉,前夜被安洛公主赏赐给韩参军当小妾。昨夜,与韩参军一同去的慕娉楼。”朱言玉抬起头来,美眸里全是狠毒的光。她从一个风光的和善郡主落得了今天这步田地,全都是败眼前这个女人所赐。她发誓,就算她万劫不复,也要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朱言玉?”周文帝开始回忆,宫廷里好像出现过这样一个女人。   “皇上,朱言玉的话不足为信!她不过区区一奴婢,又对我记恨在心,公报私仇在所难免!”   “哈哈!”红葳公主笑道,“安民公主当真是一手遮天,这一小小奴婢要冤枉你什么!”   “朱言玉,你可有证据?”   “回皇上,那一晚,奴婢亲眼所见,是李延年杀害了韩傲。奴婢与李延年自小是同窗,不可能认错,也绝无可能陷害!而且,奴婢当时还捡到了这个….”朱言玉的袖口里亮出一块玉佩,“不知安民公主可知道,这是你未婚夫的随身玉佩!”   郦容与陡然一惊,却强颜欢笑,“朱言玉,玉佩可以仿造不是吗?”   “皇上,证据都已经有了,传李延年上来便是!”   “李公公,朕不是让你一并传李延年上朝吗?他人呢?”   “回皇上,安民公主说李将军身体抱恙,需要休养…”   “皇上,本殿下担心公主爱夫心切…”这四个一字一顿,咬得特别重,“因此,早派人将李延年抓了过来。来人!”   李延年依旧昏迷不醒,郦容与看得一阵心痛。太监们又奉命送了一盆水,洛九龄端起盆就泼了他一脸。   “如果安民公主还需要证据,李延年背上的伤口便是。”   李延年悠悠醒转,便看见郦容与梨花带雨跪在一边,嘶哑的声音说道:“容儿,你又在为我哭吗?”   洛九龄冷冷一哼,“李延年,说,韩傲是不是你所杀?”   李延年才看清楚周围形势,正要说话,忽然郦容与转身扑通跪地,“皇上,韩傲是臣一人所杀,与他人无关!李将军只不过为了救臣,因此挡了洛二殿下一玉着,而朱言玉所拾玉佩,也是李延年早就送给臣的!请皇上看在臣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臣的家人!臣愿以死谢罪!”李延年还欲分说,被郦容与一肘打昏。他为她受了这么多罪,不应该再承受了!   周文帝无奈一叹,早知道这事就不会这么容易解决,他强装大怒,“安民公主杀害来使,罪大恶极!削去公主封号,贬为奴隶!尚书郦明渊教女无方,革职发配凉州!洛二殿下,不知这样处理,您以为如何?”   洛九龄冷冷一笑,“皇上,本殿下十分怀疑周国是否想和洛国签订盟约?”   “洛二殿下,你的意思是?”   “皇上,安民公主虽被贬为奴隶,但也难以偿还韩参军的性命!本殿下恳请皇上将罪犯交由洛国处理,如此方慰我心!”   “现在安民公主她已经是个奴隶,便送给洛二殿下了,至于要如何处理,由二殿下。”   洛九龄看着郦容与冷冷一笑,“皇上如此,方令我洛国信服。既然这样,周洛两国便在明日签订和平盟约,永不相犯!”   “洛二殿下,果然是有勇有谋!”以一公主身份换这个盟约,也是她的造化了。周文帝皮笑肉不笑。   “对了,皇上。皇妹向来对骠骑大将军沈将军有意,请皇上为他们两个赐婚!”   “好好,愿周洛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言玉注视着一边失魂落魄的郦容与,暗自嘲笑。郦容与,你也有今天!怎么,从云头摔落的滋味是不是不好受?哼,以后你受苦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要将我所受的屈辱加倍偿还给你!   进熙23年,慕娉楼洛国来使被刺,一代公主沦为阶下囚,尚书被发配凉州,周国百姓闻言都不禁泣涕涟涟。但周洛两国和亲,签订和平盟约,又让老百姓的伤感冲淡了一些。民间有词:想当时,风华正茂,巾帼不让须眉,却都被情字一笔憔悴!却又不提。洛国来使终于回国,汴京又恢复了如常平静。   皎月朦胧,夜色宁静。月是故乡明,这异国的月,又是否懂她的满腹闲愁,一腔心事?自贬为奴隶送给洛九龄,她一直随行,却再没见过他,也算是平静。想到临走的时候,都来不及跟爹娘道别,泪珠不禁滚落。娘不会担心她吧?到了凉州,哥应该也会好好照顾他们。最对不起的,就是连累了他们。现在在他们眼里,我大概是不孝女了!夜里一声叹息无奈。才来洛国皇宫几天,她的手掌心已经长了茧。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庆幸的是,朱言玉向洛九龄讨要自己,他没有答应。不然,那个贱人一定不会让自己好过。可是,在这里,又好得了多少?昨天看见的宫女还俏皮可爱,一个晚上便灰飞烟灭,也不知道送去了哪里….明月啊,你有阴晴圆缺,为何也要让人有悲欢离合….   “你是哪个宫的,怎么这么晚了还坐在这里?”   郦容与回头,眸中惊讶,“是你?”   “你认得我?”   “你也是宫女?你不是洛….二殿下的…..”   “那都是以前了....作这种帝王之家的女人,宠幸总是有一天没一天的。”原来这个说话的,就是之前洛军俘虏的秦桑。她和洛九龄有过一夜,郦容与是知道的。秦桑也在一旁的假石上坐下,“你怎么认得我?”   “你叫秦桑对不对?”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周国的那个公主?”   郦容与苦笑,“什么公主,现在还不是奴隶一个。”   “我当时好佩服你呢!居然可以逃脱!”   “你怎么又在这里做了宫女呢?”   “二殿下只不过以为我是公主,那一晚不过是试探了一下我,什么都没有做。后来就把带回来了。你在哪个宫当职?”   “永宁宫。你呢?”   “永宁宫,那不是二殿下的寝宫吗?”   “是吗?”   “你不知道?”   “到这里后,每天忙着擦地洗地,哪里有时间去注意?根本连洛...二殿下人影都没有看到过。”   “我在玉明宫,玉明公主比之前嫁出去的红葳公主更难伺候!何况她又知道我是二殿下带回来的女人,总是针对我。”   ☆、你说瑕何以清   郦容与长舒一口气,“反正,奴隶就没有好过的时候。不说了,我们早点回去睡吧!明天一早我还要去御花园擦地呢!”   “对了。”秦桑拉住郦容与,“难得在洛国有个说话的人,下次要出来赏月一定叫上我!”   “好的。”郦容与笑道。   等她轻手轻脚摸回就寝处,其他的宫女都已经是雷声轰动,躺下还是睡不着,直到天微微亮才睡了一时半刻。   一大早,张麽麽尖锐的声音就贯穿耳膜,郦容与和一众宫女爬起来就赶紧洗漱,宫女室里每天早上都是鸡飞狗跳的。郦容与深深厌恶的是,宫女不仅吃不饱饭,还没有鞋穿。虽说是在初夏,也不需要,可是光着个脚丫满宫跑成何体统。除了这一点深恶痛绝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她们宫女的夏衣居然是没有长裤的!小衣有的时候不注意就会露出来!郦容与七拼八凑找来各种碎布才做成了一条“保守”裤,长到膝盖。她深深感慨,这真是一个没有“礼数”的国家!如果还可以说的话,她还想怒斥很多。   御花园里百花含露,朝阳出来之后,倒是姹紫嫣红,芬芳一片。混沌的深思顿时也清明不少,也许这皇宫也就这些花值得人留恋了。   “二殿下万福!玉明公主万福!”郦容与闻言瞬间转身随众宫女低头跪下。   “九哥,这么久了,你才来看我。”玉明公主娇羞万分,嗓音甜美干净,不讨人厌。   “这不是一忙完就陪你来御花园了吗?”是洛九龄的声音,“我们去那边的亭子坐坐。”   郦容与长呼一口气,她居然会紧张,等他们两人走到凉亭,她又随一众宫女擦地。悄悄转头,方瞧见玉明公主竟比红葳公主还要勾人心魄,那种美,是一种夏日芙蕖的清雅,是一种深秋白菊的静美。怎么都不像秦桑说的那样蛮横!突然她眼眸一转,便看见秦桑在一旁向自己悄悄打着眼色,便微微一笑。   “你是谁?”   郦容与唬了一跳,转头一个贵气逼人的男子就站在自己面前,他是谁?怎么没有着宫服?   “还不快点拜见大殿下!” 一旁的公公着急地喊道,“大殿下,这新来的宫女不懂事!”   “大殿下万福!”郦容与才瞧见宫女跪了一地,连忙低头跪下。   “都起来吧。不用拘谨。”大殿下洛昌龄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   “奴婢….容与,永宁宫的….”   “原来是皇弟宫里的,怪不得与众不同。”洛昌龄身后的公公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又重新审视了一番,“果然不错。”   “皇兄,怎么又在那里和宫女闹呢?快过来,茶都凉了!”玉明公主在凉亭轻轻喊道。洛九龄的神色却有些冷了。   终于擦完了地,郦容与撑着快要酸死的腰与众宫女离去,忽然管事的常公公叫住了她。   “常公公,您找我?”   “不,不是咱家找你,是二殿下找你。”常公公往凉亭那边一指,“咱家就不带你过去了,自求多福吧!”   “是.....”   虽然身上穿的是粗糙的亚麻粗布宫女服,但依旧瑕不掩瑜。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别人盯上了。果然是个麻烦。   “大殿下万福,二殿下万福,玉明公主万福!”郦容与一一行礼,语气不卑不亢。   大殿下笑了笑,“玉明,你看到了,周国公主还比不上你呢!”   玉明公主丹唇启笑,“皇兄,你居然拿一个奴婢和我比,可不是太看轻皇妹了?”   “当然不是。不是玉明你要看她的吗?”   “玉明只是气恼,九哥居然不声不响就带回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玉明公主挑起郦容与的下巴,眸子里露出一丝惊艳,“怪不得九哥喜欢,这肌肤如此娇嫩,不是我们洛国女子所能有的。实在是不小心。”她的指尖漫不经心一划,下巴一痛,郦容与知道那里肯定有了一条血印子。   “她不过是个奴隶。”洛九龄淡淡瞥了一眼郦容与无波无澜的脸。   “那九哥不如把这个奴隶赏给玉明,玉明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皇妹,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这人,我先看上的。”   “哦,大皇兄向来怜花惜玉,那就让给你了。”玉明公主微微一笑。   “不过一个奴隶而已,有什么好争的。”洛九龄反复强调着奴隶这几个字,郦容与却始终仿佛雕塑一般无动于衷,任人观赏。只有秦桑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只不过皇兄,九儿还没有玩厌,实在是对不住。”   洛昌龄呵呵一笑,霎时收回了觊觎的目光,“那就算了。皇弟若下次再带回来什么女人,一定要记得给我。”   “不是已经给了你一个吗?”   “美人,总是不嫌多的。”洛昌龄凤眸一斜,挑向秦桑,“玉明,你这个婢女也不像是洛国的。”   “怎么大皇兄又打我婢女的主意了?这个婢女虽然不太听话,不过,是九哥带回来的,自然有些面子要给。大皇兄,你问这个婢女她愿不愿意?她愿意玉明自然愿意。”听到这话,秦桑都不禁浑身抖了一下。   洛昌龄走到秦桑跟前,笑道:“你要不要跟本殿下?”   秦桑扑通跪地,这个大殿下贪杯好色,举国皆知。表面和善,内心狠毒阴骘,很多宫女就是因为他莫名消失了。现在怎么办,拒绝是死,不拒绝也是死。这个洛玉明实在是恶毒!她就是想当着二殿下的面让自己尊严扫地。   “怎么?有这么难以决定吗?”   “回….大殿下,秦桑愿意跟着公主。”   郦容与眼神一凛,秦桑不喜欢洛玉明,她知道。可是她宁愿跟着洛玉明也不跟着大殿下,看来,这个大殿下的品性的确不行。可是如果品行不行,那她拒绝了他,会不会遭殃.....可是,她现在没有任何权利,没有任何权利去救任何一个人,她甚至连她自己也救不了。可是,在这个遥远的国度,只有这个秦桑,还算亲切。   “什么?你再说一遍,好好想。”洛昌龄摸着秦桑的长发。   秦桑浑身抖的更厉害了,她努力说出那几个字,“我…愿意…跟着…..公主….啊!”一声惨叫,洛昌龄竟然将她的一绺长发扯了下来。可是洛九龄无动于衷,洛玉明好整以暇地看着。   “大殿下饶命!公主….救我….”秦桑捂着流血的头皮喊道。   “秦桑,大殿下何等尊贵,岂容你一个人尽可夫的低贱的婢女拒绝?别说他现在扯你几根头发,就是他要杀了你,你也是活该。”洛玉明笑得狂妄。   “二殿下,救我….”秦桑看向洛九龄,可是他依旧不动声色喝茶。秦桑眼看着那一记重脚朝自己心窝踢来,眼神绝望地笑着。   “大殿下!”那一脚就这样被那一句呼唤顿住,秦桑浑身颤抖看向那个声音,是她。   洛昌龄微笑转身,“美人,什么事?本殿下还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悦耳的呼唤,你再喊来一声听听。”   “大殿下….”郦容与跪了下来,“求大殿下饶了秦桑,秦桑她….不过忠心为主,并没有什么错。”   洛昌龄蹲下身来,呵呵一笑:“周国的公主,竟是如此....单纯吗?”   “皇兄,九儿说了,她已经不是公主,只不过是个奴隶。”   “容与,奴隶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吗?”洛昌龄扶起她,手却捧起她的一双手,啧啧道,“皇弟,你看看你每天叫容与都做了些什么?这一双完美的手本来是不应该有茧子的。”   郦容与收回手,“大殿下,奴婢本来就应该做粗活。”   “容与,你又不是一般的奴隶。”洛昌龄又抓起她的一双手不住地抚摸,看得洛九龄火冒三丈,语气有一丝警告,“皇兄….”   洛昌龄笑着松开,“既然容与说放了这个不懂事的女人,本殿下便放了。”   洛玉明冷冷一笑,“那这个婢女真是命大。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掌事麽麽,赏她十记耳光。”   “是。”   “带她去那边,别在这里碍眼。”   “是,公主。”   那边啪啪啪耳光响起,这边三人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又坐着聊开了。郦容与没有得到允许离开,便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听着那边的动静。终于有人来唤洛九龄,郦容与腰酸背痛,一上午什么都没吃,差点昏倒。洛九龄进了书房,她想终于可以离开,却不料常公公竟然叫她书房伺候。郦容与死了的心都有,她有多么不想和洛九龄单独相处,只有她知道。何况,刚刚她….   “磨墨。”   “是。”   这一磨墨,就磨了一下午。落日西斜,常公公派人点了明灯。烛影摇曳,郦容与使劲忍着呵欠。她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一口水也没喝过。现在要是有张床,她绝对可以倒头就睡。不过洛九龄也没吃什么。如若二皇子能有他一半用心政务,周国又何必要处处受制于他。   “二殿下,用膳了。”常公公闻声提醒。   洛九龄抬起头看向窗外,才发觉天都已经黑了,竟然看了一下午的奏折。于是起身走向已经准备好了的饭菜。郦容与只好跟在他身后,天知道她现在饿得更加厉害了!布菜的宫女已经上来,郦容与眼神看向了常公公,他却熟视无睹。   “好了,都下去吧!”   郦容与闻言差点跑了出去,还是压抑住了冲动,疾步跟在一众宫女身后走了出去。   “去叫寻大人来。”   “是,殿下。”   郦容与沐浴更衣已经很晚了,她特意最后一个,想着等其他宫女睡了,她可以去看看秦桑。可是才开门,门外正好站着一位公公,那长相让她差点叫出声来。   “怎么着,还见鬼了不成?”   您别说,那白月光打在您老脸上,比鬼还要像鬼!“当然不是,常公公,你怎么来了?”郦容与笑道,“怎么李麽麽也还没睡?”   “你这是准备去哪?”   “起夜去。”   “二殿下与寻大人商讨国事到现在,要个宫女去伺候殿下沐浴更衣,你既然没睡,就跟常公公去吧!”   “张麽麽,兰儿也还没睡,我去叫她。我粗手粗脚的,怕冲撞了二殿下。”   “就你了。”常公公青眼一翻,郦容与就知道没戏,只好跟着他过去。   偌大的宫殿,纱帐重重,温暖的气息无处不在。听说洛国皇宫有一处泉眼,大概就是这里了。龙涎香愈来愈浓,一个半身□□的男子就坐在白雾蒙蒙的池中,青丝披落。郦容与蓦地转身,不会吧,这,就他跟她,两个人?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只不过在书房一下午的单独相处也没怎样,眼下应该也没事。虽说这样想,郦容与的脚步还是忍不住往外迈。   洛九龄合上的双眼睁开又合上,“还不快过来。”现在的宫女真的是把持不住,也不知道常公公叫的谁。   郦容与只好沉住气,小步走到洛九龄身边。他现在把头枕在池边,白色的帕子搭在了脸上。还好。洛九龄好像知道她逐渐走近,两条手臂很自然地也伸到了池边。郦容与跪坐下来,双手轻轻捏着。   “再重一点。”   研了半天的墨,手早就酸了,郦容与白了闭目养神的洛九龄一眼,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混蛋,当初若不是你把我和延年掳去,会有现在的事吗?韩傲那个无耻之徒也不会死。可是,郦容与无声一叹,两军交战,兵不厌诈,这事若放在别人手里,自然是认了。可是那个被遍体鳞伤的人,却是延年。命运如此捉弄,又能如何.....   “行了,下来为本殿下擦背。”洛九龄说着拿下帕子,径自走向池中坐下。水雾朦脓,热气腾腾,也模糊了佳人的容颜。   “嗯?”郦容与诧异,他难道是叫她到池子里?   “本殿下说…..”洛九龄忽然转身,郦容与连忙捂住眼睛,背向着他,却听他轻轻一笑,“没想到宫女里还有没见过本殿下身体的….”突然他好像想到什么止住了话,定睛一瞧,那□□的足上系着一根细小的红线。   “是你?”他微微诧异,见她不答话,也不转身,嘴角一笑,却敛了戏谑,故作严肃道:“本殿下说,下来为本殿,擦背。”   郦容与敛敛心神,她没有忘记自己此刻的处境,“回二殿下,奴婢….不会。”   “不会?那你可知道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婢女的下场?”洛九龄眸光含笑道。   “奴婢….今日有些不便….”话说得这么明了,他还能怎么样呢。   “在洛国,一个婢女,如果欺瞒主子,将永世贬为娼籍….”   郦容与蓦地转身,那几近完美的身体曲线只是随意地裹着一块长巾,她眼眸一热,连忙低下头。坐在池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长腿伸了进去。轻薄的长裙在水中飞扬,她知道洛九龄盯着她的腿,不过,幸好那腿上还有紧贴的衣物。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洛九龄跟前,也许是水温的缘故,她的脸更红得厉害,完全一个熟透了的石榴。他不是要擦背吗?怎么还不转过身去?郦容与发现,每一次跟洛九龄相处,都是在挑战她的极限。心,一定不能乱。不然,所有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所有的一切。   ☆、风流莫许贪欢   洛九龄伸出手去碰郦容与的手臂,郦容与却好像被电触一般后退一步,“二殿下,奴婢来为您擦背。”   “还真是不懂礼数。”洛九龄居高临下地看着头都快要别掉的她,伸手一拉,郦容与三千青丝铺落,她愕然抬头,洛九龄手上已然是她的发簪。   “二殿下,奴婢还是去叫别人….”郦容与急急转身,却被洛九龄一把抓住。袅袅的朦胧里,她的那张脸干净得好像山林里泉石边孤独的漱玉,眸子里的点点盈光也仿佛是荒野里漂泊的精灵的心里晶莹的泪滴,一上一下好像在喃喃说着最动听的情话。长发温顺得一点都不像她倔强的冥顽不化,温润的唇好像桃花一片,却一点都不似那花瓣的柔弱,每一次欲言又止都在昭示她的强悍…..四目相对,天雷勾动地火,竟是她,胜了。   “这么晚了,等你叫别人来,本殿下的肉都泡发了。”洛九龄转身坐下,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渴望,平淡语气里犹有一丝无奈,“擦吧。”   郦容与也按捺住自己紊乱的呼吸,拿起毛巾,擦上那精壮挺直的背。她的手还有一丝颤抖,水的温度刚好,不是寒冷,却是害怕。   “行了。”洛九龄起身朝池边走去,郦容与也跟在他身后。突然脚底不知踩到了什么,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朝水里栽去,她眼疾手快抓住了洛九龄,身上唯一的长巾,最终却还是免不了入水,连同那块长巾。等她从水底出来,呛着水时,才发现那块长巾竟然还在自己手里,视线不由自主往下一看。这一看,郦容与浑身好像都挂满了熟透的石榴,她猛地闭上眼,哆哆嗦嗦递出长巾,“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的…..”   洛九龄本来丢了她那根破簪子,只不过是想让她在自己面前出丑,没想到她竟然将自己看了个干干净净!虽然得不偿失,可现在的她,所有衣物都紧贴在身上,那玲珑的曲线也不知自己魂牵梦萦了多少次 。下半身一热,他走过去一把搂住了郦容与。这是你惹的,结果应该由你负责。   嘴唇一热,郦容与霎时张开眼睛,腰已经被制住,洛九龄的攫取好像荒郊野外的那一晚般猛烈。而且,她还很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某处的灼热和坚硬。她拳头挥向洛九龄,被他一把抓住,钳在背后。洛九龄一只手竟然抬起她的娇臀,抱着她靠在池壁上。郦容与脸烧得像一团火,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挣扎。大概是沐浴之后,两人的皮肤都有些滑,郦容与竟然踢开了洛九龄,她连忙往上爬,可右脚一下子就被他抓住,整个身体又向他滑去….洛九龄的眼眸都是红的,全是情迷意乱的魅惑。如果换作其他的任何一个女人,或许就这样自投罗网了。可是,郦容与清醒知道,她和他,永远都不是同一个阵营的,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火可以引,但不应该烧到自己身上。她一狠心,左脚重重踹向了洛九龄俊拔高贵的脸。趁他头昏眼乱,惊愕错乱之时连滚带爬跑出了瑕清池,全然没理会那一声暴怒的低吼.....   尽管是初夏的夜,尽管跑了一阵,赤着脚丫还是会是能感到一丝寒意,尤其是轻衫湿透,好像赤足在严冬透骨的凛冽。郦容与拐过御花园钻进一个假山避风,呼吸慢慢地平稳。   “这么久,我等得都要睡着了!”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了,你全身都湿了…..”   “刚刚从瑕清池过来….”   一声轻笑,“安民公主不会真的失身了吧?”   “差一点….阿嚏!”郦容与擦了擦鼻子,糟了,竟然流鼻涕了。肩头一暖,原来是多了一件外衫。   “更深露重,别着凉了。”   “谢谢。他在哪里?”   “他把他藏得很深,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探听到他大概在…浣衣局….”   “大概?”   “我也不确定,我的手下好像说在那边见过一个长得很像的人。”   “浣衣局?”   “我会继续打探的。洛玉明对你现在的身份很敏感,你最好小心一点。”   “多谢关心。”   “我乐意。”   “对了,那个叫秦桑的宫女…..”   “放心,我对她没有任何想法。”   “秦桑,也是周国人。”   “你以为所有的周国人都是朋友?说不定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安民公主,在这里,除了我,你最好谁都不要相信。”   郦容与轻轻嗯了一声,鼻音已经有些浓重,“浣衣局,我会想办法去一趟。你也多加小心。”   黑暗里仿佛有薄唇轻笑,“下次不要让我等这么久。”   “我尽量。”   初夏的寒月微霜,仿佛只是一层白纸。好像才刚刚苏醒的蝉鸣,趁着如水的夜色又此起彼伏。荷塘里的芙蕖还没开过,低头含羞,睡眼朦胧…..   御花园的花木长了一个春,需要裁剪。宫女们不仅要做成好看的盆栽,还要在姹紫嫣红凋落之前摘下芬芳沁鼻的花瓣一起送给公主嫔妃等贵人沐浴之用。郦容与专心致志地拾掇着花卉,一个掌事麽麽携着两个宫女在庭前喝着一个宫女。郦容与想要充耳不闻,可那个人却偏偏又是秦桑。   “秦桑,一个上午你才摘了这么一点?”   “南麽麽,大家都是一样的…..”   “你看你这摘的是什么?花不像花,草不像草,皱巴巴的一片!公主的千金之体岂能容你如此亵渎!来人,给我打!”   “南麽麽,求您了!秦桑再重新摘过一次,好吗?”   “公主现在要用呢!难不成叫公主等你?”   “南麽麽,我有办法。”说着秦桑径自冲到郦容与那里,“容与,你把这篮花给我好吗?”   “秦桑,我这篮花….”   “放心,等下我给你采!”秦桑一把拿过郦容与的篮子,满脸欣喜地交给南麽麽,“南麽麽,这个可以了吧。”   “勉强还行。”南麽麽向着郦容与的放心,嘴角一丝冷冽的笑。   自秦桑把花篮拿过去,郦容与心头就觉得有些莫名奇怪,尤其是那南麽麽的笑。她不得不提了个心眼,不动声色地走近一个小宫女。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   “我叫柔儿,坤华宫的。”   是洛后的人。   “柔儿,刚刚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玉明宫的南麽麽提走了姐姐的花篮啊,姐姐,你摘的花很漂亮,玉明公主一定会赏赐你的。”   郦容与微微一笑,“你是新来的吗?”   “前日才送进宫。”   “柔儿,如果玉明宫有人来问,你就一口咬定那篮花是你摘的,这样姐姐的赏赐就是你的了。”   柔儿眸中泛光,她是穷人家的孩子,家里实在养不活了才送她到宫里来。可是进宫以后,不是被打骂就是被责罚,还没有得到过赏赐呢!心下欣喜,却好气地问:“姐姐为什么要把赏赐给柔儿呢?”   “赏赐左右不过是些糕饼,姐姐都吃厌了。柔儿你刚来,应该会很喜欢的。”   “姐姐,你对柔儿太好了!”   对不起,柔儿,我也没有办法。我会帮你照顾好你的家人的。   “柔儿,你家住哪里?”   “洛水河边,姓白的那一家。”   过了一个多时辰,南麽麽又来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秦桑,玉明公主对你采的花很满意,现在你跟我一起去领赏吧!”   秦桑眼眸一亮,却指着郦容与,“南麽麽,是容与采的,赏赐应该给她才是。”   “是吗?那你就跟我来吧!”   郦容与瞥了一眼柔儿,上前说道:“回南麽麽,花也不是奴婢采的,是柔儿。”   南麽麽笑容一敛,“谁是柔儿?”   “回麽麽,奴婢就是柔儿。”   南麽麽扫了她们三人一眼,目光定定地注视着郦容与,这个丫头,好生厉害!   “那你们三个跟我一起来吧!”   柔儿靠近郦容与,低声笑道:“姐姐,是不是我们三个人都有赏呢?听说玉明公主很大方….”   郦容与眸光转向秦桑,却发现她已经不敢正视自己。自己能责怪她什么呢?各为其主,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大概只有柔儿是无辜的。   玉明宫里,坐了三四个衣着华贵的女人,郦容与虽没见过几个,但也知道其中那个低眉顺眼的可人儿卓君泥是洛九龄未来的正妃,没想到竟是如此与世无争的淡泊模样。洛九龄、洛昌龄都在品茶,从那晚踢了他一脚后还没见过他,幸好他都没有追究,当然自己也一直在躲着他。在座的还有,朱言玉,她的肚子微微隆起。还记得上一世,她肚子里的骨肉,是沈存章的。现在那个人身边,竟然已经换了佳人。不知道上一世,朱言玉是不是跟他一起走到了白头偕老.....   洛昌龄向着郦容与笑道:“美人儿,又见面了!”   朱言玉狠狠一跺脚,咬着嘴唇说道:“殿下…..”   洛玉明戴着一个纬帽从卷帘后走了出来,朱唇启笑,“不好意思,玉明来迟了。”   “玉明,怎么,叫我们来喝新茶,还不让我们看你的脸?”洛昌龄笑道。   “大皇兄,九哥,正好你们都来了,要为玉明做个主。”   “这皇宫里,还有玉明你做不了主的事吗?皇弟,你也太宠她了!”   “这个婢女是九哥的,玉明可做不了主。”   “难不成又是这个美人儿?”卓君泥闻言抬了抬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   “到底什么事?”洛九龄语气里有些不耐。   “秦桑,本公主先问你,今日送来的花瓣可是谁采的?”   “启禀公主,南麽麽说秦桑采的不好,所以秦桑拿了永宁宫容与的….”   “所以说,花瓣是她采的?”   “启禀公主,花瓣是柔儿采的。”   “你又是谁?”   “奴婢是坤华宫的柔儿。”   “谁问你话了?南麽麽,掌嘴!”   柔儿的小脸霎时被甩了十个耳光子,肿得老高,直打得她泣涕涟涟。每一次南麽麽扇下去,郦容与都觉得那凌厉的掌风扇在了自己脸上。柔儿,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拉下水….   “玉明,到底怎么了?”   洛玉明将纬帽取下,那张原本淡雅的脸此时斑斑驳驳地红得一块一块,有两个贵人都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我的脸变成了这个样子,都怪这三个贱婢!谁知道她们在花瓣里放了什么?九哥,你要为玉明做主!”   “不是已经有人承认了吗?玉明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这个什么柔儿不过一个刚进宫的,她知道什么,肯定是受了谁的蛊惑!柔儿,你说,这花瓣到底是谁的?想清楚了,如果是你采的,你可知道有什么下场吗?”洛玉明威胁道。   柔儿我见犹怜的目光转向郦容与,她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旁边的这个姐姐是坏人。可是,她跟她来,已经被责罚了....如果承认是自己,自己会死得很惨吧?如果是这个姐姐,她也会死得很惨。这个玉明公主摆明了就是针对她….她突然想起了来玉明宫的路上,她说的一番话。   “柔儿,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不用担心你的家人。”   “姐姐,柔儿会出什么事吗?”   “宫里,一向风云变幻。”   她还可以再相信她吗?   ☆、落红不是无情   “玉明公主不用问了,是奴婢采的。”郦容与淡淡说道。柔儿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洛九龄也抬眸看向这个可恶的女人,她居然敢往自己的脸上踢。这张脸,有多尊贵,她不知道吗?   玉明公主呵呵一笑,“倒是敢作敢当,这么说,你承认,是你谋害本宫了?”   “不,花是奴婢采的,但奴婢并没有谋害公主。”   “真是笑话!本宫用你采的花沐浴之后,脸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还说不是你?”   “公主,请听奴婢一言。其一,御花园里有很多宫女在采花,花篮本来放在一处,就容易混淆。其二,这花篮又不是奴婢主动要送给玉明宫的宫女秦桑,是她自己拿的。如果说奴婢要害公主,那奴婢怎么知道南麽麽会认为秦桑的花不好,奴婢又怎么能知道秦桑一定会拿自己的花篮?这其中的巧合不是太多了吗?其三,如果公主怀疑花篮中放了什么东西,还应该去调查内务府,因为花篮是内务府提供的。其四,在花篮送到公主手里,中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做手脚时间绰绰有余….”   “九哥,你这婢女还真是能言善辩!”   朱言玉笑道:“公主,你不知道,这婢女在周国可是榜眼呢!放眼周国,她的才华,与无双公子,可以说得上是平分秋色。”   “榜眼?呵呵,那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了!难怪九哥,爱不释手。”   郦容与心道,这个洛玉明,不是洛九龄的妹妹吗?怎么言辞之间,感觉她对洛九龄百般吃味,难不成他们两….眸光闪过一丝疑惑。   “九哥,你这个婢女的意思竟然是说,我在冤枉她呢!你说怎么办?”   “喝个茶也不得清静。”洛九龄淡淡说道。   卓君泥忽然开口,“这个婢女如此有才,玉明公主一向有惜才之心,不如就放了她。公主的脸,君泥有些办法可以令公主恢复如初。”   “呵呵,卓小姐医术高明,玉明自然相信。既然我未来的皇嫂都这么说,玉明还有什么意见。来来,都起来吧!冤枉了你,还真是不好意思。南麽麽,端一杯热茶来。”洛玉明竟然扶着郦容与起身,又接过热茶盘要递给她,“喝口茶,压压惊,没被我的脸吓着吧?”   郦容与犹豫着要不要去接茶,洛玉明端着那个茶盘已经送了过来。突然,她好像手一滑,茶盘打翻,至少四五个茶杯全都摔落,滚烫的茶水几乎都撒在了郦容与的赤足上,精致的茶杯碎片撒了一地,洛玉明还仿佛受到一万点惊吓一般向前推了郦容与一把,郦容与瞬间滑倒在碎片中。赤足通红,手脚都被碎片深深扎入,血不断地流了出来,疼得揪心,眉头都蜷缩在了一起。这种痛的屈辱,连前生都没有尝过。在座的,只有朱言玉露出了一丝嘲笑。   “哎呀,你没事吧!”洛玉明惊道。   郦容与咽下一口唾沫,沉声道:“奴婢….没事….”   “那你怎么还不站起来?是不是脚受伤了?”洛玉明故作惊讶。   “没…没有…..”郦容与想要挣扎着站起来,但如果站起来,足底的碎片会更加深入,走在刀尖上的滋味她算是浅尝到了。花容失色的柔儿想要去扶她,却被洛玉明一个狠戾的神色瞪了回去。   “怎么,需要本宫扶你吗?”洛玉明还在催促她站起来。   “不…不….不用….”郦容与容颜惨白,屈起腿,缓慢地爬起来.....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必须坚强。   卓君泥实在看不下去,想上前,却被一位贵人按住。   来自足底的痛有一下没一下地扎着,额头上晶莹的汗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落,她咬紧嘴唇,恭敬地说道:“回….公主….奴婢…..可以回去了吗?”   “当然可以。本宫有一抬扶辇,需不需要送你回去?”洛玉明嘴角微弯,若无其事地问道。   “多谢公主,奴婢不敢当…奴婢告退…”郦容与没有再去看其他人的神色,她缓缓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都痛入骨髓。走出玉明宫,一眼就看见宫外等候的常公公,她朝他勉力笑了笑,还没等他上前,就往他身上倒去,然后彻底陷入昏迷….   灯火摇曳,夜色迷离。郦容与睁开眼,四周寂无一人。手和脚都经过了仔细的包扎,看样子已经无碍了。这不是她原来的宫室,只有她一个人居住。虽然不大,但是比之前七八个人一间的宫室已经好很多了。慢慢地下床,足底已经不痛了,小腿上没有留下疤痕。她走到窗边,现在是夜深,皇宫里很安静,只有巡夜的侍卫。这里离她原来的宫室不远,这一片,好像居住的都是一等宫女。她不用做各种粗活了吗?   庭院里已经开始有蛙鸣了。仔细听,郦容与神色一凛,拿上了外衣。怪石嶙峋的假山,纵横交错的小径。   “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来看看公主死了没有…..我就奇怪了,同样都是公主,为什么差别就这样大呢?”   “我本来就不是公主。”   “哦,差点忘记了。但是说真的,你这个不是公主的公主,比我见过的所有公主都要像公主。”   “行了。我昏迷的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你前脚刚走,他就追了出去,一路大张旗鼓把你抱回了永宁宫。洛玉明气得把所有的茶杯都摔了,当然,脸色难看的,还有卓君泥。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在乎你。换在平时,洛玉明随便处置一个宫女,他都不会眨眼的。安民公主,你果然厉害。”   “洛玉明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比兄妹更亲。”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宫廷政变,他走失了,是洛玉明找到了他。他们一母同胞,从小关系密切,他走到今天的位置,也有洛玉明的支持。在洛国,没有皇帝,只有二殿下,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我问他们关系究竟如何?”   “有一次我去玉明宫,他们两人恰从内室出来。洛玉明娇羞无限,双颊酡红,衣衫仿佛还有些凌乱….”   “你的意思是....”   “他们米已成炊。说实话,他走到今天,几乎全都是靠的女人。天知道,他走失的那几年,发生了什么。我总觉得他不过就是一个市井无赖。”   郦容与轻轻一笑,“在他眼里,你不也是荒淫无道吗?你们两个,彼此彼此。”   “我不过是想让他对我放心所以伪装的….”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伪装的?他的手段,我们都还没有真正见识过。”   “你的意思是.....”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一般人。否则,我也不必自甘堕落到这来。”   “就算不是一般人,如今也动了心。男人一旦动心,女人就是红颜祸水。”   “你又怎么知道他动了心?他或许只是想利用我呢?”   黑暗里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那个声音轻笑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和他的这场对决,会很精彩…..”   郦容与才推开门就吓了一跳,洛九龄脸色阴沉地坐在摇曳的烛火里,“到哪里去了?”   “躺得骨头都散了,就出去走了走。”   洛九龄若有审视的目光打探过来,“真的吗?”   郦容与点了点头,“侍卫们都看见了。”   “你准备在门口站多久?”洛九龄忽然站起身走向她,一把拉入怀中,长腿顺势就合上了屋门,便将她扑在墙上一阵乱亲。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小美人儿,我皇兄是这样称呼你的,对不对?”   郦容与想要用手挡住他的攻势,却被洛九龄按在脑袋上方,她下意识地去开门,却发现被包扎了的手完全没有办法行动自如。只能被迫感受他薄唇的火热,舌头的肆无忌惮......   “洛九龄,放开我….”   “为什么要放开你?你还舍不得你的周国吗?他们为了盟约都愿意抛弃你这颗棋子了!”洛九龄一边说着,一边拉扯着她的衣衫,光滑的肩头已然半露,他好像猛兽一般,拼了命地啃着,嚼着。郦容与想逃,他却用腿紧紧将她压住。   “难道周国不要我了,我就要跟着你吗?”   “你现在还有选择吗?”洛九龄停下动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她的慌乱,她的不屈,“郦容与,你没有选择。”   “不,我有选择。”郦容与与他四目相对,坚毅地说,“我可以选择跟着我自己。”   “在华阳那天,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她的脸近在咫尺,洛九龄情不自禁吻了一下,剑眉一挑,“你跟我说,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一直牢牢记着。”   “你.....”   “现在这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你,你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个奴隶,应该要学会怎样讨主子的欢心。”感受到这头小狮子逐渐平静,洛九龄薄唇一勾,伸手去拉她的腰带。   郦容与却趁他放松的一瞬,一脚猛力踢向他的下盘。洛九龄反应敏捷,退后了几步,怒道:“郦容与!”若不是快,这洛国的子孙全都要被她杀了!   郦容与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沉声道:“殿下,夜深了。奴婢的宫室难以招待,请移驾别处。”   洛九龄的脸色霎时沉了,“你难道还忘不了那个李延年?他吃了销魂散,这一辈子都废了!”   “不用你管!”   “他有什么好,能让你甘愿为奴?”   “我乐意。”   轻飘飘的这三个字,登时就惹怒了洛九龄。他抓住郦容与狠狠往床上一摔,也不管她的伤痛,恶虎一般扑了上去。夏衣单薄,他稍微用力就将那条长裙撕裂,温香软玉的身体顿时就露出了大半。   “放开我!洛九龄!你疯了!”郦容与企图抓过床上的被子挡住自己的身体,手却立马被禁锢。身上不断传来衣帛碎裂的声音,郦容与觉得自己挣扎得身体都要被他撕开了!   突然,屋门砰地大开,剑光闪闪破风而来,直刺洛九龄背心。迷乱的洛九龄顿时清醒,保住郦容与往旁边一滚,躲开了锋芒。   “你是什么人?”洛九龄的眼神全然冷冽,怒视着屋子里的黑衣人。郦容与全身裹住薄被,从橱柜里取了条长裙,便不动声色退到角落,若有所思地打探着来人。   “杀你的人!”剑锋一闪,又攻了过来。两人在狭小的屋子里斗了十几个来回,动静早已惊动护卫。郦容与情不自禁为这个刺客捏了把汗,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他逃得出去吗?洛九龄身手敏捷,不到一会黑衣人就逐渐败下阵来,胳臂被划了一剑。他毫不犹豫地投下一颗□□,众人一时之间泪水不断,等到烟消雾散,刺客早已不见。   “殿下,您没事吧?”林统领连忙上前。   “刺客受了伤,决计跑不远,给本殿抓活的!”   “是,殿下。”   洛九龄脚已踏出门槛,却又回头走到郦容与跟前。郦容与几乎是屏住呼吸正视着他,手还不由得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天知道,这个混蛋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然而,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就拂袖离去。这淡淡的一句话,却抵得过千军万马的气势。   “你的人,我可以留着。但你的心,如果还在别人身上,我就把你这个人给毁了。”   ☆、心事一杯独饮   闹哄哄的场景瞬间冷静,不知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平静的呼吸。冷冽的晚风吹来,单薄的身影无端打了个冷颤。她恍神过来,忙关了门,身子无力地倚在门后。方才他是认真的。洛九龄的眼神里,有不可抵挡的威慑。恐惧像藤蔓一般侵袭着她每一条经络,戳得她太阳穴突突地疼。郦容与抬起手,一张纸条揉得皱巴巴的,还被汗浸湿。她走到昏黄的灯下,借着微弱的光,才看清揉在一起的两行字:   坤华宫后大槐树下。柔儿是自己人。   郦容与美眸盛满了恍然,怪不得那天柔儿会答应自己一起去。她还以为.....是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傻的人?可是如果那天她要是不承认,柔儿就会牺牲她自己了是吗?幸好....   灯火摇曳,小小的纸条霎时化作了一摊尘灰。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郦容与从一个做粗活的丫头,升为了二殿下的贴身丫头,负责茶水。这日,洛九龄出宫办事,郦容与和宫女春久、夏长坐在亭子里刺绣。美眸一瞥,一个小宫女端着一盆衣服没看清脚下的路摔了个狗啃屎,春久夏长笑得前俯后仰。郦容与陪着笑了一阵,瞧见那些脏衣服,心中有了计策。   “春久,夏长,瞧这宫女毛手毛脚的,我去帮她拿过去算了。”   “容与,你瞎操什么心,左右不是我们永宁宫的。”春久笑道。   “是啊,好不容易得个闲。要知道,浣衣局离这还远着呢!”   “反正我也坐得腰酸背痛了,正好走走。”郦容与跳下台阶,朝那宫女走去,又回头笑道,“春久,帮我收一收尾针!”   “这小蹄子!”   郦容与帮着这个叫汝眉的小宫女捡了衣服,汝眉十分惊讶。又听说她跟自己一起去浣衣局,一双眸子眨巴眨巴地注视着她。她虽然小,可是知道在宫里没有好人。不会有人这么好心的。   “汝眉是吧?我只不过在那亭子里坐久了,想到处走走。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跟你把衣服弄丢的。”   “那好吧,汝眉看姐姐衣着不凡,必定是一等宫女,也不可能会跟汝眉过不去。姐姐,你说是吧?”   “那是当然,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想太多了。浣衣局怎么走?”   “姐姐,走那条。”   “汝眉,浣衣局有多少宫女啊?每天这么多衣服,你们洗得完吗?”   “要是洗不完,麽麽不会给我们饭吃。汝眉手脚没有她们麻利,经常洗到很晚,那时候早就没有吃的了….就不像姐姐了,每天还可以到处走走。”   郦容与呵呵一笑,“伴君如伴虎,我们虽然在殿下跟前,但一个不小心就连命都没了。”   “真的吗?”   “对啊,前几日你没听说玉明宫有个宫女差点被折磨死了吗?”   “汝眉听说了。玉明公主让那个宫女踩着茶杯碎片出来的….”   郦容与微微一笑,想不到这事竟然连浣衣局的都知道。“我就好奇了,浣衣局的都是宫女吗?那挑水大水力气活,你们这小胳膊小腿怎么做得了?”   “我们宫女只要负责收、洗、晾、送,还有一些太监公公,就负责打水。”   “太监公公?”郦容与扑哧一笑,“我怎么感觉公公都比你们还瘦弱?”   “姐姐别说笑了。公公虽然瘦,但也毕竟是半个男人啊…..”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浣衣局。汝眉被一个麽麽提着衣襟骂骂咧咧地脱了进来,郦容与就被晾在了一边。她穿的是一等宫女的宫服,所以也没有人对她怎样。偌大的浣衣局,各色宫服翩翩,白色纱帐飞扬,在重重布帛一开一合之间,寻寻觅觅,终于与一提水的男子四目相对。清风徐徐,周遭的喧嚣一切已经止住。那淡然的目光站在人群里,决计不是一个阴柔的公公所能拥有的。郦容与正要上前,衣袖却被扯住。   “春久,你怎么来了?”   “你杵在这里做什么?快点,二殿下回来了。”   “这么快?”春久拉着郦容与跑,等郦容与再回头,那张淡然的脸已然不见。白布翩扬,一起一落,好像刚才没有站在那口古井旁。   郦容与沏了茶,端着茶盘急匆匆朝书房奔去。那个混蛋怎么突然回来了?差一点,就差一点。不过,已经确定他平安无事就好了。还差几步,郦容与平复了心情,放缓了脚步,书房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些声音。她耳力奇佳,听到周文帝三字不禁顿住,屏住了呼吸。   “殿下,周文帝既然已经不行了,何不….”   “还不着急....”   郦容与霎时错愕,什么叫周文帝不行了....   “安民公主,好久不见。”   突然听到,郦容与浑身一颤,她镇定自若转过身,“原来是寻军师。”   “安民公主,这是要进去还是….”   “我早已不是公主了,寻军师。”郦容与泰然地迎上寻广亮探视的目光。   屋子里传来一声“谁在外面”,打破了两人的僵持。寻广亮微微一笑,摸了摸胡须,笑道:“殿下,是广亮。”   “还不进来?”   “安民公主,你不进去吗?”寻广亮看着她手里的茶盘,“再不进去,茶都要凉了。”   洛九龄看到寻广亮正要说些什么,却瞥见郦容与默默地跟着走了进来,只见她规规矩矩放下茶,就要默不作声地退出去,便喊住了她,要她留在书房伺候。书房里除了洛九龄,寻广亮,还有陈竖陈元帅,于霆于参军,他们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站在旁边低眉颔首的郦容与,又继续在摆放在案牍上的地图上指指点点,直到天黑。洛九龄吩咐郦容与去准备晚膳,郦容与才走出书房。   “殿下,安民公主都来了这么久了,您怎么还没有降服她?”寻广亮笑道。   洛九龄摇了摇头,“一头小狮子。”   于霆诧异道:“军师,刚才那个宫女就是安民公主?”   陈竖道:“可不是。哪个宫女有她这样的气度?殿下,养虎为患,何不早些斩草除根?”   “不战而屈人之兵,殿下认为这是最有用的计策。”寻广亮说道,“只不过,殿下,陈元帅说得也没错,养虎为患,安民公主绝不是一般的女人。”   “不管她是一般,还是非凡,总归不过一个女人。”   寻广亮呵呵一笑,“殿下,广亮提醒您,不要弥足深陷。要知道,从来都是您让女人为您不可自拔,而在这个女人的眼里,广亮可没有看到丝毫爱恋之心。”   “陈元帅,于参军,你们下去部署,明日再议。”   “是,殿下。”   他们走后,洛九龄叹了一口气,“广亮,你是我的生死之交,我不瞒你,我可能对这女人,已经动心了。”   寻广亮诧异之后便是恍然,他沉声道:“殿下,您可想清楚了,是要美人,还是要江山?”   “广亮,你没有办法两全其美吗?”   “殿下,若是其他的美人,或可。 这个女人,必须除去。”   “如果我就是要她呢?”   “殿下,您若硬要她的话,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斩断她的双翼。”   郦容与出了书房之后,一直神魂颠倒的,周文帝到底怎么了?她的这一处宫室十分偏僻,因此又十分寂静。正当她思绪万分,烦躁得拨弄灯芯的时候,菊麽麽领着一群人抬着一个木桶进来,说是一等宫女可以享受屋内独自沐浴。郦容与半信半疑地锁了门,试了试水,真是舒服。等她洗完澡,菊麽麽又来了,说二殿下叫她过去。郦容与连忙装作不太舒服的样子说自己很累了,要睡了,没想到菊麽麽倒说了句,“殿下说,如果你今晚不去,明天就直接送去玉明宫。”郦容与倒不是因为玉明公主不好惹不想去,而是她那里根本打探不到什么。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跟着菊麽麽去了。   洛九龄摆了棋局,郦容与站在那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其他宫女都退了下去。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她和他。   “杵在那里做什么,来陪本殿下下棋。”   “这…..”夜深人静的,下个什么棋.....   “别忘了你的身份。”   “是。”郦容与内心却翻了个白眼,“温顺”地坐在另一边。   “如果只是下棋,不好玩。”   郦容与抬眸,那挺拔的脸上有一丝狡黠,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过不知道他今天要耍什么花样。   “殿下想怎么玩?”   “谁输一局,谁就脱一件衣服。”   他说得那么自然,好像这件事只是输几个铜板似的轻重,郦容与柳眉轻蹙,一时无法回答。   “怎么?一个奴婢还想有自己的想法?”   “你.....”   “怎么?”洛九龄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   只有无赖才能想得出这么阴损的招!   “要是….”混蛋,这样的话还真是令人难以启齿,洛国,你就应该被周国灭亡,太不懂教化了!   “要是什么?”   “要是....脱完了…..怎么办?”郦容与发誓,她的耳朵应该可以滴出血来!   洛九龄轻轻一笑,“你说呢?”   “殿下,愿赌服输,先脱完的那个人,就算输。”   “输了当如何?赢了当如何?”   “若殿下赢了,殿下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当真?”洛九龄若有深意地将郦容与从头到脚瞥了一眼,暗示不言而喻。   “当真。只不过若是我赢了,我问殿下什么,殿下就得回答什么。”   “只限三个问题。”洛九龄眼眸微眯,在摇曳的烛光里,郦容与不得不承认,那魅惑众生的星眸让自己有片刻的失神,“不过看来,你没有这个机会。”   “那就一言为定?”她淡淡地说道,在微弱的夜色里隐藏下自己的心事。   “一言为定。”   ☆、良辰美景奈何   “你输了。”洛九龄薄唇一勾,魅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郦容与。   “才不过一盘。”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脱吧。”他的语气也轻描淡写。   郦容与剜了一眼天花板,素手解开腰带随意抛在一边,长裙没了束缚,宽松地搭在身上,那完美的腰线也没了。   “就这样?”眸中的神采顿时少了一半。   “难道这不算一件?”郦容与装傻充愣。   “本殿下就姑且让你一件,反正都要…..”洛九龄薄唇一勾。他自学奕以来,还没有输过。   “开始吧。”   烛火劈劈啪啪地换着一盏又一盏,宫人悄无声息地进出。弦月强撑着沉重的眼皮,转了一轮人间,斜斜地靠着树梢。洛九龄衣冠整齐,还完好地穿在身上。郦容与挑出一件小衣,此刻只剩下一条长裙了。确切地说,如果没了长裙,她便是完完全全地□□。   “最后一局。”洛九龄的眼神已经有些灼热。   “未见得。”郦容与一边思索着棋局,一边应付着他的话。   “本殿下没有看错的话,你只有一件可脱了。”洛九龄若有深意地笑道。   “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   “有些事一开始,就可以知道结局。”洛九龄捏起一粒黑子放下,“现在,你已经无路可走了。”他直勾勾地看着郦容与,“虽然你的身体都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可是你如此投怀送抱,倒也是有点意思。”   “殿下会不会得意得太早了?”郦容与放下一粒白子,“我走这里,如何?”   “这不过是条死路…..”   “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郦容与不动声色收起一大片黑子,“这一局,我赢了。”   洛九龄眼眸一下子变得无法置信,若不是他一直注视着棋盘,他真的会怀疑她是不是换了子。面对她坦然的目光,洛九龄微笑着解下自己的外衣,雪白的亵衣露了出来。他只穿了两件,如果算上裤子,她要赢四局。   “下一盘。”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郦容与居然连赢了三局!洛九龄脸色难看得快要把棋盘都摔了!他自问,从学奕之后,还没有棋逢对手过。她,不过一个女人,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才是最后一局。”郦容与淡淡地看着他。洛九龄现在只穿了一条亵裤,精壮的上身袒露着,六块腹肌依稀可见。小麦色的肌肤,紧实得没有一丝赘肉。可是,她的眼神却始终无波无澜,也许偶尔有那么一丝波动,却短暂得难以明察秋毫。这让一向自问风流的洛九龄不禁有些恼怒,目光瞥了一眼桌上的酒盏,心中一笑,郦容与,就算你赢了,今晚你也是我的。   “你先。”   “是。”   连输三局,洛九龄已经洞然她的布局心思,就像她也已经知道他的一样。这一局,她一模一样的布局,必输无疑。可是,他想到的她肯定也知道,这个绝不简单的女人!那么,她肯定设了陷阱。洛九龄眼眸一亮,果不其然,如果自己刚刚走那一步,便中了她的圈套。那么,下这里,对,她后防空虚,难以回兵营救。看到她眉头一皱,洛九龄心知他走对了。连走几步,她的眉头皱得更深,洛九龄眸中的笑意更深。今晚,他终于可以“明目张胆”享用这个女人了!   这个洛九龄,居然没有走为他设计好的这一步,到底是高手。可是,他实在是低估了女人的演技。郦容与心中一笑。   “你输了。”洛九龄眸子里好像盛满了星星,竟然在那一瞬间让郦容与觉得说不出的好看。他真的这么想赢到她吗?   “不,是你输了。这一步,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郦容与长舒一口气,眉眼都展开了来。   洛九龄眼神一怔,但不过也是片刻,便笑道:“果然是输了。既然这样,我就…..”   “不!”郦容与及时止住他解扣的冲动,“殿下难道忘了,如果是我赢了,殿下必须回答我提的三个问题。”   “差点忘了。”洛九龄收了眼中的笑意,起身倒了杯酒,“不过在本殿下好好回答之前,你必须饮下一杯酒。”   “你….”这个无赖,明明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可是,这么小的杯子,不过三杯,她应该还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思忖再三,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殿下,现在我可以问了吗?”   “当然可以。”   “第一个,周文帝现在如何?”   “原来你那天在书房外都听到了。”   “殿下让我在书房伺候,不就是想让我知道吗?”郦容与与他四目相对,硬生生将那股强势逼了回去。   “周文帝死了。”   “什么?”郦容与霎时惊得花容失色,手中的酒杯也不禁滑落,她手撑在卧榻上,忍不住一阵头晕目眩,美眸里竟然泛出泪来,这么久了都没有音信,她早该想到的。“皇上…..”   “你不过是武崇手里的一枚弃子,有什么好为他哭的?”洛九龄抬起她的下巴,轻轻擦去她颊边的泪珠。   郦容与脸一别,转过身,强忍着内心的震撼,“第二个问题,郦府现在如何?”   洛九龄又倒了一杯,“给。”   郦容与看也没看,一口饮尽,酒烈烈地辣得嗓子眼都好像堵了一般,让她不知道那究竟是悲伤,还是醉酒。   “郦府失踪。”   “失踪?什么意思?”郦容与惊愕地看着他。   “你这算是最后一个吗?”   郦容与嘴唇翕动,呼吸莫名地急促,“不是….”   洛九龄又倒了第三杯,“那最后一个是什么?”   郦容与又一口喝完,身子颤颤巍巍的,竟然扑倒在洛九龄□□烧灼的怀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觉得自己也烧得厉害,是喝了酒的缘故吗?可是不过才喝了几杯….   洛九龄拦腰抱起郦容与往内室走去,从一开始到现在,他都忍得很难受了。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忍?这个女人已经是他的奴婢了,他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红帐摇曳,娇喘微微,这一夜是用多少个辗转反侧,他已经不想去清算。软玉温香,青丝柔顺,从未尝过的噬魂销骨滋味。花钿委地,罗裳轻解,疯狂只恨春宵苦短……   眼皮好沉,身体像散了架一样。怎么回事?她难道又一次坠河了吗?强烈的光线逼得她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眸又一次闭上,头好重。现在什么时候了?糟了!她还要去沏茶!眼皮撑开,郦容与瞬间被吓到了!到处都充斥着龙涎香的气息,到处都是一股爱欲的味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发生什么事了?郦容与心猛然一惊,那雪白丝滑的床单上,一抹处女血触目惊心!怪不得,浑身都是奇怪的感觉,还有身上这些青青紫紫大大小小的印记!一切都说明,她被.....是谁!这雕龙大床!这熟悉的宫殿!只能说明!是洛九龄!郦容与扯过薄被挡住自己的身体,脚尖才触地,一阵疼痛直达心底,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摔去。双腿都没有力气…..郦容与趴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昨夜的一切一切像剪碎了的画布一幕幕零乱地浮现,强烈的羞辱感袭遍全身!郦容与指尖泛白,粉拳紧握,洛九龄,你这个无赖!   “容美人,你怎么在地上?”一个素净的宫女,她没有见过的,匆匆跑来想要搀扶她。   郦容与却一把抓住她细小的手腕,“你刚刚叫我什么?”   “容美人…..”那个宫女对上郦容与恐怖的眼神不禁有些躲闪,“容美人….奴婢草薰….是二殿下吩咐奴婢来伺候您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郦容与的目光暗淡下来,手也垂落下来。事以至此,还能如何?难道自己能拿着一把剑去把洛九龄那个混蛋杀了不成?皇上死了,周国眼下朝廷动荡,岌岌可危,如果自己这一步路没有继续走下去......后果她不敢想….....昨晚还没有问完,郦府为何失踪……当然,最想问的实际上是,沈存章眼下如何了.....周国如果还有他在,那至少是暂时无事的.....   “容美人….”草薰又怯懦地唤道,“容美人…..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郦容与回过神来,凄然欲泣的泪水已经干了,结成了一层秋霜,冰冷地覆盖在绝美的容颜上。   “扶我起来。”   偌大的宫殿里,洛九龄已经批阅了一整天的奏折,但是他此刻的内心却好像一万只蚂蚁在咬噬,目光时不时地瞟向门外。一天了,也没有看到她来闹,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昨晚对她下了万木逢春,也实在是无赖至极,明明是她赢了来着,本来还想名正言顺.....可惜自己还是低估了她。只是,自己若是不这样做,她的性命又岂能长留....郦容与,你懂我的心思吗….我只想留你在身边,从很多年前的那个街头开始….你又岂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我的初心却一次又一次地与它对立呢?对付你这样的女人,我也唯有出此下策了....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女人了....回想起昨晚的鱼水之欢,洛九龄不禁一阵心旌摇曳;可是想起自己早上的落荒而逃,连轻吻那张梦寐以求的勇气都没有的时候,他又一番长吁短叹…..终于,议事殿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他惊得笔一抖,划花了一本奏折.....   “奴婢草薰参见二殿下。”   “快起来。”洛九龄拉起她,“她怎么样了?”   “殿下问的是容美人吗?”   “废话!不是她还是谁?快说!”   草薰吓得一哆嗦,差点又跪下,却被洛九龄抓得死死的,手腕都有一种要被折断的感觉。对上他慑人的眼神,忙说道:“殿下,奴婢的手…..”   洛九龄松开了,那眼神却还在。草薰舒了口气,回道:“回殿下,容美人已经睡下了。”   “她今天早上醒来有没有怎样?”   “容美人早上醒来不知为何倒在地毯上,好像很生气。后来奴婢伺候了她沐浴,然后容美人又睡了 。直到黄昏时分,用了晚膳,让奴婢给她找了些书,看到刚刚,神色疲惫,便睡下了。”   “真的?她没有闹?”   草薰奇怪,为何二殿下会这样问?一个宫女被二殿下临幸了难道还会大哭大闹?只不过早上容美人的神色确实是有些不悦,甚至是也有些恐怖。只不过,这些还是不要说了,免得二殿下一个不高兴,斩杀了自己。   “二殿下威武不凡,容美人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闹呢?”   “你说真的?”   “回殿下,千真万确。”   洛九龄的神色此刻才舒然,“好了,你过去伺候吧。记住,一定要悉心!”   “是,殿下。”   偌大的空殿里,久久荡漾着无声的笑.....   这个女人,到底是被自己降服了!也是,她一介奴隶,现在变成了主子,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早知道这个方法管用,早应该施行的。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美景良辰......   ☆、红烛烧风微凉   进熙24年,周文帝去世,举国同哀。同年,周国二皇子武烨继位,史称周庄帝,年号靖平,因此人称靖平帝。   第二年,洛国卧病多年的洛哀帝去世,按其遗诏,由洛国二殿下洛九龄继位,史称洛武帝,年号玄景。玄景元年春,卓太医之女卓君泥入宫,封为卓贵妃。而容美人则晋封容才人。   正值皇权交替之时,天下风云变幻,各路豪杰才俊纷纷抬头,多年寒窗苦读,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只为还动荡江山一个河清海晏。   “才人,今晚皇上摆驾永容宫。”草薰已被提拔为一等宫女,但神色之间依然不少一丝小心翼翼。眼前的这位美人,绝不是可以怠慢的主。她可是连九五之尊都能多次拒之于门外的人!   “今晚本宫有所不便,你去回绝了。”郦容与取下金步摇,一头青丝如瀑撒落。菱花镜里,雪肤月貌,宛若神仙妃子,慵懒明净。   “才人,皇上登基不久,诸事繁忙,这一得空就来了永容宫,才人…..”   “正因为皇上日理万机,身心疲惫,更应该好好休息才是。”郦容与站起来,让草薰为她宽衣。   谁知洛九龄早就来了永容宫,本来听到她的又一次回绝是很生气的,可是听她和草薰的解释,心中又不免释怀,也不枉自己一忙完就马不停蹄来了永容宫。自从那一晚之后,他一直被她婉拒着。只不过的确也是有些忙不过来,有时候深夜来看了熟睡中的她一眼又匆匆地走了.....   眼看她窈窕的背影就在咫尺,洛九龄偷偷溜进内室,示意草薰等宫女悄悄退下,他便将手搭上她的腰带。   “草薰….”郦容与突然转身,便迎上那张梦里梦外都咬牙切齿的脸,吓得后退一步,她左右看了看,早已空无一人,花容顿时布满了警惕,她捂紧衣襟,“你怎么来了?草薰呢?”   “怎么,很意外?”洛九龄发现她的害怕,莫名地不爽,将手里的腰带抛到一边,走向桌边倒了杯茶,兀自喝着,迷人的凤眼傲慢地居高临下着。之前他还是皇子,现在成了皇上,愈加无所顾忌了。何况,她早已是他的女人。至于她所依赖的周国,也迟早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郦容与平息急促的呼吸,捡起腰带系上,樱唇微启:“这么晚了,没想到居然会来。”   “来你这里,我从来都不嫌晚。”连跟她说话,都不用朕了。洛九龄知道,在一身傲骨的她的面前,他好像从来没有办法高高在上。   郦容与心中嗤之以鼻,面上却笑道:“是吗?今天我还听卓贵妃说,昨晚等了皇上一晚。皇上今日既然有时间,不应该去她那里吗?”   “怎么,来你这你不高兴?”   “我今日....身子有些不便.....”   “是吗?”洛九龄放下茶杯,慢慢走近她,只把她逼到床边,退无可退,“我虽然是男儿身,也知道女人一个月就那么一次不便,怎么,你难道还有几次?”   “你….”郦容与羞得耳根鲜红欲滴,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看样子,还是得高高在上,就算是装也得装出来。这个女人,连死都不怕,也就是畏惧“强权”了。   洛九龄手抚上她的腰际,缓缓地游移着,感觉到她的僵硬,凤眸里的笑意更深了,“对才人这个封号可还满意?”   “……没有什么不满意。”郦容与低下头去却被他抬起下巴。   “那么,朕想听你自称臣妾….”   “你.....”   “什么你?爱妃,你应该称朕皇上。”洛九龄薄唇渐渐靠近她那呵气如兰的檀口,灼热暧昧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快说…”   郦容与的后脑勺被他另一只手抵住,避无可避,心中虽然气急,却依然咬唇说道:“.....皇上想要臣妾说什…..”   尾音霎时被他封在了喉头里,强烈的吻如暴风骤雨一般洒落了下来。腰带渐宽,肩头一凉,轻衫扯落。郦容与猛力将洛九龄推了开来,“皇上,我….臣妾….”她左思右想,猛咳了咳,“臣妾偶感风寒,皇上龙体为重!”   “郦容与!”   “皇上恕罪!”郦容与突然跪下,“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看着她慌乱地整理衣裳,单薄地跪在那里低着头,洛九龄不禁叹了口气,还是算了,这种事急不来。可是心里就算是罢了,衣袍里的火热却早已惹起,这也不是他说了算的。洛九龄呼了口气,走向床边坐下,鸾帐还在飞摇,他的一抹淡笑若隐若现。   “爱妃,下月,朕要去周国,参加周国的立后之礼…..”   “什么?”郦容与忽然抬眸。   “你说,朕要不要带爱妃去故国?”   下月。够了。   “皇上说了算,臣妾没有意见。”   她居然,除了半分惊讶,没有丝毫动摇….   “到朕这来。”见郦容与跪在那里摇摆不定,不想过来,语气加重了些,“过来!已经夜深,朕不想去打扰其他宫人了!今晚就在你这里就寝,如果你想什么都不发生,最好乖一点!”   “皇上说真的吗?”   对上他的怒视,郦容与只好站了起来,犹犹豫豫,一步并作三步,才走到他身边,便被他一把抱在怀里。   “洛….皇上….”   “爱妃最好乖乖的。”洛九龄低头在她脸上啄了一口,便继续说道,“下月,爱妃和朕一起去周国如何?去重游一番故地。”   “皇上说了算。”一抹戾色从杏眼中闪过。这该死的混蛋,手往哪里摸!郦容与死死抓住他的手,却被他反抓在手里。   “今晚朕的确有些累了,就不对爱妃做什么了。”洛九龄长舒一口气,拉住她的纤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然后看着那不太情愿的手,笑道,“爱妃,你的手,朕很多年前就想牵着它,走一辈子。”   郦容与蓦然一怔,杏眸微抬,他说这话的表情如此认真,认真到好像是真的....   “等我统一了江山,我就带你去仗剑天涯。郦容与,你答应吗?你是不是也愿意为我放下这所有的俗务呢?”   他好像是在问郦容与,又仿佛是在问他自己。郦容与自始至终埋着头,没有回答。   许久,洛九龄的气息逐渐平缓,竟是趴在郦容与的肩头睡熟了。这个混蛋,可能真的是累到了。郦容与小心从他怀里钻出来,却听见他不满的粗重呼吸,行动一滞。洛九龄抱着她往床上一滚,紧紧搂着她,呼吸渐缓。郦容与背对着他,已经看不见他的脸。可是只要她稍微动一动,后颈上的呼吸就会加重,腰上的手还是把她钳制得死死的。三番两次之后,郦容与也无可奈何陷入沉睡…..   翌日草薰很识时务地没有来打扰。郦容与一睁开眼,洛九龄的俊颜近在咫尺,肩头有些凉,往被子里一瞧,她差点惊呼出声。这个混蛋,什么时候把她的衣服脱得七零八落?!恨不能一拳挥过去,可惜才举起,洛九龄那双无耻的眼眸就睁开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爱妃一大早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郦容与就要起床,发现双腿被他夹住,腰也被搂着,丝毫不能抽出,她无奈地叹道,“皇上,我….臣妾该起了。”   “今日无事,再陪朕躺一会。”   “…..”   见他的目光往下,郦容与连忙捂住自己的胸口,掩住了那一抹乍泻春光。她眸子里气急,再也不管不得许多,这样下去,迟早会火。想着她长腿屈膝一拱,洛九龄身子往后一缩,郦容与瞬间跳了起来,顺带扯起了薄被。   “皇上,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去叫草薰来伺候!”说着落荒而逃,留下狼狈的洛九龄。他才刚刚有些兴趣,便叫她折了…..   午后,草薰陪着郦容与在御花园里闲逛,花开四季,这里,就像永远没有寒冬一样,日日姹紫嫣红。可是,就算日日花开,又不知为谁?大概是为了深宫里寂寞的宫人罢。   “容妹妹!”   “卓姐姐…”   凉亭里,卓君泥一个人对着棋局,看见郦容与,连忙招手唤她过去。她比她高一个品阶,郦容与只好堆起笑容走了过去。   “容妹妹你来得正好,陪我下一盘棋。”   “好。”郦容与笑得自然,在软凳上坐下,“卓姐姐今天怎么有兴致下棋?”   “妹妹还说,我都进宫这么久了,都只见过妹妹几次。每次约你,你都说懒得动,都不知道你整天在做什么。”   “我就捣鼓些闲书。卓姐姐,怎么,你现在开始研究对弈了?”   卓君泥羞羞一笑,捏起一粒棋子放下,“妹妹别笑话我。那日我去御书房给皇上送燕窝粥,皇上告诉我说他喜欢下棋。我棋艺早已生疏,所以温习来着。”   “哦….”郦容与也放下一粒棋子,远处,小柔瞥见她不时传来的目光,便提着花篮退下了。   “妹妹,你知道皇上最近在忙什么吗?”   “没有问过。怎么了?”   “我那日在御书房外,听到皇上和于参军说,浣衣局的一个人该死了….我就奇怪,皇上怎么惦记上浣衣局了?”   “什么?”郦容与差点碰落一盅棋子,对上卓君泥疑惑的目光又霎时恢复平静,“浣衣局?皇上的心思,还真是难测。”   “妹妹你也这么觉得?我还以为妹妹是皇上肚里的蛔虫呢!”   “这话怎么说?”郦容与满脑子都是武炎,好不容易才和他接洽上,怎么洛九龄这么快就想向他下手了。不过,他昨晚说下月要去周国,难道和这有关?不管怎样,要尽快安排武炎撤离了。可是洛国戒备森严,重重关卡,又谈何容易。不然,她早就送他出去了。可是眼下,也只能搏一搏。   “啊!妹妹,我赢了!”卓君泥笑得时候,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妩媚动人。   “姐姐棋艺过人,妹妹佩服。”郦容与满脑袋都是武炎的事,只好敷衍着应付。   “我说是谁呢!在这里大呼小叫着!”玉明公主走进凉亭,瞥了一眼棋局,雅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就这样的棋艺,也配称过人?”   “玉明公主。”卓君泥二人起了身。虽说按辈分她们是玉明公主的嫂子,可是这样外表柔雅内心跋扈的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玉明公主美眸剜了郦容与一眼,她早已得知消息,昨晚九哥去了她那里,心里全都是不痛快,正想拿她出气呢,可巧就遇上她了。可是这个贱人的地位远胜于昔,她不能再令九哥讨厌了。否则,他再也不会见她了。情敌见面,到底意难平,玉明公主看着那张不俗的绝世容颜,恨不得上前撕了,她上下打量着,讽刺道:“不过一个贱婢,就算是飞上了枝头,也还是只麻雀。你最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九哥不是你高攀得起的人!”   ☆、鸳鸯瓦锁清秋   “玉明公主,看到你我突然想起,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郦容与满不在乎地说。   “你这贱婢有什么好消息。”   “算了,那就不说了。”   “你….”   郦容与看着她那张气急败坏的脸,笑道:“前些日子,听皇上说,要将公主送出去和亲呢!好像是什么南夏国….”   “你说什么!”   “公主,南夏国在蛮夷之地,那里物阜民殷,公主命真好。”   “你….”洛玉明看到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不知哪里来的气,一巴掌挥了过去,然而却没听到响声,她的手被郦容与狠狠抓住了。“放开我!你这个贱人!”   “那我就放开了。”郦容与嘴角衔起一丝冷笑,手松开的时候,将洛玉明轻轻一推,她身后就是台阶,尽管没用什么力气,洛玉明却摔了个四脚朝天。   “玉明!”洛九龄远远走来,郦容与心中一叹,这个混蛋怎么来了?完了,做得太过火了!   洛玉明顾不得去跟郦容与厮打,一把抓住洛九龄的手腕,“九哥,你说,你是不是要把我嫁去南夏?”   “玉明….你听谁说的?”洛九龄冷不丁地瞥了郦容与一眼。   “甭管谁,你只说,是还是不是?”   “哪有.....只是南夏使者不日前来,信中说对你青睐已久,想要迎娶你。不过朕还没有答应…..”   “九哥,你会答应吗?”   洛九龄无声一笑,“怎么会?”   “这还差不多。”洛玉明在他的搀扶下站起来,霎时瞪着郦容与,“九哥,你要为玉明作主!”   “怎么了?”   “都是这个贱人推玉明下来的,九哥,她是你的人,你要给玉明一个说法。”   “容才人,怎么回事?”洛九龄目光如炬,盯着郦容与。   “皇上,方才玉明公主想要扇我一巴掌,我只不过轻轻挡了一下,她就摔下去了。”   “是吗?”洛九龄回过头,“玉明,你为何要打她?”   “根本没有!”洛玉明气冲冲地说道,“卓贵妃,你方才在这里,你说我有没有打她?”   卓君泥一直处于惊吓中,被点名了之后心中也是忐忑,“这….方才公主没有打到….”   “九哥,你瞧,君泥不会说谎的,我没说错吧?”   “容才人,你过来,给玉明公主道个歉。”   “你….”反正不痛不痒,郦容与慢慢走下台阶,鞠了个躬,“公主,对不起,方才是我的不是。”   “九哥,这怎么可以?不行,她得罪了我,玉明要打她一个巴掌才解恨!”   “你…”郦容与美眸不可置信,这个洛玉明,果然会得寸进尺。   “玉明…..”洛玉明把脚一跺,别过身去,洛九龄只好说道,“容才人。”洛玉明又得意地转过来,郦容与还在错愕中,一记响亮的耳光就甩在了她的脸上,那张白皙的小脸瞬间多了五道猩红的手抓印。   “哦,九哥,打得玉明的手好疼。”   郦容与冷冷一哼,这对兄妹,她算是记住了!她剜了洛九龄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九哥,你看这个贱人,都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算了算了,你打都打了,该解气了!”   “不行!九哥,你今晚陪我用晚膳!”   “行行。”   郦容与捂着脸一路奔回了永容宫,将桌子上的杯子摔得粉碎,大吼道:“今晚谁都别来打扰我!”   “是是….”草薰吓得不轻,自从她被封为美人以来,还从没看皇上让她受过半分委屈。今晚,谁要是敢去触她的逆鳞,那怕是会不得好死。因此吩咐了一众宫女闭门退下。   头还埋在被子里的郦容与听到宫门紧闭,蓦然抬起了眸。那杏眸中,泪影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静。今晚,洛九龄会被洛玉明绊住,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那个混蛋,强了自己,又把自己封为他的妃子,自己的行动早已受掣,不能再随意走动。何况,那个草薰,决计是他派来监视的。他倒是下了一局好棋,变相地将自己软禁了。只是,洛九龄,我又岂会如此轻易屈从?一个重生的人,她的意志没有人可以摧毁。   郦容与将被子盖住了几个枕头,便将宫裙一扯,完美的身线就这样曝露在灯下。她搜出自己缝制的裤子,利落地穿上,长腿一翻,就悄无声息地跳出了窗子。   浣衣局已经静悄悄的,传来几声猫叫。两个黑影滚在一处。   “冰壶,大皇子呢?”郦容与低声问。这个冰壶,便是当日刺杀洛九龄的刺客。是周国派来接济的人。   “我在这里。”武炎从郦容与身后冒了出来,差点把她吓了一跳。   “我时间不多,长话短说。大皇子,洛九龄要对你下毒手了,这里不宜久留,今晚就撤离。”   “今晚?”武炎惊愕。   “对。”郦容与掏出一包衣物,“这里有两套侍卫的衣服,你们到了宫门便换上。冰壶,这个给你,你要一路护送大皇子,确保他平安。”说着她又掏出一个木盒,取出一块金牌,塞在冰壶手里。这是当时冰壶埋在大槐树底下的东西。   “公主,这是你最后的保命王牌,郦将军千叮万嘱一定要交给你的。你给我们了,你怎么办?”   “事到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宫门亥时的守卫比较倦怠,你们拿着金牌,就说是为皇上办事。马小柔都准备好了,就在金武门下,快走。”   武炎突然握住郦容与的手,“安民公主,你一定要小心为上!”   “放心,大皇子。”郦容与转过头,“冰壶,带着大皇子找到我哥,千万不要去汴京。洛九龄下月要去,我有不详的预感。行了,快走!”   “保重!”   当晚,两骑出宫,令牌在手,无人阻挡。   郦容与迅速回宫,刚好换下衣服,就听到门口小柔轻声行礼,她连忙钻进了被窝,双耳竖起,听着外面的动静。宫门吱呀一声,有人走了进来。用脚趾头也知道,那个人是谁。他的手才伸入被窝,郦容与立即裹起被子坐了起来,不满的目光盯着来人。   “爱妃,怎么还没睡?”   “皇上怎么来了?小柔怎么回事,每一次都不禀报。”   “是朕让她退下的。”   “皇上倒是还没改掉旧毛....旧习惯…..”   “什么旧习惯?”   郦容与冷冷一哼,不作声了。洛九龄却蹬了靴子,上了床,在郦容与旁边坐下,“爱妃难道说的是数年前朕驾临华阳郦府一事?没想到爱妃记得这么清楚。只不过,不知道爱妃是否还记得当时,你对朕说了什么。”郦容与没有回答,脑袋别了过去。“都是爱妃说的,怎么换了爱妃,就不承认了呢?”洛九龄连着被子一起将她抱住,“没想到我们竟然认识这么久了。郦容与,你说当时的我没有身份,不配轻薄你。现在我贵为乐九五之尊,你是不是就应当心甘情愿了呢?”洛九龄捧起她的脸,手轻轻刮着她的左脸,“这儿还痛吗?”   “皇上说打就打,我有什么资格说痛。”   “怎么,又忘记自称臣妾了?”洛九龄说完在她的脸上啄了一口,“这样还痛吗?”   简直痛到自己想要将那块皮肤割下来!郦容与不断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冷静,只有稳住洛九龄,他们才可以逃得更远。   “皇上不是在玉明公主那吗?怎么今晚还过来了?”   “朕和玉明是兄妹,自然不能在她那儿就寝…..”洛九龄突然掐着了她的下巴,“你知道了什么?”   郦容与明亮的眸子迎上他突如其来的阴鸷,心中冷笑,怎么敢做不敢当,嘴上说道:“皇上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   “称臣妾。”   “皇上觉得臣妾应该知道什么?”郦容与忍辱负重般地又重复了一遍。   “郦容与,我告诉你,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自始至终!”   郦容与实在是不能忍了,她一把拍开洛九龄的手,“皇上睡了这么多女人,现在告诉我...臣妾心中只有臣妾一个人,真是好笑!”   “我那是迫不得已!”   “美人投怀送抱,还会迫不得已,还有今日不知为了谁打了我一巴掌,皇上,你以为臣妾是白痴吗?”   洛九龄气急,还不是因为她不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他也是没有办法,洛玉明那种脾气只能将就。然而,他却忽然一笑,“爱妃,你这是在吃醋吗?”   郦容与干脆起身准备下床,不与他分说,却被洛九龄抓住脚踝,绊倒在他怀里,“洛….皇上….”   “郦容与,你这样的样子我很喜欢。可是,我要你知道,我的心中真的只有你一个。”说着洛九龄给了她一个很深很长的吻,郦容与快要窒息却无法逃离的时候,洛九龄才离开了她的嘴唇。“郦容与,你知道我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用身份压你,不过你还是要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我的女人,是我的爱妃,我喜欢听你自称臣妾。你记住了吗?”   “你....”   “已经很晚了,我知道你还不愿意,但我愿意等,等你主动向我要求的那一天。”说着,洛九龄抱着郦容与一起躺下,他扯过被子,突然问,“爱妃,宫女说,你回来就睡了,这被子怎么还这么凉?”   “……臣妾睡不着,在窗口站了一会….”郦容与不想他继续问下去,探头在他额头轻吻了一口,洛九龄瞬间忘记了所有,星眸里都是灿烂。   “爱妃,你这算是勾引朕吗?”   “如果皇上每晚能够自律一点,那么臣妾会每天给皇上一个吻,作为奖励。”   “原来是这样。”只不过也好像很满足,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主动吻自己。洛九龄的笑容久久未散。   “皇上,快睡吧!”感觉到洛九龄的身体热了起来,郦容与不禁喊道。   “行行….”   郦容与看他立马闭上眼睛,心中一笑,这个洛九龄她越发看不懂了。作为一个皇上,他有他的智勇双全,神机妙算。可是他也是一个无赖,不懂一点礼数。有时候,他又好像是一个小孩,很好哄的样子….   夜风轻柔,也学着在人间缠绵悱恻。高悬的明月以为他掌控了一切,可是那耀眼的星辰背后的黑暗,他又怎能顾及得到呢?金碧辉煌的鸳鸯瓦,枕着异梦,空锁住一宫清秋.....   ☆、归去来兮人非   “皇上是不是在里面?”永容宫外,寻广亮神色沉重,推开阻挡的草薰,径自冲了进去。   “寻大人,皇上还在就寝,等我去通报一声….”草薰吓得不轻,一路跟着进来。但是寻广亮却不管不顾。   洛九龄早听到声响,放开了怀中熟睡的女人,迅速拿起外衫起身,刚好迎上寻广亮,“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目光却看向草薰,挥手示意她出去。   寻广亮瞥了一眼纱帐之后的雕龙大床,拉着洛九龄走到窗边,低声说道:“皇上,今天早上派去监视的人,死了。”   “什么?”洛九龄凤眼顿时阴沉,“那武炎呢?”   “逃了。”   “怎么逃的?”   “昨晚金武门当值的守卫说,有两个侍卫拿着皇上您的令牌出了宫。”   洛九龄霎时摸上腰间,“朕的令牌一直都随身携带,武炎怎么会有?”   寻广亮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纱帐后的人,“皇上,您昨晚一直都在这?才人没有什么特别的举止吗?”   “她不可能拿得到令牌。”晚上一直钳制着她,自己从不可能睡得太死,她只要是有一丝轻举妄动,他都会察觉,所以,不太可能。“让于霆速去追杀,不留活口。午后你和陈竖到御书房去,武炎一个人不可能如此顺利,肯定有内奸。”   “广亮也是这样认为。”   “对了,去问一下昌王最近的行动。”   “是,皇上。”   寻广亮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尽管他们说话的声音压低了,但郦容与也知道东窗事发了。听到洛九龄靠近的脚步,郦容与立时合上了眼眸。感觉他锋利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简直如芒刺在背,但是郦容与却拼命忍着,虽然她可以想象到那目光的毒辣和怀疑。许久,许久他才撤去。然后他捡起地上的衣服窸窸窣窣穿上便走了出去,郦容与方松了口气。洛九龄,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拿走的布包里有些什么吗?幸好那时好奇去摩制了一块一模一样的。早知道自己会陷入囹圄,应该再造几块的。   一个月后,周国新继位的皇帝武烨立后,各国前来朝贺。论当今天下,三国鼎立。中原地区一直以周国和洛国为大,而蛮夷之地则以南夏国最为强悍。这次汴京之会,除了大大小小的国家,这两个大国也会来。因此,各国精心准备美人珍宝,计划结交这三个国家中任意一个为友好盟国。还没到立后之日,汴京便一片热闹非常。这日,各国贵宾车水马龙,来往如云,尤以洛国、西夏国车马最为壮观。   郦容与身穿白牡丹裙裾紫色华服,头戴九凤金丝珠冠,与同样盛装的洛九龄共乘一车。这一路前来,洛九龄一直差人沿途调查武炎的踪迹,可是没有丝毫消息。派出去的杀手,都还没有复命。看来,大皇子是安全的。可是,洛九龄的脸却阴沉得可怕。他虽然没有对她做什么,但郦容与知道,他在忍,也在等。至于究竟在等什么,郦容与还不明了。他既然不说话,那最好,她也乐得清静。汴京的百姓夹道欢迎,一如那年金榜题名,踏马城中,路人的惊羡。只是她现在知道,即使被万人景仰,被倾城欣羡,也会有白发三千丈的忧愁。无声一叹,她放下了帘子。想不到离开故土,已经三年。三年前,她以一介奴隶之身离乡背井,流落洛国;三年后再归来,没想到竟然衣锦冠玉。只可惜,当时的明主却已不在。   “在想什么?”闭目养神的洛九龄忽然睁开眼,转过头看着与他并坐的女人,这样的殊荣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感激。   “没想什么,只不过觉得这里好像都没什么变化。”郦容与漫不经心地说道。   突然,她的手一缩,却还是被洛九龄抓在手里摩挲着。他将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久锁的眉头却也没有舒展开来,沉声道:“爱妃,朕把你掳来,你恨朕吗?”   “皇上想听实话还是假话?”郦容与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抓得死死的。   “实话又如何?假话又如何?”   “实话就是,在皇上的立场看来,皇上没有做错,所以谈不上什么恨。假话就是,恨。”   洛九龄薄唇弯出一道浅浅的弧线,“你的答案真让朕惊讶。”他盯着郦容与的杏眸有一会,才继续说道,“不过爱妃,怎么朕都感觉不到你的爱?”   “皇上认为,没有恨,就会爱?”郦容与反问。   “所以爱妃,你不爱朕?”   这一刻,他的眼神是沧桑的。好像企盼着恳切的真心,又好像在等着命运无情的宣判。可是,郦容与只是冷笑了一下,那丝冷甚至不易察觉,让人会有错觉地以为她是欣然的默许。一颗真心,就此悬着。   “皇上,到了。”   洛九龄微微一叹,俊逸挺拔的脸上堆起睥睨的笑容,当先走下车去。郦容与便在草薰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这次随行的丫鬟里,也有小柔,是多年吃斋念佛的太后派小柔来伺候她这个一向优秀的儿子的。这样也好,郦容与与小柔四目空气里相对一刹,便交换了心思。   “九弟!”一个虽然三十上下却依然风度翩翩的白色华服男子含笑走来,与洛九龄紧紧抱在一起,“对了,要称你玄景皇帝了!”   洛九龄也笑道:“羽兄还是叫我九弟罢!听说这次南夏派羽兄来,我可是高兴了一路!”   郦容与暗自打量着,南夏,羽兄,难道是南夏国的太子楚羽刀?!一定是了,听说楚羽刀喜着白衣,又从小嗜好刀法,瞧他身后护卫手里的刀便可以确定了,所谓宝刀不离身就是说的他了!洛九龄,怎么和楚羽刀以兄弟相称呢?传闻南夏人狂傲不驯,放荡不羁,男子巍峨彪悍,女子泼辣精干,这楚羽刀倒算是很“秀气”了!可是,他的随从和侍女,倒是和书上记载的没差呢!郦容与笑意满眼,没想到却被楚羽刀捉个正着。她尴尬地点了点头,却见楚羽刀凑到洛九龄耳边说了什么,洛九龄转身瞥了一眼,却笑着说道:“羽兄误会了,她不是玉明,是我的妃子。”   楚羽刀又瞟了一眼,点了点头,黯淡的神色转瞬即逝,与洛九龄并肩前行。郦容与便不动声色走在最后,周国的皇宫依然是以前的皇宫,可是皇宫中的人却好像都不是以前的人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过了落雁门,靖平帝和一众臣子宫人便候在台阶上。史书记载,靖平二年夏,各国来周参加立后之宴,周国以国礼接待洛、西夏。   已经不是年幼二皇子的武烨身穿龙袍,在沈槐心的陪同下一一问候贵客。沈存章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掠过千万人群,投向了郦容与。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豆蔻年华及笄少女了,当年的巾帼不让须眉的碧玉闺秀,如今一颦一蹙都是万种风情。即使她站在洛九龄身后,那满身的光华依然无人可比。她究竟是成了别人的女人,心里好像扎着针,还不停地戳着。毕竟是自己将她拱手相送,又怪得了谁。郦容与的眸光只是与沈存章相视一瞬,便左右顾盼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又哪里能再找得到?   宴席已经铺开,高台早已搭起,舞娘鱼贯而入。丝竹响起,她们便轻盈地旋转起来。按礼,靖平帝应当向各国皇族敬酒。还是沈槐心,他端给武烨一杯酒,示意他敬给洛九龄。武烨照做。   “沈大人,鞠躬尽瘁,辅佐周国三朝皇帝实在是难得。”洛九龄笑道,“这杯酒应当为你喝才是。”   郦容与霎时心惊,这个洛九龄分明是欺负武烨年幼,竟无视他。武烨还分毫不知地杵在那里,他那探究的目光还瞅着自己。郦容与心中一叹,到底是太年幼了!   沈槐心饮了一杯,目光若有所思地转向了郦容与,随即笑道:“安民公主到底是厉害,不管在哪里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沈相说笑了。”郦容与淡淡说道。这个老狐狸,到底是怎么辅佐幼帝的?他以为他那杯酒该喝吗?   “你真是容与姐姐?”武烨忽然惊道。   郦容与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说道:“拜见靖平皇上。”   “你我之间就别行这些虚礼了!”如果没有沈槐心,郦容与觉得武烨会像以前一样笑嘻嘻扑过来。可是,他那双本该无忧无虑的眸子里却好像突然盛满了悲伤,一不小心就会流出来。   “皇上,该去下一席了。”沈槐心咳了咳。   “不急,沈相,安民公主曾经是周国的重臣,朕要敬她一杯。”   “皇上。”沈槐心的言语里居然好像有一丝命令,“这盘里的美酒不够了。”   郦容与却顺手端起席上的两杯酒,递了一杯给他,“皇上,这一杯,我敬您,望您能像先皇一般励精图治,以百姓为先!”说罢她便一饮而尽。   武烨满眼泪光饮完,他很不想离开,却被沈槐心给“拖走”了。这个沈槐心,还把皇上放在眼里吗?郦容与无声一叹,眸光收回,却被洛九龄冷冷盯着,心里莫名其妙打了个抖。   洛九龄的手伸过去使劲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之大,大得郦容与恨不能掀翻桌子。   “爱妃,靖平帝倒是惦记着你!”   他的怪腔怪调让郦容与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眸中一片坚忍,樱唇轻启:“洛九龄,放开我!”   “哦?”洛九龄凤眼中投出一片危险的冷笑,他左手不动声色将郦容与的两只手都死死扣住,右手竟然伸入到她的裙底。   郦容与满目愤怒,用右膝盖紧紧压住那只不安分的手,美眸中泪光才才开始若隐若现,她的语气里终于带了一丝祈求,“洛九龄,你想怎样?”   “朕只不过想提醒一下爱妃,你现在到底是谁的人。还有,这大庭广众的,竟然敢直呼朕的大名,爱妃真的不想活了?”   “洛…皇上,请你放开我…”郦容与真的很想站起来朝他的下颌狠狠踢上一脚,可是,她现在的身份实在是很尴尬。洛九龄已经慢慢摸到她的大腿了,这个混蛋好像知道自己的敏感点在哪里,他极尽挑衅的抚摸差点令得郦容与浑身战栗,“皇上….求您…臣妾再也不敢了...…”   裙底下的手终于在该止住的地方静止了它的不安分,洛九龄冷冷一笑,“这还差不多。”说罢便抽回了手,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还自言自语啧啧道,“ 皮肤倒是一如既往地好....不过爱妃,这样的夏天,你还穿这么多做什么?”   郦容与浑身都仿佛舒了口气,听到此问又浑身一抖,幸好自己穿得多,不然他想做什么!简直无赖!怎么可以在这样的光天化日之下,对自己做那些事?他怎么想到的?他难道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禽兽吗?不,不仅仅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即使是夜幕降临,他对自己做这些,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一定要尽快离开这头危险的动物!洛九龄!你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会把我所受的屈辱加倍还给你!   ☆、两寸相思成灰   “爱妃在想什么?”洛九龄将她的下巴端过来,逼得她与他对视。说实话,他真的很想用他那双阅女无数的眼睛看穿她的心思。虽然她一直在自己左右,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自己总是触碰不到,尽管自己做了这么大的让步。   “没…没想什么….”郦容与扯起一丝笑,“皇上,大庭广众的,你这样会不会不好?”   “不,当然不会。他们肯定认为朕和爱妃伉俪情深…..”   “九弟,你和弟妹还真是伉俪情深!”楚羽刀不知从郦容与背后钻出来,端着一杯酒,这突然的近在耳际的声音吓了郦容与一跳。这些人,一个两个的走路都没有声音吗?还有,居然还真的会有人认为她和洛九龄伉俪情深,他眼睛是瞎了吗?没看到自己被“挟持”了吗?   洛九龄松了手,端起金樽,笑道:“羽兄过奖。来,坐下喝一杯。”   郦容与立时站起来,“羽太子,坐我这里吧,我出去走走。”   洛九龄却又抓住了她的手,郦容与的笑顿时僵在脸上,“爱妃去哪儿?”   郦容与又气又恼,不然你要楚羽刀坐哪里?难不成坐我身上?可是,她也有她的心思,嘴角含笑,“皇上,臣妾方才喝多了茶,去小解。皇上也要一起去吗?”   楚羽刀努力憋住了笑,在他看见洛九龄好像真的想说一起去的时候,可是他还是没说,只是吩咐了草薰要寸步不离陪着郦容与,并且叮嘱尽快返回之后才让她们离开。   “怎么,九弟还是想一起去?”楚羽刀席地坐下。   “羽兄别取笑我。这个女人,不太省心。”   “居然还会有令九弟不省心的女人,那个女人我倒是有些好奇了。”楚羽刀端起金樽一饮而尽。   洛九龄眸光深邃,注视着放浪不羁的楚羽刀,良久,方笑道:“羽兄也别太在意了,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周国素产美人,到时候,羽兄还不是一抓一大把?”洛九龄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这男人,功力似乎又进步了!   楚羽刀哈哈大笑,“光听九弟说,我就觉得痛快。来来来,再喝一杯!庆祝我们合作愉快….”话说到最后,声音还特意压低了。   沈存章远远看着两人,清俊无双的容颜上,依旧没有一丝波澜。风从宫门的缝隙中钻进,又从纱影中,歌声里拂来。那个女人,还没有回来。   “才人,我们该回去了。这里毕竟是周国。”草薰警惕地扫了一眼,紧紧地跟着郦容与。   “草薰,好不容易出来透个凉,这么早回去,岂不可惜了这里的美景?你难道不觉得这里很凉快吗?”   “可是皇上有交待….”草薰还欲再说,后颈一痛,她便不省人事。   “延年!”尽管郦容与压低了声音,但那声呼唤里的惊喜显而易见。   “容儿,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被沈槐心两父子看得很紧,所以时间不多,你且听我说。”李延年与郦容与蹲下身子,御花园里巡视的侍卫一眼望来,没有任何迹象。   “延年,怎么回事?”   “你走后不久,先皇就染上了重病,谁都不见,除了沈槐心父子。先皇驾崩之后,二皇子登基,沈槐心便上奏说郦府有二心,因此要召你家人回京审问,派去的人还没到,尤元帅便上书说你一家人全都逃了。沈槐心气得将尤元帅革职查办了,说他看管不力。现在,整个朝廷都在沈槐心父子的控制中。”   “沈存章也是?”郦容与疑惑道,“他们两父子难不成是想篡位?”   “我觉得有可能。现在朝廷岌岌可危,很多臣子都无辜暴毙家中。”   “对了,先皇为何会染病?难道也是沈槐心他们做的?这弑君之事他们也做得出来?”   “我爹还有一些大臣都心存怀疑,但是一直没有证据。皇上身体一直硬朗。怎么会暴病而亡呢?我爹只不过在朝廷上说了几句,就被沈槐心以以下犯上之罪关入天牢,而我本来就’疯疯癫癫’的,他们虽然软禁了我,但是疏于防范,我听说你来了,就溜了出来。”   郦容与美眸里全是不可置信,可是最后听到李延年说他自己疯疯癫癫,心里又不知是何滋味,素手已然摸上他消瘦的脸颊,泪眼朦胧,“延年,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又瘦了?”   “容儿,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总算松了口气….”李延年别过脸去,“虽然,你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但我心里从未忘记过你,也永远不会忘记。”   “延年…我对不起你….”   “别说这样的话,我的傻容儿。”李延年如获珍宝一般捧着她的脸,“现在周国危难当头,我们没有资格谈自己的事。说到底,都是我害了你。”   “延年….”郦容与搂住李延年,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泪无声地滴落。   侍卫的脚步渐渐近了,李延年目光无限留恋地注视着郦容与,深深地吻上她迷人的薄唇,舌头里,有苦涩的味道,也有无奈的甜蜜。   “容儿,我该走了。”   “延年…..”郦容与抓住了他的袖子,“你要…你要小心..…”   “容儿,我会等你。”   温存只是一瞬,苦却是漫长的,无法预知的。   郦容与无奈一叹,手指在草薰身上的几个穴位点了一下,草薰才醒转过来,那双眼睛里的迷糊在看到郦容与的一瞬变得警惕,“容才人,草薰方才怎么昏倒了?”   “你不小心摔了一跤。”郦容与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便站了起来,正好侍卫过来询问,知道是洛国贵客,也不敢多加阻拦。   草薰堵到郦容与跟前,语气里有一丝质疑,“才人,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草薰敢确定,不是摔倒,是被人从后颈砍了一刀。”   郦容与对上她审问的目光,笑道:“那又怎样?难道草薰你要皇上治你一个看管不严吗?在洛九龄那里,没有用的人,你觉得他会怎样对待?”   “才人你...”   “草薰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怎么回禀皇上吧?”郦容与轻轻将她的下巴一勾,便向前走去。   回到宫殿的时候,还是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尽管众人的神色已经有些疲惫。郦容与轻轻抬眸瞥了一眼沈存章,他也正好望过来。那目光里,不像是奸臣。他报以坦诚,她回以微笑。事情的真相究竟怎样,她总会弄个明白。   楚羽刀已经不在了,大殿里也没有他的身影。那个人去哪里了?她刚坐好,沈存章便起身退下了。   “怎么这么久?”洛九龄目光在她身上留恋了一番,又问道,“草薰,这一路,才人没有遇到什么熟人吧?”   “回…回皇上,才人一直跟草薰在一起。”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洛九龄的脸已经有微醺的痕迹。他拉起郦容与的手,便不告而退。   “你们都下去,有才人伺候就行了!”洛九龄坐在卧榻上,睡眼乜斜。   “是,皇上。”   还在落妆的郦容与对着铜镜角落里的那个人影挥着拳头,恨不得打过去,要她伺候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宫女,都舍不得用吗?气归气,她还是放下木梳,走过去倒了杯酽茶,递给他。   洛九龄却怔怔地盯了一瞬,才接过茶,笑道:“爱妃,越来越贴心了。”郦容与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手突然被洛九龄一拉,整个身子倒在了他的怀里。   “洛….皇上….”   洛九龄抬起她的下巴,神情有些严肃,“爱妃,今晚…今晚…朕有些忍不住了….”   郦容与突然感受到他身体某处的异样,面上一红,双手撑住他的肩膀就要起来,却被他搂住腰将自己与他拉得更近,四片薄唇紧紧相贴,一半冰冷,一半火热。   李延年看着四周无人,连忙推开门溜了进去。可是才一转身,屋子里就有几双眼睛冷冷注视着他。   “李公子,这么晚,是去哪里了?”楚羽刀眼神冷冽,似笑非笑。沈存章就站在一旁,眸光依旧无波无澜,如蒙月霜。好像在看着李延年,又好像没有。   “这么晚了,各位还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李延年不卑不亢。   “沈公子,这李公子口齿伶俐,不像是癫狂之态啊?”楚羽刀慢慢走近,突然鼻子灵敏地动了动,“李公子,这是去了哪里?怎么身上有女人的味道呢?”他牢牢地注视着,这气味,他不可能闻错。是那个女人独特的气息。没想到他竟然和她幽会了,他都没有机会.....他那薄唇上是什么,她的胭脂吗?楚羽刀心中一哼,杀意顿生。   “怎么,我连去如厕也要向一个外人汇报?”李延年目光如炬地看着二人,他终于明白了,沈槐心父子,居然私通外敌!他们是想要弑君害国!想通此节,李延年不禁后背发凉,冷汗涟涟。容儿,她怎么办?当时到底是不是就是一个圈套?   “外人?”楚羽刀呵呵一笑,“沈公子,你说我楚羽刀是外人吗?”   “很快就不是了。”沈存章淡淡说道。   “沈存章,你难道想叛国吗?”李延年咆哮道。   “抓起来。”   李延年长腿一扫,就踢飞了两人,他想要去告诉容儿,这一切都是个阴谋,可是还没打开门,一把宝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行云流水一刀,霎时鲜血淋漓。李延年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楚羽刀,他想说些什么,可是,身子就这样倒了下去。   敢动那个女人,就该死。楚羽刀的白衣没有沾上一滴鲜血,他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慢慢地擦着宝刀。   “沈公子,你瞧,又少了一个不听话的。周国,是沈家囊中之物了。”   沈存章目光摇动,良久,才说道:“那就多谢羽太子了。”   “明天立后大典,晚宴后会有一场屠杀,沈公子,你要全力配合。”   “当然。”   楚羽刀翩然离去,他方才的一刀,仿佛只不过斩杀了一片蛛网飞絮。夜,在风里迷醉。沈存章俯身探了探他的脉搏,楚羽刀,不愧是天下第一刀,居然一刀毙命。心中一叹,吩咐人将李延年抬下去埋了。   “洛九龄,你放开….”郦容与死死抓住自己的腰带。   “郦容与,你都是我的女人了,你还挣扎什么?”洛九龄一拳挥在扶手上,“你以为你沦为奴隶是为了那个什么小白脸吗?这一切不过都是圈套!韩傲这个败类,好色无能,我早就想除了他,只不过借了小白脸的手。”   “你说什么?!”郦容与美眸里全是不可置信,她想推开洛九龄问个究竟,可是他的身体纹丝不动地压着她。   “我说什么,你明晚就知道了。”洛九龄冷冷一哼,目光可怕,“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吗?我要你亲眼看着周国,覆灭。”   “洛九龄,你到底想要什么?”郦容与不可置信地注视着他,可是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脑袋里突然一幕一幕闪过,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洛九龄、楚羽刀、沈槐心,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天长地久有时   “郦容与,我想要的,早就跟你说过了。别逼我毁了你。”洛九龄撂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去。   余温还在,心里已经发凉。郦容与惊得下了卧榻,转身往外走去,她要去找一个人问个明白。可是宫外忽然多了很多侍卫。   “才人,你不能出去。”   “谁说的?”   “皇上交代,一直到明晚您都不能出去。”   “什么?”   “对了,才人,皇上还说了,窗子都有人把守,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你...”   怎么办?郦容与无力瘫坐。她早知道韩傲一事是个圈套,替延年顶罪,不过是将计就计。可是,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天很快大亮,宫里忙作一团。窗外的护卫连打了几个呵欠,依然抖擞精神。郦容与只不过打开窗,就被两柄长矛拦住。她恨恨地剜了一眼,砰地合上窗子,又退回房里。她该怎么办?远处的礼声隐隐约约,但是这礼声里的硝烟味道却前所未有的浓厚。   “大人,皇上吩咐奴婢来给才人送饭。”小柔轻声道。   门卫将饭盒揭开粗粗看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小柔,知道她是这次随行来的宫女,也没有多问,便放她进去了。   “小柔,你怎么来了?”郦容与连忙迎上。   小柔瞟了一眼门外的人影,连忙放下饭盒,一边神色仓促地脱衣,一边低声道:“公主,情况危急,快,和我交换衣服。”   郦容与心里明白她的意图,手一边解着衣扣,一边问:“小柔,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公主,现在洛九龄和楚羽刀,已经联合沈槐心在逼宫了。”   “逼宫?”郦容与手顿时一滞,“他们想做什么?”   “杀了靖平帝。”   “什么?”郦容与差点惊呼出声,被小柔捂住了嘴唇。   “公主,这是可以出宫的腰牌。出了宫之后,找到大皇子,一切从长计议。这是我主人要我跟公主说的。”   “你主人到底是谁?”   “小柔也不知道。”小柔替郦容与整理好衣裳,“公主,快走。”   “可是小柔,我走了你怎么办?”   “公主,小柔本就贱命一条,不要管我。”说着,她拿过饭盒一摔,饭菜撒了一地,守门的侍卫连忙打开门,“容才人”背对着他们,坐到床上。“小柔”则委屈地捡着地上的盒子,低头哭着跑了出去。护卫们面面相觑了一阵,又关上了门。   转了一圈,郦容与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选在这一天逼宫了。因为所有的贵族都集中在了皇宫,而宫里宫外,已经都是他们的人。这的确是一个良计!今日之后,洛国与南夏国便可以二分天下,并且还可以吞下夙敌周国这块肥肉。不得不说,这真是一步老谋深算的好棋!   走过长廊,穿过石坪,很快就要到宫门了!方才烈日当空,突然一下阴云密布,狂风暴雨骤降。郦容与躲入宫檐,仰起头看着发怒的天空,已有几丝湿发紧贴着白皙的额角,在朦胧密缝的雨幕里,竟是如此说不出的婉约动人。不,她不能一个逃走。二皇子,那个单纯的少年,那个还未长成的少年,那个当时对她很好奇的少年,那个被沈存章扇了一耳光的少年,她不能让他这样去死。何况,他还是周朝的皇族血脉。更遑论,还有一个人,她也要带走他。   乾和殿被团团围住,一望无垠的大理石坪里,她看见,鲜血被大雨冲刷,流成了河。那些明晃晃的刀剑,还在向那些无辜的臣子宫人头上砍去。这一路过来,如果不是柔儿的衣服,她也差点惨遭南夏国士兵□□。可是那些荒草丛里的□□,就算有风雨的遮掩,她又怎么听不见?就连天地都在哭泣,淌血。郦容与捂住自己颤抖的嘴唇,美眸里的惊恐比前世跳楼前看到的那些人时的心情还要深。她实在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洛九龄,楚羽刀,就站在那里,像两个主宰生死的天神,在默许着这一场屠杀。又好像是刽子手,亲手演绎着生死轮回,世间百态。   郦容与咬牙切齿,从当初二皇子贪玩在台阶下掘的洞里悄悄钻进了乾和殿。比起外面,乾和殿安静得令人害怕。她听到墙角的瑟瑟发抖,刚刚走近,一把明晃晃的刀就向她砍来。   “皇上,别怕,是我。”   “是你?容姐姐.....”武烨奔到她的怀里低泣,身子还在发抖,“容姐姐,你怎么来了?”   “等下再告诉你。皇上,快跟我来。”   “羽兄,这场屠杀,实在是没什么意义。”洛九龄说道。   楚羽刀呵呵一笑,“九弟,成大事者怎么能有这种妇人之仁?如果不斩草除根,又怎么能够高枕无忧?”   “羽太子说的是。”沈槐心嘻嘻应承。沈存章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场屠杀,冷眸深邃。   “也差不多了,九弟,我们该去解决那个小皇帝了。”楚羽刀笑道。   “羽兄,请。”   乾和殿的门沉重地打开,可是楚羽刀脸上的得意霎时暴跳如雷,他雪白的长袖一摔,“人呢?”   沈槐心连忙在殿里转了一圈,傻了眼,“人呢?”   楚羽刀顿时拔刀斩杀了两个护卫,“废物,留你们何用!”   洛九龄扫视了一周,突然,他捡起地上的一截耳环,仔细瞧了一阵。   “九弟,怎么回事?”楚羽刀放下宝刀,也上前盯着那只耳环。   “派人封锁汴京城门,任何人都不能放出去!”洛九龄凛冽道。   “是。”沈槐心急急退了下去。   楚羽刀疑惑道:“九弟,怎么不是封锁宫门?”   “是她做的。只怕那个小皇帝已经逃出宫了。”   “你说你的妃子?”楚羽刀眸中更加惊异了,“她不是被你软禁了吗?你的意思是,她逃了。”   “李延年在哪里?”洛九龄看向沈存章。   沈存章淡淡瞟了一眼楚羽刀,“昨晚,羽太子已经杀了他,尸体早就处理了。”   “什么?”洛九龄眸光里溢满了惊愕,“你说他死了?”   “怎么,九弟,那个什么李延年不能死吗?”   “羽兄,你为何杀了他?”   “他很不听话,又装疯卖傻的,得罪了我。九弟,我难道做错了?”   “不。沈公子,他原来囚禁在哪?”   “冷宫。”   “九弟,你的意思是,你的妃子会去找那个什么李延年?”楚羽刀眸光亦冷,幸好杀了那个人。   “走。”   沈存章眼神一黯,洛九龄竟然如此了解她,那个傻女人。   郦容与将腰牌给了武烨,要他出宫之后就在郦府旧宅等她。而她,便独自去找李延年。   冷宫很静,她一路没有什么阻拦地溜了进来。可是冷宫的宫室里空无一人,郦容与找到了他的衣物,却没有发现他的人。正准备出去,忽然,她蹲下身子,食指在地缝一擦,竟是血迹!心中某个角落霎时一塌,延年,难道出事了?   门砰然打开,郦容与抬起头,美眸里泪光闪动。门口站了一大片人,冷宫已被包围。   “洛九龄,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延年呢?”   洛九龄踏入宫室,慢慢走近,一张脸冷冽得可怕,“死了。”   郦容与脚一软,后退了半步,杏眸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悲恸,声音喑哑低沉,隐忍着倾盆泪水,“你杀了他….”   “容才人,不过一个小白脸而已。”楚羽刀走了进来,“快说,小皇帝在哪里?”   郦容与捡起地上掉落的一件衣裳,狂笑半晌,吼道:“洛九龄,楚羽刀,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突然她手上剑光一晃,刀尖就向她自己纤细的脖子刺去。   “郦容与!”三个人同时抬起了脚,可是,谁都没有洛九龄快,他及时抓住了郦容与的手腕,可是她另一只手却蓦然接过匕首,朝洛九龄的喉头刺去。那一刻,洛九龄可以确信,她真的是想杀了他!可是他的身体如此敏捷,如此擅长本能地躲避危险。匕首哐当一声落地,洛九龄狠狠抓住了她两只手,差点捏得粉碎。这一幕,迂回曲折,触目惊心!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郦容与怒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冷冷道:“洛九龄,算你命大。”   “郦容与,你别忘记,你现在是谁的人。”   郦容与冷冷一笑,“洛九龄,让我为奴,你以为你很得意是吗?告诉你,我不过是将计就计,为了救出大皇子罢了!今日就算是你屠杀了周国,周国还有两条血脉,周国,不会覆灭。”   “郦容与,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放走了武炎吗?”   “你没有证据,所以你只是怀疑。难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放走武炎的吗?”   “你怎么做到的?”   “你小时候丢给我的破包,你以为我当真没有翻过?我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你是谁,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演戏。”郦容与眼眸噙泪含笑,“武炎是个做皇帝的好料子,只可惜成了质子。”   “郦容与,你说你接近我,都只是为了武炎?”   “没错。包括那些曲意逢迎!说实话,在你面前每自称一次臣妾,我都会觉得耻辱。像你这样的街头乞儿,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身份,你以为我会理你?我郦容与这辈子最大的痛苦,就是遇见了你,从小巷子里开始。洛九龄,你怎么不去死?”   “你.....”洛九龄的眸光冷冽得可怕。她说的话一字一句,都宛如锋利毒辣的利箭,都深深射在他的心头最软的肉上。“郦容与,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洛九龄手指重重点了她几处穴位,将郦容与扛在肩头,“羽兄,剩下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哦.....”楚羽刀还没反应过来,洛九龄扛着郦容与就走入了雨中。大雨很快覆盖了他们。   “沈公子,你说九弟会不会杀了那个女人?”   “会让她受尽所有的屈辱。”   ☆、领取而今现在   雨点就像石子一般砸在两人的身上,他们浑身湿得通透,衣摆雨滴如注,一如心里的世界。郦容与眼眸里不知是泪,还是雨,盈盈泛光。说不出一句话,所有的悲伤在雨里沉默。延年,终究离她远去,再也回不来了....   洛九龄径直穿过漫长的宫廷,以前的一幕一幕不停地在眼前浮现。那个素净从容地走过华阳街道掷下一块金子的人,那个拿着芦苇与他一起走过荒原的人,那个被他气得冒火的人,那个捉弄他的狡黠的人,那个倾国倾城才华横溢的人……所有的一切,原来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伤害了那么多女人,说了那么多的谎话,可是肩头的这一个,他用了浑身解数来守护的女人,却将他的一颗真心踩得粉碎。她还说,洛九龄,你怎么不去死....洛九龄,你怎么不去死......郦容与,我洛九龄即使要死,也要拉着你一起.....   寝宫就在眼前,洛九龄一脚将门踢开,吩咐守卫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宫室里是温暖的,郦容与不禁打了个哆嗦。洛九龄将她往大床上一丢,解下自己的腰带,将她的双手缚在床头,解开了她的穴道。郦容与一边挣扎,一边怒道:“洛九龄,放开我。”   “郦容与,你也太异想天开了。”洛九龄将湿淋淋的衣服脱了个干净,小麦色的肌肤紧致得没有一丝赘肉,线条流畅得足以令任何一个女人为之发狂。郦容与眸子里的恐慌更甚,拼命地逃离他的肆虐。他却仍然抓了她的衣服一扯,雪肩就袒露无遗。郦容与一边挣揣,一边看向被缚在头顶的手腕上的玉带,使劲扯着。当月白鸳鸯绣肚兜被他撕裂,郦容与也挣脱了束缚。她伸手拿起一个枕头丢向洛九龄,趁他看不见时长腿又用力将他踢得滚落床头,随即便捡起地上的长裙,遮住自己雪白的胴体,便飞一般朝最近的宫门跑去。可是手刚刚碰上门,就被如野兽一般扑来的洛九龄拖住。挣扎之间,案上插着一束水仙的青花瓷瓶被撞得粉碎,还有桌上的一套精致的茶器,碎片乒乒乓乓滚了一地。   “郦容与,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   冰凉的地面上还有水,虽然是夏日,她还是冷得打了个战栗,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洛九龄,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郦容与抬眸怒视她身上巨石一般的洛九龄。   “说了,请便。”洛九龄冷冷说罢,便粗暴地扯落她刚刚穿上的长裙,顿时,两人裸裎相对,郦容与连忙挡住自己的胸口春光。洛九龄上下扫了一眼,目光灼热,心口火烧火烧般撩热。居然没有任何前戏,只是轻车熟路地,挺入。郦容与霎时闷哼一声,泪花涌起。这次不同于那一晚,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灼热和疯狂。郦容与痛得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出来,薄唇都咬出了血。同样,洛九龄也是寸步难行,终于,退了出来,两人都舒了口气。可是,洛九龄依然没有放过她。一团灼热在郦容与的腿下烧得火热硬朗。他托着她雪白柔软的臀,抱着她往床走去。   “放开我….洛九龄….”郦容与下巴被迫靠在他坚实的肩头,于是她一口咬住,洛九龄脚步只是一滞,又继续前行。   “郦容与,对你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洛九龄才将她放下,郦容与就挣扎着往床下爬去,却被他一手拉回,两只手被他按在头顶,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另一只手攀过雪峰,流连一阵,拨弄着初生的樱桃软肉;又滑过雪原,感受着温香软玉的战栗;最后掰开紧紧合闭着的玉柱,在鲜嫩的花瓣里,轻拢慢拈,复挑再弄,不一会就春水潺潺。郦容与死死咬住嘴唇,可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这声音好像刺激到了他,洛九龄身子一挺,又长驱直入,这次却势如破竹。他松开了郦容与的手,抓着她细腰,疯狂地动了起来........郦容与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洛九龄又将她翻了个身,从后俯冲…..   窗外的雨声还在继续,夜幕已经降临。周国的皇宫里,还是觥筹交错,欢笑连连。只有在某一处宫殿,气氛格外地不同。   洛九龄居高临下地久久注视着身下的女人,方才他好像太冲动了。他俯身悄悄吻了吻女人长长的浓睫,白天张牙舞爪凶神恶煞,晚上睡着了倒是温顺得可爱。   可是,这个女人,她明明可以逃走,却为了那个已经死掉的李延年折回。甚至,为了那个已经死掉的李延年竟然想杀了自己,明明与他无关,她却将他恨之入骨。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洛九龄温柔的眼眸顿时一冷,郦容与,你犯了错还想睡得如此安稳?他抱起她,走到那一地碎片旁边,双手一松。   柔软的后背传来刺心的痛,郦容与顿时睁开美眸,一眼就看见洛九龄冷冷地注视着自己。迷蒙的双眼蓦然间看见了他脖子上发青的伤痕,自己的那一刀若是再多点力气,他是不是真的会死?可是,她现在连怒骂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自己慢慢撑着起来,长发如瀑,挡住了自己的半个身子。她知道,他要折磨她。才坐起来,洛九龄长腿将她一推,碎片又一次扎入后背。随即洛九龄沉重的身体泰山压顶一般压了下来,他灼热的气息呼入她的耳朵里,进入她的心里,郦容与,我要你清醒着记住我…..   头好痛。身子仿佛飘在云间。抬一抬指尖的力气都没有。一股强烈的刺鼻的气味萦绕在呼吸间,郦容与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还能动吗?”沈存章一尘不染地站在那里,犹如庭前玉树兰芝。和这凌乱的宫殿,和那来自地狱的魔鬼,和重刑之下的自己,都那么格格不入。他仿佛才是那个最厉害的天神。   “你….沈存章….”郦容与的声音嘶哑,好像飘忽在风里,不仔细听完全听不到。她转头看了看,洛九龄就睡在一边,俊朗的眉毛扭在一起。郦容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捡起掉在一旁的金钗,往熟睡的洛九龄爬去。   “如果你想逃出去的话,最好不要惊动他。因为,你暂时杀不了他。”沈存章淡淡说道。郦容与雪白的胴体从薄被里露了半截出来,性感无比。可是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痕迹,尤其是那美背,上面似乎还插着细小的碎片,鲜血正缓缓地顺着她的腰际滴落到看不见的去处。   郦容与顿住了动作,金钗掉落在羊毛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郦容与低头哭了半晌。许久,沈存章才递给她衣裳。   “没有多少时间了,小柔在外等你。”沈存章想要扶起她,可是手也不知碰哪里,“你…衣服可以自己穿上吗?要不要我叫小柔来?”   “不用了。”她的声音还是听不清楚,不过沈存章却知道她的意思。眼看她接过衣裳,沈存章便转过了身。她穿的很缓慢,好像每一次动作都可以听到她隐忍的痛苦。   “好了。”郦容与强撑着站起来,沈存章犹豫再三还是扶住了她,郦容与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她们藏在马车里,顺利出了宫。沈存章把干粮都准备好了,甚至还有一些药。而这些药,居然是医治她的“伤口”的。郦容与抓着玉白药瓶,长叹了一口气。   周国靖平二年秋,洛国、南夏国占领汴京,全城投降。周国一分为二,西面二十座城池归南夏,东面二十三座城池归洛国。郦容与也是后来才知道,沈存章的娘是洛国公主。沈槐心早就被洛国收买。而她爹,只不过是怀疑他娘的身份,收留了几天,结果却莫名其妙地被记恨。只不过到最后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是被嫉恨,还是只因为他是周文帝的心腹而被记恨。   同年,玄景皇帝发皇榜,寻得前朝安民公主者,赏金封地,加官晋爵。然而两年过去,始终毫无音信。而在西夏国占领的西面地区,突然爆发了农民起义。这次起义,开始得悄无声息,以至于起义军占领了十座城池之后,西夏才发觉事态严重。   西夏王宫,年老的西夏王左拥右抱着周国女人,饮酒作乐。一骑扬尘,从宫外到了宫里。   “陛下,探子来报,叛军刚刚….攻下华阳….”   “什么?!”西夏王将手中把玩的玉丸一摔,“你们都是饭桶吗?几个下贱的人,居然还让他们占领了华阳?什么狗东西!拖下去斩了!”他身边的美人顿时跪了一地,身如抖糠。   “陛下饶命…..”   “父王,怎么了?”楚羽刀瞟了眼拖出去的士兵,迈进宫门。   “羽儿,你来得正好。方才探子来报,周国叛军已经占领了华阳!”   “什么?”楚羽刀目露惊愕,“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派去的人不是回信说已经平定了….难道,信竟然被动了手脚?”   “羽儿,你说这…这如何处理?要不要通知洛国?”   “不,当初汴京条约,我和九弟已经约好分区而治。如今是我西夏的辖区出现了□□,应该由我西夏来解决。父王,这次叛乱很有可能是周国旧部指使,看来,羽儿要亲自去一趟了。”楚羽刀眼神一凛,顿时想起了某个女人。如果是她,告诉了九弟,他难道还不捷足先登?何况,九弟狼子野心,说不定对自己的辖区早已觊觎。不论如何,他都得亲自走一趟。   “羽儿,那你一切小心,务必铲平叛乱,以儆效尤!”   “是,父王。”   华阳旧宅,被搜刮得寥寥无几。光秃秃的苍树下,一个身穿铠甲的女人,身量修长,青丝高束,玉横斜插。只见她捡起地上的一片落叶,久久地注视。   “容儿!”   女人转身,一张明媚的容颜,笑意浅浅,“哥。”   这兄妹俩,正是郦容与、郦清与两个。他们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容儿,多亏了你的计策,伪造了信,我们才这么快攻下了十座城池,不,算上华阳,是十一座。”   郦容与低头一笑,又变得严肃,“哥,现在楚羽刀可能知道了。”   “怎么会?不是送去南夏的信使都被收买了吗?”   “哥,华阳不是一个小地方。不管怎样,他们肯定都听到了风声。楚羽刀肯定会亲自前来,到时候攻占渝州必定是一场恶战,我们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郦清与脸色也有些沉重起来,却还是扯出一丝笑容,“容儿,明日华阳阅军,你一定要过来。”   “训练将士这些有哥就行了,有时间容儿还不如多看些兵书。”   “容儿,明天大皇子也在….”   “哥,你想说什么?”郦容与转身将佩剑拿上,便往前走。   郦清与连忙跟上,笑道:“容儿,你知道哥的意思。二皇子既然对你….”   郦容与顿住脚步,美眸清澈,“哥,光复周国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行了,我不提就是。”郦清与又嘻嘻一笑,“小时候就最怕你这种眼神了!虽然是你的哥哥….”突然,郦清与话锋一转,厉声道:“什么人!”只见他长剑挑开院角一个箩筐,一个乞儿缩在那里瑟瑟发抖,嘴里喃喃着“不要杀我”。   兄妹俩相视一眼,郦容与对乞丐没有好感,头别向一边。郦清与却蹲下身来,拨开那头乱糟糟的头发,一双黑亮的眸子闪闪注视着他。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   “你是坏人吗?”乞儿声音沙哑。   “我是周国人。”   ☆、孤卧沙场谁笑   “难道你就是攻入华阳的起义军?”乞儿眼睛越发地亮了,满满都是崇拜的神采,“我一直都在等你们来杀尽南夏人。”   郦清与被她盯得也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这没什么。夺回旧山河,本来是我分内之事。”   “大人,你一身铠甲,一定是起义军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叫小满,请大人让我从军杀敌!”   “小满?”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郦容与立马转身过来,捧起她的脸,惊喜道:“小满!你不记得我了?”   那个乞儿注视了良久,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郦容与,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郦容与这辈子,除了纪小满,还没有和哪个女人走得很近,何况,她曾经是她心照不宣的同窗。因此,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两人竟抱着哭了起来。倒是郦清与,在一旁不知所措。原来,这个乱糟糟的乞儿就是纪小满,那个仕林讨厌的妹妹。可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跋扈,那黑亮眸子闪动着的泪花,分明让人爱怜….   纪小满突然抬起头来看向郦清与,“容与,这位大人,不会就是郦清与吧?”   郦清与猛然咳了咳,“我就是。”   纪小满又上下扫了一眼,“真是看不出,容与,你当时那小白脸的哥哥,如今竟是威风凛凛的将军了!”   郦容与扶起纪小满,“小满,你快说,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容与,我嫁了人之后不久….”纪小满突然瞟了一眼郦清与,脸微红,继续说道,“他就死了。后来,周国一夜之间被灭,华阳成了南夏的腹中之食。南夏高官四处搜刮民女进献给南夏王宫。我与婆婆素来不和,我家树倒猢狲散之后,她对我更差了。有一日无意中听到她要把我卖给南夏人,我就逃了出来。可是街上四处都是南夏人,我只好躲到你府上来了….”   “小满…..”   “容与,当时我听说你为了李延年被贬为奴隶,送给了洛国,心里急得不得了,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每天在佛龛前求菩萨保佑你。幸好,你回来了。也就是那之后,我就收不到你的任何消息了。”   三人一起步至军营,纪小满就被校场上的嘶吼声震得瞠目结舌!她拉着郦容与道:“容与,我也要像你一样身披铠甲!上阵杀敌!”   “上阵杀敌可不是好玩的…”郦清与说道。   “我知道。我没有觉得好玩,虽然我只是一个女人,但也想为国做点事。”纪小满郑重地对郦清与说道。   郦容与笑了笑,“好了,我答应你。小满,我们先洗个澡。”   “好。”纪小满蹦蹦跳跳钻进帐篷。   郦容与正要进去,郦清与却将她一把拉住,狐疑道:“容儿,你觉得她可以吗?”   郦容与微微一笑,“小满也是太白学院数一数二的学生,怎么不行?假以时日,她必定是一位响当当的女将军。”她放下郦清与的手,也走进帐篷。   纪小满勤奋好学,踏实肯练,在郦清与的指导下,枪法日益进步。又兼她个性爽朗,和军营里的将士没多久就打成一片。   “你倒是很有眼光。”武炎看着纪小满一枪挑飞别人的刀,眸中流露出赞意。   郦容与笑了笑,“她从小很恨自己是女儿身,要待嫁闺中。到了军营,才是她真正的归宿了。”   夕阳西下,武炎转头,她的侧颜静美恬适,美得动人。晚风拂起她轻柔的发丝,好像吹在自己的脸上,格外的舒服。   “不知道郦军师的归宿又在何处?”   郦容与瞟了他一眼,便望向远处的青山,轻叹道:“我所妄想的归宿,不过就是山林之中。”   武炎脸上掠过一丝失望,“那岂不是可惜了军师的一腔才学?”   “光复周国之后,还请大皇子准我解甲归田。这刀光剑影,尔虞我诈,我早就倦了….”   武炎将目光投向远方,说道:“明日启程攻打渝州,今晚好好休息。”   郦容与轻声嗯了一声,转身朝牙帐走去。她纤细的背影被夕阳剪得很长,延伸到莫可名状的地方。   戈壁千里,黄沙滔滔。一支浩大的军队行走在苍穹下,步履稳健。远处苍树之下,两骑人马解鞍少驻多时。其中一个,举着一个西洋望远镜,一袭白袍在沙漠里一尘不染。待他放下西洋镜,赫然正是南夏太子楚羽刀。   “太子,有什么发现?”旁边一个四肢矫健,目光炯炯,虽身着便服,不掩一身威武,即是楚羽刀的少将霍西勒。   “一群大男人,没什么好看的。今晚,给他们准备点见面礼。早日解决,本太子也早日回王宫左拥右抱!哈哈......”楚羽刀将望远镜抛给了他,驾马归去,霍西勒随即扬鞭跟上。   队伍里的郦容与突然放缓了马蹄,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的那棵苍树。   “容儿,怎么了?”纪小满问。   “小满,渝州还有半日就到了。我过去看看,随后跟上。”   “我跟你一起。”   “不用。”郦容与长鞭一甩,骏马奔如雷电。   苍树底下,马蹄印还是新的。郦容与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子,眸光深邃,那一路的印记还没有被风沙抹去。去,还是不去。这里也是往渝州去的方向,说不定会有发现。郦容与略一思忖,便扬鞭而去。   还未天黑,渝州城已经紧闭了城门。郦容与远远看见那一袭白袍进了城,十有□□是楚羽刀来了。渝州是周国西面的一个咽喉,夺下了渝州,那么,剩下的城池也便势如破竹了。还是惊动了他。楚羽刀少年征战沙场,杀敌无数,屡建奇功,是个不可小看的人物。不过,迟早都要面对面,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郦容与冷冷一笑,正欲转身离去,突然渝州城门又开了,十几个商客驼着货物出了城。她眸光一凛,战乱时候,城中怎么可能会放这些有物资的商客出城?肯定有猫腻。郦容与心生疑惑,便远远跟在后面。   商旅一路前行,与义军恰恰相遇。夜□□临,军队驻扎在城外五十里处,而商旅便也在一旁休息,眸光时不时地打量着义军。郦容与心下了然,驭马回到军队。   “有什么发现?”武炎问。   郦容与看向商客,薄唇微弯,“大皇子等一下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商旅中走出一个儒雅的男子求见。   “大皇子,容儿,他们是这一路的商人,说这里晚上不太平,希望借军营给他们暂避一晚。”郦清与走过来说道。   郦容与和武炎相视一眼,方问:“哥,他们安全吗?”   “我检查了他们的行李,除了一些布帛丝绸,还有一点寻常见的药材,的确没有兵器。”   “既然这样,今日我的那个牙帐便让给他们住一晚。”   “那容儿你住哪里?他们,就随便安个帐篷就是了。”   “不,来者是客。”   第一晚,相安无事。可是,商客里竟然有几个人发烧了,病得不能赶路。郦容与扫了一眼帐篷里那些病殃殃的人,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随军大夫。才走出帐外,就被郦清与一把拉住,“容儿,干脆杀了他们。”   “不,义军以’清君侧,安民心’为旗号,不可以滥杀无辜。”   “杀了他们谁会知道?”   “说不定这些人的家眷已经’严阵以待’了。”郦容与若有深意地注视着她哥“单纯”地眼神,笑生两靥,“哥,有时候,舆论比刀剑更无眼。对了,明日出战,你准备得怎么样了?”两人一同往前走去。   “还能怎样?就按军师说的,明日不过是试试水,硬碰硬这种战略,最适合你哥我了。”郦清与俊毅的长眉一挺一挺。   “不管怎样,哥你都要小心。”郦容与顿住脚步,从腰间取出一物,放在郦清与的手心,“哥,这是小满给我的护身符,你拿着。”   “容儿,既然是小满给你的,你就拿着。哥….我….”郦清与突然变得结结巴巴,“我….小满….也给了我一个…”   “哦?”郦容与眸光一亮,浓睫一眨一眨,“哥,小满的心意,你不要辜负了啊!”   “容儿,你说什么….”   两人渐行渐远,郦容与漫不经心回眸一瞥,门帘背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霎时躲了进去。   三人商讨军事至深夜才睡。翌日,义军兵临渝州城下。然而,疲了一天,渝州城连只苍蝇也没有出来回应。   “今天那些人没有行动吗?”郦容与与身穿便服的纪小满并肩走到一处。   纪小满低头凑在郦容与嘀嘀咕咕说了一阵,郦容与便顿住脚步,许久,才说道:“小满,今天辛苦你了。明天你跟着我哥去上阵,我来守营。”   纪小满的眸子顿时一亮,可是好像想到什么一般又暗了一半,“容与,你是义军的军师,没有你怎么行?”   “不想上战场的士兵不是好将军。小满?”   “那我试试…..”   前方鼓声一而再,再而三,依然听不到短兵相接的声音。这渝州的守城将军果然是想等他们士气衰竭吗?可是,夺回国家的想法如此深沉,复仇的欲望如此强烈,又岂是轻易会衰竭的?苍茫的高山上,郦容与薄唇一勾,拂袖转身。这浩渺天地,如画江山,迟早会回归。只是当务之急,要先处理一下那些潜伏的老鼠。   “什么人?”两柄长矛拦住去路,“这里是粮仓重地,你们来做什....”话还没说完,粮仓周围忽然涌出几个人,手执短剑,转瞬之间就割了守兵的喉头。看他们的装扮,正是那些商客。他们留了两个望风,其余的都溜入了粮营。粮营里竟然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箱,领头的目露疑惑,大手一掀,突然“砰”地接二连三的巨响,霎时手脚横飞,浓烟滚滚,直冲天际。是时,远处传来兵刃交接的嘶吼。   “军师,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来炸我们粮仓的?”   “没有兵器,药材里却有一股硝石的味道。”   “所以军师将计就计?”   “渝州城易守难攻。他们本来想来个里应外合,可是也太低估了我们。”郦容与转身上马,青丝飞扬,“只不过这计策还算高明。断了我们的粮草,义军也就寸步难行了。可惜!这些死士太急功近利了!我去前方看看,你把这里处理一下。”   “是,军师。”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战场上,只有杀,杀,杀。渝州城头,楚羽刀拿着西洋望远镜,看向远处来的单骑。那张脸被黑巾蒙住,看不清楚。高挑的身材被铠甲裹住,也分不出是男是女。只有那飞扬的一绺绺青丝,隐约的让人牵挂。 作者有话要说:  不定期更新。一想到上半年一件又一件压力重重的事,提指的力气都没有。   ☆、两军深山对峙   “太子,是我们的人吗?”   楚羽刀慢慢放下西洋镜,“我们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风姿?看来,他们失败了。那声巨响不过掩人耳目。”   霍西勒也诧异地注视着那越来越近的单骑,“太子,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西勒,你知道渝州为何易守难攻吗?”   霍西勒向紧挨着渝州城的痛险山仰头望去,“是因为痛险山。”   “叛军肯定是周朝旧部,他们要想长驱直入汴京,必须经过渝州。而要通过渝州,痛险山山高难越,只能从渝州城门进入。”   “太子的意思是,只要我们闭门不出,叛军就无可奈何?”   “不。”楚羽刀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栏杆,“要用痛险山来还击。”   郦容与一剑挑开一个南夏兵,驻马观望,战场上南夏兵已经被杀的七零八落,义军甚至已经冲到了渝州城下。渝州城门依然紧闭。她抬眸望去,城头上立着的那个魁梧的人,白色长衫那样突兀。郦容与冷冷一笑,楚羽刀,你用你的刀屠杀我的国家,我会用我的箭射穿你的心脏!总有一天。   风越来越大,衣裳猎猎鼓舞。突然,一抹白光晃来,郦容与朝痛险山眺望着。那好像是铠甲.....南夏兵怎么会去那里,他们想做什么…..目光又转移到痛险山下的义军,不安的种子逐渐发芽。不好!楚羽刀这个疯子,肯定是想炸山!义军就在痛险山下,炸裂的巨石必然会伤及他们,甚至,全军覆灭…..思及此处,郦容与战巍巍跳下马,捡起遗落在沙场上的木槌,狠狠地敲打着金钲。一下,又一下,郦清与疑惑回头,一眼就知道鸣金的人那是谁。他飞身上马,立时号令撤军。   城头上的楚羽刀不自觉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绿扳指,那个人,是谁?竟然看出了他的计策!   痛险山上霎时响起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山顶上的石头纷纷碎落,还有的士兵没来得及逃,一下就被巨石砸得脑浆崩裂。不一会,烟尘滚滚,块石竟然将渝州城门整个掩住。这也意味着,唯一的通道被阻!   郦容与扶住筋疲力竭的纪小满,抹去她脸上的血,看向那些及时撤回的士兵,一个个灰头土脸,死里逃生。可是每一次回来的,每一次少了。这一场恶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容儿,幸好你及时鸣金收兵!差一点,我们都要葬在巨石之下了!”郦清与的手臂上淌着血,也不知是谁的。虽然这种场景见过很多次....   武炎也受了伤,回到营帐,便叫了郦容与去给他包扎伤口。一盏昏黄的油灯,将两人的身影模糊映在了清冷的夜里。   “你怎么知道南夏会炸山?”   郦容与扎好最后一个结,便坐在一边,“我也是觉得不对劲。没想到楚羽刀真的这么狠,连他自己人一起下手。”   “幸好有你。不然我这条命也不知死了多少回。”武炎眸子里浮现出一丝感激,却又顿时变得严肃,“你说,楚羽刀真的来了渝州城?”   郦容与点了点头,一丝担忧浮起:“楚羽刀,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武炎突然微微一笑,“那洛九龄呢?”   郦容与蓦然抬眸,又转瞬移开,许久,才说道:“大皇子,洛九龄这个人,你应该比我熟悉。”   武炎注视着那张强装镇定的容颜,她的美是脱俗的。在洛国皇宫那一眼,就记住了这张脸。当时她的美没有这样沉重,也没有这样忧伤。如果可以,他很想很想用手去抚平她的额头。可是,他也有他的使命。手指捏起茶杯盖,茗了一口,方缓缓道来:“洛九龄幼时便聪颖非常,深得洛文帝喜欢。后来宫廷政变,他失踪了三年。十岁归来,十三便操控了洛国朝廷。其心狠手辣之处,不亚于楚羽刀。”   听到此处,郦容与情不自禁地皱了一下眉,灯也跟着跳了跳。大概是七岁那年初遇他,那时候的洛九龄不过是一个天真无邪有些聪明的少年。十三再见,她已然认不出,他眉目之间洋溢的睥睨的英气,言语之间的挑逗,行为举止的霸气,陌生又熟悉。   “洛九龄十三掌权,当年昌王的爹六亲王便离奇暴毙,死状惨烈。”   “洛九龄为何对六亲王下手?”   “这个我也不知道。”武炎的眸子淡淡的,在烛光的映照下,郦容与也猜不出那双眸子底下在想什么。“我知道的是,国仇家恨,我武炎必定会报。”   郦容与突然想起了二皇子,眸光闪过一丝痛色,“大皇子,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跟二皇子一起走,他不会出事…..”突然手被武炎握住,剩下的话全都被那突如其来的温度吞了下去。   “什么都别说了。军师,今日除了那些商客,你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攻城的事,明日再议。”   “是,大皇子。”郦容与忙抽出手,恭敬而迅速地退了出去。帐篷外的风很凉,她情不自禁地深呼吸了一口气,顿时神清气爽。而帐篷里的人,还在久久摩挲着手心渐渐流逝的冰凉。   “报!”   营帐里的商议战事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门口,郦清与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一把掀开帘子,浑厚的声音顿时降了半个调,“小满?什么事?”   “我有急事。”   “进来说。”武炎的声音飘了过来。   “禀告大皇子,渝州城有使者求见。”   “什么?”武炎与郦容与相视一眼。   “是否有诈?”郦清与警惕道,“会不会是楚羽刀派来的刺客?”   “楚羽刀不会如此天真。”   “那这个时候他派使者前来,难不成是来议和?”   郦容与沉默不语,武炎道:“宣来使。”   听到使者安然回城,楚羽刀立即召见。   “叛军答应了?”   “回太子,是。”   楚羽刀薄唇一抿,“叛军军营里有那个女人吗?”   “回太子,属下仔细地瞧了,女人倒是看见了一个,但不是太子所画的那个。”   “叛军军营里什么情况?”   “叛军军纪严明,将士训练有素,不像是山野村夫之徒,十有八九是周国旧部。接见属下的人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身量高挑,一袭男子便服,叛军称他军师,没有名姓。属下进去禀明了来意,那个人略一思忖,只说了句准时赴宴,声音低沉,听不出是男是女。”   “行了,你下去吧。”楚羽刀白袖一甩,坐在铺着虎皮的红木大椅上,神色深邃。   霍西勒疑惑道:“太子,难道叛军都不怀疑这是一场鸿门宴?”   “就算是鸿门宴,他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事到如今,我们的局面过于被动。连敌人究竟是谁,都不知道。周国旧部,到底是谁?是郦明渊父子吗?我们必须扯下这层薄纱。何况,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又何乐而不为?”   霍西勒仍有几分担心,“太子,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楚羽刀冷冷一笑,“不管是谁,明天就见到了。”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痛险山上红叶飒飒,巨石嶙峋。寥落的一个古亭,破旧的有些年代。这阴森的深山里,今日也隐约浮动着一股茶香。清凉的石凳上早已放了软垫,楚羽刀的眼神飘向林间那一条小路。终于,一名威风凛凛的少将气宇轩昂地踏风而来,而他的身边,正站着那个戴着面具的人。楚羽刀起了身,笑道:“楚羽刀,恭候多时。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原来是楚太子,郦清与,久仰大名。”   两人一阵寒暄,便落了座。楚羽刀却注视着郦容与,问道:“不知这位是?”   “军师。”   楚羽刀哦了一声,“军师的脸难不成是怎么了?何不以真面目相见?”   “楚太子见笑了,军师的脸受了伤,怕骇到别人,所以遮了起来。”   “这无妨,昨日便听闻了,因此本太子特意带了一瓶上好伤药,来人。”   “楚太子不必麻烦了。”   “不麻烦。郦将军若是不信这伤药的奇特,本太子现在就替贵军师上药,保证不留一点疤痕!”说着楚羽刀就走向郦容与,他的右手离郦容与的面具不到一指距离,却被郦容与抓住放了下来,那双面具后的眸子如水如月,看向他,“楚太子身份显贵,这种下人做的事还是在下自己来。”   被那双眸子盯着,楚羽刀竟然生出两分不自在,收了手,“那你就自己来。”   郦容与素手伸出,楚羽刀将小玉瓶放在她的手心,指尖划过那一层不属于男人的厚茧,狐疑顿生。   郦清与手已握住刀柄,见状微松,不悦道:“楚太子,既然你无事相商,那我便告辞了!”   “且慢。”楚羽刀转过身,“郦将军,本太子知道你是周国旧部,若你投诚于我,我可以封你一方之地。”   郦清与俊眸冷冷一笑,“楚太子,你是在拿我寻开心吗?今日我们应该谈的是,楚太子割渝州城与我军,我军则止于渝州,绝不再犯。怎么?楚太子难道记性不好?”   “放肆!”霍西勒怒道。   霎时,凉亭里山风抖动,刀剑出鞘,明晃晃一片。剑锋的低吟,连灌木丛里的秋虫都瞬间静寂。   楚羽刀注视着被团团围住的郦清与等人,漠然一笑,“郦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死了不要紧,至少也为你身边这位军师考虑考虑。”   “楚羽刀,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人!”郦清与怒目圆睁,“今日我就是拼个一死,也要砍下你的头颅!”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霍西勒拔出长剑,挡在楚羽刀跟前。   郦容与突然仰天一笑,“霍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南夏将亡,你又何必为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卖命呢?”   “你说什么?”楚羽刀推开霍西勒,质问道。   “我说的是,现在你父王已经被万人踩成了肉泥。”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随你信不信,早在你出宫一刻,我军就兵分两路了。渝州一战,只不过就是为了引开你。还有,你现在派去攻营的人只怕要失望了。在他们出城的一刻,我军已从痛险山潜入城中。我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得了渝州。对了,还有南夏国都。任凭你天下第一刀,还是智谋胜过卧龙,你今日都败了!”   楚羽刀薄唇微搐,“你到底是谁?”   素手揭开面具,一张绝世容颜出现在眼前,停住了云,愕住了风,惊艳了时光的,是她光华的气质。   “果然是你。”楚羽刀狠狠盯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一直以为安民公主不过是一介女流,不足为惧,没想到还是小瞧你了。”   “楚羽刀,废话少说,纳命来!”郦清与一声怒吼,长剑刺向楚羽刀。一时之间,山林中又涌出无数士兵,短兵相接,转眼死伤无数。楚羽刀宝刀一出,还没近身的两个小兵便被刀气撂倒,郦清与也觉察到了一股逼人太甚的刀气。没想到这楚羽刀竟是真有些本事!突然,一支长箭破风而来,鸷鸟一般朝楚羽刀飞去。宝刀一挥,长箭断成两截。   霍西勒冲到楚羽刀跟前,“太子,人越来越多了。”   “先撤。”楚羽刀不甘心地瞟了一眼那个女人,趁乱离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天都黑了,深山里虎啸猿啼。直到一处断崖,再也无路可走。楚羽刀才坐在一块巨石上,大口喘着气。霍西勒小腿中了一箭,早已不行了,此刻背靠大树,面色苍白。月光下,楚羽刀的雪白衣裳被一路荆棘划得破烂不堪,他紧握拳头,额头冒汗,低吼道:“郦容与….”   “叫我何事?”   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楚羽刀霎时一惊,霍西勒也警惕地爬了起来,主仆二人目光谨慎地扫来扫去。   柔软的月光下,那女人就像披着世间最阴冷的风走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弯弯弓箭,骇人的箭头直指他们。   “楚羽刀,你当初屠戮我周国子民的时候,没想到也会有今天吧?”   “郦容与….”楚羽刀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为什么我每一步布局都被你看穿了?”   “这世间的布局,其实就是你要我死我要你亡这么简单,我自然不会天真地相信议和之类的蠢话。”   “哈哈哈....”楚羽刀放声大笑,“郦容与,可惜啊,你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步。”   郦容与美眸一凛,“哪一步?”   “在我出宫之日,洛九龄便接到了我王妹的请柬,不知他是不是会如此好对付?”   “你.....”郦容与挽箭搭弓,对准楚羽刀,“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刷的一声,箭已离弦。紧跟着,箭雨如注。楚羽刀宝刀奋力一挥,白光突闪,郦容与手执宝剑直刺他心腹。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就连楚羽刀觉得自己就要丧命在她剑下,但长剑却没有插入他的身体,霍西勒挡在了他的身前。   “太子….保重….”   郦容与还没来得及抽回自己的剑,右肩便被楚羽刀狠狠抓住,他的指头好像恨不得嵌入自己的骨髓。只听他在耳边说道:“要死一起死….”郦容与还未及挣扎便被他拉下悬崖。   渝州一战后,义军名声大噪。周国大皇子武炎高举复周旗帜,深得民心,天下遗老旧臣纷纷响应。自此周军势如破竹,在百姓的夹道欢迎声中长驱直入汴京。这一年,武炎在汴京登基,史称周义帝,年号光复。而南夏王都一役,由于洛国解围,周败,大将纪仕林被擒。自此,天下虽然三分,仍以洛国为尊。而洛夏素来联盟,刚刚光复的周国依然岌岌可危。只是目前洛夏周三国却按兵不动,天下只有暗流涌动。   ☆、天下风云初定   绿树环合,青山围绕,初冬的风摇缀着畏冷的村头。蜿蜒漫长泥泞不堪的小道,手藏在袖子里的路人来来往往,偶尔往路旁坐着的一对男女望去,见他们落魄也会丢下一两个铜子儿。不过男的好像疯了,他竟会捡起地上的铜子朝路人狠狠掷去,路人也就匆匆而过,再不理睬他们。   “走还是不走?”男的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件麻布青衣,不合尺寸地披在身上。地上坐着的女人撑着腰站了起来,她的腿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不大不小的鹅蛋脸只有一双眸子是澄澈明净的。任谁都想不到,这两个流浪的人,会是南夏太子楚羽刀和周国安民公主郦容与。   郦容与瞪了他一眼,“你有病啊,干嘛把钱丢掉?下一顿我们吃什么?”   “堂堂八尺男儿,不食嗟来之食!”   郦容与冷冷一哼,不再与他说话。现在的形势很诡异,他们两个都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渝州、南夏王都一役后,肯定有人会来找他们。如果是南夏人先找到楚羽刀,郦容与的形势便不妙了;如果是周国人先找到郦容与,楚羽刀的形势同样不妙。武炎不负众望,长驱直入汴京,登基复周,洛、南夏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郦容与长舒一口气,要怎么摆脱楚羽刀呢?现在自己势单力薄,杀他是难了。眼看离南夏越来越近,郦容与心里也越来越急。   “哎呀,不走了。我真的走不动了!”郦容与又一次席地而坐。   楚羽刀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知道南夏的女人吗?她们都特别听话。可是你知道她们为何听话吗?”   郦容与抬眸与他四目相对,满不在乎地问道:“为何?”   “因为南夏的男人有一千种让她们听话的法子。像你这样一个想杀了我的女人,我现在就可以挑了你的手筋脚筋,让你一辈子只能做一个躺在床上的女人。”说到最后楚羽刀蹲了下来,声音越来越小,“别想着拖延时间,现在你在我的手里,最好乖乖听话,还可以少受点罪。”   郦容与目光左右游移了一圈,这样的荒野山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何况楚羽刀这样的天下第一刀,即使有人来了只怕也是无济于事,还会累了人家性命。   “可是我的腿真的不能走了......你要杀便杀。”说着郦容与闭上了眼睛。   “你….”楚羽刀从来碰见这样不听话的女人,他的手举起来了,却又犹豫地放下在她身上点了几处穴道,便抄起她的蛮腰一把扛在肩头。   “楚羽刀....”   “省点力气,在到南夏之前都没有饭吃…”   肩头的女人并不沉重,但她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大概是在反复思考怎么杀了自己。她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军才,每一步声东击西,每一步直入腹地,都被她看穿。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像她这样的对手还真是少见。怪不得她会让洛九龄那样的人恋恋不舍,怪不得周军能势如破竹。若是想除了周国,这个女人绝对是最大的绊脚石。但是杀了她,又怎么舍得?可是又怎么能降服她,洛九龄大概是用尽了所有手段,可她最终对他仍然弃之如敝履。这个女人,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人?难不成她真的是爱那个小白脸?可是那个小白脸早被自己….一定不能让她知道是自己杀的。对了,就让洛九龄背这个黑锅,等他们斗得两败具伤,自己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天亮之前,终于到了南夏边陲的一个小城。守城的将士还没有开门,城外的茶馆已经开门了,两三个行路的货郎喝着茶,余光时不时地瞥向两人。大槐树底下几匹马悠闲地低头喝水。郦容与早饿坏了,楚羽刀偷偷解了她的穴道,她便端起一碗茶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又抓起一张大饼往嘴里塞去。美眸往旁边那几个南夏人望去,突然目光停在了他们的鞋子上。谁知楚羽刀也看了过来,脸色大变,拉起郦容与就走。那几个货郎把茶碗一摔,从桌底抽出刀就砍了过来。郦容与抓住筷子往楚羽刀手腕插去,楚羽刀瞬时放开了她。守城的士兵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连忙奔走相告。   “军师,这里不宜久留,快上马。”郦容与才上马,守城的士兵便涌了出来。她快马一鞭,已经跑出好远,再回头,那几个拖住楚羽刀的人已经就地伏法。楚羽刀飞身上马,还欲来追。郦容与便取出马袋里的弓箭,三箭齐发,一气呵成。楚羽刀气力不济,摔了下马,郦容与已然逃出视线。原来,武炎早派人装成货郎在南夏边陲候着,只等楚羽刀出现。   汴京城二易其主,模样早已改变。唯一不变的,是百姓的心,还是向着周国的。   郦容与才到府上,一大府人就迎了出来。尹宛娘扶住她的手,“容儿,这段时间都瘦了!”   “爹,娘,你们不是在凉州吗?怎么来汴京了?”郦容与又兴奋又疑惑地注视着郦明渊,突然惊道,“凉儿呢?”   “你这个当娘的还记得凉儿呢!才一岁多的小孩,也没见过这样舍得他的娘。怎么?这个时候知道问他了?”   “有什么进去说,容儿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你就别说她了。”   “爹,我没事。”说着一边往里走,一边注视着尹宛娘。   “好了,知道你是狠不了心的,凉儿才睡着。还不是他吵着要娘要娘,我们这祖父祖母的,实在不忍拂他的意,就来了。”   “皇上初登基,也有很多事,一道圣旨把爹召回来了。”郦明渊沉声道。   一家子拉长拉短,说到深夜。郦容与深情地注视着被子里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他的眉目与那个人那样的相像,可是她却生不起丝毫的恨意。孩子是无辜的。午夜里,一滴泪无声地落下。她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小人儿,又帮他掖紧被角,这才睡下。   汴京还是不复当年模样,郦容与一身戎装穿过高大的宫墙,走过漫长的石阶,匠人在重修那些曾浴血蒙羞的长廊。宫人们恭肃的容颜上好像多了一些舒放,也仿佛少了一些傲慢。毕竟,这皇宫的主人刚刚被驱逐。毕竟,这江上才易姓归来。那一年,自己还是一介主客司;那一年,自己还是一个小姑娘。挺过了十七岁的家破人亡,却经历了国破城败的萧疏,她才明白,上天让她重生,不仅仅是了她的怨言。她的这一生,是侥幸得来的,只有施以天下苍生愈多的恩惠,才不枉这重新一遭。议事厅外,郦容与长吸了一口空气,才踏进门槛。   “臣郦容与,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初登基,他便派人去寻找她的下落。没有她,这个龙椅与他无缘。复国功臣,皆加官晋爵,尤其她,被钦封周国第一女相。举朝上下,无一不满。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当今圣上还是质子,或是早已殒身。如果不是她,义军也不会如此势如破竹,捷报连连。并且,渝州一役,她孤身犯险,与天下第一刀楚羽刀近身肉搏,同归于尽的壮举,早已名噪天下。定其位,虽然自古从未有之,但此举却使百姓安心,天下来而归之。而这个女人,即使功高盖主,也绝不会威胁到自己的龙位。武炎严肃的嘴角微微弯出一点弧度,龙袖一抬,“郦爱卿平身!”   “多谢皇上!”   武炎一袭明黄龙袍庄重走下石阶,竟不顾左右站立的近臣,上前握住郦容与的手,“郦爱卿这一路可无恙?”   郦容与脸上微微有些尴尬,“回皇上,臣无恙。”美眸扫到旁边的大臣,顿时又恢复了肃容,“皇上,急召臣来,是为何事?”   武炎也松了手,“郦爱卿旧伤未愈,赐座。”   “这….”郦容与还想拒绝,可是武炎如今贵为九五之尊,与他说话绝不能讨价还价,再三推脱。好在议事厅里都是几个熟人,左右不会有什么闲话。何况,即使有,他们也不敢妄议天子。自己也实在是想多了。   “郦大人,今日南夏修书一封,要商议和谈之事。”尤鸿立面色略有一丝深重。   “南夏言而无信,上次渝州一役也要议和,结果….皇上,要微臣说,不如趁势一路攻至南夏,捣了那一国蛮子!”郦清与说道。还有几个他手下的武将军仿佛也十分赞同。纷纷说道:“现在我军士气高涨,正是攻打南夏的好时机……”   “不错,南夏如今跟个丧家之犬,杀起来真是痛快。”   也有一些文官表示反对,认为复国之初,不宜开战。何况,被南夏割去的失地也已收回,如此云云。但这种说法才出,便被几位武将军否认。文臣中有一位旧臣,叫连云尧的,以他为首与郦清与等人争得面红耳赤。这个连云尧之前也是郦容与那一届的进士,也算是满腹经纶,但当时被沈槐心父子压制,一直怀才不遇。皇上能看重他,也的确是有几分眼色。   武炎眉头微皱,轻轻咳了咳,议事厅也平静下来。   “郦爱卿,你以为如何?”瞬间所有人好像才想起有她的存在,一时间目光都投向了他。连云尧眼里有几分不相信,郦清与是她的兄长,她自然不会偏袒他们。可是这个跟自己一届的女人,才识却在自己之上。从来只是传闻,他也很想亲眼见识一下,她到底是不是当得起周国第一女相之称,深邃的眸子里又多了几分探究。   郦容与扫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当初渝州议和,皇上和我都知道是个圈套,也知道南夏言而无信,但最终我们去了,结果是赢得了半壁江山。南夏人可以设圈套,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   “容…郦大人…..”郦清与不自觉吞了一口唾沫,“你的意思是同意议和?”   “不错。方才连大人说得对,周国刚刚复国,虽然士气高昂,但士兵也需要休养生息。何况,要攻打南夏,我们不能忽略了洛国这个大敌的存在。若我们远征南夏,洛国趁机偷袭,周国会如何?”   郦容与一语如醍醐灌顶,连云尧也不禁生了些佩服,跟武将讲道理,的确是要像她这样直白明了。   “郦爱卿言之有理。”武炎高高在上,注视着每一个臣子的神色,尤其是她。“但是,这一次议和,好像并不那么简单。”   尤鸿立点了点头,“郦大人,据探子来报,这次议和的同时,南夏除了邀请了洛国国君洛九龄前去缔结秦晋之好,还有一些小国也会前去观礼。”   连云尧也叹道:“看来,南夏想拉拢洛国。这次会盟,或许是借机给刚刚复兴的周国一个下马威。”   她的嘴角只是干干地动了动,半晌,方说道:“南夏想给周国下马威,也要看周国答不答应。不管怎样,这次会盟去与不去,都关系到周国的声誉。”   看来,那个洛九龄在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同的。武炎心中一叹,语气平稳,“郦爱卿,会盟一事你全权做主,尤将军你随军护卫左右,必须保郦相周全!”   “是,皇上!”郦容与、尤鸿立立即行礼。   其余人等告退,武炎命郦容与留了下来。等到议事厅安静,武炎才启唇道:“郦爱卿,朕知道这次会盟要你前去是为难你了。”   “皇上….”   “凉儿也快两岁了…..”   “皇上请放心,臣心中对洛九龄只有恨意。”郦容与跪了下来。   武炎上前扶起她,“朕不是担心你对他下不了手,朕是担心他对你是不是下得了手,毕竟,洛九龄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你又是我周国第一女相,会盟一事,你绝对不能有任何意外。不然,周国…..”   “皇上,请放心。”郦容与抬眸,“先帝有命,臣拼死也会护周国周全!”   “你错了。”武炎走近她,抬起她的下巴,“你听清楚了,朕要你好好活着。”   “皇上…..”郦容与转过头去。   “国仇家恨要报,但你对朕,是很重要的人。”   “皇上,臣不能…..”   “爱卿无需多言,会盟一事还有很多需要准备,朕累了。”   “是,皇上。”武炎已经转过身去,看不到他疲惫的神色。郦容与心头觉得十分沉重。她此身不过一残花败柳,又怎能再去承受圣主的恩情?当初如果不是她给延年希望,延年也不会约她在莽苍山下,又怎会….自己从来是一个自私的女人,不爱一个人,就该早点说清楚。不然,也不会徒增那些杀戮。她一直很后悔,她从来没有告诉延年自己不爱他,虽然去试了,可是很累。或许,她重生的这一世,本来就注定了孤独终老.....只要,只要周国一统天下,她便带着凉儿归隐,为她欠今生的用余生青灯古佛来救赎。如果可以。   ☆、兵临城下谁怕   娇艳欲滴的粉色胭脂,不厚不薄的柔唇,冰肌胜雪,玉骨淌香,高挺的鼻梁上,眸光明丽动人。乌发如瀑,只一支玉簪高束。玉白高贵的华裙裹住了修长曼妙的身材,轻盈而不累赘。   菱花镜里容颜美,满腹心事恁谁知。   离南夏王都还剩半日行程,郦容与却吩咐军队城外暂歇一夜。翌日,丽日高悬,晴空万里。梳洗罢,方启程。南夏王都果然是与周国不同的风情,姑娘们虽不白皙,却黝黑得健康亮丽,拘谨的眼神少了些灵动,却有一种深沉内敛的气质。她们来来往往,小心地跟在自家男人身后。突然想起楚羽刀的话,南夏的女人是很听话的,不禁一叹,放下了帘子。   “郦大人,我们到了。”   南夏王宫,古老而奢华。突然不想铁蹄踏破这座久经风雨的古城,她不可以像那两个魔鬼一样大开杀戒。天空底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神圣的,都不应当有血腥的气息。但如果这个过程必经不可,她会敬畏而严肃。   “这是怎么回事?南夏居然连一个前来迎接的大臣都没有!”尤鸿立看着城门那个矮小的太监,不由怒火中烧,“这分明是不把我们周国放在眼里。”   郦容与才把眼光投向那个不由得有些战战兢兢的太监,缓缓问道:“你们大王派你来迎接外宾?”   “回…回大人,我们大王说,大人是个女人,本来应当由宫女来迎;但是大人又比一般女人要厉害,所以….所以就吩咐小人来接。”话音刚落,宫门的南夏兵就笑了起来。   郦容与戴着纬帽,小太监根本看不到她的神色,但那纬帽底下不动声色地流露出的一股气势却无端骇人。   “大人,南夏欺人太甚!”尤鸿立差点拔剑,却还是忍了下来,问道,“大人,不如我们折回?”   郦容与只是轻轻一笑,朗声道:“尤将军,对待别国要仁慈一点。南夏若是还有人,战场上又怎见得一败涂地?”   “郦大人言之有理!”尤鸿立应声笑道,“我早该想到。”   “何况,我们来南夏王宫,如入无人之地,岂不快哉?公公,快请前面带路!”郦容与兀自光明正大进入,小太监却颤巍巍拦住了她。   “大人请等一等!”   不一会,楚羽刀就领着一群人出来迎接了。说实话,若不是他父王想要为难郦容与,他早就出来了。这个女人,能见到她也不知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当然,他也知道,大殿里还有一个人恨不得与他一起出来。薄唇一笑,突然想到她刚才跟小太监说的南夏无人的话,心中又不由得腾起一股恼恨。   “郦大人,有失远迎。”城下的她,淡定得仿佛是那身白衣。   “楚太子,客气。”郦容与缓缓摘下纬帽,那张惊艳世人的脸依旧。周遭的说南夏兵不由得看痴了,竟有些个开始暗恨自己方才愚昧的笑声。   楚羽刀眸中异光一闪而过,“郦大人姗姗来迟,不知何事耽搁?”   “路遥又兼风雨。”   “是吗?我父王已在宫中设宴,洛国国君,还有众国都已落座。郦大人,请。”   宫路蜿蜒,曲径幽深。丝竹之声乱耳,鸟雀之鸣惊心。才入大殿,舞女便退至一旁,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位周国第一女相,除了一个人,他在不动声色地喝茶,但那不动声色却不容人忽视。   “周国右相郦容与拜见南夏王。”   “郦大人,无需多礼,赐座。”南夏王那双萎靡却精明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郦容与,心中兀自叹道,的确是一个尤物,可惜带刺!   歌舞重又。郦容与和洛九龄对座,他始终未曾抬眼。那张恨到心底的脸,好像没有表情。沈存章就坐在他身后,淡淡与她对上一眼,又漫不经心移开。   慢慢地,乐声渐悄,舞女四散,从大殿上徐徐飞下一个赤足的杏衣姑娘,她眉目灵动,肤色晶莹,不似南夏人。她脚步轻盈,腰间系着一串细小铃铛,一举一动,都仿佛踩在了铃铛上。舞衣轻薄,她修长的玉腿时而从舞裙底下露了出来,雪白的酥胸若隐若现。舞姿妖娆,铃声轻灵,美人却清扬。席上的大多是男人,不由得看迷了眼,有的甚至垂涎三尺也不自知。突然,她水袖一扬,竟是朝着洛九龄,那双柔媚的眼眸满赋深情地注视着洛九龄,席上的人不由暗自唏嘘。她优雅地端起一杯酒,轻柔地倒在了洛九龄的怀中,说的话就好像酒一般醉人,“玄景皇上,磬音敬你一杯。”   “美人配美酒,这杯酒该喝。”洛九龄竟勾出一丝笑,那种魅惑迷人不在楚罄音之下,因为连楚罄音都有了片刻的怔愣。但只是一瞬,她便从洛九龄怀里起了身,盈盈笑道:“父王,皇兄,罄音来迟了。”   “不迟不迟。”南夏王笑道,“玄景皇上,方才罄音这一舞如何?”   “倾国倾城。”洛九龄谈笑自若,丝毫没有美人坐怀之乱。   楚罄音愈加开心,眉眼弯弯好似两轮新月。忽然她好像才看到郦容与一般,惊愕道:“这难不成是周国的什么女相?”   “罄音,不得无礼。”楚羽刀沉声道。   郦容与微微笑了笑,“见过罄音公主。”   南夏王却好像眼睛一亮,笑道:“不知各位是否看过《水中花》一舞?”   席间有人问道:“《水中花》一舞据说是周国安洛公主最为擅长,难道还有谁竟比她更厉害?”   南夏王笑了笑,“倒有这样一个舞姬。”说着,他拍了拍手。随着音乐,一个女子缓缓舞了出来。她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但那毫无疑问,就是安洛公主武金儿。还记得她击杯传花时的华贵,没想到竟然被南夏王收为了舞姬,供人赏玩。郦容与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何况,她先爱的人和她后来爱的人都在这里,却都对她视而不见,她心里又是做何感想。一曲舞罢,她便低头站在一旁。有些来使的目光早已不安分盯着她。   “玄景皇弟,这一舞如何?”   “曾经沧海难为水。”洛九龄淡淡地说了一句。楚罄音愈加媚眼如丝地注视着他。   “郦大人觉得呢?”   “南夏王以为如何?”郦容与反问。   “一个舞姬,早已看厌了。”南夏王莫名一笑,“有没有谁愿意和这个舞姬共舞一曲呢?”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起了身。郦容与直觉这是南夏王有意安排的。男子根本不懂舞蹈,每一步都踩在了武金的脚上,他的手还不听话地伸入了她的裙底。武金儿羞愤得轻推了一下,男子却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嘴里却说道:“南夏王,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方才是我唐突了!”   “无妨无妨,一个舞姬,梁伯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梁伯侯,梁国王爷,好色嗜杀。眼看着他已经拔出匕首,武金儿一脸惊恐,郦容与缓缓起身。一时之间,所有人又看向了她。   梁伯侯舔了一下匕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郦容与走到他跟前,温婉一笑,素手随即温柔地拿下他的匕首,梁伯侯竟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她笑道:“梁伯侯,这把匕首如此精致,送我如何?”   “当…当然可以….”梁伯侯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近看,还真是动人心魄的美啊!尤其是她的眼眸,竟是对着他笑么?   郦容与手一牵,又取过他腰间的玉佩,“这块玉佩色泽莹润,送我如何?”   那块玉佩和她的手交相辉映,说不出的赏心悦目。梁伯侯又吞了一口唾沫,“当然可以,你要什么都可以。”   “那这个女人呢?”   “也可以....”   “梁伯侯!”南夏王忍不住喊道,这个孬种,竟被这个女人的美人计折服了!   “啊…不行.....”梁伯侯反应过来,“这个女人不可以。”   “怎么呢?君子不可以出尔反尔呢。”   这样温柔的声音,某些人发誓是第一次听到。   “那好吧。”梁伯侯已经完全沦陷了。   南夏王恨得牙痒痒,没想到这个梁伯侯这么没用!   “梁伯侯,本王是说这个舞姬随你处置,但没说这个舞姬送给你了。郦大人,不好意思了。”   郦容与转过身来,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楚罄音笑道:“没想到郦大人竟然和梁伯侯如此合拍,既然梁伯侯的东西郦大人也收了,不如再回个礼,亲上加亲如何?”   梁伯侯闻言,顿时眼前一亮。席上一时也议论纷纷。   “哦,梁伯侯,让你误会了。是我的将军喜欢你的匕首和玉佩,不如,你们….我的将军府上,从来没有女眷….”说到最后,郦容与还若有所思地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梁伯侯气得又从她手里抢过匕首和玉佩,“郦大人,这也不是我的,我不能随便赠人。”说罢径自走了出去。   郦容与嘴角一勾,正要回座,武金儿却拉了拉她的裙裾。南夏王见状笑道:“看来我的这个舞姬很喜欢郦大人。”   “那南夏王是否舍得割爱呢?”   “这个嘛….从来各国公主都擅长歌舞,本王听说,郦大人曾经是周文帝钦封的安民公主,不知是否也擅长一舞?若是比罄音公主的好,这个舞姬就送给郦大人了。”   尤鸿立有些担心地看向了郦容与,若是说这个女人什么都会,可是好像偏偏没有见过她跳舞。楚羽刀也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她。   “如何是比罄音公主的好?”郦容与问道。   南夏王猥琐一笑,这女人是接招了吗?!“由玄景皇上来评判,如何?”   “当然,可以。”郦容与笑生两靥。洛九龄恰恰抬头,与她四目相对。逃离了自己,她的光华更加洋溢,好像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郦容与,你到底想做什么?她的目光里有自己,又没有自己。看来,思念永远都是不公平的。   “不知郦大人要舞的曲子是?”   “《兵临城下》。”在众人惊愕中,郦容与长舒了一口气,走向乐伎。纱帘背后,不知道她跟他们嘀咕了什么。不一会,鼓声阵阵,听惯了靡靡之音的不由得身心一颤。白光一闪,郦容与手执宝剑翻身跳入殿内。原来是剑舞!一把宝剑在她手里宛如龙蛇,随处蜿蜒,随意吞吐。乐声渐紧,只觉白光刺眼;乐声渐缓,惊叹她的蛮腰纤细。举手投足,英姿飒爽,于女人的柔媚中多一分坚毅,这是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美!无人生起绮思,她的周身,一会是孤卧沙场的悲凉;一会是远征长途的坚决。一会是大漠长河;一会是落日鸿雁。鼓声渐悄,就在众人浮想联翩中,突然长剑脱手,直刺洛九龄面门!若是他躲闪不及,必死无疑!就在众人惊呼声中,洛九龄后仰堪堪避开。鼓声停止。一绺青丝随风飘扬,那是刚刚撞上剑锋的断发。   “玄景皇上,你没事吧?”楚罄音焦急地跑了过去,“郦大人,你想杀了玄景皇上吗?”此语一出,洛九龄背后刷刷拔刀。   郦容与却只是勾唇一笑,若无其事落座。南夏王还在惊愕中,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洛九龄狠狠盯着她看了半晌,才伸出手示意身后人安静,语气已然没有过波澜,“《兵临城下》果然不假。”   郦容与只是冷冷一哼,洛九龄,你真是命大,竟然两次都杀你不死!于是端起酒杯,漫不经心地喝着。   洛九龄终于明白,她答应南夏王的要求,并不完全是为了武金儿。一来使别国敬畏;二来如果就此除了自己,那就更加完美了。放眼天下,只有他,是周国的对手。这个女人。   众人还在后怕中,要是她方才那把剑对着自己,他们决计是要血溅当场了。南夏王也少了些轻视,这样的女人,还真是敢拼命。   “呵呵。”南夏王尴尬地笑道,“玄景皇上,以为如何?”   “不在罄音公主之下。”此话一出,楚罄音美眸便闪过一丝毒辣的眼神。   “那这个舞姬是郦大人的了。”   郦容与喝完那杯酒,起身笑道:“南夏王慷慨。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签订盟约,我就先行退下了。”   “好好,郦大人早些歇息。”   ☆、丽影南夏王宫   “好好,郦大人早些歇息。”南夏王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   楚羽刀起了身,说道:“父王,行宫路迷,不如由羽儿带大人去?”   “好好。”南夏王竟有些不想看见郦容与,纵使他阅女无数,也没有见过如此利落嚣张的女人,先前的一些绮念也立时一扫而光。   洛九龄凤眼狭长,看她广袖一拂,身姿远去,眸光愈加深邃。楚罄音的柔荑抚上他宽厚坚实的背,温声询问。灯光摇曳,他们宛如一对璧人,羡煞席间一众男子。   南夏王宫不是安静的,深夜,还有宫人行色匆匆,而远处的钟乐似乎还没有入眠的想法。郦容与换上了干净舒适的柔裙,合上纱窗。门外有尤鸿立,殿内还有楚罄音,那个人应该不会来。车马劳顿数日,她早已困倦,便吩咐丫鬟熄了珠灯,沉沉睡去。   是白雪飘到了脸上?怎么这么冰凉?浓睫微颤,霎时睁开。洛九龄的手还停在半空,是尴尬的。四目相对,她是有些讶异的。不过,她立马坐起,同时从软被底下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洛九龄。可惜,她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洛九龄顺手点了她的穴道,又从她手里抽出匕首,丢到一旁,就坐在她身边光明正大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阴寒。   尤鸿立怎么回事?他去哪儿了?现在,变成了她的手僵硬地伸着。被点了哑穴,只能在眸子里盛满了不悦。突然,松垮的雪衣顺着柔嫩的肩膀滑了下去,郦容与霎时杏目圆睁,她清楚地看见了洛九龄的冰山脸泠然一笑,他的脸上,好像又浮现出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态。一个吻深深地落在了自己的肩头,他的唇是灼热的,烫得惊人。他竟然拉起了她的衣裳,随即又解下自己的披风系在她身上,才抱起她,消失在房中。   鸳鸯碧瓦,在凉薄的月色下,宛如铺上了一层秋霜,一望便让人心生寒意。深秋的月,深秋的风,却好像都被他挡在了外面。放眼望去,南夏王宫大小宫宇一览无余,都在夜色里静寂地矗立着。洛九龄抱着她坐在了龙檐上,解了她的哑穴。但郦容与只是冷冷一哼。洛九龄认真抬起她的下巴,温热的呼吸扑在她娇美的容颜上。   “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把我送回去。”她的眸子里没有乞求,只是命令。   洛九龄薄唇轻轻一弯,在冰凉的月光下,郦容与竟觉得那是他的温柔。不过,一定是错觉。   “你真的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吗?”   “是啊,找到我,然后毁掉我所有的尊严,满足你那颗自大的心。”   “如果我不把你的利爪剃掉,你会杀了我,不是吗?”   “如果十五年前不曾相遇,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可是上天安排了我们相遇。”   “洛九龄,不要说你现在还爱我。”   “那你以为我现在抱着的是什么?我的敌人?嗯?”   “怪不得....”   “什么?”   “怪不得那些女人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郦容与,你和她们不同。”洛九龄一字一句说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要我相信一个让我国破家亡流离失所的人?”   “我没有动你家人。”   “来不及,不是吗?”郦容与眼光望向别处,“洛九龄,我不只是我爹的女儿,我也是周国的臣子。”   “你在哪儿当臣子不是一样呢?”   “不一样。国仇家恨,不共戴天。还有,延年的命,我一定会替他索取。”郦容与目光从远方收回,无波无澜地与他相视。   “你是我的女人。”   “我并没有同意。”   许久。洛九龄才缓缓说道:“郦容与,你一定要将我伤得体无完肤吗?”   他的眸光微微的荡漾,不知是白色的月光,还是染上的风露。晚风静静地来,又静静地走。他的发丝被吹拂到自己的肌肤上,竟然有些温度,让人心生留恋。而那凌乱的心情,竟然也有些不忍。   “洛九龄….…”我又何尝不是遍体鳞伤呢?甚至是在你体无完肤之前。命运如此捉弄人,我可以尝试为任何男人动心,却唯独对你,是连尝试,也不允许的。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见你的回答。”   “洛九龄,我要杀了你,这就是我的回答。”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洛九龄将郦容与小心翼翼靠在屋檐的飞角上,然后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神色已经如常,“既然命运注定了我们要斗个你死我活,那也只能听天由命。”说罢,他一跃而下,那背影有些桀骜,有些蹒跚。   这个混蛋,难不成他是要把自己放在这屋顶上晾一夜?果然还是不能心慈手软。早知道他如此做得出,方才就应该多往他心口插几刀。可是如果要冻死自己,为何不把披风拿走?   巳时会盟。卯时郦容与才揉着酸痛的腰从屋顶跳了下来,尤鸿立瞠目结舌,看她从自己眼前一步一颤走入房间。   “郦大人,你怎么在屋顶上?”   郦容与白了他一眼,要这个小子来保护自己,不把自己弄丢才怪。“你昨晚到哪里去了?”   “我一直在这啊!郦大人,你没事吧?”   “算了,给我准备热....阿嚏!”   “郦大人,你是不是染了风寒?”尤鸿立忙扶住眼冒金星的她,才发现她身上不合时宜的披风,问道,“咦,这件披风….”   郦容与扯了下来,塞给他,“有多远丢多远。”   尤鸿立哦了一声就拿着往外走,才几步就被郦容与喊住,她仿佛犹豫了一下,又从他手里接过披风,“你先去给我准备热水,再吩咐厨房端碗姜汤过来。”   “是,大人。”   “阿嚏!”   南夏王忙用手帕挡住,眼色鄙夷,“郦大人,要不要本王宣太医?”   “不用。”郦容与摆了摆手,目不转睛地览着盟约。突然柳眉一皱,“南夏王,这一条是怎么回事?”   “哪一条?”南夏王装傻充愣地咄着茶。   “周割让齐州一地给南夏。”郦容与放下盟约,“南夏王,难道需要我提醒你谁是战胜国吗?”   楚羽刀嘿然一笑,踏上台阶,“南夏没有损失半分土地,而周国到处狼烟滚滚,即使战后,也是民生凋敝。郦大人,你以为,是谁胜了?”   “南夏如此没有诚意,这盟约不签也罢!”郦容与正欲甩袖离去。楚羽刀却挡住了她的去路,低声道:“郦大人难道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可以走出南夏王宫吗?”   郦容与脚步停驻,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楚羽刀,冷冷一笑,“楚太子,此话怎讲?”   “你只有兵马三千。”   “足以踏平整个南夏王宫。”   “好大的口气!”楚羽刀笑道,“别说我南夏王宫禁军八千,更有羽林军三万驻扎城外,郦大人要如何踏平?用美人计吗?可我南夏王宫绝不是梁伯侯之辈。”   突然,郦容与袖里落出一把匕首,电光石火间,只听南夏王惊慌道:“郦大人,你想做什么?”此刻她手执匕首架在南夏王的粗脖子上,嫣然一笑,“楚太子,你觉得现在我可以踏平了吗?”   “你.......放开我父王!”楚羽刀怒道,没有想到她竟然用这招!   远处高楼上的洛九龄薄唇紧抿,久久注视着。楚罄音依偎在他身边,花容失色,“玄景皇上,那个女人是想做什么?她是想杀了我父王吗?”   “不用担心。”   “南夏王,现在盟约可以去掉那一条了吗?”   “….你..你说什么都可以!羽儿,快叫人来修改!”   尤鸿立仔细又瞧了一番,朝郦容与点了点头。   楚羽刀狠狠道:“现在你可以放开我父王了!”   郦容与轻轻一笑,从腰间掏出一粒玉丸,塞入南夏王嘴里,强逼着他吞了下去。不一会,南夏王就昏了过去。楚羽刀大惊失色,“郦容与,你给我父王吃了什么?”   郦容与收回了匕首,面不改色,“当然是□□。南夏想来出尔反尔,为确保我能拿着盟约安然出城,所以还是委屈南夏王最近要多睡一段时间了。”   “你.....”楚羽刀刷的拔刀。   “楚太子,我死了,你父王也会死。”楚羽刀心狠手辣,却是一个十足十的孝子。   “你当真是卑鄙!”   郦容与将盟约折好,交给尤鸿立,然后拍了拍手,从容道:“盟约已签,南夏王我就告辞了!解药等我出了南夏边界,自然会派人送来。阿嚏!”   “郦大人,没事吧?”尤鸿立扶住她,她的脸色苍白得厉害。   “无事。”郦容与才说完,谁知才走一步,她就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尤鸿立就站在床边,“郦大人,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   “睡了两天。”   “郦容与,你这条命是我南夏太医救回来的,我父王的解药呢?”楚羽刀在一旁冷冷说道。   “准备马车,送我出城。解药立马给你。”   “你最好说话算数!否则,不管你是谁,我楚羽刀都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尤鸿立在收拾行装,郦容与坐在马车中,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她之所以着急要走,是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可是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呢?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掀开车帘,清风一股吹了进来,顿时火热的神思冷却了不少。突然,朱门后一张熟悉的脸一闪而过。那是谁?郦容与心生疑窦,吩咐丫鬟去嘱咐尤鸿立。自己跳下马车,偷偷地跟上那个身影。那到底是谁?郦容与追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到了一处不知名的院落,而那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正准备回去,便听见屋内有些声响。才推开门,屋内的人便转过身来,凝视着自己。而那人,便是她千方百计想躲开的洛九龄。他身前是一座佛龛。   “叫我来什么事?”他冷冷地问。   郦容与目露疑惑,“我叫你来的?”   “这难道不是你的?”洛九龄伸出手,手心里俨然攥着一支发簪。   郦容与慢慢走了进来,从他手里拿起发簪,“这的确是我的,但你以为我会叫你出来?”   “我想见面的理由也不是没有….”突然一支长箭从门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了进来,洛九龄抱住郦容与往后一仰。长箭顿时插在佛龛上,地板一空,两人来不及攀住任何东西便掉了下去.....   “郦大人,我们该启程了。”尤鸿立站在马车外,看着马车内头朝里睡着的郦容与启禀。只听她轻轻嗯了声,他便吩咐下去了。军队浩浩荡荡地进来,又浩浩荡荡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从来没有解释过自己任何作文的思路,但是我相信看到最后的读者一定会明白的。当然,文章也许有一些细节有些冲突,还没有来得及修缮,请大家见谅。作为晋江的处女作,只是希望它是完整的,差强人意的便自我满足。   ☆、恨红颜不该生   头沉得厉害,里面好像有一万个小人在踢在踹,浑身的骨头都仿佛散开了一般。等她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身处囚室。囚室望不到顶,角落倒是有一潭死水。   “醒了?”   “洛九龄?你怎么也在这?”郦容与撑着坐起来,才发现洛九龄背靠墙壁幽幽地看着自己。   “还不是拜你所赐。”洛九龄扫视了一周,“想要和我独处,也不必委屈自己到这种地方来。”   “你难道不知道我染了风寒,一直处于昏迷中吗?试问,我怎么叫你过来?”   “金簪怎么回事?”   “金簪是我昏迷之时掉落的也未可知,别人在我昏迷的时候拿的也未可知。”   洛九龄神思一凛,其实那面生的人送金簪来时,自己就起了疑心。可是她主动约自己,这样的事怎么也没有办法去怀疑。就算知道是陷阱,自己也会来。不然,若是她一个人,自己也得牵肠挂肚,魂不守舍。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我好像看到一个熟人,就跟着过来了。”   “什么熟人?”   “我记得,当年朱言玉在洛国。后来呢?”   “你这是在问我吗?”   “不想说就算了。”郦容与默默白了他一眼,勉强站了起来打探四周,“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南夏王宫。”   “废话。”郦容与脚踩到一个凸起的石子,突然墙壁上乱箭齐发,洛九龄顿时将她扑倒在地,堪堪避开。   “不要乱动!”   “知道了…”洛九龄的呼吸近在咫尺,郦容与不自然地转过头。那面墙壁上插满了箭,刚才若不是他,自己现在应该变成了箭猪。   “我又救了你一命。”洛九龄的声音低迷。   “那又怎样?”   “你不可以不杀我吗?”   “你不可以不当皇帝吗?”   许久。才听到囚牢顶上一阵阴森的笑声,“呵呵呵,没想到玄景皇帝和郦大人身处困境还能顾及床第之事,真是令本太子佩服!”   二人迅速站了起来,仰头望去,只看到一个小小的亮口。   “楚羽刀,是你?”二人同时惊道。   “洛九龄,枉你聪明一世,居然败在一个女人手里,实在是可惜!”楚羽刀啧啧道,“统一天下的大任看来还是交给本太子了,你二位且谈情说爱去吧!”   “楚羽刀,放我们出去,一切好商量。”洛九龄冷冷道。   “怎么?还有你洛九龄出不去的地方吗?”   “你为什么这样做?”   “要完成一统大业,你们二人是我最大的绊脚石。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你若是可以杀了郦容与,我便放你出来。”   郦容与立时望向洛九龄,只见他缓缓说道:“楚羽刀,你明知不可能。”   “呵呵呵,那就好好享受本太子为你们准备的墓穴吧!”   亮口一暗,楚羽刀已经离开。   昏暗静寂的空间里,又只剩下了两人。郦容与背靠墙壁站着,明眸低垂,呼吸时肩膀一耸一收,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周国第一女相就这样乖乖等死吗?”   “那洛国皇上又在等什么?”郦容与抬起头来,目光有些涣散。不知为何,方才扑倒的那一瞬,她觉得自己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明明应该被他的话暖到,可是胸腔里冰凉得沁人。   “等你过来。”   郦容与勉力一笑,“我为什么要过去?”   “那我过来。”洛九龄慢慢走近,凝视着她那张白到透明的脸。   “洛九龄,有这种闲情不如探探有没有出路。”   洛九龄长呼了一口气,左右顾盼,“楚羽刀既然有心把我们一起困在这里,肯定是没有出路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会死在这里?”   “你怕吗?”   “怕。”郦容与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我怕。只不过上天对我还算不薄,上一次,有他相伴;这一次,有一国之君作陪。黄泉之路,也不算寂寞。”   “上一次?什么时候?和谁?李延年吗?”   “可惜你杀了他。”   “我没有杀他。”洛九龄深情地注视着她,“我没有。我从没有伤害过你任何亲人,甚至是任何你在乎的人。只是除了韩傲那一次,我并不知道是你。”   郦容与默默地转身,“人都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用。”   “你应该知道各为其主的意思。”   “当然,道不同,不相为谋。”   “如果我们注定要一起死去,你就只有这些对我说吗?”   “洛九龄,我不知道说什么。”   洛九龄突然一把拉过她的手,手心里好像攥着一块千年寒冰,他脸色霎时变了,手摸上她的脸颊,好冷!   “你的风寒还没有好?”   “还不是拜你所赐。”郦容与一只手撑在墙壁上,方才被他扑倒,她已经眼冒金星了。现在又说了这么多的话,伤了这么多的神,她也实在是有些支持不住。“其实,你方才应该答应楚羽刀,杀了我的。”   “他只不过是想折磨我们。”洛九龄扶住郦容与,她的额头开始滚出豆大的汗珠,身体也有些软绵绵的。   “洛九龄,如果我死在了这里,你答应我一件事。”郦容与嘴唇泛白。   “什么事?”   “永不侵犯周国。”   “你不会死的。”   “答应我…..”郦容与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他怀里,两只手却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可是还是没有听到回答,她便昏了过去。   洛九龄当机立断,脱下两人的衣服,将两人紧紧包裹住,卧在角落里。怀里好像是一块冰,她本能地靠近自己,抱住自己。微弱的光亮里,她浓睫昏沉,睡颜静谧。如果可以这样一直到死,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囚室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只有那潭死水上的岩石偶尔往下滴水。   可是,这个可恶的女人真的会死吗?洛九龄的手抚上她的额头,只不过在屋顶吹了一夜风,她又休息了两天,早应该好了。难道…..搭上她的脉,脉象生冷,气息微弱。一般的伤寒绝不会如此。   万丈来高的洞口又亮了,一团白影站在那儿,阴冷的笑声飘了下来。   “呵呵呵,洛九龄,我的太医不小心在她的药里多加了一味。你不是一直都想抓住她然后折磨至死吗?我代劳了。”   “楚羽刀!”洛九龄的声音有一丝隐忍,“把解药拿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洛九龄,我也不想这个美人儿死,可是,想要她命的人太多了。本太子念在曾经跟她一起共过患难的份上,不过是来看她最后一眼。只是,你们两个在这无底洞底,早死晚死都是死。即使给了你解药你又能如何?”   “给我!”   “认命吧,本太子让你们死同穴对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中的什么毒?”   楚羽刀莫名其妙叹了口气,“乱世秋风冷,红颜不该生。”   “红颜不该生….”洛九龄陡然一惊,停在她耳际的手微微颤抖。   楚羽刀收回了目光,那女人在他的怀里,他连一丝头发都没有看到。玉袖一拂,“把洞口封死。”   那丝明亮又没有了,只隐约听见悉悉簌簌铲土的声音,他们竟是要将二人长埋地底。可是洛九龄没有心思去管那些,满脑子都是红颜不该生。红颜不该生生长于寒渊,采摘艰险重重,由它制成的毒因此也是世间罕有,更别提解药了。中此毒者,初时全身冰冷,然后红颜白发,一夜苍老,最终血脉枯竭而死。寻常人活不过十二个时辰。到底是谁?会给她下这种毒?这个可恶的女人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吗?不,他不要她死。可是,困在这里他有什么办法不让她死?手突然一抬,他重又慢慢摸回去,那光滑细嫩的皮肤竟然变得粗糙起来。果然是红颜不该生!一滴泪缓缓地滑落,洛九龄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   “洛九龄…..”   “你醒了....”   “早就醒了….”郦容与的声音是嘶哑的,苍老的,低沉的,每一个字音都深深揪着洛九龄的心,“楚羽刀说的,我都听到了….”   “嗯.....”   “你是在....为我哭吗?”   “没有。”   “你介意我如此丑陋地死在你怀里吗?”   “你知道不会。”   “如果我上辈子遇到的是你,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这么多的磨难….”郦容与自言自语道。   “上辈子都过了很久了,你应该这样乞求下辈子遇见我。”   “那,下辈子如果我只是一个乡野村妇,你难道还会这样爱我吗?”   “谁说我爱你?你爱我吗?”   “这辈子,有很多男人爱我。可是,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人….让我…让我恨之入骨…..”   “我?”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声音越来越低,郦容与完全昏了过去。洛九龄摸上她的脉,竟然已经没有了跳动。   “郦—容—与!”空旷的囚洞里久久回荡着他的绝望和哀恸。洛九龄抱着冰冷的身体失声痛哭。郦容与,你不是一向自诩智谋国人吗?你怎么就被一味药给害死了?郦容与,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郦容与,你怎么可以?你不是还要杀了我为李延年报仇吗?你不是还要复兴你的国家吗?郦容与,你有这么多没做完的事?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死?   也不知哭了多久,洛九龄摇摇晃晃抱起郦容与往那个死水潭走去。郦容与,你等着,我陪你一起。黄泉路上,你不要怕….   陈旧的水漫过头顶,二人一同往下沉去。这个死水潭原来深不可测,越往下沉,水越阴寒。洛九龄冻得睁开眼来,借着潭中不知哪来的微弱的光,他看清了怀里的人,白发苍苍,皮肤布满了皱纹。她的眼睛紧闭着,好像睡着了一般。可是,他就那样凝视着,仿佛永远也看不够。突然,他目露惊愕,那张容颜竟然渐渐褪去了皱纹,头发也渐渐从白色到银色,然后慢慢地恢复了黑亮。他急忙搭上她的脉,居然在微弱地跳动着,可是这足以让他欣喜!不由得呛了几口水,嘴里吐出一长串的气泡,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水越深,呼吸越急促。难道他们是注定了阴阳相隔吗?这该死的命运!你一定要这样折磨我吗?意识逐渐模糊,洛九龄仿佛看见被卷入了一个漩涡,冲进了一个暗洞里,被暗礁撞得彻底昏死…..   是什么在自己的眼皮上跳来跳去….一股似有若无的腥臭味萦绕在呼吸里….仿佛还有潺潺的水声….这是在哪里….洛九龄费劲地睁开眼,自己被卡在了暗洞里的两块岩石间。腰间一阵阵剧痛,想是受伤了。郦容与呢?他立即环顾四周,她竟然被冲到了河流的彼岸,此时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只看到一头如瀑的乌发。心下稍安,试着转过身,后背不由得发寒。不到两丈开外的地方,一条瀑布气势汹涌。才开始听到那拍岸的惊涛声,简直惊天动地。如果他没有被卡住,落下了这万丈悬崖,定是粉身碎骨无疑。洛九龄抓住岸边的绿藤,爬了上来。腰间的伤口裂了开来,洛九龄撕开衣服,一片血肉模糊。他用水将伤口洗净,就地摘了些止血的药草,最后用撕下的布条缠了几圈。他沿岸走到尽头,从那边跳到彼岸,将郦容与抱上岸,又探了探她的脉,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南夏王都建立在一个山谷之上,这王宫底下是一条巨大的地下河。他和她福大命大,被冲到了这地下河里,也才从那无底洞得以脱身。这旁边气势宏伟的大瀑布,他也知道,南夏人称它寒之灵,得名于此瀑布的水凄寒幽怆。这寒之灵在深谷之中,周围迷雾瘴气重重,罕有人迹。而他和她被冲到了这空旷的山洞,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幸的是不会活活窒息而死;不幸的是这山洞再没有其他路,唯一的出口就是这个悬崖,但无异于一条绝路。顺着这地下河的源头也是不现实的,地底的暗河更危险。不过令人心安的是,洛九龄低头看着睡熟的人,她在这里。而且,红颜不该生在这寒渊之下,毒性被遏制了。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因祸得福了。   ☆、素心天上明月   洛九龄手托着下巴,盘腿坐在她身旁。长睫一张一合,睡意朦胧。秋日的光一点一点的消逝,寒冰色的月光从洞口肆无忌惮地倾斜了下来。萧萧的地下河,散发出迷人魅惑的白气。和那月光一起,波光粼粼。偶尔锦鳞来往翕忽,俶尓远逝,空寂的山洞里便久久回响着那摆尾时搅碎的月色声。郦容与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祥和静谧,曾经喧嚣的世界现在只剩下了她和他。而他,突然一激灵睁眼。四目相对,都只装着彼此,眸光里都漾着暖意。   “我没死吗?”郦容与刚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恢复了清柔。她低头看见那一缕滑落的头发,黑如夜幕,目露茫然,“还是我已经死了?可是,你怎么在这里?”   洛九龄一把将她搂入怀中,长舒一口气,轻笑道:“我们当然是已经死了,不然你怎么可能跟我在一起?”   肩头突然一痛,洛九龄俊眉一皱,抬头看着笑生双靥的郦容与。   “我们逃出来了?”郦容与环顾四周。一条奔腾的地下河从坚固的岩石底下流出,不知其源而一泻千里,惊涛拍岸的汹涌此时清晰可闻,从悬崖底下遥遥地响到内心深处。还有一些小小的水洼星罗棋布在山洞里,蜿蜒回旋,浅浅的一览无余。而所谓的岸,能看到的也不过就是不大的一块实地,和一些零零碎碎大大小小的岩石。月光照不进山洞深处,因此也不知里面究竟还有些什么。洞壁上,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碎影纵横,偶尔婆娑作响。   “没有。”洛九龄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郦容与听到他为了自己跳下水潭,不由得为之一动,目光怔怔地注视着他。   “红颜不该生的毒性应该在这寒渊之下被压制住了,否则,你也不可能醒来。”   “那岂不是说,我下辈子只能在这寒渊之下了此残生?也罢,上天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的确,上天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洛九龄注视着略有一丝怅惘的郦容与,她明丽的脸庞与粼粼波光相互映衬,白皙得仿佛一块上好的素玉。两人沉默之间,不知什么在悄悄地弥漫着,寒冷的空气也有了些温度。突然,郦容与的肚子咕咕了两声,洛九龄看见她耳根一红不由得笑了出来。他挽起裤腿,踏进一个小水洼,不一会就捞了一条鱼上来。他取出一把匕首,将鱼活生生地切成片,跟郦容与介绍这是南夏独有的一种菜式,名叫生鱼片。郦容与抵不住饥饿,将信将疑地吃了一块,没想到味道也还可口。   “你知道吗?南夏有一个风俗。”洛九龄头枕在手肘上,靠着光滑的石壁,发出慵懒魅惑地声音。   “什么风俗?”郦容与站起身活动筋骨,漫不经心地问。   “女人如果吃了男人为她做的生鱼片,就要嫁给他。”   “啊?”郦容与转过身望着他,随即一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当然知道你没有这么天真,不过我没有骗你。’食我鱼兮,且与我语;鱼兮鱼兮,与兮与兮…..’”   “什么意思?”郦容与蹲下身来,偏转头“好奇”地问。   “吃了我的鱼,就要和我说话;鱼啊鱼啊,给我你的心….”   “南夏男人真是小气,一条鱼而已,就想要别人的心。”   这女人是故意抓不住重点吗?他难道表白得不够明显吗?被一个女人这样明目张胆地拒绝也不知多少次了。他自认,凭他的风采气度,没有哪一个女人可以拒绝。可是,这个女人.....   “怎么算是不小气?”   郦容与又转过头来凝望着地下河,嘴角无声一笑,随即轻轻吟唱起来,“食我——鱼——兮,且——与我语;鱼——兮鱼兮,与兮——与兮…….”   在空旷的山洞里,伴随着流水的涛声,悠扬婉转,空灵如梦。仿佛置身于一片莲叶田田之中,采莲的姑娘明眸动人,皓腕如雪,驾着一叶扁舟,在密密层层的荷叶下与良人窃窃私语,约定终生的誓言….洛九龄不由得被这歌声醉了,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食我鱼兮,且与我耽;鱼兮鱼兮,娱兮娱兮。食我鱼兮,且与我老;鱼兮鱼兮,愚兮愚兮…..”   采莲女和她的良人一起嬉戏在芦苇间,言笑晏晏,没有期限。但是,青春一点一点地逝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原来只是一场愚弄。美丽的采莲女还是嫁给了别人,日夜思念终究为他人做了嫁衣…..歌声至此,低落迂回,愀怆幽邃,闻之流水呜咽,明月苍白…..洛九龄不禁坐起身来,凝视着她单薄的背影。难道她和他,是那采莲女和小伙的结局....从来情深,奈何缘浅…..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歌声停了。   “喂,郦容与,你不是不知道《食我鱼》吗?怎么,居然会唱?”洛九龄的话冷得渗人,他已站在郦容与身后。   “我问你并不代表我不知道。”郦容与起身回头,他就近在咫尺,吓得差点退入河中,幸好被他搂住。“你怎么这么生气?难道我唱得不好听吗?”   洛九龄松开了手,“此曲我曾听过,但那些人都没有你唱得好听。”   “那怎么掌声都没有?”   “你….”洛九龄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算了。”他重新躺回原处,合上眼眸,不再与她说话。   翌日天光大亮,二人无事,吃完生鱼片后,洛九龄就折了一截细枝,搓了一点绿藤,制成一根简单的鱼竿,坐在河边学姜太公钓鱼。郦容与沿着河流一路细细寻觅,才找着一株红颜不该生。她明白,万物相生相克,有红颜不该生的地方必定也有克它之物。观察了一月有余,终于有所发现。原来红颜不该生周围有许多小虫子,在吸食它的茎液,但什么事都没有。所以她猜想,这种虫子应当是传说中的药虫。又捣鼓了数月,她才大着胆子和水吞下一副,可是身体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当天夜里,冷得厉害,洛九龄让她抱着睡了一晚。后来夜夜如此才能入睡。只是一到白天,洛九龄除了与她一起吃生鱼片,其余时间都在静静地钓鱼。可是那种鱼竿又怎么能钓上鱼?他只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郦容与知道他在生闷气,可是那样子也还算是安分,所以她也不想解释什么。偶尔眼神交会,便都不自然地移开,然后又若无其事一般高傲地走来走去。偶尔发现了什么,或是一丁点响动,都会引起彼此的注意,但那都只是一瞬而已。这就是尴尬的白天。这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虽说日子是无聊透顶,但二人在这里却可以完全卸下心防,也不得不说是难得的自在轻松。   这日,洛九龄钓着鱼便睡着了。郦容与见他合上了眼,便悄悄地脱了外衣,下了地下河。连月来,这山洞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想痛痛快快洗个澡却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昨日好像被虫蚁咬到,实在是忍不住了。这地下河还是很深的,水流也有些湍急,所以郦容与不敢到江流中心去,只靠着河里的一块凸起的巨石闭目养神。水虽然是冷冽的,却也令她觉得通体舒服。可是她也不敢久泡,毕竟还有洛九龄在岸上。几盏茶的功夫过后,她慢悠悠地从岩石那边游出来,却在看到岸上“严阵以待”地洛九龄,又往水里一扎,让水没过雪肩。双眸警惕地注视着洛九龄,“你看什么?转过身去。”   洛九龄倚在岸边的石壁上,嘴角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怎么?你还有什么我没看过的?”   “喂喂,你难道又想让我杀了你吗?”   “这么说,你原谅我了?”   “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以前的事我就当作被疯狗咬了。现在,麻烦你转过身去。”   “明明是一条龙,却被人说成疯狗,这种感觉还真是憋屈。”   “被疯狗咬的人才憋屈…啊..”郦容与突然俏脸苍白,往水里一沉。洛九龄顿时一头扎入水中,将她抱上岸。郦容与衣衫单薄,玲珑毕现,□□一览无余,一张脸红得就像石榴。此刻,她的脚还握在洛九龄手里。他轻柔地按压着,穴道的位置非常准确,抽筋的腿慢慢地恢复。   “好点了没有?”   “差不多了。谢谢。”   洛九龄拿起地上的外衫给她披上,面无表情地说道:“反正我做的都是一些没有回报的事,有什么好谢的。”   “你.....”   “如果你觉得内心愧疚,我不介意你表达一下你内心的施舍。”   “我有什么好愧疚的,你想想你对我做了多少愧疚的事。”郦容与气得脚一踢,将洛九龄踢倒在地,但是脚趾又抽得她直抽冷气。   “什么事?”洛九龄坐起来,握住她的脚按压起来。   “还问我什么事?”   “一,李延年那个小白脸我没有杀他,是楚羽刀做的;二,对你做的事,你难道不应该早有觉悟了吗?到了我洛国皇宫就应该做一个宫女应该做的事,何况,那是你自己选择的,我又没有逼你贬为奴隶。再说了,你到我身边,又做了哪些事?你自己心里清楚,难道欺骗伤害一个深爱你的人不值得你心存愧疚吗?”   郦容与站起身走向一边,背对着他。洛九龄却追上她,紧紧抱住。   “郦容与,我承认,曾经我们互相伤害。可是现在,你还不懂我的心吗?”   “洛九龄,我也不知道。”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句话你忘记了吗?你像我一样深深想念着你,不是吗?”   郦容与转身抱住他,在他怀里无声地落着泪。很多事,她都明白。在洛国,如果她没有成为他的女人,他的属下一定会暗杀自己。她知道,他为了她,承担了多少压力。那一次,她是气极了,才会对他说出那样绝情的话。就算他永远是她的敌人,她也不会真的想去杀了他。不然,他即使三头六臂,有九条命也是不够她杀的。但是上天就是这样捉弄人,她和他,一旦离开了这里,便是彼此用尽心机的宿敌。在无底洞,她以为她真的要死了,所以才敢表白心迹。可是,她没有死,没有能够从命运里解脱出来。他,是一个洛国的君主,每一步都没有做错。他的确没有理由心怀愧疚。而自己,一次次利用他的爱。他说的没错,自己才是最该愧疚的人。   “洛九龄….”郦容与声音嘶哑,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哽咽着,“…..洛九龄….”   洛九龄恨不得把这个女人箍进自己的身体,他轻吻着她的头发,她的额角,她的薄唇,她性感的锁骨.....他在她耳边沉声问道:“郦容与,如果我们一辈子都只能在这里,你可以好好爱我吗?”   郦容与抬眼,眸子里泪光盈盈,随即吻了上去。如果这是上天的眷顾,那她放纵一回又有何不可。青丝委地,在那一泓汹涌澎湃的瀑布口,灵魂纠缠,惊艳了上苍,羞涩了时光…..这一场风花雪月的缠绵,直到月上柳梢头才结束。郦容与躺在洛九龄的怀里,他的肌肉强健有力,有条不紊的心跳稳稳地枕着自己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地跳动着。感受着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指腹,温柔如水的眼神就这样倾泻而出,是月光与黑夜的绝好搭配的眸光。漂泊奔波了这么久,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安心,游荡的灵魂第一次觉得找到了归宿。原来重生一世,久违的是这种踏实。惊涛拍岸的久久不绝,上善月色的格外垂怜,一切恍如一场年少无知的春梦….   “饿了吗?”   “不饿。”   洛九龄低头在她额角轻轻吻了吻,“我去抓条鱼。”   “别动。”郦容与抓住他的手,“就这样躺着不好吗?”   “当然不好。趁着你春心萌动,我要补充一□□力。”洛九龄俊毅的脸上竟然咧出一丝坏笑。郦容与霎时就红了两靥,但明眸一转,嗔笑道:   “看来很有经验啊!我很好奇,到底多少女人因为你春心萌动呢?”   “数不胜数。”   郦容与悉悉簌簌地穿好衣裳,现在她觉得夜里一离开了洛九龄的怀抱,就格外地冷。听到他这样回答,不由得伸出一脚便把他踢了下去。   洛九龄在水里呵呵直笑,“怎么,吃醋了?”   “我是第几个?别告诉我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我想想,大概是....屈指真的数不出来。”   郦容与轻轻一哼,“自古帝王皆薄幸。”   “你很在意吗?”洛九龄忽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地注视着她。   “不然,总觉得被占了便宜….”蓦然,洛九龄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拉入水底抵在岸边。   “郦容与,你听好了,我洛九龄只有你一个女人,从始至终。”   “…..真的吗?那什么公主…”   “逢场作戏而已。”   “好了,我知道了。”郦容与手抚上他的脸颊,“你这样令人着迷,我只是害怕别人比我好。”   “周国第一女相也会说出这样的话?试问天下,有哪个女人比得过你?”   “我自问温柔不够,个性霸道,并不是一个女人应该有的样子….”   “难得你这么有觉悟….”   “喂你…..”   “我喜欢。”   两片唇深深地吻在了一起,尽管流水清冽,却也浇不息那火热.....   ☆、到底艳福不浅   这日,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才过晌午,大雨如注。放眼望去,天地苍茫。远处茂密的山林,紫烟缭绕,迷雾朦胧。偶尔一个响雷劈来,清晰地看见几棵巨树横折而断,压倒一片碧绿。山洞里,流水爆烈异常,腾腾地漫过河岸。洛九龄抱着郦容与坐在石壁的横木上,担心地看着那不断上涨的河水,听着悬崖下振聋发聩的惊涛声。暗河上的石壁不一会也轰隆隆地震裂开了,碎石一颗一颗地往下掉。看来,那天然的阀门也坚持不了多久。如果阀门破碎,这个山洞一定会被洪水吞没,他们二人不被淹死,也很有可能被碎石砸死。情况危急,郦容与可以感受到,他们的紧握的双手已经冒出了汗。   “洛九龄,趁着阀门还没有破。”郦容与深情不舍的目光款款凝望着他。   “这一跳,也许我们就此死去。”   “那也是上天的安排。”   “如果我们没有死呢?郦容与,我是说,如果我们出了个山洞,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眼神相会,含情脉脉,依依惜别。如果没有死,是不是两人又要尔虞我诈斗个你死我活呢?那这些朝朝暮暮的依偎又算什么?   “洛国和周国结盟如何?我想了很久。我的意思是,真正的结盟。”   “只有结盟你才会和我在一起吗?”   “对,只有结盟。洛九龄,这些年狼烟遍地,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对他们来说,没有战争,就没有骨肉分离;没有战争,就没有家破人亡。一个明主,应该心系天下。”   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明主之道,此时她的态度那样认真,那样恭敬,对每一个生命都充满了怜惜之心。洛九龄突然觉得统一天下要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他愿意为她放下,让天下就此河清海晏,只因为她。耳边的涛声越来越响,洛九龄将两人的腰带绑在一起,紧紧抓住她的手。   “好,我答应你。”   “替天下谢你。”   “替我活着。”   “一起。”   两人深吸了一口气,跳入澎湃的河中。湍急的流水一下子涌着二人往悬崖口奔去,郦容与心都在颤抖,她又想起那一年青楼绝望一跳。可是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紧扣十指,她发誓,这辈子宁愿死也不要辜负身边这个男人。水越来越急,身体一下子失重,两人被巨大的浪头冲向半空,又卷入瀑布当中....好像被一个巨人一巴掌狠狠地拍下,紧紧系住的腰带在冲击时断成了两半。洛九龄眼看着郦容与被巨浪打得好远,也无济于事。突然头顶一声巨响,霎时间山崩地裂一般,洪水将所有吞没,洛九龄头部被不知哪里来的一块碎石瞬时砸得失去了意识....   玄景三年,南夏王都会盟之后,洛国国君抱恙,由大学士沈存章摄政。而名噪一时的周国第一女相郦容与会盟回都之后突然辞官退隐,周义帝武炎竟然趁机联合南夏攻打洛国,洛国节节败退。玄景四年,周国已夺回所有失地,并且直逼洛国关要羽参城。   穿过浓密芜杂的雨林,拨开纵横交错的狂枝,一座幽谧的小楼在紫烟缭绕中依稀可见。长蛇吐着信子,在湿润的林地里蜿蜒着灵活的身子盘旋在周围。毒虫带着悠闲的态度漫步在粗壮的枝干上,偶尔一只翩飞的蓝色蝴蝶飞过,眨眼便被吞入腹中。湿冷幽怆的风飘起碧叶吹入小楼的窗子,停在精致古雅的梳妆台上,便被美人拾起放在嘴边轻轻吹出一曲曼丽的邂逅。木床上的人眼皮忽然动了一下,俏丽的丫鬟忍不住惊呼公主。   “醒了?”简单的两个字从她的檀口说出来仿佛天籁。   “是你?”洛九龄皱起英俊的长眉,眸眼深邃地打量着周围,“这是哪里?”   “玄景皇上,这是罄音的别院。”楚罄音咯咯一笑,浑圆娇小的臀就势坐在他温热的怀里,玉手抚上他的胸膛,“皇上还真是命大呢!”   洛九龄想要推开她,顿感手脚无力,刚伸出的手便被她抓在手里,略一闭眼,便发现内力全无,浑如一个废人。   “滚开。”即使没有气力,但那帝王的眼神依然慑人。可惜这楚罄音不是被吓大的,就算心里有几分发怵,也还是很有底气地靠着他,面不改色,两靥如花。   “怎么?那个贱人可以,我不可以?”   “你给我吃了什么?”   “皇上,你若是对罄音好点,罄音当然会告诉你。”   洛九龄冷冷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放在她光滑白皙的脸上,不经意地抽了回来。楚罄音注视着他冷漠的俊颜,她自诩貌美,还没有哪个男人不被她收为了入幕之宾,可是这个洛九龄,第一次看见他就心动得无法形容。可是她浑身解数用尽,也没能够让他垂怜。不由得生出一股恼怒,但是这张俊毅风神的脸,这健硕的身体,她又怎么舍得?尤其像楚罄音这样的人,越是得不到,她越觉得爱不释手。要知道,当楚羽刀背着她活埋了他的时候,兄妹俩差点反目成仇。她还偷偷派人去找,可惜一无所获。本以为他死了,没想到又遇见了,这可不是上天赐给她的机会吗?   “不想知道了?”楚罄音媚笑挑逗,“如果是那个贱人的下落你也不想无所谓?”   “她在哪里?”洛九龄登时转过脸,抓着她的雪肩。   楚罄音却花容失色,“难不成那个贱人吃了红颜不该生还没有死?”   “你没有见过她?”   楚罄音轻轻咳了咳,随即淡淡瞥了一眼肩上的手,雪肩一闪,轻薄华丽的衣裳便被洛九龄的手剥落。她媚眼如丝,娇嗔一笑,“看来我皇兄的如意算盘是打不成了。只不过,玄景皇上,你这样心急吗?”   衣裳滑落,手便触到了那温柔滑腻。细长的项上色泽莹润的宝石项链低垂胸间,一件做工精细的荷色肚兜松垮地挂在她丰满的胸脯上,酥白半露,呼之欲出。小蛮腰不堪一握,在肚兜底下袒着温香。精致的面容,也算是国色天香。只要是个男人,绝不会无动于衷。可是楚罄音无法否认,洛九龄不是。他直勾勾地欣赏着,嘴角还挂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公主,既然要脱何不彻底一点?”说着他手只轻轻一扯,肚兜委地,两只浑圆如白兔乱撞,秀色一览无余。这大胆的举动竟也没有让楚罄音生出几分羞涩,她将圆鼓鼓的胸脯一挺,“皇上既然要看,那罄音就让皇上看个够。”   “公主,别引火自焚。”   “怎么,玄景皇上被惹火了吗?”楚罄音扒了上来,玉手温柔地解着他的寝衣,呼吸渐渐有些急促。“素闻玄景皇上对付女人有一套,果不其然。”   “是吗?”洛九龄突然按住她解扣的手,往旁边一抛,收敛了笑意,“可惜公主的姿色还不够。”   楚罄音惊愕迷蒙之下,顾不得袒胸露乳抓住了他的衣袖,娇媚的目光恨恨道:“洛九龄,你居然这样侮辱我。”   “这不算是侮辱,只不过陈述事实。公主的姿色,当真连洛国皇宫里一个擦地的丫头都比不上。”   “你.....”   “有一点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什么?”   “不要脸。”   “洛九龄!”楚罄音抬起了手,怒视着他。   “现在我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惜要让我碰你,绝无可能!”   “是吗?”楚罄音冷笑一声,她随即拍了拍手,两个侍从便将他带了下去。丫鬟叙尤忙拿着衣裳给她披上,担心地问:“公主,真的不把玄景皇上交给太子吗?”   “交给他?”那娇媚的眸子竟然似有若无地涌上一层悲伤,“这辈子难得看上一个人,我不舍得让他死。”   “可是玄景皇上.....”   “叙尤,本公主自有分寸。”   而险象迭生的丛林里,某一处不起眼的洼塘里,芦苇飘摇。郦容与取出匕首,将方才抓到的鱼切成片,注视着远处细嚼慢咽着。吃着吃着,眼里不禁涌出泪来。为什么她切出的鱼片没有之前的好吃?洛九龄,你在哪里?是生是死?你此时是不是也在吃生鱼片?你此时是不是也在想着我?她漫无边际地思虑,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芦苇悉悉簌簌。才觉异常,脖子上就架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   “谁?”   这个声音….   “纪仕林?”郦容与疑惑道。   “你是?”刀松了,身后的人走到跟前,赫然是被俘虏已久的纪仕林。他的脸上浮出一丝惊喜,“容   与,你怎么在这里?”   “仕林,你怎么在这里?”   芦苇丛里,无人知晓。风吹起,一片萍絮。纪仕林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郦容与。原来被浮后,他被楚罄音看上,楚羽刀便将他赐给了她做奴隶。楚罄音给他下了毒,又囚在这深谷之中,所以郦容与此行没有打探到一点消息。   “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跟着楚罄音,艳福不浅啊!”郦容与打趣道。   “那个□□。”   “别说她长得不好,仕林,你不会…..”   纪仕林霎时红了脸,“我是被逼的。楚罄音那种人使手段,没有哪个男人拒绝得了。”   “得了便宜还不卖乖,要我是楚罄音就杀了你。”   “别说我了…你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等我们出去再跟你细说。对了,那楚罄音就住在这附近?”   纪仕林点了点头,从腰间掏出一个香囊,“容与,这里到处是毒虫蛇蚁,这个香囊可以驱虫。”   当晚,纪仕林拿了一套侍从的衣服给郦容与换上,便将他偷偷带回小楼。庆幸的是楚罄音豢养的面首很多,又时不时有新近的,因而郦容与夹在其中并不起眼。   ☆、小楼重又相逢   偌大的院落,花草繁茂,蜂蝶飞舞。其间的男子大多是玉树临风,清秀风流,也有一些孔武有力,肌肉发达。他们或扑蝶弄玉,或倚在凉亭,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斗草摔跤。楚罄音衣裳华美单薄,卧在阁楼上,美目生姿,欣赏着院落里的美景。或有眼缘的,便可以得到她贴身侍从的身份,甚至可以一亲芳泽,与她笙歌一夜。郦容与慵懒地靠在凉亭的栏杆上,红柱刚刚可以挡住楚罄音的视线。纪仕林大咧咧地坐在一旁,目光偶尔也忍不住地往楚罄音那里瞟去,又恋恋不舍地移开。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女人呢?”郦容与睁了睁眼,语气平淡。   “她是尤物。”   “仕林。”郦容与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什么?”纪仕林对上她严肃的目光,不禁有些闪躲惊慌。   “你不会没有想过离开吧?”   “怎么…..怎么可能?”   “这些天,我在你眼里看到的,不是逃生的欲望。”   “那是什么?”   “爱慕。”   “爱慕?你是说我对楚罄音?”   郦容与点了点头,重新靠着,叹了口气,“想为爱的人放弃一些东西,我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可惜了你一身将才。”   “容与….”   “哟,这个小白脸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大哥我不知道?”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大步踱了过来,衣衫半露,胸毛一片。两臂肌肉在刺眼的阳光下,油光闪闪。腹部明显分成了六块,每一块强健有力,向着郦容与抖着。身旁两个身板清瘦的少年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两旁,不屑的目光有些盛气凌人。   纪仕林连忙站了起来,神情冰冷,“关悟达,你想做什么?”   “纪仕林,在这里,我关悟达最大。凭你什么身份,爷看上的人,你还能护得了?!”   “那你就试试。”   关悟达直勾勾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郦容与,那皮肤细嫩得能掐出水来,一丈开外就闻到了一股清新的气息,这才把他吸引过来。没想到,那相貌,那身段,也是一百个面首里面也挑不出来一个的。瞧着郦容与睁开眼,一双眸子明净深邃,心里当下痒的不得了,言辞挑逗道:“小哥,什么时候来的?跟着爷混如何?保准你在这院里少不了吃香喝辣的。若是你不从,呵,这院里每天打死的人也不知有多少。”   郦容与平淡地看着他狰狞地笑着,心里生出一股鄙夷,却不动声色地坐着。纪仕林怒道:“关悟达!吃你爷爷一拳!”说罢一记虎拳勾了过来,关悟达身旁的两个少年惊得摔向一边。关悟达却避也不避,生生握住了纪仕林的拳头。   “纪仕林,难不成你还想去水牢里待几天才老实?”他厚唇一笑,只听咔嚓一声,纪仕林的拳头差点被他捏碎,他横腿一扫,关悟达后退半步,这才脱了身。还欲上前,郦容与却突然起身,止住了他。关悟达啧啧一笑,“小哥,这个纪仕林在这里就是一个废物,看你也是个明事理的,不如跟着爷?爷会好好疼你的。”楼上的楚罄音眸光一转,已经注意到了那个眉目清秀气质恬淡的少年,心底里已然觉得有几分熟悉,却猜测可能是自己曾经宠过的,也没放在心上,当下只是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好戏。   “不知道这里到底是谁最大?”   “当然是….…公主第一..爷…第二….”关悟达支吾说道。   “我们都是公主的人,你想抢公主的人,莫不是嫌命长了?”   周围一片哄笑。关悟达却怒恨恨道:“你不过一个下贱的奴隶,也配说是公主的人?今天我便替公主教训你!”说着那沉重的身体便朝郦容与泰山压顶过来。郦容与灵巧一避,便闪到了他身后,随即轻轻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关悟达便摔了个四脚朝天,周围笑的前俯后仰,花枝乱颤。这关悟达是楚罄音的手下,其他人都不敢得罪,早就见他不顺眼了,因此都不禁拍手叫好。   郦容与却好像吓了一跳,伸手去扶,一边嗔道:“你们怎么回事?地都没有擦干净,害得关大人摔了一跤!”   关悟达正要生气,看见伸过来的小手嫩白,不禁消了火,也伸出手去让她拉自己起来。可是突然郦容与的手换了个方向,捡起地上的香蕉皮,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罪魁祸首是这个香蕉皮啊!”那厢关悟达又一屁股重重跌在地上,再也不敢让她扶了,自己爬着起来,指着郦容与吼道:“小贱人,你给爷等着!”   当晚,关悟达便派人去叫郦容与给楚罄音侍寝。谁都知道,楚罄音最近有了新欢,却一直被新欢拒绝,因此每夜都拿侍寝的奴隶出气,把他们折磨得死去活来。小楼古色古香,既有皇宫的高贵典雅,又有竹林雅舍的清幽僻静。丫鬟俏丽,看见郦容与忍不住叹息。珠帘夺目,轻纱翩舞,内室里坐着两个人。一个高大巍峨的男子,冷冷地坐在一边,看不清模样。另一个金钗摇曳,应该是楚罄音。隐隐地看见她委曲求全地靠在男子身上,男子却无情地让她扑了个空。郦容与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本来想劫持楚罄音逃出这里,可是这个屋子里竟然不止她一个。   “公主,侍从到了。”丫鬟小心禀报。   叙尤走了出来,朝郦容与看了一眼,冷冷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回叙尤姐姐,是关大爷安排的。”   “在外边等。”   “是。”   “等一下。”楚罄音突然喊道,“叙尤,让那个侍从进来。”   “是,公主。”   叙尤走近郦容与,低声道:“今天公主心情不好,你可小心了。”   郦容与走进内室,男子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楚罄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突然笑了一下,“你就是白天让关悟达吃了瘪的那个人?”   “回公主,奴才不敢。”郦容与低下头。窗前的那个人却突然转过身,打量着她。   “礼数倒是学得不错,看来在这也有一些时日了。能活到现在,你也厉害。”   “公主垂怜。”   洛九龄慢慢地走了过来,楚罄音眸光一亮,却只见他盯着侍从,心中不悦,“怎么?这个侍从的后脑勺比我好看吗?来人,把他的后脑勺砍下来。”   郦容与闻言一惊,却听到更让她惊讶的声音。   “公主,何必滥杀无辜?”洛九龄收回视线看着楚罄音。   “谁叫你不看我?算了,叙尤,你们都下去。”   “公主,那这个侍从…..”   “这个侍从,暂时留着。”楚罄音手腕一勾,便将洛九龄拉到了自己怀里,手一抬,“倒茶。”   郦容与这才抬头,那个被楚罄音紧紧抱在怀里的人可不是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吗?楚罄音那个女人的手在摸哪里…..不知羞耻….洛九龄轻轻推开,柔声道:“公主,请自重。”   “皇上,就这么不喜欢我吗?都这么多天了,我都让你看遍了,也摸遍了,你怎么还不负责呢?”   泡茶的手忽然一顿,水差点倒了出来。郦容与强装镇定,端着茶盘,慢慢走到二人身边。洛九龄微微抬眸,便触碰到她冰冷的目光,心脏一抖。   “公主,茶。”楚罄音接过茶,突然注视到郦容与,这么近距离,真的是很熟悉….“你…郦.…”突然茶杯摔得粉碎,一把明晃晃匕首便抵住了她的喉头。   “公主,好久不见。”郦容与轻笑如画。   洛九龄走到郦容与身后,轻咳道:“你没事吧?”   郦容与淡淡白了他一眼,“比不上你这温柔乡舒服。”   他又小声说道:“我中了毒…”   小屋里黑压压围了一片,关悟达站在门口吼道:“你这贱人,快放了公主!否则,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想让楚罄音血溅当场,就上前来!”   楚罄音沙哑喊道:“退后….”   “解药呢?”匕首下已经划出了一条血线。   楚罄音朝叙尤递了个眼色,叙尤便拿出楚罄音常用的梳妆盒,从盒子底部掏出一个小瓶,递了过来,“这就是销功散的解药。”洛九龄接到手里,冷眼扫了一眼叙尤,方倒出那仅有的一粒色泽浑黑的药丸,正准备放入口中,郦容与喊道:“慢!”   “这解药难道有问题?”   楚罄音吃吃一笑,眸光柔媚地注视着他,“玄景皇上难道不敢吃吗?这销功散的解药——可只有这一粒了。”脖子突然一痛,楚罄音的美目便闪过一丝阴狠,“郦大人,你待如何?”   “洛九龄,将那解药掰下一半给她吃。”   楚罄音闻言心中一惊,却面不改色地低笑道:“郦大人,这药又不是合欢酒,要一人一半才喝得下去。”   叙尤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都被郦容与收在眼底,她浅然一笑,“那就——都给你吃,反正解药也不会死人。”   “郦——大人….”楚罄音悄然作笑,“我吃了倒是没有什么关系,可是玄景皇上这身本事——就再也没有了。”   “那也用不着你操心。洛九龄,拿来。”   “呵呵,没想到玄景皇上竟然对周国的一个臣子耳提面命,我楚罄音今日算是见识了。只是,玄景皇上,你要想清楚了,万一你有个什么,渔翁得利的会是谁?”楚罄音看到那药丸在自己嘴边停住,不由一笑。   郦容与却不满地看向洛九龄,他到底在想什么,这分明不是解药。难道他竟然舍不得伤害这个娇滴滴的楚罄音吗?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恼怒,却觉得头晕目眩,“铛锒”一声匕首落地,郦容与晕了过去。   洛九龄低眸狠狠看着楚罄音,叙尤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扶住楚罄音,“公主没事吧?”   早已有人上前给楚罄音包扎伤口,她用力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郦容与,“把这个贱人和纪仕林都给我绑起来。”   “公主!”关悟达突然喊道,“纪仕林跑了!”   “他跑不了,给我追。”   原来,洛九龄正要给楚罄音喂药时,刚刚被叙尤点了穴。而楚罄音的屋内一直烧着一种特殊的迷香,要喝了这屋里的茶水才能清醒。所以关悟达等人都只是站在门口而不敢进来,而楚罄音隐忍着是在拖延时间。   小楼的地下是一个刑室,这里日光昏暗,空气潮湿血腥,唯一的一扇铁窗锈迹斑斑,窗台爬满了青苔。洛九龄手脚被铁链牢牢缚在木架上,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跟前吊着的女人。   楚罄音下了阶梯,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她承认,她从那个傲慢冷漠的男人眼里看到了爱之火。她也承认,她嫉妒得发狂。   ☆、男女授受不亲   楚罄音啧啧缦立,“没想到玄景皇上竟也是个痴情种。”   “楚罄音,我警告你,快放了她!”洛九龄眸子里射出骇人的光芒。楚罄音却娉娉袅袅莲花移步到他跟前,靠在他的身上,巧笑倩然。   “玄景皇上从来都不曾遂罄音的愿,罄音又怎会让皇上如意呢?”细腰婉转,金钿轻摇,楚罄音离了他两步,坐在早已准备好的软椅上,美目阴骘,如玉的手指伸出,“把这个贱人弄醒。”   一盆冷水浇来,郦容与第一眼就看见被缚的洛九龄眸子里的心疼,旁边是无法忽视的楚罄音的狰狞的笑声。而自己,双手被拴在头顶,情况更不容乐观。底下各式各样的刑具,一览无余,看来令人心寒。   “郦大人,没想到红颜不该生都没能让你死去,你还真是命大。”   “……..”   “可惜阎王爷还是不肯放过你,让你落在了本宫的手上。”   “……..”   “素闻玄景皇上玩弄女人跟玩弄权术一般厉害,为玄景皇上痴心一片的女人也不知有多少,不知道郦大人是不是对玄景皇上也是情有独钟呢?”   “……..”   “贱人,公主跟你说话呢!”关悟达刷地一鞭狠狠摔在她身上,顿时郦容与闷哼一声,衣帛裂成一道血缝。洛九龄充满杀机的目光霎时朝关悟达抛去,竟吓得他一个哆嗦,勉力吼道:“瞪什么瞪!”   “郦容与,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楚罄音冷冷道。   “楚罄音,你误会了,并不是不屑于跟你说话。”郦容与气息虚弱地答道。洛九龄诧异望向她,四目相对,郦容与淡淡一笑,“只不过表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既然已经知道落在楚罄音你手里必死无疑,我又何必隐瞒我对他的爱呢?”   楚罄音格格一笑,“玄景皇上到底是艳福不浅呢。不过——”她眸光转向洛九龄,便换上了万种风情,“玄景皇上心里到底装着谁呢?郦容与,你可能不知道一些事。其实比起你来,我更嫉妒洛玉明那个贱人。皇上为了爬上皇位,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来伺候她。洛玉明,不过是个娼妇——”   “楚罄音!”洛九龄咆哮道,“住口!”   “皇上,我偏要说呢。洛玉明,就是个贱人。要伺候她,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自己的身体。你敢说,你与她之间难道没有床第之私吗?郦容与,你知道你爱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兄妹乱伦,杀害六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   “楚罄音,够了!我实在是忍不了你这么说你自己。“刷地又是一鞭,楚罄音气急败坏地过去又狠狠补了几鞭子。   “还有。我爱的人我比你清楚。”身体好像快被撕裂了,郦容与勉强笑道,“我爱他,并不是爱他的过去,而是他为了我——所做的改变。”   楚罄音冷冷一笑,“是吗?他为你改变了吗?在本宫看来,还是一个风流种呢。你不知道,这几夜他将本宫伺候有多舒服。”   “楚罄音,看来,你连洛玉明都比不上。”刷地又是几鞭子,衣衫零落,伤痕累累的肌肤隐隐露了出来。   “郦容与,你居然把我和那个贱人相提并论!”楚罄音瞟了一眼旁边执行的关悟达,笑容毒辣,“你马上会让我恶心的——叙尤。”郦容与被放了下来,叙尤端着一个瓶子走近她,捏起她的下巴,一股脑地灌了进去。   洛九龄双手挣扎着,怒吼道:“楚罄音!你给她喝的什么?”   “玄景皇上,你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过倚春怀呢?”楚罄音懒懒地说道,“解开她的绳索。关悟达,这个美人就赐给你了,本宫有令,就地解决。”   “是,公主!”楼里的人都知道,倚春怀会让人血脉贲张,肌股燥热,中此药者浑身如火烧火燎,欲罢不能。洛九龄当然也知道,曾经他就用过几次,其中一次,便是对她。虽然眸子里能喷出火来,铁链哐哐直响,也无法阻止关悟达的步伐。突然,一个侍从来报,在楚罄音耳边说了几句。楚罄音扫了一眼洛九龄郦容与二人,笑道:“看来,这场戏只能让玄景皇上一个人看了。关悟达,多叫几个人来,本宫担心你满足不了。”   “是,公主。”   “对了,本宫回来时,不希望看到这个贱人还活着。”楚罄音走到门口余光扫到关悟达粗暴地撕落郦容与的外衫的场景,性感的薄唇露出一丝蔑笑。郦容与,我皇兄是爱你的,所以留不得你。不然,我还是很乐意看到你的绝望,还有他的…   五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小楼前,卑微的奴才鞍前马后,曲意逢迎。那些面首都被关着,小楼没有了往日的喧哗。天空下着细如柳丝的小雨,碧苔苍翠,花木娇艳欲滴。楚罄音换上了新装,在一众俏丫鬟的拥护中笑眼盈盈。   “王兄,今天怎么有空来看王妹?”   “罄音,你这小楼够破落的,你怎么住得下?”一群大内侍卫护着楚羽刀穿过长廊。二人并肩踏上阶梯,来到楚罄音的房间。   “小楼虽破,但罄音素来图个清静。倒是王兄,政务缠身,怎么有闲情来我这?”   楚羽刀喝了一口茶,手指敲着桌子,眸光又将她这国色天香的王妹打量了一番,笑道:“罄音啊,实不相瞒,王兄这次来是来跟你商量你的婚事。”   “婚事?”楚罄音顿时不悦,美目嗔道,“王兄不是将罄音许给玄景皇上了吗?一女怎可再嫁二夫?王兄,你要天下人怎么看罄音?”   “罄音你这胡闹不是,你明知道洛九龄已经死了。还有,什么一女不嫁二夫,你以为王兄不知道你这小楼藏了多少面首?”   楚罄音起身轻哼道:“王兄如果是来数落罄音的,那罄音不敢挽留。”   “好啦,罄音,快坐下。”楚羽刀起身拉着嘟囔的她坐下,“王兄也是为你好。周义帝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嫁过去绝不吃亏。”   “什么周义帝?王兄,你要罄音远嫁周国?你难道忘了周国和南夏的夙仇了吗?罄音嫁过去还不等于自掘坟墓?”说罢楚罄音美眸中便擒满了泪花,甚是楚楚可怜。   楚羽刀兀自叹了口气,“罄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的终身大事可由不得你,这是父王决定的。”   “我不嫁!罄音这辈子,只喜欢玄景皇上!除了他,谁都不嫁!”   “罄音你怎么就弄不明白呢?洛九龄都死了一年多了!周国如今逼近羽参城,洛国被灭,是迟早的的事!”   “他没有死…..”楚罄音娇颜冷漠,沉声道。   “什么?”楚羽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面色顿改,“你说谁没有死?”   楚罄音挣脱开来,“玄景皇上没有死,就在我这里。罄音除了他,谁都不要。王兄若逼我,罄音只能一死。”   “马上带我去见他。”   楚罄音不情愿地走在前面,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似笑非笑道:“对了,王兄要是见到郦容与那个小贱人,不要惊讶。”   “什么?她也没有死?”楚羽刀惊异更甚。   “对,那个贱人没有死在你们手里,现在应该死在了我的手里。”   楚羽刀瞪了楚罄音一眼,步履更加匆匆。   刑室门口的护卫,奄奄一息躺在地上。铁门大开,楚罄音笑容顿收,趋步走下石梯,刑室里未冷的尸体鲜血横流,一片狼藉。木架上挂着一个面目模糊的人,那是关悟达。他的脚底滚落着两个黑色的小球,那竟然是他的眼珠。竟然让他们逃了!楚罄音眼前不断闪过那个男人骇人的眼神,心扑通扑通惊慌地跳着,他肯定会杀了自己。楚羽刀捡起地上零落的衣衫,上面还有她的体味。凌乱的心不知悲喜,他该为了她还活着而高兴,还是为了她活着而悲伤。   “他们受了伤吗?”楚羽刀还有一丝理智。   楚罄音嘴唇颤抖着,半天才找回神志,“你….你说什么?”   “他们受了伤吗?”   心稍稍定下来,那个男人吃了销功散,而那个女人,服了倚春怀。不管他们如何逃出去的,他们都中了她的毒,逃不远。   “玄景皇上吃了销功散,那个贱人被灌了倚春怀。”   “倚春怀?”楚羽刀举起手来,又无力地放下,“那他们应该还没跑远,追。”   “快去。”楚罄音失态地吼道。   楚羽刀冷冷瞥了她一眼,“罄音,你既然抓到了他们两个,怎么没有第一时间通知王兄?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是我南夏的大敌吗?”   楚罄音讪笑道:“王兄,罄音也是才抓到….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   “没来得及通知,却来得及下倚春怀是吗?”   “王兄,你这是在责怪罄音对那个贱人下了倚春怀吗?你难道心里还有那个贱人?她早就是洛九龄的人了!你没看到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的….”楚罄音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然哽咽地蹲下身来哭着,“再见到他,我以为是上天的眷顾。可是没想到上天眷顾的竟然是那个贱人….”   “事到如今,抓到了他们还可以弥补。若是没有,天下也必将风云再起。南夏只怕,在劫难逃。”   乱枝纵横,荆棘密布,杂草丛生。宽阔的碧叶层层叠叠,挡住了细密的小雨。在这无路可走的原始森林里,迷雾掩盖了他们的行踪,也让他们失去了方向。   “这片地方你从没来过吗?”洛九龄问道。他背着郦容与走了许久的路,身上的薄衫不知道是因为汗还是雨紧贴在身上。   “这里号称鬼蜮,楼里的人说,进来了就没有出去过。”   纪仕林手插腰,气喘吁吁地伸手向旁边的巨树靠去,谁知手指触到了一片湿软,竟是一条碗口大的蟒蛇,它张开血盆大口向他袭来,却不知闻到了什么扭身就钻进了灌木丛里。倒是吓得纪仕林浑身发软坐在了地上,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看....我们还是就地休息一下….楚罄音一时半会不会追到这里来的。”   洛九龄四周扫了一眼,将嘴唇发白神志模糊的郦容与放平到地上,一边擦着她脸上的雨水,一边说道:“麻烦你回避一下。”   纪仕林立马坐了起来,警惕地说道:“你想对容与做什么?”   “容与?你是她什么人?”洛九龄眼神忽地冷漠。   “她是我清与兄弟的亲妹妹,也是我那死去的延年兄弟的发小,还是我纪仕林的…顶头上司!你休想碰她一根汗毛!”   洛九龄冷冷哼了一声,“你不知道她中了倚春怀吗?”   “那也轮不到你…..”   “难道轮得到你?纪仕林吧?我好像记得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洛九龄,你也别忘了你服了销功散。”   “我好像听楚罄音说,作为面首,你也服了。”   “你.....”纪仕林爬过来抓住郦容与的手,“反正你别想动她!容与生平最恨的人就是你,她绝不希望你碰她一个手指头!”   “你....你以为这一年来她跟谁在一起...…”   “怎么?难道不是被你拐到这来的吗?若不是眼下我们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还真想替她杀了你这个淫贼!”   洛九龄顿时一口气堵在喉头,这个纪仕林被关到这里很久了,看来对外界的事一概不知。周国人真是一个个的,都不可理喻,太迂腐了!什么淫贼?难道她周围的人都是这样看我的?等她醒来,他还真得好好盘问一番。   “难道你要看着她死吗?”   她的手越来越冷,明眸紧紧闭着,面色也很难看。这种情形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真的看着她死啊!纪仕林叹了口气,无奈正要松手,突然惊道:“喂,洛九龄,中了倚春怀不应该是浑身发热吗?容与怎么全身冰凉?”   洛九龄立即探脉,脉象寒凉,丝毫没有燥热之态。这的确不是倚春怀的症状,而且,他们走了这么久,她也没有任何媚态之举…..   “难道不是倚春怀?”   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百思不得其解。怔怔看着地上的这个女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不一会,郦容与的手指动了动,纪仕林惊道:“她动了。”   洛九龄摸了摸她的身体,慢慢有了些温度。却突然被纪仕林一掌拍开,“真是,洛国人难道真的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   “你.....”洛九龄瞟了一眼他的手,“你又是在做什么?”   “我和容与,几同兄妹。岂是你这虎狼之辈可以相提并论得了的?”   “你....”   “仕林…..”郦容与气若游丝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争吵,洛九龄本来欣喜的脸霎时沉了下去。   纪仕林傲慢地丢了个白眼给他,殷勤地扶起郦容与,“容与,你终于醒了。”   ☆、世间情为何物   郦容与迷迷糊糊间断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似乎是洛九龄在没头没脑的纪仕林这里受了挫,害她差点憋笑得一口气回转不过来。婉约的明眸虽然早已扫到洛九龄阴沉的脸,但心里却始终因为一些耿介而对他置若罔闻。他们两个的相处,很少有第三者。现在纪仕林在,郦容与竟隐约有些不好意思手足无措了。   “容与,你没事了吗?”   郦容与轻轻摇了摇头,目露疑惑,“难道楚罄音下的不是倚春怀?”   “楚罄音那个女人只会用这招。何况她要十几个面首去…..必定是的。只不过你为何无事?大概是天不遂人愿。”纪仕林说完白了洛九龄一眼,“容与,幸好有我,不然你都被他….”   郦容与讪讪一笑,一本正经问道:“仕林,你不是逃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何况楚罄音的人守在唯一的出口,我硬拼不来,只好略施薄粉混入到她三千面首之中。”说罢纪仕林嘿嘿一笑,露出两个迷人的酒窝。   洛九龄插不上话,只好轻轻咳了咳,“天色不早,这里不宜久留。”说罢便要去扶郦容与起身,却又被纪仕林抢先一步。郦容与也顺从地将手搭到他的胳膊上,二人一同向前走去,简直对他熟视无睹。   “喂,郦容与,你这又是闹哪一出?”洛九龄吼道。   纪仕林转过身,作拔剑状:“淫贼你找死呢!”   “仕林。”郦容与止住他的剑,又淡淡望了一眼洛九龄,启唇道:“他是洛国的国君,业已答应了我签订周洛合盟,从此永不相犯。仕林,你须以礼相待。”   纪仕林方收剑,目有怀疑地说道:“这人说的话,值得相信吗?”突然他变得警惕担心起来,“容与,你没有和他达成什么不平等条约吧?”   “什么不平等条约?”   “就是你….有没有答应他…..”纪仕林扭扭捏捏地说道。   “没有。”郦容与轻描淡写地回了两个字,“洛九龄,等我们回国了择日签订和盟之后,一切都好商量。”   “你这女人怎么人前人后两个样?”洛九龄的声音不温不火,却冷得渗人。   “爱听不听。”纪仕林摔了个眼刀子,“容与,看这天色要下暴雨了,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雨。”说着拉起郦容与就要走,她却动也不动,目光钉在那个恐怖的男人身上,许久,才听她说道:“如果,今日是你、我、洛玉明三人一同落难,你还会在她跟前这般肆无忌惮地对我吗?”   “什么?容与,洛玉明又是谁?”纪仕林双目迷茫,可是郦容与这种似悲非悲的神色,让他后面半句话又和着口水一起吞了下去。   “说到底,你还是在意楚罄音的话了。”   两双眼眸仿佛将时间定住了半个世纪,纪仕林安静地站在一旁,腿都有些麻了。他们两个这样的光景,看来容与对这个淫贼也不是没有用了心的。可是就算摒弃了国仇,还有家恨呢?延年的死,洛九龄的责任不可推脱。而她,被他强行夺去了清白,受尽了屈辱。这所有的一切,容与都不在乎了吗?如果她爱他,那延年在她的心里又是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他们可是定了亲的。纪仕林好像一时也懵了头,他依稀还记得当时李延年跟他说起偷亲到郦容与时他的暴跳如雷和他的忍俊不禁。那个翩翩少年惟一恋过的女人,现在眼里只有他的仇人。曾经华阳县太白学院打闹的那些公子小姐,大家如今都已千变万化。连他自己的人生他都没有办法去掌控,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插手别人的感情呢?何况,一个是娘胎里的兄弟,一个是出生入死的同僚,孰轻孰重,他真的分不清楚。   “嘭隆”一声,暴雨倾盆而至。即使有宽大的芭蕉叶,他们的衣裳也一下子被泼得湿透。洛九龄立即脱下外衫盖在郦容与头上,牵住她的手,往前走去。纪仕林无声一叹,跟在后面。雨很大,连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突然,洛九龄停住了脚步,扫视着周围。   “我们好像一直在转圈子。”   纪仕林眼睛一亮,捡起一片衣角,惊愕道:“这是我刚刚被荆棘挂落的。”   “仕林,这里有楚罄音的人吗?”   纪仕林凝神思忖了一番方道:“没有。不然以前跑到这里来的面首早被抓回去了。”   洛九龄与郦容与相视一眼,仿佛了然于心。纪仕林却始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瞅着他们秋波暗送,心中不爽,道:“喂,容与,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我不存在是吗?到底怎么回事?”说罢他便站到两人中间,还用手斩段了他们的牵连。洛九龄看着他无可奈何,只冷冷一哼环顾四周。   郦容与淡淡一笑,“你生什么气。”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一直在转圈子?”纪仕林双手叉胸,气鼓鼓地问。   “这林子里没有楚罄音的人,那就是还有世外高人,不然这五行阵法怎么会在此处可见?”   “五行阵法?”纪仕林顿时张口结舌,“世人真有通晓五行阵法的吗?”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只是你我见识浅薄,不曾亲眼所见罢了。”郦容与轻轻说道。   “哈哈哈....”雨林里半空中一阵中气十足的笑声不知何方传来,清晰可闻,仿佛就在耳际。单闻笑声,便知来人功力匪浅,洛九龄三人霎时凝神以待。   “我等无意闯入,打扰高人清修,高人莫怪。”洛九龄向天说道。尽管他服了销功散,但在瓢泼的雨中,也绝非气息虚弱之辈。纪仕林才知道他能杀了关悟达那些人,是绰绰有余的。幸好刚刚自己与他没有拔刀相见,不然还真没有几分胜算。   “无意闯入的人多了去了,可是像你们这几个还知道五行阵法的年轻后生,可就不常见。”   三人抬头一看,一个微胖的黄衣老头撑着一把破旧的纸伞斜卧在高挺粗壮的枝干上,尽管雨下得如此猛烈,他衣上却不曾沾上一滴水,连那破伞也仿佛撑在晴天丽日之下一般。   “晚辈拜见前辈!”三人一同喊道。   “有心了。不过,这林子素来没走出去过人,也自然不会因为你们三个坏了规矩。”   “前辈既然肯现身指点,何必跟晚辈计较?不如放晚辈等一条生路,晚辈等定当从未见过前辈尊容,也定当从未来过宝地。”   “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咦…”黄衣老头突然跃下抓起郦容与便又回到了枝干之上,行动快如流星,洛九龄二人都未曾反应过来。而好像只是眨了眨眼,郦容与便在上头了。   “前辈,你要对她做什么?”洛九龄疾呼道。   电光石火间,郦容与已被黄衣老头点了穴,只能任黄衣老头一会把着自己的脉搏,一会撑开自己的眼皮….底下,洛九龄都开始飙话了。   “喂!死老头子,别为老不尊的对小丫头动手动脚!有本事放开她!我来跟你单挑!”   纪仕林拉了拉将近失控的洛九龄,“喂,淫….嗯,省点力气,我看那老头也并没怎样….”   “如果是你的女人现在被一个七老八十的人上下其手,你会冷静得下来吗?”   “喂,你说什么?一个国君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开荤吗?你当容与什么人?”   “不是你的女人你别跟我说话!”洛九龄望了一眼,扎起袖子,攀上大树。纪仕林看着他健硕的身体吃力地爬着,莫名觉得好笑。这个洛九龄似乎也不像大奸大恶之辈呢......   “我说小丫头,你是不是服过红颜不该生呢?”   “前辈,你怎么知道?”   “你真的服了?什么时候?”黄衣老头惊愕道。   “大概一年多前....”   “什么?你还没死?”   “如果前辈还不放开晚辈,晚辈大概会死在这里。”   黄衣老头松了手,立时解了她的穴道,“丫头,你的红颜不该生是谁解的?”   “大概,可能是我自己解的。”   黄衣老头目光怀疑地嗯了一声,“小丫头,你最好跟我说实话,否则底下那两个傻大楞小命休矣。”   “前辈你不相信?”   “废话。我研究了大半辈子,都没找着红颜不该生的解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知道?”   郦容与轻轻一笑,就将她这一路的遭际一五一十说与了黄衣老头听,当然省去了她和洛九龄之间的感情纠葛。黄衣老头听到她讲到将那白色小虫大胆制药时,不禁瞠目结舌。又听到她说服了药后每晚冷气侵体,熬了数月,不禁感慨连连。   “就是这样,前辈,我郦容与绝无一句虚话。”   “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果然不假。枉我聪明一世,却没算到能克制红颜不该生的竟然就是霜衣虫。”   “原来那白色的小虫是叫霜衣虫….”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郦什么来着?”   “晚辈郦容与。”   “好,郦容与,我水不沾欠你一个人情!”说着破伞一转,黄衣老头已消失在雨中。一股浑厚的内力推来,郦容与身形不稳,落下树来。还在上爬的洛九龄抬头只见一团白影,再一眨眼已经头晕眼花地坐在地上。郦容与揉着摔疼的腰从洛九龄身上爬起来大喊道:“喂,前辈,你就是这样欠人情的吗?”   “算了算了。”纪仕林立即跑过来扶住她,“你没事就好了。我看这老头刚刚离去的时候,这林子里的树木怪石仿佛也移步换形了一般,只怕是你们说的那五行阵法解除了。”   洛九龄面色铁青地站起来,扫了一眼,“的确是。趁着楚罄音他们还没有追来,我们赶紧….走。”   “你怎么了?”   “你最近是不是长肉了?”   “……”   “当然,在我纪仕林的照顾之下,当然要长点肉。你不知道,容与现在比以前瘦多了!想想那时身怀六甲的时候…..”   “仕林!”   “什么?身怀六甲?谁的?”洛九龄却已捕捉到关键词,神思如电击。   “还不是你做的好事?”纪仕林看向郦容与,小声地说道,“容与,我是不是多嘴了?”   郦容与心如乱麻,这件事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要怎么向他说,又要怎么跟凉生交代?要知道,她当时一气之下,让凉生跟着延年姓了......一时间,跟这头发威的豹子怎么解释得清楚。洛九龄却走到她跟前,双手钳住她的肩,目光慑人,“郦容与,是不是真的?你怀了我的孩子?他是男是女?一岁多了是吗?”   “他....他....他叫凉生…..”   “你真的有我的孩子了?”洛九龄一把将郦容与拥入怀中,下巴蹭在她深深的肩窝里,“我生怕你一气之下杀了他。”   “事到如今,你也差点为我死去,以前的事就别提了。毕竟那时候,我真的恨不能杀了你。”   “原谅我….我真的太想得到你了……”   大雨淅沥淅沥地下着,纪仕林就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目空一切”相拥,眼神故作放空地仰望着浓密的错枝。   延年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哭过,心痛过,与其说像一个被宠的女人,不如说像一个被宠的妹妹。她拿延年当无话不说心存愧疚的知己,洛九龄却是她心头上虽然恨之入骨但始终无法抹灭的男人。   他忘不了。那一年,延年拿着一坛酒,笑着对他说,容与接受了他。那一年,延年悲伤地望着星空说,她还是不爱他。那一年,延年故意醉得人事不省,却还是说着他想要和她在一起....   而她和洛九龄的爱,是说书的唱着的男才女貌,却不是戏文里的“门当户对”。他们之间,横亘着   无法跨越的国仇家恨。他们之间,存在着利益的鸿沟。他们之间,还有身不由己的苦衷...   可是或许当时在皇宫与洛九龄相见时,她便已经对他不同一般,亦或许是更早。这个傲慢冷漠的女人,这个善于伪装的女人,这个令人心疼的女人。她的爱从来是深沉的,是压抑的,无人知晓。她这一生,没有去当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家碧玉,偏偏素手指点了天下,偏偏尝尽了人间荣辱。却始终只有洛九龄,在以一种独特的方式保护着她深爱着她。而这些直至多年以后,纪仕林独自在竹叶婆娑的山谷里轻抚六弦琴时,才明白。   这世间最深沉的爱,往往是最令你意想不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问世间情为何物?大概是飞蛾扑火,精卫填海,愚公移山 ......   ☆、有情也作无情   暴风骤雨过后的青空明净如溪,溪上的碧草仿佛用绿墨渲染过,青翠欲滴。零零星星几座茅屋放眼可及,轻开柴扉,清新醇丽的夏风迎面扑来,在这个轻松的拂晓。郦容与身穿南夏长裙,荆布木钗,俨然村姑模样。只见她伸着懒腰朝井台走去,拿起水桶拴在井绳上放了下去,正要推上来。素净的玉手却被一双厚实温热的大手搭住,她侧身一望,明眸顿笑,“怎么不多睡一会?”   “一大早就听见一个美人在院子里走动,我自然是睡不着了。”洛九龄星眸含春。   郦容与收回手,直起身站到一边,“那来得正好,帮我打一桶水。”   “喂,一起打不行吗?”   “既然有了粗汉,这种粗活美人怎好插手?”郦容与双手撑腰,“快点快点,我等着洗漱呢。”   一桶水清冽干净,郦容与取了帕子擦了脸,实在是凉爽宜人。她又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皓腕,放在水里。洛九龄的确是见过不少美人,但怎比得过眼前的美人如玉呢?等她洗完,他便就着她的水洗了一遍。   “两位比我们农家人都起得早呢!”一位老妪围上围裙走了出来,“昨日睡得可还好?”   “好着呢。”洛九龄甩了甩额前的发丝。   “孙婆婆,你要去挑水吗?”郦容与见她抄起一根扁担。   “这不是有井水吗?”洛九龄将帕子晾在竹竿上,转身说道。   “我们这喝的水要去山里挑,山里的水甜着呢!”孙婆婆笑道。   郦容与连忙望了一眼洛九龄,洛九龄心领神会,接过孙婆婆的扁担,“孙婆婆,我去帮你挑。”   “公子,不用了。”   “孙婆婆,我们扰了您一宿,挑水是应该的。您听,莫不是小狗子醒了?”   “哦,小狗子醒了,在哭呢!”   “您去瞧小狗子,挑水的事交给我们。”   初日冉冉,山下却还是一片露珠晶莹。洛九龄腰背挺直挑着水,不费气力地走在田间。郦容与便跟在他旁边,双手搭在背后,与他有说有笑。纪仕林一边逗着小狗子,一边注视着远处的他们。眼里说不出是羡慕还是羡慕。   “郦容与,我们以后一起来这里隐居好吗?”   “怎么?你舍得你皇帝宝座呢?”   “当然舍得。以前我不知道皇帝宝座有什么好,坐上了以后,发现自己还是不知道它有什么好。”   “天底下的人要都是有你这样的觉悟就好了。”   “现在我总算知道什么是最好的。”洛九龄忽地停下脚步。   “什么?”   “每天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郦容与,每天闭上眼睛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郦容与,这就是世间最美的事。”   “哦?”郦容与温婉一笑,继续走着,“果然是…..”   “什么?”洛九龄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失落,“不会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了吧?”   “你是说你吗?”   “喂。”洛九龄脚步一顿,水桶里的水撒了一些,郦容与立时稳住摇晃的水桶,嘴里呵责着。“郦容与,你觉得世间最美的事是什么呢?”   “我?”郦容与明眸眨了眨,“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那我是闲事吗?”   “你?你说呢?”   远处山林的飞鸟开始扑腾,洛九龄眸光惬意地撒向身旁恬淡的女人,“郦容与,若是当初我不曾离开,一直是华阳街上的一个乞儿,你现在会和我站在一起吗?”   郦容与笑靥平淡,神色悠远,悄悄瞟了他一眼,方说道:“你要我说实话,还是情话?”   “啊?”洛九龄轻轻一笑,“你的样子不像是要说情话。”   “那就不说了。”郦容与快步向前走去,“快点,桶里的水都要洒光了!”   “喂喂!”   金碧辉煌的大殿,群臣只剩下三三两两摇头晃脑地退下。沉重的宫门吱呀一声合上,光线昏暗中,静静伫立的沈存章从袖里掏出一张揉皱了的信纸。   “洛九龄、郦容与未死,已逃。”   短短的一行字不知看了多少遍,尽管还是难以置信,手却颤抖得厉害。   未死。已逃。   玄景四年秋,羽参城破。周军势如破竹,兵临洛国王都。摄政王沈存章率领禁卫军不战而降,洛国灭。   “这条路往洛国,这边往周国。”负责牵马的纪仕林停了下来,不满地望着那两个并肩依偎漫步的人,他发誓,回去以后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怡红院。   “啊,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分岔路口?”郦容与依依一笑,“看来,我们要在此分道扬镳了。”   洛九龄拉住她的手,“回去我就安排和盟一事,红颜不该生的仇我会帮你报的。”   郦容与轻轻点了点头,“希望天下可以早日河清海晏。”   “届时,我们一起仗剑天涯,浪迹江湖,如何?”   “求之不得。”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彼此眼里许下了永恒的承诺。   “等着我。”   “好。”   纪仕林已跨上马,不悦道:“再磨叽一会就天黑了…..”二人这才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掌灯时分,两人便到了凉州城。守城的将士方忠武认得郦容与,立即大开城门迎接。   “方将军,好久不见。”尽管风尘仆仆,郦容与依然瑕不掩瑜,光彩动人。方忠武磕头拜见,目含泪花,“大人,卑职…卑职还以为….”郦容与连忙扶起他,“纪将军也在呢。”方忠武这才注意到,眸中惊异更甚,“纪将军,您也没死?”   “怎么,方忠武,盼着本将军死呢?”纪仕林作怒道。   “卑职不敢!郦大人纪将军洪福齐天,寿与天齐……”   “算了算了,方将军,实不相瞒,我们还饿着呢,快去给我们备一桌好酒好菜来!”   “一定一定!”   酒憨之处,方忠武将这一年来的天下大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绘声绘色道来,说到洛国被灭时,在座的两人顿时如被雷劈,神色大异。   “方将军,你说洛国被周国灭了?”郦容与突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问,“这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月的事。大人,郦将军可是第一个踏入洛国皇宫的,如今被封为天下兵马元帅了!哈哈哈   哈......”   “你去哪里?”纪仕林酒都醒了,一把拉住往外走的郦容与。   “去洛国王都。”   “找洛九龄?不可能的。你以为他会相信你吗?”   “不管他相不相信,我都要去!我不能让沈存章杀了他!”郦容与大吼道,“方忠武,给我备一匹快马!”   “是....是….”方忠武不知说错了什么,但此时的郦大人惊慌失措的神情他从来没有看过,连忙灰溜溜地下去准备马匹了。   “两匹!”纪仕林喊道。   夜色朦胧,两匹快马出了凉州城,如风一般在牧野飞驰。只听到达达的马蹄声,踏碎了一晚的春心。   肮脏潮湿的囚牢,木架上牢牢绑着一个风神俊毅的男人,只是经过残酷的鞭刑洗礼之后,那张令女人心动的容颜只剩下虚弱憔悴。额角的青丝被汗水揉成了一团,发尖滴着猩红的血。他抬起头,望着跟前白衣胜雪的男人,他比楚羽刀少一分狂傲,多一分深沉。尤其是眉间谪仙般的俊逸,并不是谁都可以轻易与之媲美。   “是你.....出卖了我?”洛九龄问。   沈存章没有回答他,只是挥了挥手,不一会,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被拖了过来,她大喊着“放开”,却只得到士兵们愈粗鲁的对待。狱长听令抓起她的下巴,强逼着她从长发底下显出的妍丽的脸庞对着洛九龄。女人目光露出不可置信,声音颤抖地说道:“九哥….你没死….”   “玉明….沈存章,你对她做了什么?”   洛玉明一听到他的声音,忍不住啼哭起来,“九哥,沈存章不是人….”   沈存章淡淡一笑,“洛九龄,你加诸在她身上的痛楚,我都会加倍还给你。”话音才落,几个狱吏便蜂拥而上,去拉扯洛玉明的衣裳。   “沈存章!你放了她!你别忘了!你也是洛国人!”   “我没忘,我是吃的周国的粮食长大的。我也没忘,我娘是被你们害死的。”   “沈存章!”   “九哥!救玉明!”洛玉明连滚带爬地抓到洛九龄的衣服,想要让他像从前那样庇护她。可是别说洛九龄此刻被缚,就算是自由身,销功散也让他有心无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粗暴地狱吏提枪而上,只能闭上眼不去看那些画面,可是仿佛那仿佛响在耳旁的尖叫却直达心间。   “住手!”这一声熟悉的怒斥让他蓦然睁眼,她拿着马鞭站在那里,俯视着底下所有的狼藉。沈存章转过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两年了,心里的某个空缺好像突然被填补上。她是他想除了的魔障,可是每次下手之后的魂不守舍是怎么回事?可是,每次知道她平安无事之后的心平气和又是怎么回事?   “郦大人。好久不见。”他的目光追随着她下了阶梯,走到自己跟前。那双眸子,从七岁到双十的眼神仿佛一幕幕浮现,她完成了涅盘浴火,再也不是那个坐在自己身边弹红玉凤尾琴的心慌的少女。她的镇定自若,如今令他害怕。   “沈存章,你这是什么意思?”郦容与扫了一眼遍体鳞伤的洛九龄,还有坐在地上捧着残破的衣裳瑟瑟发抖的洛玉明,还有退到一边战战兢兢的狱吏。   “郦大人失踪了这么久,一回来就是向沈某兴师问罪吗?”   “沈....大人,你严重了。我只是好奇,素来风月不沾的沈大人,如今也会对一个手无寸铁的阶下之囚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吗?”   “郦大人,沈某只不过是在逼供。”   “逼供?洛国都被灭了,还有什么好招供的?”   “传闻洛国王宫有一张藏宝图,里面有洛国祖先留给后辈东山再起之用的兵器财宝。为了以绝后患,沈某不得不出此下策。郦大人,难道你有办法让这两个阶下囚开口吗?”   郦容与略一思忖,慢慢走到洛九龄跟前,他的眼神有隐忍,有质问,似乎还有一些心痛。   “洛九龄,如果不想多受折磨,最好招了。”   “郦容与,我母后一生吃斋念佛,被你的皇帝贬为军妓,她不堪其辱,抹脖子自杀了…尸体还被挂在城头..…”洛九龄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声音沙哑哽咽。他的泪好像都吞回了肚里,郦容与的心都在滴血。   “沈存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日南夏洛国屠我周国皇宫,公主妃嫔不知有多少成了军妓,王子皇孙不知有多少成了刀下亡魂。郦大人,你别告诉沈某,你现在心疼别国的人命!”沈存章慢慢走近,嘴角衔起阴笑,“郦大人当日以身犯险,引他跳入陷阱时,难道就没有预测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吗?洛国灭亡,你功不可没。”   “郦容与….”   “沈存章,你住口!”   “郦容与,这一切都只是个圈套是吗?你从始自终都在骗我,包括我的感情?”   “不….我没有…..”他的眼神好像一面镜子,让卑微的她无处退缩。   “洛九龄,郦大人深明大义,精忠报国,怎么可能会沉陷在你的甜言蜜语之中呢?周国需要她进入洛国皇宫,需要她救出义帝,更需要她来引你上钩。如果不是她拖住了你将近两年,沈某怎么有时间收买洛国朝廷上下?沈某又怎么有时间里应外合,让周军长驱直入呢?”沈存章看着她后退一步,自乱阵脚,心中不知悲喜。而洛九龄眼中全是怀疑和怨恨,目光宛如尖刀一道一道刺向了不知所措的郦容与。很好,这是他想看到的结局。“郦大人,你也不必心存愧疚,毕竟,他杀了李延年。”   “什么?”   “沈某亲眼所见。他既然想得到你,又怎么会容得下已经跟你定了亲的李延年?”   ☆、正是落花时节   心痛的声音只有自己听见。   到底是谁在骗谁…..   即使这样….谁都没有了解释的必要.....   沈存章命人将洛玉明拖了下去,走到她颤抖的身后,慢慢伸出手却又垂了下去。   “郦大人,你刚刚死里逃生,不宜劳心伤神,藏宝图一事交给沈某就行了。”   郦容与微微抬眸,呼吸渐缓,樱唇轻启:“赶了这么久的路,头突然有些晕了。沈大人,能不能麻烦送我出去?”说着瞟了一眼洛九龄冷漠如冰的神情,“都快天亮了,要逼供也不急于一时。”   沈存章淡淡一笑,“郦大人既然有令,沈某不敢不从。”   “那就有劳了。”   牢门的锁沉沉地挂上,狱吏都不剩一个。洛九龄绝望的眼神钉在铁门上,方才心跳的炽热被一场冰雹打得形神具散。他突然想起十年前在华阳郦府她说的那句话:   以后要耍流氓,也要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与她,若是没有后来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得她眷顾一眼?如今自己不过亡国贱俘,还妄想什么与她双宿□□呢?他强逼着自己去相信沈存章的话,不过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他和她,今生注定阴阳相隔。武炎不会放过他,沈存章肯定会斩草除根。而她,也绝不会为了自己,负了苍生。下辈子,还是安心做一个乞儿,打牙祭的时候偷看她几眼,偶尔耍耍流氓,至少是自由的....   “沈大人,郦大人,皇上有旨,命你二人押解钦犯洛九龄即刻回京!不得有误!”纪仕林将圣旨递给沈存章,便偷偷向郦容与翻了个白眼。要知道,这道圣旨差点没跑掉他半条命!   沈存章扫了一眼二人,淡淡问道:“纪将军,皇上怎么知道洛九龄被抓了?”   “这….这…我说的.…”还不是郦容与让他快马加鞭去请的旨。   “这就怪了,纪将军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怎么?沈大人擒获了洛国后主这么重要的事,竟然没有通报皇上?”郦容与明眸一转,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   “哦,时间紧促,去通报的人估计还在路上。”沈存章“光明磊落”地迎上她的目光,“倒是郦大人,还真是神机妙算。沈某擒获洛九龄的时候,并无外人在场。”想来这个女人与他分道之后,知道了洛国被灭,他必定有危险所以立马前来营救。看不出,她对他,竟真的是有心了。如此,他非死不可。   郦容与讪讪一笑,“沈大人过奖了。押解钦犯回京并不是容易的事,这一路山水迢迢,难免有些不测。沈大人,还是早做准备吧!”说罢,她便拂袖而去。纪仕林也紧紧跟上,二人一溜烟就无影无踪。   本以为一路有很多机会可以放了洛九龄,可是没想到沈存章竟然看得如此之紧。押解队伍里,有上十个囚牢,全都被封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几个透气的小孔。除了沈存章,大概没有谁知道谁在哪个囚牢。眼看都快到汴京了,郦容与心急如焚。若是到了汴京,也不知道武炎会对洛九龄如何。毕竟,当初他做质子的时候,洛九龄也没怎么善待他。何况,自古亡国后主,不是被砍头就是被饮鸩,甚至暴毙,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可是,她该怎么办?沈存章的目光时时刻刻都在她身上,除了一个服了销功散整天睡觉的纪仕林,她都没有一个可用之人。这日,押解队伍终于到了汴京,郦容与气得一拳捶在小桌上,将纪仕林吓得一跃而起。   “我的大小姐,你消停会。”   “汴京到了。”郦容与目光阴沉吐出这几个字。纪仕林神情僵硬了片刻,蓦然欢呼起来,直往外奔去。谁知没跑几步,就被一身铠甲的郦清与抱入怀中。   “仕林!”   “清与!”两兄弟当街抱头痛哭。郦清与身后一个娇俏的女将冷冷一哼,“还是一个混样。”   “你谁啊?哪里来的小白脸?想打架不成?”纪仕林撩起衣袖吼道。郦清与一把拦住,神色竟然有几分羞涩,“仕林,这是你妹子,小满。”   “纪小满?”纪仕林上下打量了一番,别说,这个英姿飒爽的泼妇还真是纪小满,可是他好像听说她嫁人了呢!   “仕林,长兄为父,我和小满的婚事还要你来做主呢….”郦清与低头咯咯直笑,露出一排大白牙。   “什么?清与,你没发烧吧?”纪仕林搭上他的额头,却被他拍了下来。三人正闹着,郦容与魂不守舍地下了车,眼神时不时地往囚牢望去,但那十余辆囚牢已在沈存章的严密看护下进了刑部大牢。   “容儿!”脑袋还没来得及扭过来,就被坚硬的铠甲撞得生疼。还有几滴热泪流了自己满脸,痒痒的。好不容易才放开,她咧嘴一笑,“哥。”   “容与。”纪小满也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完全不同于方才对着纪仕林的那张冰山脸。   “小满…不,应该是叫嫂子了。”郦容与打趣道。   “容与,你拿我寻开心呢!”   “哥,找嫂子跟打仗一样很厉害嘛,小满这么好的人都被你找到了!”说着胳膊肘捅了捅他硬邦邦的胸膛。他们二人相视一笑,又羞得低下了头。郦容与见此情景,想起她和洛九龄之间的种种曲折,心中不免一痛。虽然晚上一家团聚,郦府上下其乐融融,她却仍觉得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   凉生高了不少,才三岁那张俊毅的脸已经长开了,即使这么久没有见到她第一眼就直扑到她怀里,叫着“娘亲娘亲”。   “凉生怎么知道我是你的娘亲啊?”郦容与擦擦他的小嘴巴。   “因为你长得漂亮啊!”   “啊?长得漂亮的就是凉生的娘亲哪?”   “那当然!”凉生猛的在她脸上吧嗒亲了一下,“好啦,娘亲,凉生亲了你一口,你以后就是凉生的,再也不许跑了!”   郦容与听到这话,目瞪口呆。她想起了那一年小巷子里,他的爹也亲了她一下,让她永远记着他。心中虽然酸楚,却仍强颜欢笑道:“凉生,这话是跟谁学的?”   “舅舅啊。他跟满姨说了以后,满姨整天围着舅舅转呢!娘亲,你以后再也不要抛下凉生了好吗?”两只小短手一把抱住她的脖子,胖嘟嘟的粉颊使劲蹭着。“娘亲好香。”   “好,娘亲答应凉生。”这个小色鬼,到底是像谁来着.....   “娘亲,你怎么哭了?”小胖脸突然抬起来,粉藕擦着郦容与的泪水,那小嘴还使劲吹着她的眼睛,“娘亲,是不是眼睛进沙子了?凉生吹吹,就不疼了!”   郦容与揉了揉眼睛,“娘亲没事….凉生真乖,陪娘亲一起闭上眼睛好吗?”   “好,凉生都听娘亲的。”说着长睫紧闭,一抖一抖。郦容与笑了笑,不一会便抱起酣睡的他往内室走去。   才两年,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就变得让她无法琢磨了。他神情冷峻,再也没有当初第一眼看见他时的温文尔雅与世无争,那张脸上已经满是一代帝王的尊荣与华贵,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群臣,包括她。朝堂之上,百官肃立,鸦雀无声。史书记载,周义帝,字炎,幼时为质,国灭逃亡。两年复国,登基后三年吞并洛国,在任期间周国疆域最广。郦容与抬眸望向他,刚刚平复的心又不禁悄悄泛滥以至惶恐,他会怎样处理洛九龄呢?   “沈大人,郦大人。”武炎呼道。   “臣在。”沈存章郦容与随即从官员中走出跪拜,“臣沈存章(郦容与)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太监捧着圣旨上前一步,“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吞并洛国沈存章、郦容与二人功不可没,赏食邑三千,黄金万两,特晋封沈存章为左相,与右相郦容与,同心协力辅佐皇帝!钦此!”   “谢主隆恩!”   武炎手微微一抬,“平身。”   原以为回到朝廷,自己可以“一手遮天”。现在沈存章与自己职位不相上下,洛九龄的事仍然不好处理,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回天之力。   “皇上,微臣已奉命押回亡国后主洛九龄,请皇上裁决。”沈存章启禀道。   “众卿对于处置亡国后主一事有何看法?”武炎冷冷问道。   “启禀皇上。”官员中新晋刑部尚书具胜游朗声道,“臣具胜游认为,亡国后主,应当杀之而后快,以慰众将士在天之灵!”顿时有几个臣子纷纷响应,低声细语,点头称是。郦容与目光斜扫一番,一一记在心中。   九门提督连云尧左右四顾一番,便走出行列,“皇上,臣认为,亡国后主不足为惧,留下他的性命,亦可昭示我周国仁义,使天下归之!”一时间,朝堂之上已经分成两大阵营,互相辩驳。杀还是不杀,这是一个问题。   “沈大人,你如何认为?”武炎问道。霎时,群臣目光一齐投向了他。这个周国曾经的无双公子,如今位极人臣的左相。   “启禀皇上,臣在洛国两年,深知洛九龄绝非等闲之辈。若不趁此将其铲除,留之必是周国后患!”   “沈大人所言极是。”武炎思忖一番,沉声说道,“虽然我周国素来以仁义治天下,但亡国后主曾贱我土地,掳我子民,罪不容诛!即日起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秋后问斩。郦容与霎时花容惨白,几欲晕倒。她想要说些什么,却也无力辩驳。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小太监拉长了声音喊道。武炎淡淡瞥了一眼郦容与,龙袖一拂,威严离去。紧接着,群臣鱼贯而出。沈存章走到郦容与跟前,面无表情地说道,“郦大人今日没有异议,沈某实在是感到意外。”   “沈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对于皇上的旨意我应该有些什么异议吗?”郦容与心情渐渐平定,明眸沉着。   “不管怎样,他是死定了。”   “与我何干?”   “是吗?”沈存章眼神微冷,便转身离去。   郦容与最后一个走出乾和殿,宫室寰宇,还是旧时颜色。她慢慢地走在白玉一般的大理石地面,穿过雕刻着各式各样的狮虎的长廊,不知不觉漫步到了御花园。风慢慢地起了,吹起一缕缕芳香,郦容与停住了脚步。秋天,好像已经来了。黄叶满地,落红凋零,一片狼藉。她突然想起那一年她走进主客司大厅,张氏兄弟跟她说,台阶要去扫扫…..到如今,她也没有扫过。   “在想什么?”   郦容与神思一凛,转身望去,角落的凉亭里武炎一身明黄常服,目光深邃地与她相对。她顿了顿,提步走去。   “臣郦容与拜见皇上。”   “爱卿不必多礼。”武炎慢慢倒了一杯茶,“这是浙江进贡的新茶,爱卿不妨尝尝。”   “是,皇上。”郦容与不明所以坐在一旁,端起茶杯,茗了一口。   “如何?”   “色清味甘,不愧是西湖龙井。”郦容与轻轻放下茶杯。   武炎淡淡一笑,“这两年,爱卿是如何过的?”午后的风凉凉的,吹起茶香一片朦胧。   “这两年……身在曹营心在汉。”   武炎怔怔地看了她一晌,“是吗?朕还以为爱卿乐不思蜀呢。”   “皇上,南夏王宫陷阱一事…..谁都没有预料到。”郦容与漫不经心地留意着武炎的每一个表情,究竟是谁要置她于死地?会是武炎吗?   “争权夺利,花落谁家,本来也没有人能算得准。”武炎“磊落”地回应着她的眼神,“藏宝图一事,朕交由了沈存章全权负责。”   “沈大人智谋双全,必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   “只不过,洛九龄素来骨子刚硬,不知在问斩之前会不会说出藏宝图的消息。”   “依皇上对他的了解,这场我们只赚不赔的交易,他会心甘情愿地做吗?”   “爱卿有何想法?”武炎又慢条斯理倒了一杯茶。   “不知道皇上更想要藏宝图,还是他的性命?”   武炎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那一双本来温文尔雅的眸子变得威严而不可直视,“藏宝图朕要;洛九龄的性命,朕也要。还——有——你。”郦容与刷地站起身来,武炎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爱卿,想去哪里?”   阴风吹来,午后的天色骤变。   郦容与杏目圆睁,惊愕无比,她使劲才抽出手来,扑通跪在地上,“皇上,臣不过一介残花败柳之身,怎敢妄图皇上垂怜?何况周国天下初定,皇上理应纳取良家女子,巩固势力……”   “够了!”武炎龙袖一挥,石桌上精致的茶具摔得粉碎。亭外的小太监不知皇上为何龙颜大怒,一个个战战兢兢地跪倒一片。   “郦容与,你听清楚了!朕要纳你为妃。”   “皇上请三思而后行!臣被敌国所辱,这已是天下共知之事!皇上眼下乃天下之主,身边必须是容徳兼备行止贞烈之人!何况,臣曾被先帝封为安民公主,于名义上乃是皇上的义妹,于情于理有违纲常!请皇上为了天下,为了百姓,为了皇室名誉,收回成命!”   “朕既然是这天下之主,朕要做什么,还轮不到天下来管我!”“哐”地一声,渐渐阴沉的天突然起了个雷,园子里一草一木振聋发聩般呼呼作响。武炎心下亦有几分发怵,冷冷一哼便欲离去。郦容与也惊了一惊,见他离去,生怕这事板上钉钉,追了上去拉住他明黄的广袖,跪倒在地,“皇上,您若不收回成命,臣便在此长跪不起!”尽管石子路面磕得膝盖生疼,郦容与却铁了心一般。   那张如月如玉的脸庞如此明艳动人,一双秋波脉脉含情,盈盈粉泪直叫人心生怜惜。那时候初见她,在翩飞的白布间,如断了线的风筝的他好像等了一辈子终于看见了希望。她婉约的笑,她急切的眼,一切都历历在目。当他知道她被自己的父皇送给了洛九龄,当他知道她为了他成为了他的女人,那一刻,他有多么地怨恨自己,甚至怨恨自己的父皇。可是现在,她又是为了谁而拒绝他呢?为了他的父皇?还是为了他的天下?抑或是为了那个占有了她的男人?   “那你就跪吧!”武炎冷冷瞥了她一眼,便匆匆离去。才转入长廊,阴沉的天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视线里的那个挺直了腰的女人逐渐模糊。秋初的雨凉,郦容与冷得哆嗦。尤其是御花园里,风也幽清寒冽。宫灯开始一盏一盏地点上,来往的宫人步履匆匆络绎不绝,没有一个敢因为她停下。一把油纸伞撑在枝繁叶茂中,伞下白衣胜雪,长眉入鬓,安静地伫立着,倾听雨声。   ☆、美人何处忧心   小巧精致的青铜兽香炉里,一缕缕令人沉醉的熏香在华丽的宫殿蔓延开来。烛台上,一点明亮的微光将沉默已久的武炎的身影拉得很长。太监已经多次前来禀报郦元帅等大臣求见,都被拒之于门外。谁也不知道才回朝的周国风头正当鼎盛的郦女相犯了什么罪,究竟是因何惹得圣上龙颜大怒。   郦清与去问郦容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失魂落魄。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郦清与虽然手握生杀大权,却也知道这个道理。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揣度圣心,只能盘桓于御花园左右心疼地守着自家妹妹。   “启禀皇上…..”小太监小心翼翼说道。   “谁又来了?不见。”武炎看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而秋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眉头蹙起,心生烦闷。   “回皇上,是...是郦大人晕倒了.....”   “什么?”武炎霎时转身。   “兴许是着了风寒…..”   也是,就算是一个彪形大汉,在雨中一直跪着,也会有所不适。何况,她毕竟是一个女儿身....也罢,大概是他操之过急了。反正她以后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能逃到哪里去呢?这天下都是自己囊中之物了,何况她呢?   “命郦元帅将郦大人抱回府中好生照料!”   “是,皇上!”   “等等。”武炎唤回小太监,“召武太医….”   没想到这次风寒差点要了郦容与的小命,宫里的太医全都出动才续了她一口气,足足养了十天半月,才见起色。武炎移驾去探了一次,赐了一堆珍贵药材。只是那时她还在昏睡,他也没有叫醒她,独自坐了一会才走。纪小满为了照顾自己的这个小姑子,衣不解带,差点也病倒了。凉生就整日吵着要见娘亲,却被郦清与一口回绝,因此凉生不是背后向他投飞弹,就是面对他的时候泪眼婆娑。郦清与左右顾不过来,眼圈黑了几层。终于,郦容与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郦府上下才长舒了一口气。   凉风飒爽,祛除了许多暑热。郦容与披着薄衫躺在院落里,纪小满才来送了一回鸡汤,便被她赶着回去休息了。过来看望的大臣不少是来巴结的,郦容与一概拒见。只除了纪仕林一个人,三天两头往郦府跑,陪她解闷。   “沈存章那儿最近有什么消息?”   “才好点就操心那个淫贼的事呢?”纪仕林不满地将葡萄籽丢向鱼塘,“沈存章几乎都睡在刑部了,听那的人说,洛九龄每天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守夜的狱吏很晚都能听到动静。要我说,那个淫贼是在劫难逃了。”   “沈存章问出了什么没有?”   “那个淫贼可是个硬骨头。只不过再硬又如何,十日之后脑袋就要搬家了。”   “仕林!”郦清与快步跑了过来,“你又跟容儿说什么呢?看她这眉头皱的….容儿啊,什么事都等病好了再说。你要是有个万一,我怎么跟娘交代?”   “早知道,应该让他们把凉生带走的。”   “还说呢,就因为你。凉生现在一见我扭头就走,抱也不要我抱了,说我抢走了他的娘亲!”   郦容与淡淡一笑,“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也很辛苦啊!腿都跑断了!”纪仕林说道。   “仕林。你整天和容儿嘀咕什么呢?”   “仕林不过是讲些有趣的故事,给我解闷呢。哥,你放心。哥你公务繁忙,有时间要去照顾照顾小满,她最近为了我的事实在是累着了。”   “好啦好啦,你快走吧!纪小满可不是省油的灯!”纪仕林将郦容与推走了,转身回来又兀自叹了口气。   “我要去一趟刑部。”   “啊?”纪仕林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难不成想去劫牢?”   “说什么呢,我只不过是想知道藏宝图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你怎么去?皇上不是说了这件事交由沈存章全权负责,旁人不得过问吗?”   “沈存章全权负责,我怕什么。只是我现在这样子,我哥一定不会让我出门…..”   “你不会要我来背这个黑锅吧?”   “仕林,好歹我们曾经生死与共过….”   跟你生死与共的另有其人吧!纪仕林心里嘀咕着,却还是弯膝蹲在她跟前…..   听说她今天精神好些了,武炎左思右想决定摆驾郦府去看看。身为一个皇帝,却可以为他的“爱臣”放下身段,他以为,郦容与终有一天会明白他的心。   虽然隐约知道自家妹子的病与皇上有莫大的关系,可是皇上如此三天两头关心的盛宠,让他心里也消了些疑虑,只认为是自家妹子的执拗得罪了圣上,于是喜气洋洋地领着皇上往郦容与的别院走去。谁知初月三个丫头全都被打发了在荷塘钓鱼,院子里冷清清的。梨花树下,只有一张冷了许久的卧椅在风中摇摆。   “一定是仕林把容儿带出去玩去了!”郦清与气道,“仕林这个家伙回头我一定打他一顿!”眼瞧着皇上捡起卧椅上掉落的梨花花瓣,表情阴晴莫定,郦清与连忙堆起笑容,“皇上,要不您先坐坐,尝尝我府上的碧桂糕?”   “不用了。”武炎冷冷道,手里的梨花顿时捏得粉碎,“大病初愈就急着出去,只有一个地方能让她如此惦念。”   “不知皇上说的是哪里?我马上派人去找她回来。”   “朕亲自去接她。”   还没到大牢,就听到了纪仕林所谓的“动静”,这个只关着一个重囚的死牢,传出了一些隐忍的□□。郦容与揪着一颗心,从纪仕林背上滑了下来,示意狱吏不用通报,便一步步拾级而下。   “说,还是不说?”沈存章淡淡问道。   洛九龄被倒吊在一桶凉水之上,衣衫破烂地滴着水,上身□□,没有一处完肤。往日光泽黑亮的青丝不知是因为血还是汗,拧成一束一束,无力地垂着。他眸光不知看向哪里,飘忽悠远,仿佛灵魂早已出窍,只留下满目疮痍遍体鳞伤的躯壳在人间。沈存章拿起火钳,走到他跟前,靠近他的那双眸子,仿佛自言自语道:“这双眼睛要是被烫瞎了,就永远见不到一些人了。”   洛九龄目光才射到他身上,凤眼狭长无畏,“总要死的,有些人见或不见,都已经不重要了。”   “难道你不好奇这么久了她为何都没有过来’问候’一下?”   “她怎么样了?”   “被皇上垂怜的女人,自然是幸福的。”   “你说什么?”   “怎么?难道你现在还有本事从皇上手里抢回她吗?”   洛九龄的眸光灰暗,“她是一个聪明人,自然不用我操心。”   沈存章晃了晃火钳,“如果你说出藏宝图的下落,我可以让你在死之前再见她一面。”   “既然没有办法带走她,我又何必再去与她纠缠不清?沈存章,不管你信与不信,这世上没有藏宝图。”   “我也想相信你。可是你那流亡的大哥,出卖了你。你父皇临死前给了你一个龙凤和鸣的锦盒,现在在哪里?”   洛九龄忽地一笑,“沈存章,你既然已经抓到了洛昌龄,何必再来问我呢?”   沈存章也随即一笑,拿起火钳,低声道:“不然怎么可以明目张胆地折磨你?”   眼看火钳朝那双凤眼逼近,好像已经听到了长睫被烫得滋滋直响,沈存章笑得无声。   “沈大人。”微弱却有力的一声呼喊让沈存章瞬间转身,那个许久不见的女人披着一件浅白外衫立在囚牢门口,脸色苍白眉山如黛仿佛一幅画。沈存章早已换上了另外一张脸,泰然地将火钳放回火盆,才迎了上来,“郦大人,大病初愈怎么就跑到这不见天日的囚牢来了?要见我,找人通报一声,我自会前来。”   “沈大人日理万机,我怕你没有时间。”这囚牢里的确有些湿冷,郦容与立时觉得有些不适,脚步虚晃,纪仕林连忙扶住了她。洛九龄听得大病初愈几字,心头也是大惑,看她果然有些虚弱,心中又是不解又是痛惜。可是对上她若无其事瞟来的一眼,又瞬间违背本心地变得冷漠。   “如果是郦大人,没有时间,也会抽出时间。”看见她一时怔愣,心中一笑,随即扫了一眼狼藉的囚牢,说道,“郦大人,要一起喝杯淡酒的话,不如移步兰飨阁?”   “稍后如何?”   沈存章眼睛一亮,谪仙一般的俊颜顿添神采,可是却想到什么似的,暗了暗,“郦大人今日前来不会就是约沈某吃饭吧?”   “不愧是无双公子。”郦容与笑了笑,“沈大人,我与这个死囚有些过节,不知可不可以给我一盏茶的时间?”   “郦大人想做什么?沈某愿意代劳。”沈存章警惕心大作。   “沈大人,是不愿意了?”   四目相对,她眼里坦然无私。妥协的理由是什么呢?沈存章顿了顿,说道:“也无妨。郦大人从未向沈某提过什么要求,沈某怎么会舍得拒绝呢?把囚犯放下来。”   “既然这样,有劳沈大人外面稍候片刻。”   沈存章又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洛九龄,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擦了擦郦容与的额头,动作温柔,一气呵成,连郦容与都始料未及。   “我等你。囚牢潮湿,不宜久待。”语气也温柔得一如他的动作。   “好。”郦容与娇媚一笑。   洛九龄抬眸看向她,现在囚牢里只剩下了她和他。方才被吊得久了,头都还有些眩晕,手和脚被沉重的锁链紧紧缚在木架上,想去抚摸她的脸都有心无力,然而连开口责问的勇气也没有,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   “你.....”   囚牢的墙壁那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郦容与转了个身,正好背对着那道裂缝,只能看见她伸出手,大概是触摸了一下洛九龄的脸。也许是抬起他的下巴,因为下一秒他就看见她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洛九龄,这辈子,我最恨的,就是你。”   看不到她的表情,说完这句话她竟然就转身离去。洛九龄错愕地看着她虚弱的背影,许久没有收回依依目光。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墙缝里的光重被填满。   “这么快就出来了?”沈存章惊讶问道。   郦容与明眸含笑,“怎么可以因为一个死囚占用我与沈大人小酌的时间呢?”   沈存章也笑了笑,仿佛是无垢的流云里染上了一道明媚的长虹,“方才兰飨阁的雅间已经定好了,走吧。”郦容与承认,沈存章的诱惑是致命的,只要他想,大概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抵得过他的魅力。前世天真的灵魂开始作祟,心扑通扑通跳着。可是十七岁以后的路她已经独自走了五六年,心里早已只装得下一个人。   今天刑部大牢是热闹的。走了右相,又来了皇帝。刑部尚书具胜游早已找了个借口回府,剩下的狱吏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方才郦大人可来过此处?”   “回皇上,是的。可是只来了一会,就和沈大人出去了。”   “和沈大人?去了哪里?”   “奴才好像听说他们要去兰飨阁……”   “兰飨阁?”武炎低念着这几个字,她难道不是来看洛九龄的吗?   小太监小心询问,“皇上,现在去兰飨阁吗?”   武炎眼眸深邃,半晌才说道:“回宫。”   ☆、薄纸一层难透   雅致的屏风,角落处还摆设着一束初开的水仙。小二送来了酒菜便恭敬地合门退下。纪仕林提起酒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听说单这兰飨阁的若兰酒就是二十两一壶,二位,不知这顿酒菜谁买单?”   “当然是你。”沈存章云淡风轻般道。   “什么?”纪仕林一口酒呛在了喉头,脸涨得通红,“这…..这是为何?”   郦容与笑了笑,倒了两杯酒,“下属请上司吃饭不是很正常吗?”   “容…..容…..”纪仕林看着一桌珍馐,心疼道,“早知道我就不来凑热闹了!这一桌少说也有几百两银子吧!”   “还不算这包间的银两呢。”郦容与小小泯了一口,酒香入口便蔓延开来,果然是好酒。   “纪将军,若是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沈存章嘴角含笑。   “那容…与,我要不…..”纪仕林当真站了起来。   “算了,沈大人跟你开玩笑呢。兰飨阁的规矩是先给钱,才能喝酒吃菜。这帐早就结了,你放心大胆吃吧。”   “真的?”纪仕林又高高兴兴坐回凳子,拿起玉箸。   沈存章拿起碗舀了半碗老鸡汤放到郦容与面前,“你身体还很虚弱,喝点鸡汤。若兰酒就不要再喝了。”说着端走了她喝剩的酒杯。   “多谢沈大人。”   “沈大人,我一直有一事不明白。”郦容与只是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鸡汤,并没有去喝的意思。   “什么事?”沈存章放下筷子,郑重地注视着她。   “你为何会背叛你爹呢?”   沈存章笑容顿时僵了片刻,随即释怀笑道:“郦大人看来很关心沈某的私事。”   纪仕林端起一壶酒,忙不迭往外冲去,要和这两个人一起吃顿饭,他应该会折寿的。“你们聊!我去外面找美人喝酒去!”   “那一天洛九龄侮辱了我,是沈大人你救了我,我一直记在心里。”   “是吗?郦大人在洛九龄身边那么久,应该不是没有杀了他的机会吧?”沈存章反问,“你们在一起将近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郦容与轻轻一笑,“看来沈大人对我的私事也颇感兴趣,在我回答之前,沈大人可不可以先回答我呢?”   沈存章低眉倒了一杯酒,呼吸一舒,神情杳远,“我娘是洛国庶出的公主,下嫁给了我爹,后来生了我。我一直都知道我爹私通洛国,我娘只是洛国用来收买我爹的美人,所以我爹与我娘并不是外界所传的伉俪情深。我娘精通琴棋书画,她在周国最大的乐趣就是教我识字念书,教我琴棋书画,我现在还很怀念和她坐在院子深处的竹林里抚琴作画,那样的时光很安静。可是后来,我娘死了。”说着他喝了一点酒,玉面微红,眼眸迷离,恍如酒仙。   “一开始,我以为是你爹害死了我娘。后来才知道,是我爹杀了她。我娘远嫁周国,没有任何亲故,唯独在华阳养病之时与你爹娘有些交情。说起来,为我娘治病的神医还是你爹找的,但我爹一直以为你爹对我娘心怀不轨,因此处处为难他。再加上你爹乃忠义之臣,要灭周,他这块绊脚石必须除去。他掌握朝廷之后,借故将你爹调回,本想陷害。竟没料到你会入仕,而且深得先帝欣赏,于是你也成为了我爹的眼中钉。”   “现在想来,不管如何,先帝都是圣明的。他将计就计调回你爹,又私下委托了密令给我们,让我们先后潜入洛国,最后吞并了洛国这块肥肉,先帝深谋远虑,识人之深,绝非我们二人可比。”   郦容与明眸一沉,“可惜先帝牺牲了自己。”   “如果先帝没有牺牲他自己,吞并洛国,威逼南夏不可能实现。”   沈存章的神情严肃,不似作假。无双公子不是浪得虚名,这功劳绝非先帝一人的。或许,这心思缜密的计策出自他也未可知。可是,他竟是这样的人吗?上辈子,自己一家的悲剧,难道是误解他了吗?可惜上一世周国的结局,她终究无从得知。   “郦大人,沈某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轮到你了。”沈存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兰香入口,满室余华。   “其实那两年,也没有发生什么。”   “你和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沈存章的目光淡泊,好像在意又仿佛漫不经心。郦容与心中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因为太快而没有来得及抓住。   “南夏王宫地底有许多暗河,我和他被汹涌的地下河水冲向了不同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而我靠着食草木,觅树果,饮清泉才活了下来。后来,水汛泛滥,我被洪水冲下了万丈悬崖,醒来发现自己被楚罄音抓住,而洛九龄不知为何也在那里。”   “后来,居然碰到了纪仕林,他救了我,洛九龄也跟着逃了出来。”   沈存章的眼眸一冷,嘴角却勾起一丝笑,郦容与.....   “怎么,你不信?”郦容与明眸没有错过他的一丝细微的表情。   “郦大人向来鸿福齐天,有老天保佑,这些奇遇也容不得沈某不信。”突然,沈存章伸手捧起她青丝底下的一绺头发,惊讶道,“郦大人风华正茂,如何长了这些白发?”   郦容与肩一偏,白发便从他手心滑了出来,隐入了三千青丝当中,“为伊消得人憔悴。”   沈存章眸光一动,随即收回手,漫不经心地问道:“据说这世间有一种毒,可以让青丝转老。郦大人博闻强识,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   郦容与明眸雪亮,抬眼与他直视,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吗?随即微微一笑道:“没有听说过。”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沈大人,你认为这世间——最美的事是什么?”   “最美的事?”沈存章又斟了半杯酒,深邃的眸子忽而迷离,“世间最美的事——大概是不能回去的记忆。”   郦容与突闻此言,心中莫名一痛,只觉得沈存章满腹无法消除的忧愁。从前世到今生,她好像都没有看懂过这个人。翩翩佳公子,皎皎世无双。上天给了他谪仙的气质,又施舍了通天的才华,可是也偏偏给了他旁人无法触摸的哀恸。他到底要的是什么呢?   “和郦大人聊天,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郦大人才大病初愈,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为好。”   “沈大人也应该注意劳逸结合。”郦容与随即站起身来,沈存章很自然地为她披上斗篷。面对这样孤傲对她却这样温柔的男人,任何一个女人没有办法不动心。可是,郦容与深知,男人这种生物有时候是比女人还要有毒的存在。   沈存章目送她的马车消失在夜幕中,清冷的夜风拂来,玉面顿时没有了一分醉意。   这世间最美的事?郦容与,你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你还是对我有一点动心了吗?   “大人,现在还去大牢吗?”车夫恭敬地询问。   依依目光终于转回,沈存章淡淡说道:“回府。”   更深夜阑,丫鬟们都沉沉地睡去,庭院里的所有都已安息,除了摇曳的微光。郦容与披着轻薄的外衫,一动不动地立在窗前。石阶那边,传来清晰的滴答声,一下一下地敲着秋月的失魂。也不知站了许久,夜幕里的星芒逐渐微弱,天边渐渐露出了一丝鱼肚白。郦容与抬起僵硬的手指,拂去窗棂上的一层轻霜。他,终究还是恨上了自己。那些耳鬓厮磨终究还是成了过去,这一辈子,大概是再也见不到那张风神俊毅的脸庞,再也摸不到那温柔进心里的笑了。沈存章或许说的没错,这世间最美的事,是回不去的记忆。   一早,用了早膳,郦清与和送他到门口的纪小满挥手,深情地说着短别的情话。只不过是早出晚归的一天而已,两人却如胶似漆,不忍离去。突然,急匆匆来了两队官兵,将郦府团团围住。郦清与将纪小满护在身后,眉头一挑,喝道:“具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刑部尚书具胜游拱手道:“郦元帅别见怪,昨夜死囚洛九龄越狱,沈大人命我前来搜查!还请郦元帅配合!”   郦清与哈哈一笑,随即瞋目道:“具大人,你以为郦府是菜市场吗,你想来就来?还是说,你认为我郦府窝藏钦犯?”   “这…..具某只不过奉命行事。”   “奉命?有何凭证?”   “这….”   一声长嘶,众人望去,沈存章勒马跳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快步上前。今日一早刑部就有人来告知他洛九龄逃狱,他一想起昨夜的郦容与谈笑风生的虚与委蛇的模样,顿生恼怒的同时也恨她竟然这样欺骗自己,她以为我是谁?她以为她是谁?洛九龄服了销功散,刑部又看守严密,他一个人不可能逃狱。否则,早就逃了。这事肯定和她脱离不了干系。郦容与,我还是低估了你。   “郦元帅,洛九龄是朝廷重犯,他一旦逃了,对周国无疑是一个威胁,还请郦元帅以国家为重,配合搜查。”   “沈大人,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汴京这么大,怎么就单单来搜查我郦府呢?难不成连沈大人也认为我郦府私通外敌?”   “是否是郦元帅说的这样,具大人一搜便知。”   “哦,敢情刑部看守不力,还将这囚犯逃狱的罪责怪到我郦府头上来了?”   “郦府已经被包围了,郦元帅难不成要等到皇上亲自前来才肯通融?”   “沈大人,言重了。”郦容与步履从容走到沈存章跟前,明眸含笑道,“洛九龄逃狱不是一件小事。郦府虽然曾经立下汗马功劳,过蒙皇上宠爱,但是国事当前,也得将脸面放在一边。沈大人,想搜,进去搜就是。只不过,要是什么也没有搜到,郦府又不幸损失了什么,不知沈大人会给郦府一个什么交代?”   这个女人在笑,可是她的面容憔悴,妆粉也没有遮掩住那深深的黑眼圈,昨夜她究竟做什么了。   “如果一无所获,沈某任凭郦大人处置。”   “哥,放他们进去。”郦容与瞟了一眼涌入郦府的官兵。   郦清与冷冷一哼,“沈大人,我郦家世代忠良,你今日如此辱我郦府,这事我一定会禀明皇上的!”   沈存章淡淡瞥了一眼他们兄妹二人,随即大步走了进去。   他一走,郦清与就拉着郦容与,低声问道:“容儿,到底怎么回事?洛九龄怎么逃狱了?”   郦容与耸耸肩,无辜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昨晚我一直和沈存章在兰飨阁喝酒来着,仕林都可以作证。”   “那沈存章怎么那样笃定洛九龄在我们府上?”   “哥,放眼汴京,除了他沈存章,还有谁有那个本事让洛九龄逃狱?”   “容儿,真的是你?”   “可惜啊,我怎么救?我现在还头晕着呢。”   “那洛九龄怎么逃的狱?”   “大概是他的旧部来救的吧。反正哥,这件事不归我们管,你我都不要插手。洛九龄,是个烫手的山芋。”   “容儿,哥是知道。只是你这心思,哥是不管,也是不懂。”   郦容与讪讪一笑,“哥,我们进去吧,别让他们把凉生吓到了。”   “你不早说!”郦清与拔腿就往内跑去。   这个哥啊,虽然恨着他,对凉生却是像亲生的一样。      ☆、相思三炷已灰   “沈大人,郦府所有的家眷都在这了。”郦清与双手叉腰,“你仔细看看里面有没有那谁。”   沈存章又瞟了一眼郦容与从容地立在一旁,郦府他已经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有,难道洛九龄竟然不在郦府?不可能的,全城戒备森严,他就算出得了大牢,也绝不逃不出城去。放眼汴京,只有她,才能收容。她对洛九龄,是虚情假意吗?沈存章一步步走着,认真打量着每一个人。可是一个个都看完了,也没有找到可疑之人。郦清与正要嘲讽,却听沈存章问道:“郦大人,怎么没有看见你身边的那两个贴身丫鬟?”   “沈大人,这里还有两个丫鬟一个小孩!”具胜游抱着他说的小孩,小孩伸拳踢腿踹得他衣裳凌乱,胡子倒竖。初月初莲两个人被官兵押了出来。突然只听得具胜游哎哟一声,小孩从他身上滑了下来,小短腿直往郦容与奔去。郦容与伸手抱住,巧笑嫣然道:“具大人,对不住了,凉生年纪还小,调皮着呢。”   “没事没事。”具胜游捂着自己的胡须,那小孩年纪虽小,力气却大,已然拔了自己几根胡须了!只不过,这跋扈的小孩是谁?   沈存章走了过来,向官兵问道:“屋内可还有其他什么人?”   “回大人,除了他们三个,其他人都来了。”   “郦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沈存章转身问道,深邃的眸光打量着那两个有些惊惶的侍女。   郦容与拍了拍睡眼还有些惺忪的凉生,不悦道:“沈大人,你难道看不见她们两个不过是在陪凉生睡觉吗?或者说,难道你以为洛九龄会藏在他们中间?”   “凉生?是谁?”沈存章乜斜着她怀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安静地趴在她的肩头,哈喇子流了一大片,跟方才拳打脚踢的恶劣小孩迥然不同。   “沈大人,这件事你没有资格过问。现在的问题是,你没有搜到犯人,应该给我们郦府一个什么样的交代呢?”   “既然什么也没有找到,郦大人,沈某只能道声对不住了。但是,洛九龄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抓他回来,杀了他。”   “就这样?”郦清与冲了上来,一把抓住沈存章的衣领,“沈大人,你把我郦府翻了个底朝天,一句对不住就算了?你也太不把我郦府放在眼里了吧!”   “郦元帅,那你想怎样?”沈存章避也不避,就那样站着,好像等着他来打一般。   郦清与气得牙痒痒,铁拳就要落下,却被郦容与一手抓住,“哥,周国武官是不可以殴打文官的。”这个沈存章,存心想找他哥的篓子吗?郦清与手一松,气呼呼地站到一边。沈存章随手理了理衣裳,目光深沉地看向郦容与,“郦大人,多有打扰,告辞。”   “身为同僚,沈大人,我不得不提醒你,看守不力导致的重犯逃狱,可是大罪。与其你跟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搜查,不如找个好点的托词跟皇上请罪。”   沈存章脚步一停,转过头,那个女人眉梢微扬,粉唇含笑。难道自己误解了她?她对洛九龄,难道真的是虚情假意吗?该死,为什么每一次她只是漫不经心地嫣然一笑,自己就会陷入左右的囹圄?这该死的心动。突然,那叫凉生的小孩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娘,沈存章顿时如被电击。他不可置信地问道:“郦大人,这个小孩是你亲生的?”   郦容与抚了抚凉生的背,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和沈大人有关系吗?”   “他姓什么?”   “凉生姓李啊,笨蛋。”凉生抬起小脑袋,揉揉眼睛,“娘,这里好吵,凉生要去里面睡。”   “好好,这就去。”郦容与温柔地呵道,后一句,语气生硬,“沈大人,恕不远送。”   沈存章蓦然一笑,“我竟不知你怀的,是李延年的种。”   “沈存章,你什么意思?”   “不会是洛九龄的吧?”   “沈存章,凉生姓李,他的存在连皇上都知道,你要过问他的事,可以去问皇上。皇上比谁都清楚。”郦容与一字一句咬道。   “皇上?”沈存章已然笑不出来,玉面都已僵硬,他终于知道她在御花园跪了一晚的原因。没想到,皇上对她的执念如此之深,居然会去碰一个……怪不得皇上待她始终是不同的。也是,义军壮大的那些年,皇上和她朝夕相处,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免会心生绮年....可是,沈存章的心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在秋风中萧瑟地一片一片凋零....   “郦大人,是沈某错怪你了。像你这样名花有主的女人,若是碰到了洛九龄,定会痛下毒手吧?”这个女人,究竟有廉耻之心吗?她怎么可以全然无事地说着令人痛苦的话?她怎么可以还仿佛一朵出尘脱俗的白莲花一般在自己眼前绽放?沈存章也丝毫没有发现,自己颤抖的语音之下竟然是无可奈何的恼恨。   “没错,我对他,从来恨之入骨。沈大人完全可以放心,我跟你,是一个阵营的。”   “今天是沈某冒犯了,多有得罪,改日再向郦大人谢罪。”不行,不能再看着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生,还有一个女人可以让自己痛苦到这步田地。   “沈大人客气。”   郦府大门沉重地合上,府眷们匆忙收拾,郦容与明丽的脸庞似笑非笑,抱着又沉沉睡去的凉生往后院走去。皇上,沈存章不敢对你如何,郦容与只好拿你当一下挡箭牌了。   还没到正午,郦府就收到了宫中来的消息。洛九龄逃狱,皇上勃然大怒,沈存章革职查办,刑部暂由闲散的威武将军纪仕林接管。纪仕林听到这个消息,半杯热茶倒了一身,疼得哇哇直叫。当然,他也没有忽略洛九龄逃狱的信息,立马赶至郦府。   郦容与才睡醒,纪仕林就冲了进来唾沫四溅吧啦吧啦说了个没完。凉生见他占着娘亲,不依不饶地在他腿上咬了一口,纪仕林差点没一脚把他踢飞。郦容与把凉生抱给初月,面对纪仕林一脸大惊失色茫然无措的眼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仕林,你不会不知道沈存章一大早到郦府来搜查了一遍吧?”   “真的?这怎么可能?他怎么怀疑你?你昨天不是和他一起在兰飨阁喝酒吗?不,如果是我,我也会怀疑你。容与,到底是不是你?”   “沈存章都没有搜出什么名堂来,怎么,仕林你是不是也要搜查一番才肯相信?”   “洛九龄服了销功散,他怎么可能一个人逃的出去?”   “我怎么知道?”郦容与耸耸肩,“皇上急召,我要换官服了,仕林,你到外面待着。”   纪仕林站在门外,听着她悉悉簌簌换衣服的声音徘徊来徘徊去,“容与,你说会不会是洛国余孽?”   “有可能。”郦容与走了出来,“对了,恭喜你荣升刑部尚书,晚上兰飨阁请客啊!”   “什么?”纪仕林跟上她的脚步,“容与,你说皇上几个意思,你给我指点指点,别等下我跟个傻子样的杵在那里。”   “圣心难测,我也不知道。”   “容与,你知不知道你这人有一个毛病?”   “什么毛病?”   “就是说话显得特别不真诚。”   “…….”   “开玩笑的,快走吧。”   议事厅里,居然只有皇上一个人。郦容与跟纪仕林面面相觑了片刻,直到武炎出声呼唤才进去。   武炎面容沉肃,一双敏感的狮眼先是在郦容与身上打了个来回,才慢慢说道:“两位爱卿,可知朕召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二人相觑一眼,郦容与恭敬地答道:“今早沈大人去郦府走了一遭,皇上召见臣等莫不是因为重犯脱逃的事?”   “郦爱卿向来深知朕心。”纪仕林心道,沈存章一大早就闹得满城风雨,是个人都猜得到皇上是为了这件事。当然,除了他本人。   “纪将军,汴京的搜查工作就交给你了。朕会调取一部分大内侍卫相助刑部,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这….皇上…..”   “洛九龄是洛国后主,一旦放虎归山,周国将岌岌可危。纪将军,你身为威武将军,眼下又荣升为刑部尚书,维护国家安全义不容辞。”   “是,皇上,微臣定当尽心竭力找出重犯洛九龄!”   武炎微微点了点头,“搜查一事要秘密进行,绝不可以让南夏等别国知道洛九龄潜逃的消息。”   “是,皇上。”   “纪将军赤胆忠心,朕赐你尚方宝剑,一旦找到洛九龄,就地斩杀!”   纪仕林莫名瞟了一眼低眉无语的郦容与,才接过太监递来的尚方宝剑,应道:“谢皇上,纪仕林定不辱使命!”   “纪将军,你先退下,朕还有事与郦爱卿说。”   “是,皇上。”纪仕林收起宝剑,悄悄给郦容与递了个眼色,便匆匆退下。   武炎起身走到郦容与跟前,郦容与微微抬眸,武炎的肃容不仅让她心里有几分发怵。   “爱卿的身体如何了?”   “托皇上鸿福,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切忌以后再不可冒昧行事,否则受累的只是你自己。”   武炎这句话颇有深意,郦容与不知道他说的是御花园的事,还是其他,只好转开目光胡乱应了句:“是。”突然,武炎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望着自己,郦容与下意识地就要推开,武炎却松了手,双手环抱抵住了她的腰,逼得她没有办法逃脱一步。   “皇上…..”龙涎香馥郁扑鼻,这是独属于武炎的味道。曾经,某个人身上也有。大病初愈的她,可惜完全拗不过武炎的力气。四肢软化,仿佛欲拒还迎。明丽的脸庞顿时都是羞赧。   “爱卿想说什么?”他灼热的气息扑在自己脸上,郦容与只好别了过去。   “皇上现在,于礼不合。”   “爱卿大概是多心了。朕只不过是想近距离确认一下爱卿的心是否还在周国?”   “皇上说笑了。臣为了周国失去了多少,皇上应该最清楚。可是,皇上又怎么忍心来怀疑臣的忠义呢?”   武炎长叹一声,放开了她。郦容与顿时退得远远的,怀里的温度也立马冷了下来。   “郦爱卿,周国确实对不住你。”   “皇上不必自责,这都是臣心甘情愿的。若皇上现在叫臣去死,臣也不敢不死。臣对周国的忠心,日月可鉴,希望皇上不要有所怀疑。臣当年在先帝跟前立下的血誓,永远都不会违背。”   “你在父皇跟前立了血誓?”   “没错。臣答应先帝,必定尽心竭力辅佐周国一统天下,死而后已。皇上,这天下所有的人都有可能会背叛你,但唯独我,永远不会。皇上难道忘了先帝的遗旨?”   “朕没忘,父皇是不会看错人的。”武炎拍了拍手,眉目间仿佛有些力倦神疲,父皇既然要她立了血誓,这辈子,她只可能是自己的臣子,永远,永远都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妃子。“沈大人,出来吧。”   郦容与目露惊愕,看向帘子后走出来的沈存章,他面无表情,白衣如雪,目光如夜。还好。方才若是自己有一言之差,都会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皇上强势的拥抱,又一次撕裂了他的灵魂。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懂他的痛。而他直到死,也会把这份痛楚深埋在心里。   ☆、声断云河之浦   “你都听到了。”武炎的话语有些苍老疲惫,他转身回到龙榻上坐着。沈存章从帘子后安静地走出,目不斜视地与她并立。仿佛刚才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或者说,仿佛当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你们二人是朕的左膀右臂,也是周国的顶梁柱,如果你们同心协力,就算洛九龄逃狱了,也无济于事。朕很相信你们。”   “只是,沈爱卿的失职,朕在明面上不能不罚。郦爱卿,你也是个通透的人,周国正是用人之际,故此沈爱卿的职务名亡实存,郦爱卿你心知肚明即可。”   郦容与明眸一转,就知道,这万年的老妖精怎么可能在阴沟里会翻了船?她早猜到,武炎不会对他怎样,现在还不到兔死狗烹的时候。武炎的心里,亮堂着,也精明着。   “洛九龄不足为惧,但他手里的藏宝图是个隐患,不除不安。沈爱卿从洛昌龄的嘴里得知,藏宝的地点在云河一带。洛九龄若是想东山再起,决计要找到这笔金银珠宝,不管他逃到哪里,势必最后都要去云河一带。”   “云河一带现在是周国的辖地,那里只有座小县城,常年洪水泛滥。这年秋颗粒无收,到处都是难民。荒山野岭的地方土匪素来横行,他们常常明目张胆地拦截官车,打劫乡绅富商,闹得民不聊生。”   “朕命你们二人一起微服私访,一方面凭你们的才能治理云河县一方水土;一方面,你们要沿路探听洛九龄的下落,找到洛国先祖藏宝之处。”   “是,皇上。”   武炎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你二人可还需要什么?”   “回皇上。”沈存章拱手道,“云河既然土匪横行,微臣二人双拳难敌四手,请皇上派一千精兵伪装随行。”   “一千?太多了?很容易暴露你们。”   “微臣二人可以先行。”   “不会有危险吗?毕竟要入云河县,必须经过土匪山。”   “皇上放心。”   “既然这样,就按沈爱卿你说的办。”   “皇上圣明。”   “郦爱卿有什么想说的?”   该说什么呢?说她舍不得凉生?还是说她今生再也不想和谁见面.....什么都不能说。   “沈大人运筹帷幄,此事他一人便可足矣。”   “郦爱卿过谦了,此事非你们两人不可。你们两个都是洛九龄的克星,朕要这次行动万无一失。”   “是,皇上。”   “沈大人运筹帷幄,武功高强,朕不担心。可是——郦爱卿,你呢?”   “臣….”武炎突如其来的一问,郦容与有些猝不及防,“臣....臣定当竭尽全力。”   “不,郦爱卿,朕要你保证能找到藏宝之处,这是命令,你明白吗?”   “是,皇上,微臣明白.....”   “行了,你们收拾一下,一个月后出发。朝堂之上的那一群乌合之众不用担忧,朕自能应付。”   “可是,皇上,南夏不是下个月会来汴京和亲吗?”   “楚羽刀不会亲自前来。”   “是,皇上。”   郦容与随即与沈存章一同退下。议事厅里,武炎瞑着目,明黄丝滑的龙袖里手无力地垂落着。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古人诚不我欺。   郦府后院的四脚亭里,郦容与半卧在梨花树下,新柳罗裙撒了一椅,百蝶穿花烟色轻衫在柔和的阳光下微微拂动。凉生紧挨着她坐在一个小板凳,小手攥着上好的狼毫笔认真地写着字。纪仕林铠甲也没卸就冲了进来,将头盔丢在一旁,端起石桌上的一壶水咕噜咕噜一口饮尽。凉生抬起小脑袋打量着这个三天两头跑来的怪叔叔,小脸蛋洋溢着不满。这个人又来打搅他和娘亲相处的时间了!   “容与,你说洛九龄藏哪去了?汴京我都翻了几个边了!”   郦容与正在阅览云河县的山水人情志,听到他的话,头也没抬,“这一个月来,你也应该习惯了。”   “不是,你说他洛九龄能躲到哪里去呢?难不成不在汴京了?”   “纪将军你看守严密,他怎么逃得出去?”   “容与——”纪仕林翘起二郎腿一屁股坐下,“刑部的看守难道不严密吗?他洛九龄还不是一样地逃了出去?具胜游倒是落个轻松,害得我腿都要跑断。”   凉生问道:“娘亲,凉生好喜欢这个洛九龄。”   “啊?”纪仕林瞠目结舌,“你个臭小子我三天两头来看你,你不喜欢我却喜欢洛九龄?他跟你什么关系啊!”   郦容与合上书,默默地瞪了纪仕林一眼,温柔地问道:“凉生喜欢一个人肯定是有道理的,可以告诉娘亲吗?”   “当然可以。”凉生放下笔,指着纪仕林说,“幸好有洛九龄,不然这个老爷爷天天往我家跑,还总是白喝我家的茶水,不给钱。”   郦容与呵呵一笑,继续看书。纪仕林嘴半天都没合拢,“你小子等着,再过几年,看你爷爷把你打趴下!”   凉生仿佛没有听见,侧着脑袋问郦容与,“娘,洛九龄是谁啊?凉生想跟他玩儿,他捉迷藏一定很厉害。”   郦容与捋了捋凉生头上的柔发,“凉生乖,小满姨肚子里的宝宝出生了,你就跟宝宝玩,好不好?”   “好吧。”凉生好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那就算了,凉生还是勉强跟初莲玩吧。”   郦容与看着凉生故作懂事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酸楚。她欠凉生的太多了。   “对了。”纪仕林忽然说道,“容与你过几天要去凉州阅兵,会带这小娃娃去吗?”   “山长水远的,路遥颠簸,我怕凉生吃不消。何况,我哥已经为凉生找了一个老师,只能把他留在这了。”   凉生眨巴着眼睛,嘟着小嘴道:“娘亲,你总是说话不算数…..”   “凉生…..”   “娘亲。”凉生伸着小腿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凉生去跟初莲玩去。”   纪仕林叹了口气,“容与,你真是天下最狠心的娘亲。”   “我承认。”   这一日,天刚蒙蒙脸,薄雾冥冥,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出了城。   荒郊野外的一个破落茶馆儿,茅草几根耷拉在屋檐边,有的还垂了下来。底下凌乱摆着两三张断了角的木桌,用手轻轻一擦,就是一指灰尘。两个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面相倒是百里挑不出一个的,面面相觑了一阵。一个懒懒的小二倌,十二三岁,听见声响从结满了蜘蛛网的柜台底下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眼睛滴溜溜地将二人打量了一圈,才结巴问道:“二位.....哥哥,是….做什.....么的?”   其中一个项上系了条白围脖的男子说道:“我们是去云河县寻亲的,你是这的小二哥?”   “以前…是,老板….一家三....口上个月被土...匪抢到山里去了,就….就只留了我一个,我叫….毛头儿。你们…要喝茶,要去…前边那个乘风茶馆….”   “怎么你们茶馆的老板被土匪劫走了,那个大茶馆的却还在呢?”另一名男子问道,他说话的声音干净而沉稳,毛头儿不禁多看了几眼,愈觉得眼前的这位男子烨然若神人,风骨似谪仙,一时张着口忘了回答。戴白围脖的轻轻咳了咳,毛头儿一下子面色羞赧地低下头,“那个….那个….乘…乘风….茶馆..的…老板…好像..和…和…土匪…有些…交情…..”   “好了,多谢。”戴白围脖的掏出几个铜子塞到他手里,在毛头儿惊愕中两人上了马御风而去。那给他铜子的临走时朝他笑了一笑,毛头儿顿时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他好像比那仙人更好看。   原来这两个人,便是先行一步的郦容与和沈存章二人。不一会,就看到半卷酒旗挂在树梢,上头俨然写着“乘风茶馆”。这里的地界宽阔,官道就在它十里开外,想来离云河县也没有多远了。穿过荒野小径,便清楚地看见乘风茶馆座落在一棵大槐树下。大槐树底下摆着十来张茶桌,有十来个人随意坐着喝茶。听见马蹄声,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打量着他们若无其事地系马。一个身穿红裙的女人,徐娘半老,体格风骚,也有几分姿色,挥着手帕扭着水蛇腰立马迎了上来。   “哎哟,两位好俊的哥儿哟!”沈存章不动声色轻轻一避,她便扑了个空。   郦容与在一旁的空桌坐下,笑道:“老板娘,来一壶茶。”   “小狗子!快拿一壶茶来!”黎五娘腿往长凳上一跨,身手灵巧地坐了下来。她咬着手帕子,向沈存章秋波频送,“哥儿,哪里来的?到这云河县干啥呢?”   “凉州来的,寻亲。”沈存章淡淡说道。   黎五娘听到这嗓音身体立时酥了,花痴地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存章,“哥儿,有没有媳妇呢?”   旁边几桌的顿时大笑,“黎五娘,你都快七老八十的人,咋还勾引后生小辈呢?”   “我黎五娘喜欢,你们管得着吗?”   “黎五娘,你若是喜欢我们哥,我们倒是乐意得紧!”   “去去,喝你们的茶!”   茶来了,黎五娘正要伸手,却被沈存章漫不经心地拿了过来,旁若无人地倒着茶。黎五娘落了个不好意思,又听见那边嘲笑阵阵,起了身,继续靠在那窗棂边上剥着晒干的瓜子,眼睛时不时地觑着两人。   郦容与也觉得脊背有些发凉,旁边几桌的那些彪形大汉的目光时时停在他们的行囊上,看来,毛头儿所说的这乘风茶馆与土匪有些交情倒像是真的。   “哥儿,这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不会还要赶去云河县吧?”黎五娘一摇一摆地走来拦住他们,“哥两个细皮嫩肉的,可要仔细这晚上黑灯瞎火的被豺狼叼了去。到时候浪费了这一身皮,倒叫五娘我心疼着呢!”   “多谢老板娘提醒。”郦容与笑道,“只不过这荒郊野外的,我们兄弟也没有个去处….”   “谁说没有?只要哥你们两个不嫌弃,五娘这乘风茶馆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说着,黎五娘往沈存章身上一挂,媚眼如丝,“小兄弟,你这大哥成亲了没有?”   “黎五娘!你害不害臊!年纪一把大了别老想着吃嫩草!”突然一个光头和尚,项上戴着一串每颗拳头大小的挂珠,抖着一身肥肉冲过来一把就拉开了黎五娘。又向沈存章瞟了几眼,“这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你靠他那么近!”   “哟,王和尚,你还吃醋了不成?”黎五娘睁开他的桎梏,却也没有再贴上来,站在一旁冷笑道,“我黎五娘就喜欢这细皮嫩肉的!怎么着你!”   “那也得人家看上你!”   “老板娘,我们兄弟还是不打扰了!多谢老板娘!”   “欸——”黎五娘喊住他们,“小兄弟,我可提醒你了,这去云河县的一路,可不太平,你和这俊哥儿最好明日午间与来往客商结伴同行为好。”   “老板娘好意,我们心领了。只不过我俩小兄弟也没个什么盘缠,这店是住不起。唯一的家当也就是这两匹马,还是隔壁马场借的。就算有些什么豺狼虎豹,点个火把也能吓唬这些畜生。”   “欸——”黎五娘看着他们两个上了马,薄唇紧咬,小脚一跺,“这两个牛犊子!”   “黎五娘,这两个小后生可是我落马山的了!”旁边两三个大爷笑道,中间一个蓄着八字胡的向身边的小喽啰喝道:“去,告诉大当家的,有两匹羊羔子来了!”小喽啰点头哈腰一溜烟从小路跑去。   黎五娘冷冷一哼,瓜子壳撒了一地,她叉着腰站在那里,“云河县有三座山,就数落马山实力最弱,这两个牛犊子胡刀山、顾枫山都不会放在眼里,也就只有你落马山当回事!”旁边又有几桌传来低笑。   “黎五娘!你个骚娘们别仗着有顾枫山给你撑腰!老子迟早办了…..”话还没说完,一把锋利的菜刀唰的砍了过来。八字胡头一偏,脸上还是留了一道血印子,辣辣地痛,就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黎五娘拍了拍手,嘴里啐了一口,“李猴腮,嘴巴给老娘放干净点!要知道你这点拳脚功夫,我黎五娘还不放在眼里!”   李猴腮还准备还手,左右四顾了一番,胡刀山的王和尚不悦地瞪着自己,还有几个顾枫山的小喽啰,只好硬生生将这口气咽了下去。袖子一摔,不怒反笑道:“黎五娘,我猴腮儿知道你心里紧着那两个俊哥儿,可惜一旦他们入了落马山,就别想活着出来!”   “你!”黎五娘冷冷一哼,“我黎五娘还犯不着为两个不认识的后生小辈伸张正义,你猴腮儿有能力就去抓去,关老娘他奶奶的什么事!”   李猴腮被她气得够呛,气冲冲地离去。他要把一腔气出在那两个比他长得年轻英俊的小子身上!他发誓要把那两小子的毛都拔个干净!   暮秋的云河之上,只剩孤雁在有一声没一声哀痛的低鸣。   ☆、落马款衣如蝶   “沈师爷,方才你若是对那黎五娘上点心,我们也不用现在大晚上披荆斩棘。”   夜色朦胧如水,苍茫的白雾笼罩着一重又一重的山头。高高低低枝繁叶茂的老树,时而悉悉簌簌纵横交错的灌木丛。这深山野岭,仿佛一丝人气也无,又好像潜伏着不少的活物。郦容与两人骑着马,在浅薄的月色下不紧不慢地穿过蛇虫鼠蚁荆棘密布。这一路来,二人也就斗斗嘴皮子消磨静寂。有时候,连郦容与都会错以为,她只不过是出来游玩的,还有一个很好的游伴。   沈存章应声答道:“县令大人,若是那黎五娘有你半分姿色,沈某也不至于唯恐避之不及。”   郦容与微微一笑:“师爷,出门在外,请注意你的措辞。何况,本县令的才华又岂是一般乡野村妇所能企及的?”   沈存章一声轻笑,“美人从来顾影自怜,没想到你竟也是个中无一。”   “师爷看来对美人挺有研究。不过,这荒山野岭的,不如研究研究豺狼虎豹。”   “大人不是已经了然于心了吗?”   “这不应该是师爷的本职吗?”   “谁叫沈某这个师爷跟了一个德才兼备的县令呢?”   郦容与正要还口,便勒住缰绳,美眸扫了一眼四周说道:“师爷,弃马呢还是弃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沈存章长眉含秋,神情一冷,不动声色拉住郦容与的缰绳,与她并驾齐驱。忽然,地面凹陷,乌鸟号飞,扑腾着冲天而去。他二人连人带马落入早已挖好的陷阱之中。一时间,五六个人手执明晃晃的大刀冲了出来,领头的那个正是白天乘风酒店坐在一旁总是盯着黎五娘的八字胡。二人相觑一眼,心中大概猜出这八字胡是为黎五娘白天对他们的秋波脉脉投怀送抱而来。   “猴腮儿,你不是说带兄弟几个宰两只肥羊吗?怎么就这两个骨瘦嶙峋没有几两肉的穷酸书生?”一个彪形大汉问道。   “对啊,猴腮儿,这都不够兄弟打牙祭的。”   李猴腮连连解释,“成大哥,你瞧那不是还有两匹马吗?想来拿到山下卖,也能卖着几两银子。这两匹马我猴腮儿都不要,成大哥你们兄弟几个都拿去喝酒。至于这两个毛头小子,就留给我猴腮儿处置。”   “猴腮儿,我成三问一句,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你留着有什么用?难不成瞧他们皮相还行,打算卖给贺吾院?”   “今日在山下黎五娘为他们两个没少给我气受,我自然要拿他们在黎五娘跟前立个威,也长长自己的志气,不然那娘们总横竖看我不顺眼。”   “得了吧!就算你拿他们立威,黎五娘也不见得搭起你。她什么货色没有见过,还把这两个乡巴佬放在眼里?”   “对,猴腮儿,你还不如卖给贺吾院呢!”   成三笑道:“我成三给你出个主意,你把他们献给二当家的,听说他和三当家都在’招兵买马’,你投其所好,一来赚得几个铜钱,二来二当家的以后有什么好处也会记着你猴腮儿。”   李猴腮儿顿时哭丧着脸,“算了吧,我前几日还将二当家心爱的茶杯打碎了,他眼下可不待见我。”   “那你就去三当家那就是.....”话还没说完,一伙人马就冲了出来。当中一个人朗声道:“我落马山的兄弟谁在惦记着你三爷呢!”   成三儿几个忙迎了出去,“三当家的,您怎么在这?”他探头往他身后一看黑压压地一片,“哟,三当家这是去哪里打的猎?”   “这附近都被啃光了,就去了远一点的镇子,也没什么好货。成三,你捞着什么了?”那三当家的举起火把往下一看,郦容与借着光才看清原来这落马山三当家的,如此俊朗,头发一束随意地竖在脑后,左耳上挂了一个亮晶晶的银圈,一闪一闪。他漆黑的眸子一投过来,郦容与立即敛了审视,换上惊恐。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停了片刻,问道:“成三,这哪的人?”   “三当家的,这是猴腮儿看上的。”成三立即扯了扯李猴腮,使劲递着颜色。猴腮儿心领神会,“这两个是去云河县城寻亲的,凉州人,我猴腮儿正准备把他们献给三当家您呢!”   三当家将火把递给下属,双手叉胸,“猴腮儿是吧?你这坑连人带马要多少?”   “三当家还提什么,您若看上了就给您便是。”成三笑道,暗中不停地踢着李猴腮。   李猴腮看了又看,不知道成三为何踢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三当家您看他们可值个五两银子?”   “五两?”成三跺脚道,“你当这个年代银子是大风刮来的是吗?三爷,猴腮不懂事,这连人带马的,也不过一两银子。您看兄弟几个也辛苦了一场,给个酒钱就是了。”   三当家的拍着成三的肩,“不错,成三,我没看错你,把人和马带走,给他们二两银子。”   直到这一拨人马消失在暮色中,成三才舒了口气。猴腮不解道:“成大哥,你怎么只管三当家要一两银子?这三当家的也是抠门,这连人带马至少值个十两银子呢!”   “猴腮儿,今天算我们晦气。遇上了三当家的,谁不知道三当家喜怒无常,你也敢向他狮子大开口,嫌命长了不是?”   郦容与二人被关押到了一个笼车中,车子被遮得严严实实,外面什么都看不见。笼车里还坐着五六个男子,有年长的,也有五六岁的童子。他们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痕,双目迷茫,看上去也不愿多说话。郦容与也打消了向他们打听消息的想法,双手抱着腿静静地坐着。旁边,沈存章闭上了眼睛,仿佛一脸疲态。   明月当空,山路崎岖,马车颠簸了许久才停。土匪们将猎捕到的人分门别类,沈存章和郦容与自然被分到了年轻男子一组,他们的待遇也稍稍有些不同。那些女人们哭哭啼啼摊了一地,大概是土匪过于凶神恶煞,她们吓得腿软也未可知。还有一些老弱病残,狠狠吃了一顿鞭子,不知被押去了哪里。郦容与细细打量着那些人,这些人互相搀扶,仿佛认识。正寻思间,忽然一个弱小的身影扑入了自己怀中,郦容与顿时花容失色,怀里的人抬眸亦是大吃一惊。这是一个容貌旖丽衣裳华丽及笄之年的姑娘,娇弱的身躯仿佛一只受惊的蝴蝶,脆弱而美丽。她惊恐慌乱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一条长鞭唰的扫了过来。姑娘尖叫出声,只看到她的后背衣帛翻裂,细嫩的肌肤露了出来,上面是一道皮开肉绽的猩红。姑娘双目噙泪欲落,却被她硬生生地忍住。   “臭娘们,往哪里跑!”一只粗壮的手蛮横地将她从郦容与怀里拉了出来,摔在地上。那个俊朗非常的三当家走了过来,啧啧说道:“这不是云河山庄的三小姐云款衣吗?是谁打的?”   “回….回三当家,她想逃,是小人.....”   三当家笑了笑,“也太辣手摧花了些,谁不知我周朗山最爱美人了?下去,领十板子。”说着,周朗山翩翩而至,温柔扶起我见犹怜的云款衣,“云三小姐,我手下人不懂怜香惜玉,还请见谅。”   云款衣柳眉一簇,不露痕迹地拿出自己的手,鼓起勇气说道:“你为何将我们掳来?我们云河山庄可不是好欺负的。”   周朗山呵呵一笑,“我当然知道云河山庄不好欺负。云三小姐知书达礼,应该听过祸起萧墙吧?”   云款衣神色一滞,“你的意思是?”   “云三小姐冰雪聪明,想必不用我明说了吧?”   云款衣脸上风云变幻,耳根红了又白,欲说还休几回,方启唇道:“三当家气宇轩昂,风度翩翩,款衣只不过一介弱女子,你…你不如将我放了,我回去一定让我爷爷送一大笔银两过来!”她眼眸坚定,却显得一番别致的可爱。在场的土匪毫不留情地大笑了起来,连周朗山也放声大笑。   “云三小姐,进了我落马山,就没有能够回去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看在你花容月貌的份上,我兴许一高兴还能替你报个仇!”说着,周朗山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不由得啧啧称赞。   云款衣愤怒地避了开来,胸脯气得一起一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云款衣死也不会受你的侮辱!”说罢,她突然抽出一个小土匪的刀,就往脖子上抹。周朗山依旧面带笑容,只不过手指一弹,云款衣就狼狈地伏倒在地。他走到她身旁蹲了下来,“云款衣,如果我是你,不管怎样也会留着这条命去报仇。你死了,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何况,死在这落马山,你以为是很光彩的一件事?”   云款衣咬唇不语,可是两包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周朗山重又扶起她,“云三小姐,我这落马山绝不比你那云河山庄差,你放心,我周朗山绝不会亏待了你。你瞧瞧,这么多人,你随便挑一个伺候你。若是他们不用心,我帮你办了他们。”   云款衣转了一圈,小声问道:“就让我那些旧仆伺候可以吗?”   “云三小姐,我也想答应你。可是我那些弟兄们怎么着也要尝个鲜不是?我这落马山的男仆也是不错的。”   “我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让一个男人来伺候?”云款衣欲嗔还止,这个杀千刀的周朗山,还不能得罪他。   “怎么不能?端茶送水他们样样在行!你瞅一个合眼缘的。”云款衣还有些抗拒,周朗山却已将她搂入怀中,果然是馨香扑鼻,一时神思荡漾。云款衣心下不满,却一眼瞧见了侧身过去的郦容与,心中已有计较。   “三当家,款衣随便挑一个当护卫都行,是吗?”周朗山点了点头,眼神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她方才看的方向,这小妮子难不成看上了哪个长得凌厉的新货色?无妨,凉他们也没这狗胆!以后还指望着这云款衣替他办事,不能太逼急了她。   “那就他了。”云款衣纤手一指,郦容与顿呼倒霉。   “他?为什么?”周朗山放开了云款衣,走到连忙低头的郦容与跟前,这不是李猴腮掳的人吗?夜色迷茫,也看不太清楚他的相貌。但那双眼眸他记得不是猥琐卑劣的,大概一个懵懂无知的乡里娃。“云三小姐,这新来的人恐怕不妥,还没经过训练呢。万一对云三小姐心怀不轨,那就不妙了。”   云款衣走上前,对着周朗山嫣然一笑,“三当家,你武艺高强,他不过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牛犊子,有什么可怕的?”   “行行,千金难买一笑,你喜欢就好。”周朗山又回过头来,“你叫什么?”   “回…回三当家,我…我叫李融,融化的融。”   “李融,其他规矩可以慢慢学,但是你在落马山必须明白一点,反我者死。”   “是...是...三..当家…”   “行了。王促,清点人马,把他们都带下去。”   “是,三当家。”   沈存章与郦容与相视一眼,他便头也不回地随着年轻男子的队伍离去,而郦容与跟在云款衣身后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再一回头,那个周朗山独自走上了山顶的那厢别院。   王促吩咐了郦容与几句,又派了人在云款衣门前守着方才离开。实话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个周朗山的心胸也太宽广了些。郦容与在门后踯躅着,寻思着如何是好。大夫已经帮云款衣上好了药,现在她静静地躺在屏风后的小床上,不知睡了没有。站了有一会,只觉她动也不动,呼吸平稳,郦容与方舒了口气,轻轻推开门又小心翼翼合上。门口的两个小土匪打趣道:“里面一个大美人躺着,你小子怎么还溜出来了?”   “两位大哥,你们别开我玩笑了,这大美人可是三当家的。”   “你在她左右伺候,自然少不了一饱眼福…对不对?”其中一个土匪说着眼神顿时色迷迷的一片憧憬。   “我哪敢到处瞄,方才那位爷再三叮嘱了,有个什么闪失,仔细我的小命呢!”   “你个小子倒是没有什么胆色!”   “哪像两位大哥气宇轩昂?”说着郦容与摸了摸肚子,“大哥,这一天我都没吃什么,不知哪里有吃的,小弟都快饿坏了。”   “我劝你啊,还是进去睡着。像你们这种新来的,都要饿个一时半会的。三当家什么时候高兴了,你们就什么有吃的了。”   “那我还是进去睡着吧。兴许睡了就不饿了。”郦容与转身进屋,瘫在外间角落的一个小床上,缩成一团。这里虽然是个土匪窝,但到处都有土匪把守,连屋子外的大树上都站了几个人。这群土匪,也不是一般宵小之辈。还有,云款衣是什么人,周朗山为何将她掳来.....听闻云河县有个云河山庄,是此处仅有的名门望族。那这个云款衣为何流落至此?周朗山所说的祸起萧墙又是什么意思...周朗山又为何会放心让自己监视云款衣呢......   郦容与满脑子的疑问,只胡乱地眯了一会眼睛。才觉得有些睡意,就听到鸡鸣清脆。她只好又一骨碌爬了起来,出去打水。在这里,云款衣不能随意走动,而她可以。   ☆、郎将情意错付   云款衣往门外瞟了一眼,那两个看守的坐在门口吃饭。她连忙悄悄拉住端着水的郦容与,低声说道:“你要帮我。”   郦容与顿住脚步,回头憨笑,“云三小姐,我都是自身难保,怎么帮你?”   “我知道你的秘密,如果你不想我说出去的话,你就乖乖听我的话。你也看见了,这群土匪,无恶不作。”   “什么秘密?”   云款衣又凑近了一点,“你是女人…..”   “云…..”郦容与无奈叹了口气,还是被她看穿了,忙作可怜状,“云三小姐,世道炎凉,大家都是女人,本来就应该互相搀扶。只不过,我一个做粗活的,什么都不懂.....怎么帮?”   “反正,你听我的就是。”云款衣呵呵一笑,“真是天助我也。那个周朗山以为他很厉害吗?鱼龙混杂这种事都没有看出来。”   门外忽然大笑几声,郦容与吓得差点手上的水盆都掉了,双手死死抠住。这周朗山,应该没有听到什么吧?这云款衣,嫩得跟根青葱一样。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她知道自己女扮男装,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吧?   “云三小姐,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周朗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往榻上一坐。王促打了个眼色,郦容与连忙放下水盆,泡了杯茶过来。周朗山慢悠悠接过茶,眸光却一直注意着她,昨晚没看仔细,今日一见,确实是长相清俊。云款衣不安地坐在另一边,“也没说什么。三当家,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我方才听到云三小姐说什么鱼龙混杂?”   云款衣杏眸圆睁,看着他惊愕地说不出话来。郦容与忙递给她一杯茶,一边赔笑道:“三当家,方   才三小姐和我说,三当家气度不凡,本应当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怎么会屈居于此?这个落马山,还真是鱼龙混杂。”   周朗山再次打量了一眼说完便垂着头仿佛恭敬的郦容与,笑道:“是吗?云三小姐?”   “款衣实在是汗颜,居然这种私密话都被三当家听见了,太失礼了。”云款衣含羞笑道。   郦容与不禁舒了口气,这个云款衣也不笨。   “云三小姐,今日落马山新来几匹马,我来请你与我一同去驭马。”   “三当家,款衣....款衣不会骑马。”   “那正好,我来教你。”说着周朗山拉起云款衣的手便走,还特意回头叮嘱郦容与随行陪同。郦容与心头莫名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云款衣在摔下马次数屈指都难以数清的最后一次整个身体扎进草丛里,就没有挣扎着起来。周朗山看得哈哈大笑,郦容与只好过去搀扶起她。这个周朗山什么想法,不是说教她吗?怎么让她独自去骑一匹野马?云款衣已然浑身酥软,神志都几乎有些不清了。   “三当家,云三小姐这个样子,是否需要送她回去休养?”郦容与才发现云款衣背后的衣裳红了一片,她才想起她是受了伤的。昨晚涂了药的背,伤口肯定裂开了。周朗山不会不知道。   “你叫李融是吧?”郦容与点了点头,“云三小姐是要送回去,可是这匹马也得驯服。不如,你来替她?”周朗山的语气轻佻,漫不经心又郑重其事。   “我?”郦容与顿时傻眼。   “你被成三他们抓住的时候不是骑着马吗?想来你骑术也不一般。如若你驯服了这匹马,爷就让云三小姐回去休息。”周朗山的耳环一摇一晃,白得亮眼,恰如他嘴角的那抹笑。   “三当家,我…还从来没有驯过野马…恐怕要让三当家失望了。”   “废话少说。”周朗山笑容顿收,吩咐王促接过几近昏迷的云款衣站在一旁。“上去。”   这个周朗山,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脸色还真的说变就变。郦容与小心翼翼走到野马旁边,伸手去抚摸野马的颈,野马不屑地避开,马鼻子里还冒出几声粗气。郦容与铁了心,拉起缰绳一跃而上,野马霎时狂躁地蹬跳起来,她五脏六腑也立马翻腾不止。她勉力夹住马肚子,扬起马鞭,用力一挥,野马一声长嘶,向前奔腾而去。   周朗山不禁一笑,随即扬鞭追去。马蹄声疾,王促几人眨眼便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了。   郦容与扶着自己的腰爬了起来,杏眸瞪着野马,嗔道:“本姑娘好歹也是驰骋过沙场的人,你一匹马,居然敢摔我?你以为你是沈存章那个家伙?这么高傲!我还就不信,今天不能收服你!”说罢,郦容与重又翻身上马,野马百般不情愿,拼死挣扎,烈性暴露无遗。周朗山驻马转角处,若有深意地注视着专心驯马的郦容与。眼看野马性子渐渐磨平,他才驱马走近。   “想不到你这么有耐性!居然连这匹王促都没有办法驯服的烈马都驯服了,实在是厉害!”   郦容与才拨转马头,满头大汗从野马上跳了下来,“三当家见笑了。”   周朗山也跳了下来,一块轻衫突然被风吹到自己脚边。他顺手捡了起来,“这是你的?”   郦容与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一手连忙接了过来系上,讪笑道:“可能是方才驯马的时候掉落的。”   周朗山笑道:“李融,你是个有才之人。”   “三当家过奖了。李融愧不敢当。”   “在云款衣手下听她差遣实在是委屈你了,李融,你不介意,以后跟着大哥混,如何?”   “三当家….这…我身份卑微…..”   “你若是不介意,以后便叫我一声大哥!现在世道炎凉,你死心塌地跟着大哥,大哥定会保你富贵!”   “这….三当家….我何德何能…..”   “就凭你驯马的魄力,就让大哥刮目相看。别跟个娘们扭扭捏捏的,叫声大哥来听。”   “大…大哥....”   周朗山豪气地将郦容与肩膀一搂,“好兄弟,跟大哥喝酒去!”   “喝酒?”郦容与还在迷茫,身已在人声鼎沸中。这个土匪窝,大家称兄道弟,觥筹交错,也还算逍遥。周朗山就坐在自己身旁,一张俊颜绯红。郦容与一边含笑敬酒,一边将酒悄悄倒入袖中。   喝得正欢,屋外一阵喧哗,外面有人高声喊道:“周朗山,你出来!”   郦容与偷瞄一眼,周朗山迷离的眼神顿时不悦,他径自站起来,小土匪们都一个一个跟在他身后,郦容与也顺从地站在王促旁边。   “哟,水无月,你这娘们今儿怎么有时间来我这了?”   “见过二当家。”   不会吧,落马山的二当家居然是个女人!她不堪盈握的腰间插着两把尖刀,头发凌乱,却透出一种妩媚的英姿飒爽,年纪却不大,比山下的那个黎五娘又多一分娇美。只见她气势汹汹冲了过来,浓眉一竖,“听说你掳了一个女人?”   “我周朗山掳个女人还要向你个娘们汇报吗?”   “这个女人是不是云河县第一美人云款衣?”   周朗山眼神往后扫了一圈,众人顿时低头不语。“我掳的女人多的去了,谁记得住叫什么名!”   “那把这个女人给我带出来!”   “水无月,你要闹去别处闹!我就掳了云款衣了,怎么着?还用你管?你是老子的谁?”   “我…我....云款衣是云河山庄的三小姐,也是云河山庄的继承人,她是不能碰的!”   “已经碰了。”周朗山双手叉腰,目光居高临下。   “你…你是不是没见过女人啊?周朗山!”   “水无月!我见没见过女人,都不关你的事!”   “周朗山!你混蛋!”水无月霎时拔出两把尖刀,风声凛凛劈向周朗山。两人顿时刀光剑影,斗了起来。   王促拉着郦容与站到一旁,低声道:“他们的事,我们都别管。这个二当家一直爱慕大哥,可惜大哥就是对她不来神。”   “啊?二当家长得这么标致,大哥怎么就不愿意?”   “这其中缘由,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倒是知道,我们大当家的也爱慕着二当家呢!”   “啊?”   “走吧,回去睡去。他们不打到天亮不会罢休的,走,走。”可是王促还没说完,就见周朗山一把剑刺入水无月的肩膀,众人瞠目结舌,顿时屏声敛气。要知道,在此之前,两人打斗从来都没有见过血的。   “你….”水无月看着肩上的血缓缓流出,“你居然….”   周朗山显然也慌了,忙丢了剑,“我不是故意的。”   “你居然为了云款衣,刺我一剑…..”   周朗山抱起水无月往屋内冲去,一边吼道:“快叫大夫!”   这一晚,郦容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大当家关丰至,三十上下的年纪,身材魁梧,相貌与周朗山相比还是差了点。也怪不得这二当家心仪周朗山,毕竟他确实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其实不过刺了一剑,还在肩膀上,大夫上点药就行了,能有多大点事。瞧这两大当家的,一左一右,悉心照顾。郦容与找了个空档,溜了出去。   “你还知道回来?我都快死在这里了。”云款衣斜倚在卧榻上,“都一晚了,你去哪了?”   “三当家叫我去驯马,然后找我喝酒去了。晚上二当家的来闹事,到刚刚我才溜了出来。”郦容与也坐在一旁,倒了杯水喝。   “二当家找周朗山闹事?”云款衣顿时眼睛一亮,“终于有人治这魔头了。”   “这人若是没什么事,你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什么?”   “这二当家,是个美人儿,心里装着三当家呢。她昨晚闹这一出,也是听说三当家掳了云河县第一美人,吃了一坛醋呢。”   云款衣有了些起色,刚准备说话,周朗山就跟关丰至说道:“大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关丰至点了点头,端起一碗药,送到云款衣嘴边。   “啊!那太好了!”   “为什么?”郦容与不解地问。   “这样周朗山就不敢随意碰我了。”   “说的也是。不过二当家是个烈性子,不见得会轻易放过你呢。”   “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二姐但凡不为难我,我云款衣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你二姐?”   云款衣瞟了一眼郦容与,眼眸疑惑,“你刚才说周朗山找你喝酒?”   “额….”郦容与犹疑片刻,方说道,“我把那匹野马驯服了,可能他见我有几分胆色,所以让我做他的跟班。我是来跟你说一声,不久他应该会另外派一个人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李融是你的真名吗?”   “假作真时真亦假。云三小姐,反正我不会害你。”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云河这么乱,谁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云三小姐,你年纪不大,却如此知书达礼,又怎么会流落于此?”   “我二姐云款心有意做云河山庄的继承人,但我爷爷却一心培养我,她怀恨在心,一直以为我抢了她的位置。在庄子里,我们一直明争暗斗。这次我出来收租,没想到她竟然串通土匪将我掳来,意欲毁我名节,甚至害我性命,实在是卑劣至极。”   “世人为达目的,从来不择手段。云三小姐,你还是太善良了。”   “你说得很对。云款心既然这样对我,我若是遂了她的意,岂不正如周朗山说的’亲者痛,仇者快’?”   “云三小姐,我希望你守住我的秘密。有机会,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云款衣抬眸看向郦容与,微笑道:“好,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李融,我到处找你呢,没想到你竟然窝在云三小姐这里。”周朗山大步流星走来,郦容与忙给他让了个位置。   “大哥,二当家好点了没有?”   “死不了。”提起这个女人,周朗山顿时眉头一蹙,端起一杯茶咕噜咕噜饮尽,眸光转到云款衣的身上,“云三小姐,昨日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   “听闻云三小姐歌舞一绝,下月胡刀山、顾枫山的大当家要来我落马山做客,你这段时间准备一下,到时让我们观赏观赏。”   “这….”这个周朗山居然要她为这些土匪头子跳舞,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想跟你的那些贴身丫鬟一样的下场,最好乖乖的听话。”   “你....”   “李融,走。”周朗山茶杯一放,便走了出去。郦容与悄悄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跟了上去。   “大哥,下月胡刀山、顾枫山的大当家来落马山做什么呢?”   “胡刀山得了一批军火,想要出手。我落马山和顾枫山都看上了,胡刀山的大当家胡青鹰提议在落马山商议此事。”   “意思是,胡青鹰要看我落马山和顾枫山的诚意?”   “没错。我果然没看错你。”周朗山搭着郦容与的肩,“对了,和你一起的那个兄弟我已经将他安顿好了,你不用担心,过段时间我再带你去看他。”   郦容与恍然想起沈存章,应声道:“多谢大哥。”   “谢倒是不用说。只不过以后在你这心里,只能有我周朗山一个大哥。”周朗山兀自说着,郦容与的小腿肚子不知为何突然一痛,他连忙扶住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郦容与捂着腿,“可能抽筋了。”   “可能是你昨日驯马受了伤。”周朗山将她扶到旁边的青石上坐下,便去挽她的裤腿,郦容与还没来得及拒绝,周朗山就抬着她的腿说道,“果然。你看,都青了一大片。”说着,他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小盒,舀了一块药膏,慢慢地揉着她的腿。冰凉的药膏,还有他粗糙厚茧的手,小腿舒服了不少,郦容与脸上却不禁有些绯红,但周朗山擦得很认真,让人不忍打扰。身为一个当家的,却如此没有架子,郦容与心里已有几分欣赏。   “好了,这几日不要碰水。”   “谢谢大哥。”   “别跟我客气。在落马山,大家都是讲义气的。我周朗山难得碰上一个合眼缘的,李融,你这人大哥我打心眼里喜欢。以后,大哥不会亏待你的。”   “大哥,李融...李融不知该说什么….”   周朗山一直将郦容与背到自己的住处,“李融,我这里安静,你昨晚没睡好,在这里休息一会。”说着,把他推倒,还将被子掖得紧紧的。   郦容与浑身不自在,可是周朗山却抱了两床被子铺在地上,星眸一闭,不一会就鼾声如雷。郦容与辗转反侧,耐不住眼皮沉重,与周公见面去了。   ☆、一醉方销千愁   这日,郦容与正在山顶练习射箭,水无月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明丽的眸子扫了一圈,没有看见周朗山的踪影,便质问郦容与。郦容与射完一箭,正中靶心,才转身恭敬答道:“三当家去山下了,要到午后才回。”   水无月将她打量了一番,狐疑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回二当家,我是李融。大当家见我驯服了一匹野马,便提拔我做他的跟班,并将我安排在此处。”   “他还真是来者不拒!”水无月往旁边石凳上一坐,“我就在这等他回来。”   郦容与见她铁了心,也没有劝告,继续习射。水无月见她箭术高超,心中也生了一分佩服。的确,   他的眼光从来不会错。可是,自己又究竟是哪里不好呢?   “对了,这段时日,他都在哪里睡的?”   “有时候在这里,有时候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的时候,去了哪里?”   “这个….二当家要问三当家,李融也不清楚。”   水无月冷冷一哼,柳眉倒竖,粉拳紧握,这个家伙,实在是个混蛋!日头越来越高,郦容与收工回院,给她泡了杯茶出来。水无月等得心急,将茶杯一摔,“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回来!你去把他赶紧找回来!”   “这….我实在是不清楚三当家去哪里了?”   “你….”水无月扬起手,却没有打下去,“算了算了,你总知道云款衣住哪里吧?带我去。”   “这…..”   “若再有推辞,我就扒了你的皮!”   “是,二当家!”   郦容与心里直呼完了,周朗山此刻就在云款衣的院里,还有几日就会见胡刀山的了,他正在督促云款衣加紧练习。这水无月身体刚好,不会又要大打出手了吧?丝竹之声渐闻,水无月不等郦容与上去通报,就快步冲了进去。   云款衣一身柳烟水袖朱红罗裙,身姿曼妙,动作妩媚,舞姿翩跹。那张容颜娇俏可人,我见犹怜,的确是名副其实的美人。而周朗山丝毫没有注意到水无月,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地欣赏着云款衣的舞蹈。身后的几个手下,也是看直了眼。直到水无月气势汹汹走到周朗山跟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周朗山才惊得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水无月将腰一插,“怎么,你在这里风花雪月,我就不能来了?”   “云三小姐,你先休息片刻。”   “干嘛休息呀,继续跳!”水无月怒道。云款衣倒是被这一喝吓得花容失色,水袖扬起,不知所措。   “水无月,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要扯上其他人!”   “今天我就是来跟你说个清楚!周朗山,你对我,到底是什么心思?”   “你再问一千遍一万遍,我周朗山也只有一个回答:水无月,我周朗山对你没有感觉,你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啪”地一声清脆,周朗山洒脱不羁的俊颜上响亮地挨了一巴掌,众人皆目瞪口呆。水无月美眸含   泪,“周朗山,我恨你!”说完转身离去,背影伤心而决绝。   周朗山怔愣地看着她远去的方向,半晌,郦容与才鼓起勇气走上前,轻轻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   郦容与默默跟在周朗山身后走着,他潇洒的背影此刻有些单薄。天色渐渐阴了起来,不一会就下起了毛毛细雨。这好像是冬季的第一场雨,浸湿了衣襟,冰冷了容颜。   “李融,陪我喝酒。”   “额…..好。”   周朗山随意坐在地上,小矮桌上已经放了几坛酒。郦容与跑来跑去,生起了一个小火炉,将厨房里剩下的一大半羊肉拿来煮了。屋外雨声风声夹杂在一起,粗暴地打在紧闭的窗子上。屋内的温度却是渐渐地高了。   “李融,你觉得二当家如何?”   “明艳动人,洒脱不羁,与三当家你….十分相衬。”   周朗山嘴角苦笑,“你也这样认为?”   郦容与喝了一小口酒,嗓子眼里顿时烧得快要冒烟,脸颊额头耳根也烧起来了,“我不明白,二当家对大哥一往情深,为何大哥如此不近人情?”   周朗山咕噜咕噜喝了一大碗,在火焰的跳跃中,他的眼神迷人而哀伤,“长痛不如短痛。我和她,根本不可能。”   “我和她都是孤儿,是大哥收养了我们,又教了我们一身武艺。我和她一起习武,一起放火,一起掳掠,我也以为我以后是一定要娶这个女人为妻的。可是那一夜,我们随大哥出去做了一个大单。回来大家因为高兴都喝得酩酊大醉,我看见大哥将她抱进了房间…..”   “大哥对我有如再生父母,恩重如山,我没有办法去对他假以辞色。后来有一次,我问大哥,是不是喜欢她。大哥告诉我,她是他唯一爱的女人,他会一辈子对她好。”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知趣地退出?”   在火苗调皮的跳动中,郦容与看见周朗山的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到了碗里,被他一口饮尽。然后那滴苦涩的泪水在他脸上化成了苦涩的表情,荡出一圈一圈无奈的笑。   “大哥,二当家知道那一晚的人是大当家吗?或者,她以为是你?”   “大哥叫我不要告诉她。他说,他知道她喜欢我。但是他忍不住自己的感情。他怕她伤心。”   “这样…..对她,甚至是你,都是不公平的。”   “这天下的事,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我和她,都不可能忤逆大哥。只要我退出,她就会和大哥在一起。”   “大哥,你把女人想得太简单了。”   周朗山轻轻一笑,“李融,你年纪至少比我小了半轮,居然与我评论女人?”   “额….”我自己就是女人,当然知道女人的心思。女人的爱,从来不会因为谁的退出谁的加入而终止。就算那个人不在他该在的位置,心里的那些记忆始终是刻骨铭心的。   “大哥告诉你,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和你最亲的兄弟翻脸,女人心,海底针,她们变脸比翻书还快。”   郦容与笑道:“大哥是被多少女人伤过?”   “多的去了。”   “我算是放心了,大哥在男女之事上看得如此单薄,断不会因为一个巴掌伤心断肠的。”   “李融,你在取笑大哥?”   “不敢不敢,大哥,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   这世上刻骨铭心的爱情,岂能都是那样称心如意的?三生石上写下的名字,也要镌个六世轮回。两个人要走到厮守的地步,也得经受住千锤百炼的考验。譬如她和他,虽然只不过是唾手可得的厮守,可是她也只能将一颗死性不改一如既往的真心深埋在谈笑风生漫不经心的躯壳里。而这遥遥无期的等待,她把它当作考验。   周朗山和水无月,是她和他呢?还是她和延年......   “李融,你老实说,你有没有喜欢的女人?”   郦容与摇了摇头,在周朗山怀疑的目光中,又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是谁?不会是云款衣吧?”   “云三小姐那样的大家闺秀,可不是我这种角色能够企及的。”   “李融,大哥告诉你,云款衣还配不上你。”   “大哥说笑了。”   “她日后的命运,必定是坎坷的。”   “大哥不能放了她吗?”郦容与突然一问,周朗山表情一滞,随即放下酒碗,叹了口气。   “李融,没有这云款衣,落马山很难挺得过这个年关。”   “怎么说?”郦容与立即正襟危坐,询问道。   “你知道落马山为何要买胡刀山的军火兵器吗?”   “这些时日,我到处转了转,发现落马山的军火也不少,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又是招兵,又是买马呢?”   “李融,你倒是观察细致。最近,云河县里传出一个重要的消息。汴京派了一个厉害的人过来做县令,据说还带了很多精兵,已经在路上了。皇帝的意思肯定是要他来灭匪的,所以落马山不得不做准备。”   郦容与的笑有些尴尬,内心大吃一惊,周朗山是怎么知道的?照他的意思,整个云河县的土匪头子好像都知道了她和沈存章要来云河的消息。而且,精兵的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沈存章部署周密,精兵的事除了皇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大哥,这个消息可靠吗?”   “云河县衙放出来的消息,不会有假。”周朗山目光突然深沉,“李融,你不是要去云河县探亲吗?这次成功获得军火之后,大哥陪你去,如何?”   “大哥对云河县这么熟悉,有大哥的陪同,相信一定可以很快找到我要找的人。”   “对了,李融,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是你的谁?”   “我姨母。”郦容与浅浅一笑,动作自然地夹起一块羊肉送入自己口中,“她给我娘捎信说,家里只剩下了她一个,孤苦伶仃的,无人照料,我娘便叫我和我哥接她去凉州。”   “你姨母叫什么名?”   “温雪莲,住在云河县大同街最深的那条巷子里。”   周朗山哦了一声,又给她倒了碗酒,“来,干一杯。”   “大哥,我可没有你酒量好,我随意行吗?”   “好好好.....”   这一喝,便不知不觉到了天亮。郦容与早已醉倒,睡在杯盘狼藉的地上,枕着周朗山的外衫。周朗山头栽在小桌上,酒香洒了一身。   中午时分,王促领着关丰至前来商议要事,推门便是一惊。关丰至不悦地过去喊周朗山,谁知周朗山就势一脚,幸好关丰至眼疾手快,闪开了。那一记重脚恰恰砸在桌上,周朗山是疼醒的,郦容与是震醒的。   “大哥,你怎么来了?”周朗山捂着脚踉踉跄跄站了起来,嬉皮笑脸若无其事道。   关丰至扫了一眼木头一般还在迷茫中的郦容与一眼,“朗山,他是谁?”   “他叫李融,是我信赖的手下。”   关丰至闻言便走近郦容与,见他长得颇为清秀,没有一点男子气概,心里已然生出一些鄙夷,问道:“你叫李融?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月。”   “才一个月?朗山,他才来一个月,你就将他当作心腹了?”   “大哥,李融把那匹王促都没有办法驯服的野马驯服了。你别看他瘦小,其实很有才华呢!”   周朗山眼眸里升起的异样神采让关丰至的想法不禁偏颇了一个轨道,可是,他不会干涉。只要他不去动水无月,其他事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人不风流枉少年,何况,周朗山还是风流中的翘楚。   “还有三天顾枫山、胡刀山的人就来了,大哥来看看朗山你准备得怎样了?”   “都差不多了。”   “云家三小姐可也听话?”   “舞艺的确超群。”   “你知道,我要的只是她能听话,而已。”   “大哥,她毕竟出生于名门望族,不是一般的乡野村妇。要她乖乖听话,还得慢慢来。”   “朗山,你做事我放心。”关丰至拉起周朗山向外走去,二人一同坐在石凳上,你一言,我一语。   郦容与拘束的心将将放下,连忙从后门爬回自己的住处,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便装模作样泡了两杯茶一本正经端过去。   “大哥近日得到一个消息…..”说着他瞧了一眼走近的郦容与,郦容与也抬头讪讪一笑,“大当家,请喝茶。”   “大哥,你放心,他是我的人。”郦容与闻言,便垂头立在周朗山身后。   “顾枫山大当家竟然换了一个姿容上等的女人来做,叫什么顾颜居,是上任顾枫山大当家的女儿。听说这顾颜居才貌一绝,好色成性的胡青鹰觊觎已久,有意借这匹军火一亲芳泽。大哥担心,这次商议恐败。”   周朗山脸色顿时沉重,眼眸深邃,“凡事不到最后,不能提前认输。虽然顾颜居为胡青鹰所青睐,但她一个顾枫山的大当家不可能轻易被胡青鹰玩弄于股掌之中。何况,云家三小姐号称云河县第一美人,也不见得会输给顾颜居。这事还悬着呢。”   关丰至凑近周朗山耳朵,“不管如何,朗山,这次既然在落马山商议,我们就必须一尽地主之谊…..”   郦容与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这个关丰至,果然狠毒。只不过顾枫山、胡刀山真这么好对付吗?心中灵机一动,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是不是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将三山土匪一网打尽呢?   ☆、乱雪拂过山头   夜色凄凉,寒风彻骨。郦容与披了一件貂绒大氅,悄无声息地出了门。万山幽寂,小路蜿蜒。深夜的天无聊透顶开始撒下一片一片雪白的花瓣,感受着手掌心的冰冷,忍不住为这第一场来得美丽来得匆忙的雪叹为观止。沈存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沉醉在温柔的雪中。放下所有心事的她,放下所有防备的她,原来如此让人移不开眼。郦容与余光瞥到沈存章,才转过身,他的肩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她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换上那一张伪装得太过懵懂无知的笑脸:   “师爷,三日后三山土匪头子齐聚落马,你有什么想法?”   开门见山,还是她的风格。   “这是一个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机会。不过从天象来看,这三日将有大雪,围剿恐有不利。”   “但若是这次让他们交易成功,对我们围剿他们更加不利。何况,若能就此缴了那批军火,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大人高明。”   “说也奇怪,他们竟然从云河县衙知道皇上派了精兵来此,不知云河县衙又是从何得知?”   “怪不得上任县令死于土匪刀下,原来官匪勾结。”   “看来,上一任县令是个好官。”   “不一定。”   “不一定”三个字不禁让两人浮想联翩了一阵,沸扬的雪越来越大。郦容与抬头看了一下渐白的天,“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她看着天,他却看着她。   “三日后的偷袭,需要大人与我里应外合。到时候以放火箭为信号,大人你掐准时机。还有,刀光剑影,大人注意保护好自己。”   “多谢关心。”郦容与转眸从他素无表情的俊颜上滑过,踩着还不算太厚的雪一步一步离去。   还没到门口,远远就看见了关丰至,郦容与心下一惊。可是周围并没有可以隐蔽之处,左思右想间关丰至也发现了自己,严肃地喊了一声,便立在门口。郦容与镇定自若地向他走去。   “李融?这么一大早去哪里了?”   “回大当家的,天气骤寒,李融去给云三小姐送了一床被子。”   “送被子?”   “李融担心云三小姐染了风寒,身体不适,无法跳舞,所以自作主张给她送去了一床被子,请大当家责罚。”说着郦容与便拱手低头不语。   关丰至又扫了一眼她来的方向,心中怀疑,但见她说得诚恳,想起自己找朗山还有事,便暂不与她分辨,冷冷哼了一声,便推门而进。   关丰至走了之后,周朗山便进了郦容与房间。郦容与正在独自喝茶,见他来了赶紧泡了一杯。周朗山没有坐下,四处瞟了瞟,方问:“李融,大哥说今天天还没亮就在门外碰到你了?”   郦容与放下茶杯,点了点头,“我去给云三小姐送被子回来,正好碰到了大当家。”   “为何昨晚不去?天都快亮了才去,云款衣不是已经冻了一晚了吗?”周朗山目光清朗而凛冽地直视着郦容与。只见她讪然一笑,脸庞有些羞赧,“大哥,你聪明过人,李融瞒不了你。其实,昨晚一入夜,我就偷偷去了云三小姐屋子….”   “你....你和她难道…..”周朗山惊愕道。   “不…不….我们什么都没做….李融只不过是陪云三小姐说了会话…..”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周朗山叹了口气,“李融,我拿你当兄弟才跟你说,云款衣不适合你。现在落马山正处于紧要关头,大哥只问你一句话:你要她,还是大哥?”   “大哥.....”郦容与抬眸看向他。周朗山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如果她选择云款衣,她确信周朗山会杀了她。面上一慌,她跪倒在周朗山跟前,“大哥,李融错了!李融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对云三小姐百依百顺!李融知道她一直在利用我!大哥,是我错了!”   周朗山扶起她,蹙在一起的剑眉舒展开来,“你知道就好了。大哥今日来跟我商议三山会见之事,说是这两日会有暴风雪,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准备,你要……”   很快到了第三日,顾枫山和胡刀山的来信说由于山路难行,要到傍晚时分才到。郦容与看了看不太妙的天色,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担忧。虽然天色恶劣不利于逃逸,但是土匪们对这一带地形烂熟于心。何况顾枫山胡刀山名气还在落马山之上,能人辈出,不知是否会有变故。自己贸然让沈存章安排偷袭,是不是太急于求成了?可是,以沈存章的能力,也必然可以重创三山。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打草惊蛇。况且,他们早在京城的时候,这边就已经听到了蛇的蠕动。惊与不惊,没什么两样。天色越来越阴,山风呼啸,仿佛深谷灵兽。   山寨里的灯一盏一盏地点了起来,当郦容与腿都有点站麻了的时候,盼望已久的山路上终于出现了亮堂堂黑压压的一片。马嘶人欢,关丰至三人面露微笑迎了上去。郦容与站在王促身后,扎堆的土匪们威风凛凛,完全将她弱小的身躯挡了个严严实实。她从人群的缝隙里窥到一个中年男子,三十上下,应该就是胡青鹰,还有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一双眸子如月如冰,透露出冷艳和疏离,就是他们之前说的顾颜居了,关丰至和他们两个并排走在前面,周朗山水无月尾随其后。郦容与正要收回目光,忽然瞥见顾颜居的身后跟着的外表平淡无奇的男子,竟然觉得有几分莫名的熟悉。可是从头到脚打量下来,也没有发现任何相识的蛛丝马迹。她拉了拉王促的衣袖,低声问道:“王大哥,顾颜居身后的那个人是谁啊?”她才问完,没想到那个男子竟然转过头看向这边,郦容与连忙将自己隐在王促身后。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一般人。他的耳力太不同寻常,也不知是不是巧合。王促回头答道:“我也没有见过。”   胡青鹰才落座,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有意无意地便在顾颜居脸上晃荡,而顾颜居就像一个冷美人一般坐在那里。关丰至干干笑了几声,“这天寒地冻的,两位大当家一路赶来,风雪载途,喝杯热酒暖暖身子,我关丰至先干为敬!”   “关大当家客气,干了!”   两个男人倒是你来我往喝了几杯,顾颜居仿佛不存在,目光悠邈。胡青鹰瞟了她一眼,笑道:“这次三山会见,都是为了军火的事。我胡刀山为了这批货呢,费了不少心思不说,还折损了几十个兄弟。两位大当家,你们看着,开个价吧!”   关丰至哈哈一笑,“胡大当家,你知道我落马山素来买卖公道,您给个价,我们落马山绝不说二话!”   胡青鹰色眼往仍然不动声色的顾颜居身上一瞅,见她目光如水飘了过来,微微一弯,便如两轮初升新月,皎洁而澄澈,心头登时一痒,恨不得虎扑上去。只听顾颜居说道:“胡大当家,不管关大当家的出多少价,我顾枫山都再加一倍!”   再加一倍?!关丰至三人面面相觑,这顾枫山,好大的口气!周朗山呵呵笑道:“顾大当家才上位,莫不是不清楚顾枫山的账务?前年周某逢着你爹顾三店,他还向周某说什么山上开销太大,入不敷出来着…..”   “此一时,彼一时,周三当家,我顾枫山的账务,我一个大当家的,至少比你清楚。”   “你....”   “胡大当家的,话,是个人都会说;钱,要拿得出来才算数。您说,是也不是?”水无月笑道。她这一笑,如春日温阳,立马缓解了屋内潜伏涌动的刀光剑影。   胡青鹰也跟着打了几个哈哈,向关丰至和顾颜居举杯敬道:“左邻右舍的,我们好好说话。来,来,我敬各位一杯!”说着,他当先一饮而尽,关丰至也跟着喝完了,只听胡青鹰砸了一下嘴,继续说道:“水妹子说得没错。既然是做生意,两位大当家的也要拿出一点诚意来。光说,那肯定是做不得数的!”   顾颜居闻言,拍了拍手,立时便有六个粗汉抬着三个大木箱垂头走了进来,并排放在中心空处。她目光示意粗汉打开,众人只觉一阵华光夺目,灿烂如霞,明亮似辰。待看清箱中宝物,都不禁瞠目结舌。左起第一箱便是一整箱斗大的珍珠,颗颗晶莹圆润,色泽鲜明,一看就是上好的货色。第二箱是金银首饰珠钗金钿,形色各异,做工精细,也知价格不菲。第三箱却是一箱黄金,大约是有一千两。这手笔,果然配得上顾颜居方才的口气。胡青鹰也不由得看直了眼。关丰至想笑也挤不出来,只道:“顾大当家以为这样就可以拿下胡大当家的军火了吗?”   胡青鹰贼眼一转,“关大当家,顾枫山的诚意,我胡青鹰已经看到了。你落马山的呢?想必与顾枫山差不了多少吧?”   周朗山淡笑道:“胡大当家,金银珠宝都是俗物,想必您也见惯不惯了。我落马山得了一个人,不如您也见见?”   “一个人?”胡青鹰捋着胡须,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那三箱财宝,“不知周三当家说的是什么人,可以与这三箱珠宝相媲美?”   “胡大当家见了就知道了。”说着,周朗山拍了拍手,音乐声起。两列身姿妖娆的舞女托着一个巨大的莲花涌了进来,莲步轻移,水袖轻飏。顾颜居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低头喝茶。突然,琵琶声停,鼓声如雷,只见被簇拥的那朵莲花突然迸裂,在冰烟袅袅中若隐若现一个舞姿柔媚的女人,倾国倾城的容颜偏偏被一块轻纱遮住,可是她一颦一蹙,一举一动,都莫名地勾人心魄。场上的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喉头皆不由自主地滚动。待到舞罢,周朗山命云款衣进献美酒一杯给胡青鹰,她虽然含羞脉脉,欲拒还休,却更加引得胡青鹰心痒。等她娉娉走近,猴急地将她面纱一扯,顿时眼睛发直。云款衣羞涩地看向别处,粉颊通红,真是我见犹怜!周朗山给她递了个颜色,云款衣忍下心中不适,再次递出那杯酒,声音纯净而动人,“胡大当家,款衣敬你一杯。”   “哦....好好....”胡青鹰回过神,伸手去端那杯酒,却不老实地握住她的手,掌心一片滑腻柔软,愈加舍不得放手。   “胡大当家….”云款衣用力抽出了手,可是胡青鹰却将她往怀里一拉,云款衣瞬间花容失色,“胡大当家,放开我!”   “周三当家,这笔军火生意给你落马山了!”胡青鹰豪气说道,“这个美人儿,就是我的了吧!”   云款衣听见此话,立时美眸投向周朗山,他却熟视无睹,笑道:“胡大当家,果然爽快!”   “周朗山!你.....”云款衣正要发怒,胡青鹰却将一杯美酒灌入她的檀口,呛得她双眸含泪,说不出话来。   “美人儿,我劝你在这土匪窝里,少说点话。这周围,可都是狼。不过你怎么样,我胡青鹰都喜欢。”   顾颜居冷冷道:“胡大当家,胡刀山的兄弟抢一批货不容易,你真要为了一个美人放弃我顾枫山的这些稀世珍宝?”   周朗山笑道:“顾大当家多虑了,虽然我落马山的珠宝不及顾枫山的稀罕,但也足以让胡刀山的兄弟快活一番。”   胡青鹰手在羞愤欲死的云款衣身上游移,色迷迷的眼睛却盯着顾颜居,笑道:“谁不知道我胡青鹰最爱美人?我胡刀山也可以与顾枫山往来,只要顾大当家委屈一下自己……”   “放肆!”顾颜居手中酒杯捏得粉碎,她身后的那些兄弟顿时拔刀站了出来,但那个平淡无奇的男子却把手一挥,示意他们退后,随即说道:“胡大当家,方才听这姑娘自称款衣,莫不是山下云河山庄庄主云建瓴的三孙女,云河山庄未来的继承人?”   胡青鹰闻言手一松,云款衣立马挣扎了出来,拉住那个男人的衣袖,“你认识我爷爷?请救救我,我是被他们劫来的!”   周朗山皱眉说道:“顾大当家,不知这位又是谁?”   “我顾枫山的军师,令九。”   “令九,你以为,一般的乡野村夫我落马山会拿来送给胡大当家吗?”周朗山笑道,“胡大当家,她既然是云河山庄的继承人,你想想,她是不是一棵摇钱树?何况,她在你手里,云河山庄能怎样?”   胡青鹰闻言呵呵一笑,立马站了起来,向云款衣走去,“美人儿,今天不论你是谁,你都跑不了。”   云款衣步步后退,郦容与正准备悄悄离开,谁知她偏偏看见,喊道:“李融!救我!”   胡青鹰已经抓住了她,却往人群里看去,回头道:“周三当家,李融是谁?”   云款衣此时已经什么都不顾了,美艳的脸庞梨花带雨,“李融….李融….是我的良人!”   “良人?周三当家,李融是你的人?”胡青鹰不悦道,“你不会把一个被手下玩过的女人送给我吧?”   “对,我已经….我已经被李融玩过了!”   郦容与顿觉头大,沈存章已经准备好了吗?眼见着顾枫山的要动手了,怎么钻出来一个叫令九的人?以一敌三,会不会太冒险了?她攥紧了袖筒里的火箭,背上直冒冷汗。   “啪!”云款衣的花容月貌顿时挨了胡青鹰的一巴掌,只见他狰狞地笑道:“贱人,你被他玩过了又如何?他连站出来跟我胡青鹰对峙的勇气都没有!既然你自甘堕落,我便将你赏给我手下的弟兄,让你一一伺候他们!”   “李融….救我....”   ☆、雪后霜花分明   云款衣的梨花带雨真让人心疼,郦容与没有办法与悲痛欲绝的她直视。那种眼神,是她这辈子都不想拥有的梦魇。也许那个下午,就不应该听她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可是她才迈出一步,周朗山责骂的视线就投了过来,他的眼神告诉她,不要出来....可是,那边云款衣的外衫已经被胡青鹰粗暴地撕裂,他存心让云款衣丢尽颜面。但周朗山仿佛已经默许,而顾枫山显然也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思。   “胡大当家,请住手!”立时,所有的视线纷纷看向声音的源头。周朗山听到此话,不禁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不过才结交几月,他已然将他放到了一个特殊的位置。就连知道他私会云款衣,心中都没有生气,而是....而是.....   胡青鹰手一松,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从人群里走出的弱小的郦容与,冷笑道:“贱人,就是这个人玩了你?”   云款衣捡起衣裳如受惊的小猫一般躲到李融身后,警惕地看着周围的那群狼。郦容与不知道她走出来的那一瞬间,有一个人神色一暗,心不停地跳动。顾颜居好像觉察到身边人的异常,温柔地低声询问:“怎么了?”   “没事。”声音微微颤抖却片刻恢复冷静,“准备走。”   “胡大当家,我李融对云三小姐一见倾心,并无玩弄之意。”   胡青鹰哈哈一笑,“周三当家,如果你再给我一个人,那匹军火直接给你落马山!”   “什么?”关丰至和水无月相视一眼,周朗山却愣在那里,置若罔闻。关丰至笑道,“胡大当家如此豪爽,我落马山岂能不应?不知道你要的是谁?”   “就是他!”胡青鹰手指一指。   万籁俱寂,除了火把的滋滋声。顾颜居正要开口,令九却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当然可以!”关丰至答应得爽快,这个人,他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大…哥….”周朗山一句呼喊吞在了喉咙里。   胡青鹰哈哈一笑,“我胡青鹰这辈子没有玩过男人,你倒是可以开个先例!”说着他大步向前,郦容与两人都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去。   “抓住他们!”胡青鹰立在那,发号施令。   郦容与抓住云款衣的手,左闪右躲,一脚一个,偏偏就像条泥鳅一样,谁都没抓住,还摔了个四仰八翻。   “不错,还有点身手。”胡青鹰袖子一撩,一个翻身就到了郦容与跟前,粗手就要抓住她的衣襟,云款衣却不知绊了谁的脚,连带着郦容与一起往前倒去。郦容与刚好扑在了一个人的怀中,她只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原来是那个面无表情的令九!他身上的气息如此浓郁,可是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看得如此清楚,完全是没有见过。   胡青鹰身手毒辣,又瞬间追了上来,郦容与来不及多想,抓住云款衣的手绕过顾枫山的往门外跑去。雪地里灯火通明,一众人看热闹一般围了一圈,她们无处可逃,胡青鹰还在一步步靠近。   “李融,你还想往哪逃?”   郦容与暗呼不好,刚想放出火箭的手被胡青鹰狠狠抓住,他好像要把自己撕裂一般,郦容与长腿一扫,被胡青鹰避开了。她自己却因此被他反手绑住,胡青鹰恶心的气味在自己耳边说道:“往哪去?”   郦容与右脚使劲一蹬,侥幸脱身。可是袖筒里的那支火箭却掉落了出来,胡青鹰目光一变,“这是什么?”   糟糕!郦容与抬脚一踢,胡青鹰皮糙肉厚,差点踢到自己脚折。趁着他往后倒退了几步,郦容与立马捡起火箭,嗖的一声放了出去。火箭瞬时炸裂,在雪后静寂的天空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令九望了一眼烟火下她熟悉的容颜,强忍心中莫名的痛楚,拉着顾颜居上了马。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官兵来了!”山寨里顿时人仰马翻,闹哄哄一片。沈存章领着一千精兵将整个山寨团团围住,火星不断地落入,寨子里一片火海。郦容与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寨子里那些人抱头鼠窜,看着火焰染红雪的颜色。她也看见周朗山等人远远地怒视着她……而她的身旁,除了目瞪口呆的云款衣,只有一地凌乱的黑雪。   沈存章骑着马渐渐走近,停在她的跟前,然后下了马,淡淡说道:“大人,没有办法一网打尽,还请见谅。”   “算了,本来就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大人受惊了。”   “军火兵器已经搬离了吗?”   沈存章点了点头,“只不过可惜了那些金银珠宝。”   “李融,你是谁....他为什么叫你大人?”云款衣眨着一双懵懂茫然的眸子,惊讶地问道,“你….你不是….”   “云三小姐,我可以把你救出来,也可以把你再送进去。”郦容与淡淡瞟了她一眼,转身上马,“方才你大声喊叫李融的名字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云款衣眸光陡然一变,怔怔地看着她骑马领着一群禁卫离去。这个女人,她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云三小姐,你是自己走?还是和我们一起走?”沈存章问道。   “你又是谁?”云款衣警惕地注视着沈存章,美眸不禁闪动。方才漆黑一片,没有瞧清楚。此时在漫天火光的映照下,她才发现骑在马上的这个人,面目如此俊逸出秀!那平淡如水的表情,无波无澜,澄澈明净,恍若谪仙。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一时不由得看呆了。直到沈存章呼唤她第二声时,她才回神,紧张兮兮地答道:“我…我跟…跟你们…跟你们…一起…一起走….不要….不要丢下我…”   “请上来。”沈存章伸出手。   “什么?”云款衣看着他伸出的手白皙干净,指节修长分明,与他的脸一般好看。什么都没有听清楚,便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沈存章只轻轻一拉,便驱马离去。云款衣坐在他身后,听着雪地里马蹄的轻微音韵,闻着来自他身上的莫名着迷的气息,仿佛中了魔障,恨不得这匹马永远骑不到终点,恨不得她能一辈子都这样与他如此靠近.......   郦容与转眸看向沈存章背后一脸娇羞的云款衣,心中一叹,沈存章这个人真的对女人有致命的诱惑。   “大人,天色尚早,现在只怕城门还没开。”   “师爷,你觉得应当如何?”   师爷?这么俊秀不凡的人居然只是个小小的师爷!云款衣不禁结舌,太可惜了!若是能让他来云河山庄……   “李融….李大人….”云款衣小心出声。郦容与轻轻嗯了声,回头看向她,只听她继续说道,“云河山庄就在城外,大人若是不嫌寒舍破败,不如…不如移步云河山庄,我爷爷为人好客,他铁定会非常欢喜的。”   “也罢。反正我们也要拜访贵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师爷,你以为如何?”   “云三小姐孤身一人,土匪方才多有逃脱,大人,我们理应亲自送她回庄。一来,护她安全;二来,也可保她名节。”   云款衣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也是,她在土匪窝里待了这么久,如果没有李融的说辞,云款心一定会借机大肆羞辱她,让她没有面目再回山庄。他,想得真周到。是为了自己么?   “大人,款衣的清白,全由你来澄清了。”   “云三小姐别客气,本官很乐意为你效劳。”   青山雾罩中,一座古朴的山庄若隐若现。灯火点点,郦容与抬眸便依稀看见了那高大的匾额,上头书写着云河山庄四字。大门门口蹲着两座是狮子,巍峨挺拔,两列训练有素的护卫精神抖擞地守在门口。雕甍飞檐,一砖一瓦别出心裁;飞龙卧凤,一笔一划巧夺天工。一见,便知是富贵人家。听到人马声音,已有护卫进去通报。剩下的又有一半迎上前来,止住队伍前进,领头的一个不减气势,朗声说道:“何人造访云河山庄?”   郦容与仍坐在马上,慢慢说道:“云河县新任县令李融造访,速去通知你家老爷!”   “是..是,大人,请稍候!”   一眨眼,山庄里灯火全都亮了,仿佛白昼。一个五十上下的男子精神矍铄地在几个中年男子的簇拥下快步走了出来,一双老目炯炯有神,早看到郦容与身后黑压压的一片人马,又不露痕迹地将郦容与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来人面目清秀,眉间却自有一段英姿飒爽,尤其是一双明眸淡远幽邃,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称,又兼之前听到的消息,心知绝非等闲之辈,拱手跪下道:“云河山庄云建瓴领一家老小拜见钦差大人!”霎时唰拉拉跪倒一片。   郦容与与沈存章相视一眼,这老狐狸,她明明让人通报的身份是县令大人,且尚方宝剑是皇上交给纪仕林,然后由他交给自己,保密之事做得实打实。云建瓴怎么知道自己是钦差大人?!看来,她和沈存章来此的风声走漏不少。到底是谁?   她慢悠悠下了马,笑道:“云庄主无需拘束,快请起!”   云建瓴等人随即立身,他一脸慈眉善目地笑道:“当今英雄出少年。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   “云庄主过奖。”   “爷爷!”云款衣在沈存章身后徘徊了许久才走了出来,一把扑到云建瓴的怀里,嘤嘤哭泣。云建瓴身旁的一个男子惊愕道:“衣儿,是你?”   “爹,是衣儿。”云款衣抬起头,目光恨恨剜了一眼站在他们身后见到她花容失色的云款心,什么也没有说。贱人,你欠我的,我一定会还给你!   云建瓴讶异地问道:“衣儿,你怎么会跟钦差大人在一起?”   “爷爷,是李...是李大人及时从恶人手里救了衣儿!”云款衣将及时两个字咬得十分清楚有力。“爷爷,这件事说来话长,李大人剿匪辛苦了半夜,您还是快让大人和各位官爷进庄去休息吧!”   剿匪?云建瓴心里又是一惊。但他来不及多想,这个不速之客绝对不可以轻易得罪,思罢他笑道:“瞧我老糊涂了,大人,快请庄子里坐!”   ☆、河清海晏最美   云河山庄毕竟是大,将一千精兵与一些俘虏妥善安置后还绰绰有余。云建瓴亲自带郦容与来到一处雅致清幽的别院,环顾四周,花繁树茂,曲径通幽,别有一番意境。如果不是见过了郊外毛头儿破败的茶馆,以及路边那些面如死灰东倒西歪的难民,郦容与打死都不会相信云河县是一个“不毛之地”。云建瓴时时留意她的脸色,见她神色颇有些讶异,便故作愀然道:“大人,这都是祖上留下的宅子,都几百年了。到我云建瓴,也不曾添得一砖一瓦。这些年惨遭大荒,我云家守着这一处宅子,早就拙荆见肘。”   “云河山庄上上下下也有上千口人,处处要开销。又逢天降大旱,而云庄主还能保得住这份祖宗家业,想必十分不易。”   “大人说的是。有云家列祖列宗在上,我云建瓴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郦容与在门前停步,“天色不早,叨扰了云庄主大半夜,本官心有不安。”   “大人哪里话!大人驾临,使我云河山庄蓬荜生辉,实乃三生有幸。夜色已深,我就不打搅大人休息了!”郦容与笑了笑,目送云建瓴等人离去,方才推门而入。   这一晚,北风呼啸,雪花越来越密。第二天一大早,推开窗子,就一股冷气涌入,窗外的世界白茫茫一片。亭台楼阁,假山小塘,全都覆盖上了一层厚雪。云建瓴早已派人送来了上好的狐裘大袄,一直在门外等候。郦容与才收拾妥当,云建瓴裹着褐色大氅,在下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从石径走近。他千般挽留,要郦容与等官差在云河山庄多留一日,郦容与却还是在午筵之后启程行往云河县城。   云河县衙仿佛得了消息,早有官差列出城外,百姓夹道欢迎。昨晚县令大人剿匪的壮举,全县百姓已然得知,争先恐后来目睹县令的风采。郦容与微微掀帘朝外望去,城里城外都挤满了人。可是那些手舞足蹈的百姓身上的衣裳,竟还不及云河山庄的一个仆人。他们灰头土脸,两眼发光地朝着郦容与呼喊着青天大老爷。虽是大雪飘零,有的百姓却仍赤足,她不禁放下了帘子。   “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郦容与抬眸瞥了他一眼,“师爷应该知道本官心中所想。”   “那,大人是否知道我心中所想呢?”   郦容与闻言不语,久久地注视着他。半晌,马车停了,郦容与忽道:“师爷从来是一个本官无法摸透的人。”遂自掀帘跳下马车。   云河县衙的衙役们胸板挺直,目不斜视地排在两边。迎上前的是县丞,倒是个相貌端正的年轻男子,他拱手作揖,肃容道:“县丞喻知凛拜见县令大人!”   “喻知凛?”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郦容与打量着他,却没有一分眼熟,但这喻知凛也算是龙凤之姿,如何屈居在小小的云河县呢?   “是,大人。”喻知凛早已看到她身后的一千官差,心道,还真是带人来了,他必要小心应付。可是这个县令模样较之寻常男子却有几分柔弱,他真的是皇上派来的厉害人物吗?余光一瞟,才看见站在她身后淡然如水的男子,不禁问道,“李大人,这是?”   “这是本官带来的师爷,姓沈。”郦容与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声,寒风呼啸,她正要往衙内走去,忽然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冲了出来,大喊“大人,小的有冤”!喻知凛神色一变,瞬时示意衙役拦住了他。   “大人,这里民风不纯,一些刁民常借伸冤之名迫害官差,大人不必理会。”   郦容与眸光一冷,她已经看见衙役粗暴地飞起一脚踢向那人心窝,可是究竟没有踢到。那个衙役不知怎么摔了个狗啃屎,还折到了自己的腿疼得哇哇直叫。喻知凛又一次视而不见,直邀郦容与进去。郦容与却摆了摆手,走到那个被衙役拖着的人跟前,沉声道:“放开他。”谁知才松手,那战战兢兢的人忽然从袖筒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朝郦容与心窝刺来。距离太近,其他人都没有办法上前营救,看热闹的百姓皆惊呼不已。喻知凛嘴角勾起一丝不为人知的笑,让你多管闲事!然而,喻知凛也没有见到血溅当场的一幕,郦容与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反手一折,匕首哐当一声落地。一瞬间,她带来的官兵架了无数把钢刀在他细细的脖子上。喻知凛急急上前,脚步一滑就要扑到一个官差身上,却被沈存章牢牢地扶住,只听他面无表情说道:“喻县丞,雪天路滑,走路看着点。”   “是...是….”喻知凛待站稳脚跟,已经生出一身冷汗,却故作关心道,“大人,您看小人没有说错吧?这里民风不纯,刁民多着呢。”   “关起来。”郦容与只轻轻说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朝内走去。可是她依然没有走到三步,就又有百姓跪倒一片,齐呼“求大人为我们做主”。她顿住脚步,朝外一看,朗声道:“各位要申冤,本官都知道。不过,伸冤要击鼓,不知各位知不知道?请乡亲们,一个一个来,本官定会恭候!”   这一审案,就到了深夜。喻知凛想要逃,却被沈存章抓了个正着。乡亲们证据凿凿,理直气壮,一个个挺直了腰板质问喻知凛随意加重赋税,克扣粮饷,还有强抢民女等种种恶行。郦容与惊木堂一敲,便有人将喻知凛牢牢架住,先打了五十大板,然后才押入大牢,即日正法。审案完毕,郦容与顾不得休息,也派兵开仓放粮,接济百姓。可怜许多乡亲家中早已无米下锅,饿死的不胜其数。沈存章本来想劝郦容与翌日再放粮,可看到她如此认真地在雪地里指挥得井井有条,已经滚到嘴边的话便咽了下去。她,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臣,生性慧黠却爱民如子,冷漠之中偏有一种善良,周国到底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直到翌日黄昏,全城的百姓几乎都领到了一些救济粮,郦容与才来得及扒了口饭,和衣倒在榻上便沉沉睡了过去。   连着抄了几个富绅的家,又放了几天粮。还有一些有眼力见的屁颠屁颠拖了几大马车送来,说是全家吃的都搬来了。当然,这其中,还包括云河山庄。云建瓴派云款衣亲自前来送了十大马车粗粮,又让云款衣顺便过来帮忙,郦容与也只是轻轻一笑而过。索性,难民的事可以缓一缓。郦容与终于腾出时间走了一趟地牢。   “你们都知道,现在云河县最缺的就是粮食,所以本官不可能白养着你们这一群人。”郦容与扫了一眼手脚都戴着沉沉的镣铐的囚牢们,这其中,有很多是落马山上抓住的土匪,“本官现在有一些苦力需要你们去做,做成之后可以无条件放了你们。”话音未落就有一群人眼睛一亮,齐刷刷地注视着郦容与。喻知凛冷笑道:“李大人莫不是拿我们开玩笑吧?你怎么可能会好心放了我们?”   “信或不信,都由你们。”   “你要我们做什么苦力?”   “云河县大旱,本官需要从云河开出水渠,尽快将水灌溉到干涸的农田。你们中,愿意为本官开渠的就站左边,不愿意就站右边。当然,站右边的也要注意了,本官既然没有多余的粮食,就只能提前行刑了。”   “你这是威胁我们?”喻知凛吼道。   “你这是在跟本官讲条件?”   喻知凛冷冷一哼,当先站到了左边。结局自然,没有一个人站在右边。沈存章站在她旁边,看着她的侧颜微微漾开笑容,心中不由一动的同时又好像不知从哪里伸出了一根钢针扎着自己的难得的温柔。   就像独自在荒野漫步了不知多少年月忽然看见一朵从尘埃里开出的骄傲的花惺惺相惜地朝自己微笑。但,终究只能看见。   西风与春风并拂,暖冬的阳光在解冻的河面撒下一片波光粼粼。在乡里乡亲的帮助下,水渠的疏通开展得如火如荼。眼见着近一些的农田有了些滋润,逐渐冒出了青苗,大家的干劲也就更足了。这日,郦容与照旧戴着一顶大纬帽,在沈存章的陪同下指挥巡视水渠开通。转了一圈便就地坐在河堤的石头上,端着个大搪瓷碗喝着热水,一边眺望着阳光照耀下的远山远水,明丽如虹,心头不觉畅快。随即拿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灰尘,笑道:   “此生最美的事情,莫过于看到天下河清海晏。”   “大人心怀天下,百姓之福。”   “师爷之才,举世无双。若是能放下过去,又岂不是天下人的福分?”   她居然还记得自己那时候说的话。   这世间最美的事情,大概是不能回去的记忆。   她不知道自己曾经的痛,又凭什么让自己放下?   那么刻骨铭心的痛,又怎么能够放下?   曾经以为她可以取代她,可是,她却不这样以为。只是让自己,徒增千百倍的黯然神伤。她究竟知道自己有多恨她吗?   郦容与转头看向沈存章,他的脸上总是挂着一抹超凡脱俗的淡笑,可是谁知道那笑容背后又是哪一种心酸呢?   “大人,这一方水土被你治理得差不多了,也该想想皇上的密旨。”   “时刻谨记心间。”郦容与重又看向山下劳作的土匪们,“剿匪一事做得并不彻底,如果我们一走,只怕这片山清水秀又会被生灵涂炭。”   “如果我们没有找到洛九龄,周国的整片江山都会岌岌可危。”   “师爷究竟是想找到洛九龄,还是宝藏?”   沈存章转眸与郦容与对视,这女人,实在是他的绊脚石。   “皇上交代要我找到的,我自然都会尽心竭力。”   郦容与收起笑容,站起身来,拍落衣裙上黏上的细沙,说道:“找人这方面我不如你,师爷尽管大胆放手去做,我全力支…..”话未说完,一只长箭破空而来,沈存章手疾眼快将郦容与拉入怀中,箭身堪堪擦肩而过,深深没入了泥沙之中。   糟了!郦容与转身一看,山下已经被土匪团团包围,她和沈存章只带了十来个人,剩下的刚好今日都在云河县里帮百姓盖房!怎么会如此凑巧?土匪们骑着马渐渐靠近,当先的俨然是蒙面的顾颜居,周朗山,还有水无月。精兵们没有保护百姓,反而迅速地跑过来护在他们左右。百姓们乱作一团,抱头蹲在水渠旁瑟瑟发抖。在精兵们的掩护下,她和沈存章撤退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还有山下上百个敦厚朴实的乡亲,他们是无辜的。   ☆、无奈自投罗网   周朗山坐在马上遥声喊道:“狗官!如果你还有点人性,就自己过来。否则,这些百姓立马人头落地。”   看来,他们还是忌惮精兵,即使是十来个。可是,听到昔日对她万分信任的大哥如此称呼自己,郦容与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难受。   “大人,现在我们居高临下,占据有利地势,他们不敢硬来。”   “可是,那些百姓呢?”   “大人,皇上让我们保护你,你绝不能以身犯险。”精兵们说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过去之后,师爷,你们一定要护送百姓安全离开。”   “狗官,你还在犹豫什么?”周朗山举起刀,那耳朵上的银环随着他的动作一闪一闪,阳光下扎眼得紧。   “顾颜居,百姓是无辜的,我一人过去,你们放了他们。”郦容与朗声道。   周朗山心中恨恨道,居然无视他!   顾颜居冷冷道:“当然。我们要的是大人你。”   郦容与与沈存章相视一眼,他们要的是她?为什么?   “狗官,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水无月喊道。   沈存章看着郦容与一步一步走下山去,心中百感交集。这个女人,他多么希望她远离自己,却又多么渴望她只留在自己身边…..   “放了他们。”郦容与顿住脚步。   顾颜居手一抬,乡亲却只是不走,怔怔地注视着那个娇小却日夜陪同着他们谈笑风生早已生出感情的大人。   水无月吼道:“还不走,找死啊!”说罢挥起长鞭向他们甩去,郦容与却翻身上前硬生生抓住了长鞭,手掌顿时鲜血直流,她忍痛喊道:“走!”乡亲们面面相觑,听话地朝上跑去。   周朗山冷笑道:“叛徒!”   水无月刷的抽出长鞭狠狠摔在她的身上,霎时衣帛翻飞,只听得皮肉绽开的声音。尽管手心都是血,郦容与还是紧握着拳头,明眸直视水无月。   “狗官,我大哥为救我而死,这一鞭是你欠他的!”   顾颜居说道:“水二当家,有很多弟兄都因这个狗官而死,大家都想报仇。他的命,要留给大家。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周朗山说道:“现在三山土匪都以顾枫山为首,无月也只不过是报仇心切,一时冲动,当然还是由顾大当家说了算。”   马上跳下来一人,他拿着细绳,面无表情朝郦容与走来。是那个令九!郦容与任由手被他缚住,一边若无其事问道:“顾大当家不知要带本官去哪里?”   “无可奉告。”顾颜居目光全在令九身上,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郦容与心想,这个令九与顾颜居关系一定不同一般!突然,她被令九横腰抱上马,竟然是与他同乘一匹!   周朗山忽然说道:“顾大当家,让令九兄弟与这狗官同乘一匹马实在是委屈了他,不如朗山来代劳?”   顾颜居也看向了令九,天知道,她宁愿被缚的是自己。令九依旧面无表情地上马坐在郦容与身后,沉声说道:“这狗官狡猾得很,周三当家曾经吃过她的亏,这一次事关重大,不能大意。”   “好吧。”十几匹马顿时绝尘而去。远处的山上,沈存章注视着那坐在郦容与身后的陌生男子,凤眼狭长,目光深邃。   两人虽然同乘一匹,但速度却并没有放慢,这个令九的骑术很精湛。只是令九有意无意地将呼吸钻入自己颈间,郦容与只觉得一阵不适。还有,他好像和自己贴得太近了.....如果她此时是女儿装,她铁定会认为令九在轻薄她。   到了顾枫山脚,天色渐昏,所有人都下了马,郦容与被令九抱了下来,随即眼睛也被蒙上。果然,防着她呢。山路崎岖,郦容与一个趔趄往前摔去,可是失重的身体却被稳稳扶住。随即她仿佛听到令九不知骂了句什么,自己便被拦腰抱起。郦容与立时低声喊道:“放我下来!”   “为何?”令九冷冷道。   “本官是一个男人,不要像抱一个女人一样抱着我。”郦容与听到了令九好像低声一笑,愈加怒道,“不过是一个残害百姓的无胆匪类,竟敢挟持朝廷命官。识相的快放了本官,本官自会饶你一条狗命。”郦容与忽然觉得令九的呼吸近在咫尺,只听他冷声道:“大人,被一个土匪这么抱着你很不爽吗?还是说要是你身边的师爷那样的人物抱着你才会乐意?”   “你.....你可知,以你土匪的身份迫害朝廷命官,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大人,你这么喜欢身份吗?相貌倒是堂堂,没想到却是衣冠禽兽一个。满嘴尊卑贵贱,骨子里迂腐不堪。难道,一个出身卑贱的人就不能抱着大人了吗?”   “你....本官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心中明明有轻薄之意,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看不起的并不是你的身份,而是你这个身份之下的灵魂。就算是一个身份高贵的人,如果他对我不怀好意,我自然也会轻视他。”   “呵呵,大人真是高尚。我令九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清高的人呢!”原来是这样啊。可是你当初又怎么知道我的心思是丑陋不堪的呢?“大人未免也太多心了点,你是个男人,我令九堂堂九尺男儿,从来只对美人有轻薄之意。呵,大人你又不是个美人。”   “你.....”好你个令九!郦容与不再与他争辩,索性闭上了嘴,侧耳倾听山路的崎岖。   顾枫山,好像到了。蒙住郦容与的眼睛一亮,周围灯火绚丽有些刺眼。她不禁眯着眼睛扫了一遍,   顾颜居端坐虎皮大椅上,那个令九就站在她身后。周朗山、水无月站在一边。喻知凛气势凌人地立在她旁边,见她望来,立马收回打量的眼光。   顾颜居启唇道:“知凛,李大人没有为难你们吧?”   喻知凛满不在乎地答道:“除了做一点苦力,也没什么。”   “喻知凛,看你的神色,对这个狗官还挺满意?”水无月嘲讽道。   喻知凛立时眼神掠过了令九,忙笑道:“水无月,你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吃味?难不成关丰至那老头死了你就惦记上我了?”   “你…”水无月一条长鞭袭来,却被喻知凛身手敏捷地躲开了。郦容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喻知凛,总觉得莫名的熟悉,可是究竟记不起在哪儿见过。还有,他身手竟是如此敏捷,若不是沈存章,只怕也擒他不住。   周朗山怒道:“喻知凛,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说话放干净点!”   顾颜居忽道:“够了。自家人不要让一个外人看了笑话。”她一双美眸盯着郦容与上下打量,“李大人,听说你是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奉命带兵围剿我们。不知你这次来带了多少人马?”   郦容与笑道:“顾大当家既然都知道我是钦差大臣,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带了多少人马?”   顾颜居注视着她的笑容,不知为何觉得那样刺眼,鬼使神差地走到她身边,忽然扬起手来唰地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没想到手掌心下的肉竟然那样柔软,完全不像个男人皮糙肉厚。或者说,还是养尊处优惯了。在场的人却被这一巴掌惊呆了。郦容与知道嘴角处有一丝鲜血流了出来,却誊不出手去擦,只能任血落在衣襟上。一双明眸盯着顾颜居,不知道她唱的哪出戏。   “李大人,实话实说,你可以少受点罪。”顾颜居若无其事收回手,“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朝堂之上有几个年轻后辈姓李的,我都清楚。”   “是吗?顾大当家的势力原来渗入了朝堂,看来你不是一般的匪类。”说时迟那时快,郦容与挣脱了缚手的细绳,一把掀开了顾颜居的面纱,那张脸明媚动人,秀研美艳,俨然是被贬入娼籍的红葳公主!居然是她!郦容与也惊愕万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在这里,是不是,是不是说明他….也在这里….郦容与立时扫了一圈,可是,没有。   顾颜居摸着自己露出来的脸,片刻便恢复平静,笑道:“李大人,看来认得颜居这张脸。”   那个曾经认为周国没有男人可以配上她的高贵的公主,却被她一见倾心的沈存章送入了青楼,经历了她上一辈子没有经过的丑陋,不知如何存活下来的。郦容与心头一阵愧意涌动,她们都是他的宫人亲眷,她们都是无辜的女人,却都承受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仙女散花》一舞倾城,一见终生难忘。”她认出了自己吗?还有,她知道和自己一同前来的人是沈存章吗?   “你在场?说,你到底是谁?”   “侍郎李怀远远房侄子李融。”你信吗?可是如果他在,肯定会拆穿她的,不是吗?她不管男装女装,他都见过。   “报!”一个小土匪火急火燎地滚了进来,惊慌失措话都说不圆了,“大….大当家…不好了….”   “什么事?”顾颜居怒道,“说清楚。”   “官兵把顾枫山都包围了,还摆出了十几轮大炮,看来要炮轰顾枫山…..”   “什么?”水无月等人面面相觑,这么快!众土匪都显得有些慌乱。   “这次定然死无葬身之地了!”   顾颜居吼道:“怕什么!狗官还在我们手里,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周朗山应道:“顾大当家说的没错。我们不要自乱了阵脚。只是,他们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顾枫山的山头?”   土匪们忽然一齐看向郦容与,只有她。众目睽睽,郦容与觉得自己还是不说话的好。她过来投降的时候,沈存章就在她身上放了一抹香。不然,她怎么敢如此深入敌军?   令九走了过来,凑近郦容与,闻了闻,皱眉道:“是千里香。”说着他在她身上上下其手,摸出一个香囊,“就是它,引来的官兵。”   “这下好了,没有找到宝藏,我们先成了炮灰。”水无月道,“不如让我先杀了这个狗官!”郦容与心一惊,他们是要抓自己去找宝藏?为什么?   “令九,顾枫山还有什么其他暗道吗?”周朗山拦住水无月,肃容问道。   “有。”令九点了郦容与的穴道,一把抱起她,“事不宜迟,走。”   穿过潮湿的隧道,顾枫山一行人还有几十个土匪一起逃了出来,沈存章依然在身后穷追不舍。好容易跑进了一个山洞,大家累得气喘吁吁坐了一地,到底是土匪习性,开始骂爹骂娘。令九将郦容与放坐在一块石上,也坐在一旁。顾颜居靠着墙壁,娇喘微微地望着山头的青烟缭绕,不禁气恼,转身抓住郦容与丝薄的围颈,怒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顾大当家,我师爷姓沈。”   我师爷?令九不禁蹙眉。   “沈?”顾颜居花容失色,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姓沈的人可以让她痛彻心扉。“你是说沈存章?怎么可能?”可是如果不是他,谁又能如此凌厉利落?还有,朝廷可能知道了....顾颜居不经意瞟了一眼令九,郦容与全都看在眼里。令九,这个人,到底是谁?还有坐在旁边的喻知凛,到底是谁?   ☆、飞檐尽惹浪絮   “我也不知道。”郦容与耸耸肩,“上头派来的,他只说他免贵姓沈。”   “没错。”喻知凛沉声道,“身手远在我之上。虽然简单化了装,但无双公子的气质还是没有人能装得出来的。”   “你们说的沈存章是谁?”周朗山问道,“难不成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左相?”   水无月更糊涂了,“我们这鸟地方也派个左相来治?皇帝也太看得起我们了吧!”   “不,皇帝的目的可能是宝藏。”周朗山看向郦容与,“狗官,是也不是?”一见她那张无辜的脸,周朗山莫名来气。如果不是她,大哥不会死,都怪自己太蠢了。   “你说是就是。我只负责还云河县百姓一个河清海晏。”   “别把自己说得有多清高,哼。”周朗山气道。   顾颜居还在颤抖中,抓住围颈的手越来越紧,忽然她扯下围颈一摔,狠绝地说道:“沈存章,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要杀了你。”   郦容与却苦于点了穴无法动弹,突然水无月咦了一声,快步走近郦容与将她头上束发的玉冠一拉,一头青丝霎时撒落,瞬时,所有人都惊呆了。那张脸,比之水无月落拓不羁,比之云款衣温文尔雅,比之顾颜居媚绝天下!周朗山的嘴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只有顾颜居回过头来,冷冷一笑,“原来是你。狗皇帝果然舍得出手。”   “她....她是女人….”周朗山惊愕道。   “一个女人也可以当官?她到底是谁?”水无月眼里竟然有些羡慕嫉妒。   “周国名声最噪的女人是谁,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喻知凛冷冷道。   “郦—容—与—”顾颜居一字一句咬道,说罢剜了令九一眼,“令九你抱了她一路,难道不知道她是个女人?”或者,你早知道是她,却不说话。   周朗山纳罕道:“顾大当家,我一直不明白,她跟我们去找宝藏有什么关系?”   “这就要问令九了。”顾颜居显然有些不高兴,语气里都泛着酸。   “之前以为她不过是个县令,还可以压制官兵。现在她既然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沈存章绝不敢轻举妄动。有她在手里,我们才能活着去到藏宝之地。不然,凭沈存章的手段,我们都别想活过今天。”   “可是我们已经死了很多兄弟了。”水无月道。   “如果没有她,我们都会死。”   “令九说得没错。”顾颜居冷冷道,“这个女人和沈存章交情匪浅,有她在手里,说不定可以杀了沈存章,为各位兄弟报仇。”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要留下她,她都没有办法与他作对。因为,他是洛国唯一的希望了。洛国皇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可以叛国,一切都要以国家为重。   “大当家,官兵已经把山洞团团包围了!”   “怎么这么快!”水无月惊道。   顾颜居怒视郦容与,“贱人,你身上到底还放了什么?最好老实交代,否则我让弟兄们把你给生吞活剥了!”   突然,一支长箭唰地射了进来,箭身没入石壁。射箭者势必功力过人。周朗山从箭尾取下一截竹筒,拿出里面的纸条,念道:“放出县令大人,还可以饶你们不死。”   土匪们慌乱起来,吵吵嚷嚷。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水无月嘟囔道。   郦容与轻轻咳了咳,朗声道:“这里有些兄弟应当知道我的为人。我说话,绝对算数!只要你们束手就擒,从此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可以保证你们会好好活着!”   顾颜居一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俘虏最好少说话。”可是已经有些土匪对顾颜居的行为有些不满了,窃窃私语。   脸绝对肿了。郦容与索性闭口不言。可是俘虏两个字却让她想起一个人,她蓦然看向喻知凛,原来是他,赵支风!当时她和延年一起陷入洛军,曾见过他!可是他为什么叫喻知凛?喻知凛的名字又在哪里见过?对了,她那一届院试里有个人叫喻知凛的.....原来赵支风是顶替了他....可是,赵支风为何也在这里...…还是说,他真的在这里…..   山洞口兵器嚯嚯作响,沈存章站在一排盾卫后,注视着立时缩成一团的土匪。顾颜居将刀架在郦容与脖子上,笑道:“沈存章,没想到你也来了。”   沈存章仿佛过了片刻才认出顾颜居就是红葳公主,不禁冷笑道:“原来是被贬为官妓的红葳公主。”   “沈存章,你说什么?”顾颜居手一抖,郦容与脖子上已经流出了血。   沈存章神情一冷,目光又移到了令九身上,“洛九龄,你妹妹都已经现身了,你还要藏头露尾吗?”   什么?郦容与想回头去看,可是无奈自己无法动弹。洛九龄在这儿?谁?沈存章的目光是朝向她身后的令九的方向,难道是令九?洛九龄,令九,郦容与心中念着这几个字,心中苦笑,可不是他吗?这一路的“耳鬓厮磨”算什么,洛九龄,你就这样不敢与我相认吗?你可知道,你走后的日日夜夜,我无时不在为你担心。原来,你真的在这里。原来,你已经做到了在我面前不露痕迹成为另一个人。是我太傻,还是你藏得太深?   令九一声冷笑,取下自己脸上的假面,一张脸丰神俊毅棱角分明,他薄唇一勾,“不愧是无双公子,这么快就找到了我。”   “多亏了郦大人以身犯险。”   “没想到你竟以她为饵。”   “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   洛九龄冷冷一哼,只见他突然将脚下的巨石一掌劈开,随即地动山摇,人群站都站不稳,碎石簌簌地往下掉,官兵开始撤退,石洞里人仰马翻。沈存章遥遥看见那块巨石之下露出一个洞口,洛九龄搂住顾颜居和郦容与跳入洞中。眼看洞口就要坍塌,沈存章也跟着跳了下去。   没想到巨石底下竟是个纵横交错的无底洞,郦容与被拉着跑了不知多久,终于洛九龄顾颜居停了下来,她便甩开洛九龄的手,靠在一旁,美眸看向洛九龄,质问道:“洛九龄,你为何还要出现?”   顾颜居冷笑道:“郦容与,我皇兄为何不能出现?难道你周国占了江山,我洛国人就该躲躲藏藏一世见不得人吗?”   “所以,你们准备取了这批宝藏东山再起?”   “是又如何?”   郦容与瞋视洛九龄,说道:“洛九龄,早知道你这样,我当初就不该放了你。”   洛九龄与她四目相对,“我并没有答应你,绝不复兴洛国。”   “复兴洛国.....难道不是与周国为敌吗?”   “郦容与,你是周国之臣,我皇兄是洛国之君,你凭什么要他为了你置洛国百姓于水火之中?你周国铁蹄踏入我洛国国土又做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抱歉,我真的不清楚。如果我知道,肯定会阻止…..”   “别说漂亮话了!郦容与,你如果真心爱我皇兄,就不应该让他做违心的事!不要用他对你的爱来要挟他放弃你都放弃不了的东西!”   “够了,红葳,什么都别说了。”   郦容与,你如果真心爱我皇兄,就不应该让他做违心的事!郦容与,你是真心爱他吗?情绪犹如千万根鱼刺哽在喉头,吐不出来吞不下去,恍恍惚惚明明暗暗。   “既然这样,你们为何要将我带来?”   “没有你,打不开宝藏的大门。”   “笑话,你洛国皇族的宝藏,还需要我一个外人来打开?”   洛九龄沉声道:“洛国先祖藏起来的宝藏,只能由洛国的国君国后共同开启。只有你,与我有夫妻之实。”   “简直是更大的笑话了。洛九龄,你以前有多少女人我想我屈指都数不过来…..”   “不,都不是。”   “就算以前的你都忘了,你也不必要找我,这云河县放眼也有很多姑娘,你随便找一个合眼的来不就行了?何况,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云河县?”   “有些事情,从心底里就不想和其他人做。”洛九龄眸光深邃地直视着郦容与,“我在云河县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武炎一定会派你来。郦容与,大概只有你不知道,能引我上钩的饵,只有你。”   郦容与,大概只有你不知道,能引我上钩的饵,只有你。   郦容与好容易晃神过来,片刻方说道:“天下好不容易安定,不管武炎如何不如你,他也还算是个明君。我不会和你一起去,就算你杀了我也没用。”   洛红葳冷笑道:“皇兄,这就是你曾经说过的要封为国后的女人?可惜啊,你这个花中老手,却败在了这个冷漠无情的女人身上。”   “洛九龄,我不为难你,请你从此以后也不要为难我。”   她这句话是恩断义绝的意思吗?洛九龄心中一痛。郦容与又看了兄妹一眼,转身离去。洛九龄目光深沉地留恋着她离去的背影,可是她没走几步便顿住了脚步。是回心转意了吗?不,怎么会?洛九龄看见水无月、周朗山、喻知凛三人从阴暗的转弯处慢慢走出来堵住了她的去路,不知悲喜。   顾颜居喊道:“赵支风,拦住她。”赵支风随即抽出剑抵住了她的咽喉,逼得她一步一步后退。   周朗山皱眉道:“顾大当家,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谁?”   “他是洛国国君玄景皇帝,我是洛国的红葳公主。”   “顾颜居又是怎么回事?”   “她早被杀了。说来也奇怪,她竟长得与我有七分相似,死也活该。周朗山,水无月,你们本来是周国狗皇帝要围剿的亡命之徒,不如投入我洛国麾下。待洛国复国,你们定是开国功臣,届时封侯拜相,泼天富贵享之不尽!”   水无月眼前一亮,周朗山却看了一眼郦容与,才说道:“只要能为我大哥报仇,你们怎么说都行。”   洛九龄走到郦容与身边,点了她的哑穴,“在找到宝藏之前,希望你安静一点。有些路不得不走,我也没有办法。如果你觉得我为难了你,我答应你会用一辈子来偿还你。”   郦容与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一双美眸瞪着他。洛九龄又用绳子将她的手缚了起来,牵着绳子的另一头,拉着她往前走。郦容与心里冒火得紧,恨不得上前踢他几脚,可是她又怎能得逞。从华阳初见到现在,哪一次在他手上她没有吃亏呢?这个男人,好像天生就有克她的能力。   命运,你还要如何折磨我们两人呢?索性不见,你却教我们冤家路窄;所幸见了,你却教我们水火不容......你到底要怎样......我又该如何是好.......   ☆、断桥似断未断   洛国皇族祖先竟然在云河县底建了一个如此庞大的地宫,不禁让人咋舌。郦容与穿过那一条漫长狭窄的木桥,从浩瀚的地下河旁经过,想起那一年她跟洛九龄被幽禁在南夏国王国的冰释前嫌的时光,凝望着现在走在她前面只留给她沉默严肃的后脑勺的洛九龄,心中又是留恋又是无奈。岁月流淌得太快,以致于她都有些分不清楚那些无拘无束谈笑风生的日子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她甚至对自己的心都有一点迷惑不解了,自己到底是爱他,还是......   进了一个石门,又犹如走进了千万间宫室,在这些纵横交错的石道中行走,也仿佛只有跟着他才能不迷路。大家都沉默着,在这个好像几百年来都没有人迹的阴森可怖的圣地,唯恐一说话就亵渎了天神而招致祸患。终于看到一间石室有桌有椅,洛九龄好像轻车熟路一般点燃了墙上的烛火,又从角落的木箱里找到了一堆火把。说也奇怪,他们进入石洞没有一人携了火把,但沿途却没有少过。   看来洛九龄在云河县月余的时间,应该来了不少次,早就做好了准备。   周朗山莫名心慌地注视着郦容与,因为他看见她一直在注视洛九龄而有些抑郁,尽管现在绳子的那一头在他手里。于是他悄悄地扯了扯绳,郦容与才转眸看向他。那边,水无月、洛红葳都在帮洛九龄收拾整理行装,无暇顾及坐在角落的他们。周朗山竟松了绳,郦容与虽有些迷惑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将绳头攥在手里。突然一面石门开启,周朗山拉起郦容与跑了进去。洛九龄飞鹰一般扑了过来直抓郦容与,周朗山回头撒了一手灰,两人趁机跑远。待洛九龄睁眼,他们早已消失。水无月跺脚道:“这个蠢东西!”洛红葳看向洛九龄,“皇兄,现在怎么办?”洛九龄转身拿起包袱,点燃一根火把,冷冷道:“他们跑不了。”   原来方才周朗山摸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一路走来,洛九龄开启机关的方式他都看在眼里,因此方才一时冲动,就和郦容与跑了出来,也没有想过后果。现在两人也不知跑到了哪里,郦容与质问道:“周朗山,你为何要放了我?你不是很想杀了我为你大哥报仇吗?”   “我本来就不想和他们一起去找宝藏。我大哥是为无月死的,也怨不得你。何况你是朝廷大臣,和那些贪官污吏不一样。”   “那水无月呢?”   “我也管不得她了,她现在只一门心思想发财。”周朗山顿了顿才说道,“我之前对你出言不逊,你不要见怪。”   “不会。”   “进来的路我已仔细记在心里,找宝藏必是一条坎坷的路,我不想你和我都死在这里。跟我一起出去,好吗?”   “但现在回去不是正好会碰上洛九龄他们吗?或许他们正在守株待兔。”   “不,我刚刚发现了另一条路。”   郦容与看着周朗山许久,从衣服上撕下一长条布帛将如瀑的长发扎了起来,说道:“好,我跟你一起出去。”周朗山脸上立马有了神采,小心翼翼地拉着郦容与的手往前走去。周朗山的路感的确很好,即使刚刚他们在慌乱中逃跑,他也顺利找到一条方向,就这样七绕八绕竟也穿过了木桥。没想到,他们刚好遇上了尾随而来的沈存章。沈存章讶异地瞟了一眼周朗山和郦容与牵着的手,微微惊愕道:“你……”   木桥另一头,洛九龄竟也赶至,见到三人,冷笑道:“没想到这会的功夫你们就搬来了救兵。”沈存章一见洛九龄,目光也冷了几分。   水无月喊道:“周朗山,你疯了!你为什么放走这个女人?”她梨花带雨的容颜上揪着一颗伤心,“周朗山,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我?”她本来想冲过来,可是洛九龄两指却掐住了她的脖子,“周朗山,把她带过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洛九龄,你敢!”周朗山正要上前一步,郦容与却示意沈存章点了他的穴道,他全身不能动弹,惊愕地看着郦容与问道,“你….你….”   “周朗山,我答应与你一起出来,却并没有答应你不去找宝藏。正如你说的,寻宝之路坎坷无比,你本不应该加入。”郦容与无视周朗山诧异的目光,朗声对洛九龄道,“洛九龄,我们两个过来,你把水无月放了。”   洛九龄闻言,随即慢慢放开了手。水无月立时跑了过来,她美眸剜了一眼郦容与,扑到周朗山怀里嘤嘤啜泣。沈存章和郦容与刚刚走到木桥中间,一道凌厉的掌力便劈在他们身后的木桥上,破旧的木桥早已不堪重负,这一击之下,霎时碎木横飞。周朗山看着她依偎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心如刀割。他恨不得保护她的是他自己,可是,那木桥却永远地断了,断了。   沈存章拉着郦容与飞过宽阔的地下河,翩然落到彼岸。洛九龄冷冷看着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甚至是身体都有些相依相偎,心中一团火烧得滋滋作响。郦容与触及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松开了沈存章的手。然而洛红葳的眸光却比谁都炽烈,死死地钉在沈存章的身上。他对这个女人始终是不同的。郦容与,你何德何能让我的皇兄和他为你魂牵梦绕鞍前马后?郦容与,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你的脸?还是你的心?我洛红葳发誓,一旦你开启宝藏之门,我洛红葳第一个就要杀了你。在他面前。   “洛九龄,我们做一笔交易。”沈存章先开口说道。   “什么交易?”   “我可以让她与你一起去开启宝藏之门,并且不会从中阻拦。但是,在这之后宝藏归谁我们凭比武来定夺。你赢了,是你的;我赢了,是我的。”   “一言为定。”洛九龄冷冷说道。   路逐渐变窄变暗,走在边上的洛红葳突然大叫一声,不知被什么迅速拖到了石道顶上,三人将火把一挥,都吓得一身冷汗。一条树干般粗的青蛇缠住了洛红葳,一条猩红的信子挑衅地伸进伸出,洛红葳登时两眼一白昏了过去。洛九龄拔出剑电光石火间就插入了青蛇的七寸,蛇尾剧烈地摆动了几下也没能挣脱,原来蛇身已被牢牢钉入墙壁,不一会就断了气。洛红葳掉落下来,洛九龄刚好接住。他沉声道:“快到了,凶险会越来越多。”也不知道他话语里的关心是跟谁说,沈存章只不过冷笑了一下,郦容与也没有作声。忽然又不知何处嚯嚯作响,三人顿住脚步,地板全空,四人纷纷摔了下去.....   再醒来,四人全被倒挂在一颗巨树之上,一个满头银发的瘦小老头儿好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蹲坐在地上十分疼惜地抚摸着一条白蛇,嘴里喃喃自语仿佛是在安慰。挣扎了一下,脚上的树藤千丝万缕缠得十分牢固,根本没有办法摆脱束缚。   他是谁。这里怎么还会有人。郦容与目露疑惑地看向洛九龄,只见他回望过来,眼神冷漠,却看着老头说道:“他应该是守陵人。”   那老头闻言微微偏头,随即立起身来双手叉腰,说道:“小子,你是谁?”那白蛇随即也窸窸窣窣游移到洛红葳头下张狂地伸了伸舌信子。洛红葳刚刚苏醒,便惊慌失措地叫道:“皇兄救我!”   “皇兄?”老头眼神一凛,“你们是洛国皇族?”   “没错!”洛红葳喊道,“老头,快把你的蛇支走!”   那老头随即将白蛇召唤至手边,向着洛九龄问道:“小子,说,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洛国皇族第九代玄景皇帝洛九龄,洛国国破,我是来取祖先宝藏以图东山再起。”洛九龄眼眸一沉,“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守陵人木氏一族。”   那老头儿半晌笑了,那笑声在空旷的石洞里余音绕梁,郦容与后背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终于停了,耳朵里犹有一阵眩晕。只听老头霎时变脸说道:“没错,我的确是木氏一族之后。当年洛元野建国之后就把我木氏一族召至此守陵,一守就是整整六百年。这六百年,我木氏一族从人丁兴旺到最后只剩了我一个糟老头子。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为什么我木氏一族要为了你洛家死去的人生生世世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可是洛元野好狠毒的心肠,他给我木氏族人服用了一种毒,叫往永夜。我们族人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往永夜?”郦容与疑惑出声。   沈存章解释道:“往永夜,过往来生永在黑夜之下。服此毒者,皮肤一经日晒便会导致全身血脉爆裂而死。而且,子子孙孙都受其害,不死不休。”   老头目光飘向沈存章,不悦道:“你又是谁?”   “前辈,晚辈沈存章。”   “姓沈?”老头又瞅向郦容与,“你又是谁?”   “晚辈郦容与。”   “前辈,晚辈和这位姑娘是周国人。”   老头冷笑一声,“那你们怎么和他们一起来了?”   “为争夺宝藏而来。周国既然灭了洛国,自然不能让洛国东山再起。”   “哈哈哈!洛元野,没想到你未雨绸缪几百年,最终还是败给了周国!”老头朗声笑道,“姓沈的小子,你们两个可以取走洛元野的宝藏,我木隐青绝不阻拦!”说着老头手一挥,郦容与的树藤随即一断,她翻了个身稳稳站在了地上。老头掌力正要挥向沈存章,却在一声断喝中生生止住。   “慢!”只听洛九龄喊道,见木隐青止手,冷笑道:“老头,这个姓沈的小子虽然说他是周国人,可是他的娘亲却是姓洛的。”   木隐青神情一冷,“姓沈的,他说的可是实话?”   沈存章沉容说道:“前辈,虽然我娘亲姓洛,可是灭了洛国的却是我。我对洛国的恨无亚于前辈你。”   木隐青却收了手,“小子,你能灭了洛国的确是一件快事。可惜,我恨所有姓洛的,不过至少我会给你一个全尸。”老头说罢,对白蛇亲切说道,“小白,那个就是杀了小青的人,你去吸了他的脑髓为小青报仇。”白蛇身子一扭朝洛九龄移去。   “前辈,住手!”   “又来一个?”木隐青转过头看着郦容与,“丫头你自身难保,最好少管闲事。”   洛红葳咬牙切齿喊道:“老头!那女人和我皇兄有一腿!你既然要杀我们,也别放了她!”   “红葳!”洛九龄喝道。   木隐青却在三人脸上打了个转,又召回了白蛇。沟壑纵横的脸上浮出一丝阴笑,“我在这孤单了这么多年,也没热闹过。恰恰碰了你们这些年轻人,长得都还人模人样,不如我来给你们牵个线,让你们临死前入个洞房!哈哈哈....”   洛九龄怒道:“老头,你想怎样?”   木隐青一步一步走近郦容与,郦容与内心惶恐,可是还么来得及出手,木隐青就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   “丫头,这两个男子,你看上了哪一个?说说,我可以为你做主。”   郦容与眼神在洛九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到沈存章身上,她发现他也在看着她。而沈存章,竟然隐隐有些期待的心情。   “前辈,您别乱点鸳鸯谱。何况六百年前的事,关现在的人什么事?您是长辈,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们这些无知无谓的后生晚辈,如何?”   “丫头牙尖嘴利,可是轻飘飘的几句话怎么能消我木氏一族百年来的恨?既然你选不出,前辈就帮你做主了!”木隐青手指慢慢指向了沈存章,“就是他了。”   “老头子!你别太过分!”洛九龄挣扎怒道。可是树藤仿佛长在了他的脚上一般,丝毫没有松一分。   木隐青哈哈一笑,从兜里掏出一瓶药,“既然是洞房花烛,怎么可以少了合欢酒?小白,你说是不是?”   白蛇好像也有一些欢乐,嚣张地游移到洛九龄底下,高昂起自己狰狞的头仿佛示威。郦容与目光中却闪烁着恐惧,“前辈,你想做什么?”   ☆、花月恨何时了   木隐青拔出瓶口的木塞,慢慢抬起郦容与的下巴,指尖的肌肤温润如玉,不禁啧啧称赞道:“姓沈的小子,你也算有福了。”郦容与长睫颤动,注视着越来越近的瓶口,美眸中泪光盈盈。合欢酒,听着就跟倚春怀一样的名字。老头一股脑全倒入了她的嘴里,又强迫她吞了下去,随即解开了她的穴道。郦容与登时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身体愈来愈热,直冲脑门。她回眸去看挂在藤上的三人,视野一片模糊,不知道谁是谁。好像有三个洛九龄,又好像有三个沈存章。一恍,竟然还出现了三个洛红葳....   洛九龄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吼道:“死老头,你有本事冲我来!”   “你放心,等你悲痛欲绝的时候,我自然会结果了你。哈哈哈.....”木隐青手掌一挥,几根树藤缠住了沈存章的整个身子将之放到他身边。他随手一点,沈存章便再不能动弹。接着他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粒药丸,塞入他嘴中。“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没有这些东西怎么原形毕露呢?”   “前辈,你给晚辈吃了什么?”   木隐青解了他的穴道,窄袖一挥,跟着白蛇一扭一扭走到一个石凳边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坐下,“小子,何时了你应该听过吧?如果你不乖乖听话,可要死在他的前头了。”   何时了。   “前辈,你要我做什么?”沈存章恭顺问道。   “很简单,与那丫头行夫妻之礼。这样,还可以缓解你体内的毒性,让你多活几个时辰。”   沈存章注视着地上已经有些神智不清的郦容与,怔愣片刻,随即在洛九龄兄妹的虎视眈眈之下走近郦容与将她拦腰抱起。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何时了,比倚春怀更毒,因为它的下场——是精尽人亡。这个木隐青果然恨极了洛姓之人。从未想过,自己与洛沾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边会给自己致命一击。可是如果能与怀中之人一起抵死缠绵而死,是不是也能就此解脱了呢?然而心中又不禁暗笑,合欢酒怎么可能让她死去呢?上天安排的结果是只有他一个人孤独死去。这样大概也好,因为终于可以见到她了。   “沈存章!你别逼我杀了你!”   “沈存章,你不要脸!”   “沈存章,快放下她!”   郦容与依偎在沈存章怀里才能勉力支撑自己,只听木隐青喊道:“一拜天地。”沈存章搂住郦容与轻轻低了个头。“二拜高堂!”二人照旧。“送入洞房!”木隐青话音刚落,白蛇就游到一个偏洞口,示意沈存章携郦容与过来。洛九龄目光狠毒地钉在沈存章二人消失的方向,他要带她去哪里?不,她是他的女人。他一个人的女人!可是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开这些缠人的树藤!   木隐青卧在石床上,瞅着洛九龄兄妹笑道:“没想到洛元野的后代竟如此不堪,只能眼看着别的男人抢走自己的女人。想当初洛元野可是为了他的妻子冲冠一怒,平了九州,定了天下。而你,呵呵呵……”   “死老头,你有本事把我放下来!我杀了你!”洛红葳吼道。她没想到竟然就这样成全了沈存章,她不甘心!   木隐青冷笑一声,“放你个丫头片子下来又如何?”说着他窄袖一挥,洛红葳就扑通落地。洛九龄仔细注意着他的出掌招式,正是木氏一族的斩木诀。洛红葳捡起那一截断枝向木隐青扑去。就是现在!洛九龄记忆奇佳,他照着木隐青方才出掌的方式,悄悄挥向树藤。卡擦一声,没想到树藤竟然真的断了!那厢,木隐青反手抓住了洛红葳,目光惊异地看着跳下来的洛九龄。   白蛇将沈存章二人引入了一个石室,便游到了门口大剌剌地监视着。沈存章将郦容与放在床上,瞟了一眼白蛇,随即去解郦容与的腰带。衣裳轻薄,瞬间散落,露出里面雪白的亵衣。两团雪峰在郦容与情不自禁地扭动中若隐若现,沈存章喉头滚动,身体覆了上去。大概是合欢酒的缘故,郦容与面色酡红,粉肩仿佛落了桃花瓣莹莹动人。她浓睫微微颤抖,明眸此时仿佛冉冉升起了一层迷蒙的白雾,缥缈迷离。似有若无沁人心脾的体香扑向自己的每个毛孔,素来心如止水的身体竟然有了些异样。是何时了的缘故还是有别的原因呢?   沈存章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这个女人,竟然真的在他身子底下,如此鲜活。这么多年来,竟然真的有一个女人走进了自己心里,让他哀痛之余总有一丝魂牵梦萦。如果不是足够冷静,她是不是就顺理成章地取代了她的位置呢?可是,他也很想知道洛九龄为她心痛的样子,就像他当时走进他的寝宫带走她的那个夜晚看到的那一地狼藉时的心碎。他的唇轻轻吻上她性感的锁骨,就当是这个理由也好,让他沉沦一晌,在这个浮华的乱世里暂时卸下所有攻击和疲惫........可是,游移到她腰际的手被抓住了。沈存章蓦然抬头,那迷乱的眼神逐渐澄澈,灼热的身体居然也慢慢冰凉。四目相对,他从她眸中看见了无波无澜,她却从他眼里触摸到了蠢蠢欲动,是尴尬,是难堪。前世,他始终宛如一个不可触碰的纯丽的梦,一个无法亵渎的天神。可是现在,她看见了他的心动......如果上一世,他对自己这样,自己会是多么幸福的女人啊!可是这个男人究竟要的是什么,她从来都无法琢磨透彻。何况,害了自己的,害了家人的,正是这个男人。自己要是像一世那样投怀送抱,应该又一次会被伤得体无完肤。这样的屈辱,她再也不愿意家人和自己一起承受。   白蛇仿佛注意到了异常,窸窸窣窣爬了过来。沈存章停止了一切动作,郦容与手摸到靴子里,幸好她习惯在那里放一把匕首。白蛇的头就要伸来,郦容与掏出匕首快准狠地插入了它的七寸,顿时鲜血四溅。白蛇剧烈摆动,巨尾就要劈来。沈存章反应过来抱起郦容与闪到一边,左躲右躲避开了白蛇最后的攻击。不一会,石室流了一地的血,白蛇身子抖了几下就不动了。   郦容与方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近乎赤身裸体被沈存章抱在怀里,顿时红到耳根。可是自己掉落在地上的衣裳被白蛇的血弄得惨不忍睹,现在只要自己一离开他的怀抱,满园□□就会挡不住了....   “你怎么….”沈存章欲问还休,难道要问合欢酒为何对她没有作用吗?这话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于是,他只好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穿上,挡住了她的旖旎,也掩饰住自己的绮念。   郦容与将外衫紧紧包住自己,与沈存章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这里腥臭逼人,我们还是出去再说吧。”沈存章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有些宽松,郦容与又紧了紧腰带,感觉到他灼热的温度仍在自己身上,神思不觉有些恍惚。木隐青的话,什么何时了,她全然不知。   才出来就听到石洞里打闹的声音,二人便往石洞走去。原来洛九龄在与木隐青打斗,不知他是如何被放下来的。洛红葳被点了穴,不安地看着。突然余光瞟到他们,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郦容与,见她面色红润,身上还穿着他的外衫,气得怒火直冒,只听她喊道:“喂,死老头,那个贱人跑出来了!”洛九龄闻言一怔,分了个神,却恰好被木隐青点了穴道。木隐青淬了一口,骂道:“臭小子还蛮经打!居然废了我这么多功夫!”说罢他才转过身,“姓沈的小子,这么快就完事了?”洛九龄只看着郦容与,他只知道,那件外衫是沈存章的。为什么她披着他的外衫?她的衣裳呢?难道他们真的.....狭长的凤眼顿时失落无比。他又凭什么去责怪她呢?曾经他以这样的方式得到她,如今沈存章也不过是如法炮制,何况还是被逼的。这大概就是上天对他蛮横无理的惩罚。   木隐青忽然脸色顿变,“小白呢?”眼见他们衣摆上还沾着几滴鲜血,怒道,“你们杀了小白?”   “前辈,我不是有意的。”郦容与柔声说道,“只不过我也是为了成全它。小青既然去了,它本也没有苟活的心思。”   “放屁!”木隐青脸上青筋纵横,显是气极,“那我杀了这小子,你也去死吧!”说罢他一把掐住了洛九龄的脖子。   “前辈!”沈存章却拦住郦容与,淡淡说道,“反正他与我们是敌对关系,郦大人,杀了他不是了了皇上一件心事吗?难道说,你对他还旧情难忘?”   他的目光如此“坦荡”而“肆无忌惮”,郦容与却霎时领悟了他的意思。沈存章的确是想杀了洛九龄,可是宝藏他还没有拿到。她移动的脚步一顿,对木隐青笑道:“前辈请便。沈大人你说的不错,我们和他们不是同一路人,他们死了就不可能东山再起了,我们又何必去担心他们取到宝藏呢?”   洛九龄闻言眼神一冷,洛红葳却冷笑道:“皇兄,你把这个贱人放在心上,可她转眼就跟另一个男人好上了,还想要你的命。你的眼光还真是不赖!”   木隐青气得胡子一抽一抽,圆溜溜的眼睛瞪的铜铃般大,怒道:“好你个小丫头!变心变得好快!既然是你杀了我的小白,我就直接拿你去祭它!”话音未落,洛九龄只觉颈间气力一收,木隐青仿佛一阵狂风袭向郦容与。沈存章搂过郦容与转眼掠到了洛九龄之后,在洛九龄身上点了几处。木隐青返回扑来,二人同时迎了上去。可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两大高手,联手竟也只能与木隐青相持不下。趁着三人较量内力之时,郦容与从怒气冲冲瞪着她的洛红葳头上拔下一只金钗,举起金钗逐渐走近木隐青。木隐青余光瞟到,心道糟糕,“丫头,你想做什么?”   “前辈,晚辈这个人一向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您方才对晚辈做了什么,您难道忘了吗?”   木隐青冷笑道:“呵,春宵苦短。这姓沈的小子又不赖,你敢说你心里对他万分不中意?”洛九龄一道悠邈伤恸的目光顿时投向了郦容与,郦容与手微微颤了一颤。木隐青见状继续说道:“既然你说有恩报恩,我成全了你们,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沈存章额头冒出了一滴滴汗珠,身体内血脉翻腾,他艰难出声说道:“郦姑娘,快。”   郦容与闻言不及犹豫立时举起金钗朝木隐青太阳穴刺去,说时迟那时快,木隐青掌势一收,向后翻了个身避开了郦容与的一刺。沈存章整个身子腾空摔向巨树,又扑通一声跌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洛九龄后退了十来步,还未站稳,木隐青窄袖一挥,瞬时十几条树藤将洛九龄死死缠住。随即木隐青盘腿而坐,运功疗伤。郦容与跑到沈存章身边,见他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沈存章手指弯了弯,“快,趁此机会杀了他。”   木隐青眼睛一睁,轻声笑道:“丫头,这姓沈的小子之前吃了我的何时了,方才又强用内力,现在只有半个时辰可活了。”   郦容与看了看沈存章强忍痛苦的模样,心知以他的功力也不至于到如此光景,必是木隐青所说的什么何时了发作了。方才在石室,如果不是他抱着她避开了白蛇最后的扑杀,她可能也没有办法活着出来。   “不过说也奇怪,何时了能让人神经兴奋,是与合欢酒相配的一味绝药。你们俩应该在石室中缠绵至死,可是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一个喝了合欢酒脸不红心不跳,一个吃了何时了还与我方才缠斗半晌,到底是怎么回事?”木隐青眉毛一蹙,好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的药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前辈,你想知道也可以,把何时了的解药交出来。否则,我就杀了你!”郦容与举起金钗走近木隐青。谁知洛九龄大呼一声,树藤竟然扎进了他的肩胛骨。   木隐青呵呵笑道:“丫头,你要杀我也可以,有这两个小子陪葬,上天对我也还不赖。”   “你.....”郦容与收起金钗蹲下身怒视木隐青,“我可以答应不杀你,你放了他们!”   “呵呵呵….丫头,一命换一命,他们两个,你只能救一个。”   ☆、为谁倾覆天下   “你说什么?”郦容与杏眸一转,这两个人,只能救一个吗?沈存章虽说是她的“仇人”,可这一世算来他却并不欠自己什么。站在周国的角度来说,他是无双公子,才华横溢,为了周国背叛了他的舅国,甚至他所有的亲眷。上一世郦府被流放,自己被贬青楼,是不是只是一个局呢?是不是自己错怪了他?可是,那种揪心的痛楚是那样真切,那些纨绔子弟的嘲弄是那样刻骨铭心;可是,如果没有他,哥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攻破洛国,让周国成为天下霸主。是他结束了一山二虎的局面,是他让黎民百姓得到了一晌安宁......他不应该死,为了天下苍生。可是洛九龄就该死吗?虽然,他的存在并不如自己预想的那样安于平淡,他所谓的光复洛国只能让天下再一次经历生灵涂炭.....可是,那些耳鬓厮磨的时光又怎能让自己割舍得下这一个人呢?她也是有私心的。她不过是想让他活着,就算是不能与他朝夕相处又如何,她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好了.....可是,这一点私心如今也受到了抨击.....究竟该救谁呢....   木隐青见她左右徘徊,嘴角不觉浮出一丝阴笑。这个丫头再多想一会,他就可以多一点时间疗伤了。可是郦容与忽然手指一指,静静说道:“放了他。”   沈存章神思还是很清晰的,看见她的手指指向洛九龄的那一刻,心没来由地抽搐了一下,身体灼烧得愈来愈厉害,嘴里又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这个世间,谁会爱他呢?   “快点放了他!”郦容与见沈存章坚持不了多久,举起金钗又一次吼道。金钗离自己咽喉很近,木隐青被逼无奈,嘴里念念有词,那树藤竟然唰地松了。洛九龄捂着自己的肩胛骨,捡起地上的剑,眸光凶狠一步一步朝木隐青走来。木隐青心中不觉有些惊慌,这个洛九龄个性刚烈决计会杀了自己泄恨。还是太小瞧这丫头了!只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木隐青将体内真气一收,他蓦地冲天而起,消失在石洞之中。洛九龄并没有追赶,他也受了重伤,脚步一软坐在了地上。郦容与看着他默默从衣裳上撕下一块布,兀自包扎。随即跑到沈存章跟前费力扶起他,可是沈存章一接触到她的冰凉,立即抱住了她将她扑倒。洛九龄快步走来将沈存章一脚踢开,郦容与怒道:“你做什么?”   洛九龄冷冷道:“你想做什么?”   郦容与顾不得他鄙夷的目光,只剜了他一眼,便又跑了过去。洛九龄那一记重脚将沈存章踢得一点气力也无,郦容与于是就跪在他身旁,犹豫了一下才将自己的手指咬破伸到他的嘴边。沈存章只感觉清凉的液体滴到了自己灼热的唇边,下意识地就抓住了郦容与的手指,拼命吮吸着那清凉。   “郦容与,你疯了!”洛九龄吼道。   “不用你管。”郦容与淡淡说道。感觉身体的血全都汇入了指尖,可是才那么几滴,最多也不过一杯血,自己却有些头晕目眩了。一只手摸上他的身体,发现温度竟然渐渐降了下去。但她已然有些摇摇欲坠,丝毫没有注意到洛九龄凝视她的一举一动时的隐忍和不悦。她到底是谁的女人?沈存章终于清醒,郦容与却倒在了他的怀里。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一直黑着脸的洛九龄,问道:“怎么回事?她怎么了?”说罢把上她的脉搏,没有什么大问题,休息一下就可以了,心不绝放松下来,但还是疑惑地看着洛九龄。   “你刚才吸了她的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血可以把你救活…..”洛九龄冷冷丢下了一句话,才走过去将那边已然声嘶力竭的洛红葳的穴道解了。   为什么?沈存章英眉蹙起。洛红葳撑在一旁的墙壁上站着,冷嘲热讽道:“沈存章,她的滋味如何?”   沈存章闻言一冷,“比你好多了。”   “你....”   洛九龄的脸更黑了。三人颇有打起来的架势,若不是担心那木隐青去而复返,恐怕早就动手了。   洛红葳心中恨恨道,等拿到了宝藏,就让你们这对狗男女一起下地狱!   三人调息之后,郦容与也苏醒了过来。见沈存章已然无事,心下稍安。沈存章想向她说声谢谢,却始终开不了口。   “贱人!”洛红葳劈头盖脸就来了这样一句话。看着她和沈存章秋波暗送,她心中一团妒火烧得正旺。于是,她勾上洛九龄的手臂,嗲声嗲气地说道:“皇兄,我们去摘点果子吃。”   “洛国人还真是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沈存章淡淡说道。其言下之意直指洛国皇族兄妹乱伦之事。   “沈存章,你嘴巴放干净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洛红葳冷笑一声,“这个贱人都被我皇兄睡了,你还甘之如饴。沈存章,我看你骨子里也够贱的。”   “洛红葳,周国那些男人难道还不够你消受的?”   “沈存章,你混帐!”洛红葳气得浑身发抖。她承认她对洛九龄有非分之想,可是自从遇见了他,她的心里再也没有装过别人,直到沈存章将她送入青楼,她对他恨之入骨。洛国儿女从来崇拜英雄,她的皇兄恰恰就是。攀不上沈存章,她还是想将洛九龄抓在手里。可是一见到了沈存章,她的心又止不住地为他波涛汹涌。这是她的错吗?她也不想被千人骑万人睡,她更不想因此被这两个她心中最爱的男子嫌弃。可是如今他们显然是对她不屑一顾的洛红葳的眼泪止不住簌簌地往下落。洛九龄看不下去,说道:“沈存章,别忘了你身体里也留着洛国皇族的血。你若说我们洛国皇族不顾礼义廉耻,你以为你肚子里的那些心思又有多仁义?”   洛九龄虽说的是别的意思,可是却恰恰戳中了沈存章的心窝。他对她的那些心思,又岂不是违背纲常的呢?   “够了,洛九龄。”郦容与打断了三人的争吵,明眸淡淡地注视着洛九龄,“宝藏鹿死谁手,到现在还不知道。但既然我们都是各取所需,那些鸡毛蒜皮的分辨可以暂且不论吗?”   “郦容与…..”洛九龄狠狠怒视着她,这个女人,是在划清界限吗?明明是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为何她还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斥责自己?难道她一点自己的归属都不清楚吗?跟沈存章那么亲密是为什么?   郦容与继续说道:“还有,洛红葳,你跟谁做过什么事,我丝毫不关心。所以我跟谁做了什么事,也不关你的事。宝藏之门开启之后,周国臣子跟洛国余孽依然势如水火,届时剑拔弩张不迟。”   “郦容与你….”   沈存章淡淡扫过兄妹俩气急败坏的黑脸,心中莫名愉悦,说道:“我们先走吧。不过沈某提醒两位,这树上的果子可是有毒的。”   “你们….你们两个简直不要脸!皇兄…..你看他们…..”洛红葳跺脚道。   洛九龄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她和他在一起是那么天造地设......就连他们的背影都如此相称,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谁可以挤得进去。那么从一开始,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吗?明明都是强迫,可是她的反应却如此截然不同。郦容与,你的心里到底装的是谁?郦容与莫名其妙回眸望去,洛九龄的脸色很难看,星眸迷茫不知看着哪里。果然,自己的那些话是伤到了他吗?可是,他如果不肯袖手天下,自己和他永远都只可能是敌人。   “行了,走吧。”洛九龄无力地说道,“红葳,在拿到宝藏之前,你少说几句。”洛红葳还欲分辩,见   洛九龄冷了脸,便将那些气话化成了一记粉拳,重重锤在巨树上。突然,洛红葳尖叫一声,众人回头,只见巨树的树藤缠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拖进了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树洞之中。   沈存章冷笑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洛九龄,这样的女人你也敢带在身边?”   洛九龄回道:“并不是谁都有你的运气。”   郦容与默默地看着他转身走近巨树寻觅洞口,心中百感交集。“沈公子,我们也去看看。刚才那木老头既然是守陵人,可能这巨树与宝藏有关也说不定。”   “郦姑娘言之有理。”   洛九龄心中一团火烧得更旺,他们越是琴瑟和谐,他心里越是不能冷静下来。手在方才洛红葳大概碰过的位置摸索,忽然树洞张开,树藤顿时将他缠住吞了进去。郦容与沈存章二人瞧得十分清楚,面面相觑了半晌。沉默片刻,郦容与当先伸手去按巨树上的那块不寻常的树纹,果然,树洞又一次张开,从中伸出数十条树藤将她生生往里拖。郦容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着自己的胳臂,她完全没有办法停住,只能任由树藤拖拉硬拽。树洞很深,很暗,一路木屑横飞,眼睛也没有办法睁开。蓦然一亮,身体已然悬空,底下就是一湖碧水。树藤霎时松了,郦容与立马就要摔入湖中。一个青影飞鹰一般掠了过来,将她搂在怀中。那张脸,冷得好像是寒冬腊月三尺的寒冰。洛九龄抱着她脚在洞壁上点了几下,便往岸边飞去。落了地,洛九龄顿时松开搂住一直令他魂牵梦萦的软玉温香的手,冷冷坐在地上躺着的昏迷的洛红葳身旁。见郦容与身上还穿着的沈存章的衣裳,眼神冰凉地转向别处。郦容与一个犹豫的谢字还未出口,见他走了开来又别过了脸去,索性也隐藏着尴尬若无其事地靠在一旁。那处跌下来的洞口又簌簌传来声音,沈存章一袭白衣被抛了出来,可是他却没有掉入湖中。只见他脚尖在湖上的莲叶上轻轻一点,便朝郦容与翩翩飞来,然后稳稳落地,从容正如他第一次出场。   “郦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郦容与轻轻回了一句。然后美眸顾盼周围,忽然手指指向一处花繁叶茂,惊异道,“你们看,那是什么!”原来绕过那一处花繁叶茂,是一扇石门。   “洛九龄,洛国皇族所谓的宝藏就藏在这石门之后是吗?”沈存章问道。   “打开就知道了。”洛九龄冷冷道。   沈存章忽然一笑,“洛九龄,沈某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我记得,你好像服了消功散?”   郦容与原本全都放在石门上的心神顿时一敛,心也跟着一紧,沈存章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   洛九龄瞟了一眼有些失色的郦容与,凤眼狭长,薄唇一笑,“沈存章,这世间能散去功力的药,有很多,你怎么知道我服下的是消功散?”   对,沈存章怎么知道是消功散?难道他竟然和楚罄音.....郦容与也顿时将疑惑的眼光投向了沈存章。   “世间任何药草都有它独特的特性,沈某自幼遍览医书,消功散对沈某来说并不陌生。”   “是吗?沈存章,消功散是楚罄音自己研制的,医书上都还没有记载呢。”   两人四目相对,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郦容与就站在一旁,疑心顿起。洛国被灭得太顺利,除了他做内应,洛国的邦国南夏必定也使了绊子。没错,当初,她和洛九龄就是在南夏被害的。可是如果周国与南夏有盟约,她不可能不知道,武炎也不至于瞒她,何况去南夏武炎还很担心她的安全。如果是盟国绝不至于如此,何况,她还在南夏被下了红颜不该生这种至毒之药。分明是有人要至她和洛九龄于死地。这个人,难道不是楚羽刀,是沈存章?如果沈存章私底下与南夏有交情,他很有可能与南夏私通。可是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他想当皇帝?不,他不像那种贪图权利的人…..可是,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呢?郦容与想都不敢想。如果是这样,南夏与周国联姻会不会也是个局。而且三月前楚罄音就已经来到周朝,武炎会不会早就已经身陷囹圄了呢......   郦容与的神色沈存章都看在眼里,这个女人是想明白了什么吗?可惜已经晚了。沈存章嘴角一笑,立时抓向郦容与。洛九龄眼神一冷,行动迅速地将花容失色的郦容与护在怀中,闪到一旁。   “沈存章,你到底想做什么?”看见沈存章对她出手的那一刻,郦容与确信了所有猜测。翩翩佳公子,皎皎世无双。他是无双公子,完全可以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中。   “呵呵呵…..我想做什么?我想要倾覆周洛两国来祭奠她!”   ☆、红尘误染琴弦   “她?她是谁?”郦容与问。   “在我八岁那年,我看着我爹亲手杀死她。我当时就发誓,一定要为她报仇!她不过是一个无辜的人,却为了周国洛国那些龌龊的阴谋惨死。洛九龄,还有你,郦姑娘,你们两个是我倾覆周洛最大的绊脚石!如果你们死在了南夏王宫地底,这一切你们本不必知道。”   “给我下红颜不该生的人是你?”   “没错。从华阳寺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杀了你,也不至于后面我屡次对你下不了手。郦容与,你是我计划里最大的变数。”   郦容与忽笑道:“沈存章,如果不是你给我下的红颜不该生,方才何时了就要了你的命。上天对你还真是不薄。”   沈存章眼神一凛,的确红颜不该生是至寒之物,所以她方才还能在喝了合欢酒的情况下燥热的血脉能迅速恢复平静。所以,她的血才能救他。   “上天对你何尝又不是格外青睐呢?”沈存章冷笑道,“还是说,你后悔方才救了我?”   “救了便救了,有什么好后悔的。”   “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之后会给你一个痛快。”沈存章面无表情说道。这世间他最不愿欠的人情,就是她的。   “你方才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洛九龄好像才明白,语气里竟然有些期待。郦容与却默默白了他一眼,“上次楚罄音给我下了倚春怀,你也没能怎样你忘记了吗?”洛九龄闻言一把将她抱住,说道:“真好,你还只是我一个人的女人。”   郦容与轻轻推开他,“洛九龄,我这辈子所有的便宜都只被你一个人占尽了你却总是还跟我作对,每次还带着别的女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就是个混蛋。”   沈存章看着他们堂而皇之抱在一起你侬我侬,顿时明白了她曾经向他说过的所有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而最大的假话就是她对洛九龄的感情。这个女人,居然还欺骗了自己的感情…..在郦府见到的那个小孩,不是武炎的,而是洛九龄的。怪不得他和洛九龄长得有几分相像。自己在她面前竟然蠢到了如此的地步,实在是忍无可忍....   沈存章眼神一冷,“郦容与,那个小孩是你和他生的孽种吧?你放心,等你死了之后,我绝对会好好对他的。”   “沈存章,我对你还是太仁慈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治国之才,是天下百姓的福祉。我真是愚不可及,竟然一次次被你所迷惑。”一提到她的家人,郦容与嘴唇便有些发抖,前世是这个男人将她推下地狱,难道这一世也是一样?   到底是谁愚不可及?沈存章冷笑道:“郦姑娘,到今天这步田地,你就别说什么仁慈不仁慈的,我们之间,不都是在演戏吗?受害者一直都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控诉我?还是说,郦姑娘你觉得把沈某当傻子一样耍很好玩吗?”   “......”   “你说得没错,她就是把你当傻子一样。”洛九龄冷笑道,他另一只手已经抚上郦容与颤抖的薄背,示意她冷静。“如果她不是那次在狱中打了我一巴掌,我也吃不到消功散的解药。沈存章,你当时看她打我,你心里不是很爽吗?”   “解药?”   “沈存章,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你给我下了红颜不该生,将我和他推入南夏王宫地底,我们却因此遇见了江湖中失踪已久的水不沾前辈,他从我这得知了红颜不该生的解药,后来携夫人亲自登门拜谢并赠与我一颗金刚保力丸。”美眸莹光泛动,“你有一句话说得没错,我们之间都是在演戏。只是有的时候一不小心入了戏,所以谁也别怪谁。”   “呵呵呵…..老天真是不长眼睛,我一次次想杀了你这个绊脚石,它却一次次救了你。可是今天,我看谁能来救你?”   “沈存章,你未免得意得太早了。”洛九龄爱怜地搂住怀中的女人,凤眼微眯,说道,“现在你一个人,你当真以为你对付得了我们?”   “洛九龄,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以为要赵支风带着那些土匪在外面接应就万无一失了吗?”洛九龄脸色霎时一变,只听沈存章继续说道,“现在我的三千精兵应该将他们杀得七零八落了吧?”随即他拍了拍手,两个戴着面具的人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   “皇兄….”一个女人将刀架在洛红葳脖子上,慢慢走近。洛红葳惊魂失措,用力仰着头,生怕一不小心碰了刀锋抹了脖子。只见那女人另一手揭下自己的面具,只见那张脸千疮百孔,望之令人生骇。   “郦容与,你还记得我吗?”那女人一双眸子明丽无比,可想而知被毁容前的她也是个十足十的美人。   “朱言玉…..”   “哈哈....没想到我这个样子了,你还认得出我?”   “你原来….一直是他的人。”从上一世到这一世。   “你说的没错。为了沈公子,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沈存章,你这步棋下得真远。”洛九龄薄唇紧抿,他还是低估了沈存章。   “彼此彼此。洛国王宫政变那一年,你不是也刚好逃到了华阳县吗?难道你敢说你当时不是想去拉拢郦明渊吗?”   什么?郦容与又看向洛九龄,那一年她才七岁,难道他们初遇都是设计好了的吗?不,不可能。   “郦明渊为人耿直忠心,我在华阳不过几日就已经摸清他的为人,所以并没有打算去拉拢。”   “那她呢?”朱言玉笑道,“当时我年岁虽小,却记得郦容与当时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多了一个外观并不太好看的荷包。后来在洛国王宫见到,我还以为是偶然呢。没想到那个时候你们两个就已经私相授受了!”   “沈存章,你休想离间。朱言玉,如果不是你将我推入护城河中,我又怎么可能遇得到他呢?”   “你居然记得是我推的。”朱言玉笑道,“果然你从小就不是省灯的油。不过你这么早就与洛国皇子扯上了关系,的确是不简单呢。”说着她故意朝她身边那个男人瞟了一眼,眸子里全是嘲讽,“竟难为有些人被骗了这么久。”   那个人,是谁?郦容与默默地注视着他,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是那么忧伤又是那么冷漠。只见他缓缓取下自己的面具,心仿佛被重锤一击,那张脸,同样伤痕累累。可是,就算他化成灰郦容与也记得…..   “延….延年…..”嘴唇颤抖得厉害,就连洛九龄都有点不敢相信,凤眼里审探着他。他记得当时楚羽刀自作主张杀了他,而她当时竟然为了他不顾一切想杀了自己。李延年,他为何没有死?他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目光捕捉到沈存章嘴角的阴笑,他顿时明了他的心思。他竟然到现在还想用李延年来破坏他和她的关系,他得不到她,也想他到死也得不到她吗?   “郦姑娘,我不明白,既然你这么早就结识了洛九龄,为何后来又给李兄希望呢?要知道,李兄这一身伤可都是拜洛九龄所赐呢!”   “延年你没有死,你怎么不来找我….”   “找你?我李延年留着这一条烂命苟延残喘着,只不过是来报仇的。容儿,你说一句实话,你对我到底有没有动过心?你说,你心里到底装的是谁?”   “延年….我....我.....”   沈存章却冷笑道:“这还用问吗?郦姑娘都跟洛九龄生了孽种。她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有让你碰过吗?”   “说!”李延年身躯有些发抖,长剑一挥,横在洛红葳脖子上。沈存章说的不是真的,她是愿意和他亲密的。他只想亲耳听见。   郦容与绝望地笑道:“延年,你以为你可以用洛红葳来威胁我吗?你想知道我的答案,我告诉你便是。其实,我对你们谁都没有非分之想。我这一生,只想我家人好好活着。入仕之后,我只想天下人和我家人一起好好活着。我的心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因为我认为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谁能留得住谁。我答应与你成亲,只是因为与你一起相处平静。每天在朝堂勾心斗角我也很累,所以如果能和你安定下来也是上天对我不薄了,谁能料到之后会和他有那么多次冤家路窄呢?感情这种事,说来就来,谁也挡不住。我想主宰命运的时候,命运却强行给我安排好了缘分。我和你,注定是有缘无份。我无意伤害你,却还是给你带来了伤害,我非常抱歉…..对于洛九龄….”郦容与深情望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本来已经将感情这种东西看淡了,可是他给却了我一种近乎狂风暴雨的冲击。我曾经也对他恨之入骨,可是后来发现一切原来都是一场误会。他为了我独自承担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我不可能全都熟视无睹。是他让我明白了为一个人心痛为一个人坐立不安为一个人不顾一切是什么感觉,大概这就是感情的定义。它开始于无法逃脱的疯狂,归结于细水流长的平淡。这是他,只有他,给我的感受。延年,我会为你的遭遇心痛,但我却始终没有办法为你不顾一切…..”   “容儿,就算洛九龄要杀了我,你也还是爱他是吗?”   “不,杀你的不是他,是楚羽刀。”   “没有他指使,楚羽刀会杀了我吗?”   “李延年,你不要被沈存章利用了,我从来都没有指使过楚羽刀杀你。而且我为什么要杀你,因为你是她在乎的人?不,只要你一日未与她洞房花烛,我就有自信能得到她。事实证明,我赢了不是吗?”洛九龄难得听到这一番表白,嘴角都情不自禁地弯出了一个弧度,恨不得将郦容与立时抱在怀里。郦容与神色却微微尴尬,悄悄牵了牵他的衣袖。瞧他得瑟的。   李延年心如刀割,还在恍惚之间,沈存章眼神凛冽肃杀,拳头紧握。   “呵呵,不过就是一个贱人。”朱言玉阴笑道,“李延年,你要舍不得下手,到时候我来下这一刀就是。不要被她几句话就说动了,她和洛九龄是一伙的,从始至终都在欺骗你的感情。”   “容儿,你待他终久是不同的。”延年剑无力地放了下来。   “李延年,你真没用!沈公子,你当初就不该救下他!”朱言玉怒道。   沈存章冷冷道:“洛九龄,开门。否则我立马让洛红葳血溅当场。”   “皇兄,救我....”   这个处境真是糟糕。外有精兵,内有强敌,他和她注定要死在这里了吗?不,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现在输了天下,可是如果能赢到她也并非不是一种殊荣。洛九龄慢慢拉起郦容与冰冷的手走到石门旁边的石槽前,那石槽里雕着一条金龙和一只玉凤,高昂着头正欲比肩齐飞。洛九龄眼神怔怔地盯着郦容与苍白的脸,伸出手将她的一丝乱发捋到耳际,温柔一笑,“有什么好怕的。还有我呢。”   他柔情似水的眼神将她的慌乱打落得烟消云散,郦容与也回他一笑,“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借你点血。”郦容与还未反应过来,洛九龄就割破了她的无名指。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玉凤的嘴里。随即他也照做,将血滴在飞龙的口里。郦容与嗔道:“为何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怕你害怕。”郦容与白了他一眼,流血而已,她刚刚还主动割破了手呢!   “差不多了。”洛九龄牵过她的手,站在一边。不一会,石门嚯嚯开启,里面却只是一间小小的石室,扫视一圈并无半两黄金白银兵甲车马,唯一一张石桌摆在中间,上面只有一个普通得不起眼的木盒。沈存章当先走了上去,打开木盒,里面竟是一些泛黄的书信。众人也都凑上前探看,原来不过是洛元野写过他皇后的情书。洛九龄拉着郦容与见势正要逃走,谁知沈存章夺过李延年手里的剑刺了过来,立时与洛九龄纠缠在一起。郦容与惊叹于沈存章恢复得如此之快,而且他的剑法精湛高超,见所未见。洛九龄赤手空拳,渐渐处于下风。郦容与见朱言玉专心观战,趁她一时不察也夺过她的剑,抛给了洛九龄。洛红葳还没来得及逃脱,就被朱言玉两根手指掐住,她笑道:“这些年我苦练的功夫可要比你深,别妄图逃走,不然你会跟那个贱人一个下场!”说罢狠狠剜了郦容与一眼,可恶,她偷偷练了这么多年,竟还是比不过她吗?   洛九龄之前吃了水不沾送给郦容与的金刚保力丸,功力有所提升,现在又有了剑,两人一时僵持。沈存章长眉一蹙,余光瞄到一旁的郦容与,薄唇一笑,竟拿剑向完全没有防备的郦容与刺去。洛九龄心猛然一惊,幸好郦容与反应迅速,仰身避开,三人混战一起。刀光剑影,郦容与避之不迭,洛九龄既要应付沈存章,还要护她周全,颇有些拙荆见肘。可是沈存章剑剑凶险,郦容与完全没有办法退出混战。只见沈存章后翻一脚踢飞洛九龄,执剑刺向被逼至角落的郦容与心窝。那一剑刺下去她必死无疑!朱言玉、洛红葳二人竟然都露出一丝笑意,只差道出一声好字。可是说是迟那时快,离郦容与最近的李延年扑了过去,堪堪为她挡下这一剑。鲜血溅了郦容与一身,沈存章面无表情地拔出剑,“李延年,你真是不知好歹。”   郦容与早已大惊失色,扶住摇摇倒下的李延年,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延年,你怎么这么.....”   李延年擦去她的泪水,嘴角笑道:“容儿,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吗?”   “傻瓜....谁叫你为我挡这一剑的.....李延年,你真是十足十的大傻瓜....”   “是啊,我从为你搬书案的那年....就变成了傻瓜....容儿....容儿....你别哭了..你哭起来不好看...”   “.....延年.....延年!延年!......”郦容与大声吼叫着,那声音冲破天际,绝望到九霄。可是怀中的人却再也没有了心跳,无论如何也唤不回来了.....突然之间,地动山摇,碎石簌簌落下,眼看着这石室是要塌了!   “沈公子,现在怎么办?”朱言玉急切地问。   “先出去再说。”沈存章又望了一眼目光呆滞面容惨白如纸的郦容与,这才疾步走了出去。   “皇兄,救我!”洛红葳喊道。   洛九龄提剑就要过来,却被地面晃得无法靠近。朱言玉嘴角一丝冷笑,低声道:“贱人,凭你也敢觊觎沈公子!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我真想把你带出去好好折磨一番。便宜你了!”洛红葳还未来得及求饶,便和她心里的那些不甘一起香消玉殒.....   ☆、长恨华光独驻   洛九龄眼神冷冽地盯着朱言玉的背影看了很久,这个女人,他绝对不会轻饶。他蹒跚到郦容与身边,握住了她纤弱的手,“容与,我们先出去再说。”郦容与却置若罔闻,呆呆抱着李延年逐渐冰凉的身体。洛九龄抱起灵魂已然出窍的她,往石门外冲去。郦容与却好像晃神过来,惊呼道:“延年,不,我们不能丢下他一个人!”洛九龄放下她,两人又转身回来。才背起李延年,石门嘭地一声落了下来,完全堵死了出口。难道他们注定要葬在这里了吗?洛九龄紧紧抓住郦容与冰冷的手,拥抱着她蜷缩在墙角,凤眼扫视着石室还有哪些地方可以躲藏,可只不过也是垂死挣扎而已。   “洛九龄。”情况非常不妙,但郦容与竟然完全冷静了下来,好像完全看不到世界的坍塌,眼里只有洛九龄。   洛九龄轻轻嗯了声,他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他不信他会死在这里。何况还有她。听到郦容与的呼唤,他转回目光,凝视着异常冷静的她。“怎么了?”   郦容与微微一笑,那笑容,很美,却很牵强。“你这一生若是没有遇见我,大概也不至于如此险象迭生。上一次差点为了我葬生南夏王宫宫底,这一次,是再也没有可能逃出去了。你怪我吗?”   “怪你?”洛九龄拂去她发丝上的灰尘,柔声道,“怪你如此美丽?还是怪你深明大义不近人情?虽然有时被你气得火冒三丈,可还是恨不得拿根绳子将你栓在身边。那一早醒来发现你人去楼空,我差点将皇宫掘地三尺。就是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是多么需要你。如果要怪,只能怪我太过爱你,爱到甚至不惜伤害你….”话还未说完,两片嘴唇就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在时断时续的巨响声中,唇舌抵死缠绵,还和着泪水苦涩的味道。突然,洛九龄指着石桌惊疑道:“容与,你看那石桌好生奇怪。”   “怎么了?”郦容与回头望去,那张石桌中间隐隐裂开了一条缝。方才是没有的。洛九龄重又背起李延年的尸体,拉着郦容与左闪右躲来到石桌旁。   “咦?”郦容与才收拾好石桌上的木盒,那边洛九龄一掌击向了石桌,石桌霎时崩裂,底下竟是一条暗道!   “快走!”碎石顿时铺天盖地而来,幸好两人逃得快,不然就算找到了出口也无济于事。暗道里很暗,他们坐在石阶上动也不敢动弹。只听到最后一声巨响,头顶上的地猛烈地震了一震,许久才恢复平静。洛九龄这才长呼一口气,掏出仅剩的一根火折子,两人这才看清周遭,这石室底下竟然还有一个石室!   洛九龄将墙壁上的一盏烛台点燃,昏黄的灯光撒满整个石室。这个石室略大,摆放了很多陈旧的大木箱,郦容与费力打开其中一个,杏眸顿时被金灿灿的光芒晃得睁不开眼。原来,这间石室石室才是藏宝的真正地方!这一室,大约也有五六十来箱,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两人相视一眼,也不知是悲是喜。这么多的金银珠宝,他们也没有办法带出去,还不如来一箱子馒头呢,好歹可以让他们再撑个十天半月。郦容与叹了口气,叫上洛九龄将其中一个大木箱的珠宝倾倒出来,随后把李延年平平整整地放入木箱之中。这木箱虽说陈旧,可是木材却都是上等的檀香做成的,又足够大,用来装李延年的尸身总好过将他弃之于碎石之下血肉模糊。郦容与也不记得是在哪本书上看过,夜明珠可以保持尸身不腐。而这里斗大的夜明珠一抓一大把,颗颗色泽明润,光彩照人。她挑了两颗最大的,一颗放入李延年嘴中,一颗放在他手中,最后才盖好木箱。   洛九龄早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出口,累得卧倒在一旁的木箱上,星眸一开一合,终于沉重地闭上。郦容与独自做完一切,就地坐在洛九龄旁边,她也很累,很累,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一时是李延年,一时是沈存章,慌得仿佛有许多星辰陨落砸出一个又一个巨坑。她揉了揉自己跳动的太阳穴,手慢慢地抚上洛九龄英俊的刀眉,随即头枕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温度,纷乱的心才渐渐平静。突然想起了什么,郦容与回到石阶上捡起自己带进来的那个木盒,她方才在散乱的书信中好像看到了什么,可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找到,索性就着夜明珠的光亮一封一封地细读着。   “遥望君居处,天远碧山青。中庭花已发,井上苔仍绿。烹谷持作饭,采薇权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相望,泪落湿我襟。斐苏,念。”   斐苏,是洛元野的皇后吗?翻了翻那些书信,果不其然,这个斐苏就是洛元野的皇后。   “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狼烟余天下,凉风拂青丝。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元野,念。”   “……”   郦容与完全沉醉于斐苏与洛元野的书信之中,他们两个这一生聚少离多,但情意为曾因为时间消失减淡半分。原来,洛元野出身于村野,而斐苏却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只是因为斐苏有一次在自家茶园遇险,是洛元野救了她,从此情根深种,最后还跟她父母断绝了关系,毅然决然与洛元野生活在简陋的茅屋中。后来洛元野被征兵,她独自在小茅屋等了五年,后来竟然女扮男装去参军。斐苏足智多谋,屡屡献计立下战功无数。直到天下初定,斐苏被新帝召见,这才发现新帝原来是自己夫婿。可惜洛元野身边竟已有一个外族公主,斐苏一怒之下拂袖离开。洛元野初登基,事务繁忙,只能一封又一封的书信托人送去斐苏住处,斐苏全然拒之门外。后来,洛元野昭告天下,立斐苏为后,斐苏也不屑一顾。洛元野在信中解释,外族公主是来和亲的,但不可能成为他的妃子。他心中自始至终只有斐苏一个。可惜斐苏后来索性归隐于江湖,不知去处。   读罢,郦容与不禁唏嘘不已。这些信大多是洛元野写的,他应该很想斐苏看见吧,可惜,天不遂人愿。斐苏无疑深爱着洛元野,她敢爱敢恨,所以容不得别人插足即使一点半点。洛元野以为她不知道所有事情的缘由,可是她也许拆开了那些信。也许正是因为看了这些信,她才选择离开。如果洛元野放不下斐苏,他就必须放下苍生。身为帝王,三宫六院有时候也是权衡利弊。何况,政务缠身,他定然给不了斐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相思相守。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不知后来结果如何?洛元野找到了斐苏吗?他是负了天下,还是负了她呢?郦容与轻轻摩挲着洛九龄手上的厚茧,他与她又何尝不是左右为难呢?是为苍生?还是顺从儿女情长?洛元野没有给出答案,郦容与也不知应该如何抉择。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狼烟余天下,凉风拂青丝。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后长相思。   这几句诗总在心间环绕,一时难以忘怀。许久,郦容与才将信一封封叠好,方才情况危急之时看到的奇怪是什么呢?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她折成整齐的一沓小心放入盒中,素手忽然一滞,郦容与又将信全都拿了出来,方才手指碰到了木盒的底部,好像还有什么暗格。是了,她无意一瞥就是发现了木盒底部露出的一角。郦容与将底部那层布帛拉扯出来,里面竟然还有一张羊皮卷。摊开来看,竟是这藏宝之处的路线图。边角上还写着一行小字:   出门西相望,泪如雨滂沱。不负此天下,唯误卿终生。立此金银冢,寄予后来人。生门都在西,切忌莫违心。霸业虽可图,夜夜漫消沉。   郦容与只拿了羊皮卷,其余的东西全都放入木盒之中。洛九龄睡得正熟,她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打扰到他,头枕在木箱旁边,终于也沉沉睡了过去。满室光华静美,映在两个落魄的人身上。在郦容与一生当中许许多多个夜里,只有那一晚的梦格外真实,格外安稳…..   “什么?没有发现他们的尸体?”沈存章凤眼含杀,眉头蹙起,虽未发怒跪在门外的人却已战战兢兢,“去,找到为止。”   朱言玉蒙着面纱立在一旁,见他的手下退下之后,方说道:“沈公子,当时整个地面都塌了,他们再大的本事也定然尸骨无存,何况我们的人都守在那里一两个多月了,他们不被压死也早饿死了。何必再大费周章去掘地三尺找他们的尸体呢?”   “他们两个都不是一般人。如若侥幸不死,我和你又怎能睡得安稳呢?”   朱言玉脸颊微红,低头一笑。能这样光明正大天天陪在他身边,是她梦寐以求的。听到他无波无澜的话语里那若有若无的调戏心里漾满了蜜意,他是想等一切安定之后迎娶自己吗?可是如今周国朝堂,他还无法完全操纵。想到此处,朱言玉柳眉微蹙。   “沈公子,朝廷之上那些吵着要见武炎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他们要见,就一定让他们见吗?就让他们跪着就是了。”   “没错,就让他们跪断腿好了,还省得我们动手了。不过郦清与手握重兵,该怎么让他交出兵符呢?”朱言玉美眸蓦然一亮,“不过不论是谁的信符,都大不过皇上的玉玺不是吗?我们只需要拟一道圣旨就可以剥夺郦清与的兵权了,他郦家世代忠良,决计不敢造反。沈公子,你以为如何?”   “你说的我早就想过了。可是御书房里摆着的那个竟是个假的,我派人找遍了整个皇宫,也没有看见真玉玺。”   “你是说武炎那里没有真玉玺?那真玉玺会在哪里呢?”   沈存章点了点头,转身坐在雕花大椅上,端起一杯茶浅酌。   “既然假玉玺也被武炎用了这么久,我们何不也以假乱真呢?”   沈存章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敲着,“武炎没有真玉玺这个事郦容与肯定知道,说不定假玉玺的主意就是她出的。她既然知道,郦清与和武炎的那几个亲信又岂有不知之理?”   “那如果想要处置武炎的亲信,当务之急,必须要找到真正的玉玺…..”   “沈大人,属下有事来报!”门外侍卫手拿着一封书信匆匆奔来求见。   “何事?”   “方才门外来了三个女子,皆姿容秀丽不凡。她们自称是夭绍阁的人,说她们阁主邀您十日之后驾临夭绍阁在慕娉楼举行的义卖会,这是邀请函。”   “夭绍阁?”朱言玉接过邀请函,柳眉倒竖,“什么酒楼商会,也敢把邀请函送到沈府来。”   “朱小姐,其中一个女子说了,义卖会上绝对会有沈大人想要的东西,还提醒…..提醒您带足银两。”   沈存章闻言立身,“她们人呢?”   “送了邀请函就走了。她们轻功上乘,属下派人去追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有她们的行踪就来禀告,下去吧。”   “是,大人。”   “沈公子,这夭绍阁是什么?”   “夭绍阁,是江湖上一个行踪不定的门派,清一色女子,专门搜罗各种奇珍异宝,每年都会举行一次义卖会。很多年前,我跟我爹去见识过一次。不论是王孙贵族,还是市井无赖,都会过去凑一凑热闹。但没有人能凭武力将义卖之物带走,只能是价高者得,而夭绍阁会将义卖之物亲自送到府上。”   “所以即使是沈公子你,也只能用银两才能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可是,你不会认为这夭绍阁会有真玉玺吧?玉玺是宫廷之物,又怎么可能会流落民间呢?”   “也有可能。那时候周国王宫政变,洛国、南夏在周国大开杀戒,有两个人逃出去了。郦容与是我助她逃脱的,她不可能带着真玉玺。还有一个人…..”   “是谁?”   “二皇子武烨。”   ☆、慕娉楼夭绍阁   “什么?二皇子没有死?”   “不应该称他为二皇子,应该是靖平帝…..”沈存章一时陷入沉思。那时候,他竟然也忘记了武烨。是郦容与救了他,只有她知道武烨在哪里。可是她当时却被洛九龄擒住无法脱身,这武烨最后没有能够与她碰到面。他一个脓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流落市井,说不定将玉玺拿去换钱了也说不定。   “沈公子,你不觉得很巧吗?为什么夭绍阁将义卖会偏偏选在慕娉楼举行呢?难道只是因为青楼人来人往,鱼龙混杂?”   慕娉楼。是了,那一年李延年在慕娉楼杀了韩傲,郦容与为他顶罪为奴。而这一切,都是洛九龄设的局,他为了得到她不惜牺牲自己的一个臣子。沈存章想到此节,心莫名一痛。他发誓,他一定要亲手杀了洛九龄。用力拉回仇恨的思绪,当时周文帝私召郦容与和他,定下了这个将计就计声东击西的计划,只为救出质子武炎。那时候她对洛九龄应该还没有爱吧,是他将她推向了他的怀抱.....等等,思绪完全跑了。洛九龄为何偏偏选在慕娉楼设局呢?而夭绍阁的这次义卖会也定在此处,会不会和他们有关系?   “夭绍阁可能有玉玺的下落,而慕娉楼可能有洛九龄他们两个的消息,你去准备一下……”   “是,沈公子。”朱言玉目露疑惑,但也只是一瞬。她十分相信沈存章的推断,因为他从来不会错。   你真的还活着吗?也是,你和洛九龄最好都没死,因为我要你看着我亲手杀死他.....庭中夏树困倦,一如午后天空的流云。   乾和殿外,以连云尧为首的一众臣子已经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有一个老臣支撑不住,昏了过去。连云尧吩咐人将他带下去休养,他觉得膝盖也有些虚浮无力,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具胜游带兵驻守在宫门外,见状劝道:“各位大人,皇上重病在身,不宜处理朝堂事务,所有一切都已交付左相沈大人。你们若是有要事,可以去找沈大人。”   “具胜游,皇上这都病了两个月了,我们为人臣子的不放心,来看望皇上又有何不可?”连云尧争辩道。   “这是皇上吩咐的,我具胜游只不过依命令行事。还是说,你连云尧要违抗圣旨意图谋反不成?”   连云尧立时站了起来,虽然有些头重脚轻,却还是抓住了具胜游的衣襟,“具胜游,谁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今天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见到皇上!”顿时一众臣子围了上来,两伙人马吵嚷不休。   “放肆!”一个神仙妃子模样的女人从宫门走出,赫然是楚罄音。她美眸将连云尧等人怒视一番,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臣具胜游拜见音妃娘娘!”   “具胜游,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情况危急,需要静养,是谁在此大吵大闹?”   “音妃娘娘,臣连云尧等不放心皇上龙体,前来探看,还请音妃娘娘允许!”   “胡来!”楚罄音怒道,“皇上也是你们说见就见的?万一你们影响到皇上的康复,谁来负责!你是连云尧吧?来人,将他拖下去,杖责三十!其余人等,如若再在此喧哗,全部斩立决!”   “是,音妃娘娘!”楚罄音拂袖离去,宫门又沉沉地合上,但宫外却是安静了。   “连大人,我说了跪在宫外没有用吧?你看还白白挨了一顿板子。”纪仕林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   连云尧一张脸红得透顶,这什么音妃娘娘还真是下狠手。左右屁股也痛,心里还堵着一口气,此刻又被纪仕林挤兑,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一个刑部尚书,却被手下具胜游压在头上,你还好意思说我!如果今天守在宫门外的人是你,我至于挨这顿板子吗?”   “那个具胜游本来就是刑部尚书,我抢了他的位置,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要不是我乐得每天点个卯就回,早就被他整惨了。何况,打你的又不是他,是音妃。”   “你.....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看着音妃光明正大软禁皇上?”   “我就说你笨吧你还别不信。你到现在还以为一个音妃可以软禁得了皇上?”   “你说是谁?”   “现在朝堂之上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云河之行,只有沈存章一个人回来了,这事我就觉得蹊跷。”   “如果是沈大人想谋反,那放眼天下,也只有郦大人还能与之抗衡一二。可是,郦大人不是被土匪杀了吗?”   “去去,容与是这么容易就被杀了的人吗?我觉得我们当务之急,是要与容与取得联系。以沈存章的手段,他之所以还没有对我们下手,还有一个人值得他畏惧。”   “你是说半年前去镇守边疆的郦元帅?”   “没错,可惜清与那里山高皇帝远,再加之沈存章的阻拦,消息也送不到他手里…..”   十日光景转眼即逝。铜镜里的美人唇如樱桃,肤似白雪,两弯墨月悠长入鬓,一双美目秋波盈盈,应如是梳着青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流出两行清泪。一转眼这么多年,当初的美娇娘如今已是美人榜上的过客了。绣帕上的鸳鸯成双对,衾被上的桃花成连理,唯独自己仍旧孑然一身。这次,江湖上有名的帮派夭绍阁要在慕娉楼举行义卖会,不知道又是否可以看得见那张魂牵梦萦 的俊脸。虽然只是奢望,国家都被灭了,他亦生死未知,可是自己却甘心等过一个有一个春夏秋冬。   “美人蹙眉真是我见犹怜,不知慕娉楼鼎鼎有名的应如是姑娘在愁什么呢?”   镜子里忽然多了一位翩翩公子,他气质如仙,白衣胜雪,真个仿佛从天而降的天神,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人间烟火的痕迹。他拿着一支金钗慢慢斜插入自己的云髻,那双修长的手美得惊人。本来心头已经冒出的怒火不由得降了下去,“公子何故擅闯如是闺房?”待她回头,美目里都是惊羡。能得这样一个仙人为自己插上珠钗,又是何等的荣耀呢?这世上,能让应如是看得目瞪口呆如痴如傻的人怕也只有主人和他了。   沈存章抬起应如是的下巴,笑道:“如是姑娘,小心口水流出来了。”   应如是霎时脸通红一片,不过她毕竟什么场面都见过,随即就回过神来,只是仍有些羞赧道:“公子,如是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   “为一睹美人芳容,故鲁莽擅闯,还请如是姑娘见谅。”   “只是这样吗?”应如是优雅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端给沈存章,莞尔一笑,摇曳生媚,言语柔成了   一湖春水,“来者是客,公子请喝茶。”   沈存章接过茶,茗了一口,“如是姑娘,好茶。”   “公子,还有半个时辰义卖会就要开始,你怎么不去凑个热闹,反而到我这无人问津之处来了?”   “如是姑娘是汴京第一名妓,怎能说是无人问津呢?其实我早就该来拜访,可惜一直事务缠身….今日一见如是姑娘,果然名不虚传。不知如是姑娘肯否赏个脸与在下一同下去观赏义卖会?”   “公子盛情,如是却之不恭。”   “如是姑娘,在下听闻夭绍阁每年义卖会举行的地点都不相同,不知为何今年会选在慕娉楼呢?”   “这个….如是也不太清楚。义卖会可以为慕娉楼招徕许多达官贵人,就好比公子这样的…..所以我慕娉楼也非常愿意夭绍阁在此举行。”   “是吗?”   朱言玉已经安排了雅阁,正在拾掇着茶水,一抬眸就看见沈存章携美而来,那应如是肌肤晶莹透亮,容貌明艳照人,她挽着沈存章的手,好不亲密。朱言玉紧紧握住了拳头,贱人,凭你也敢勾搭沈公子!明眸闪过一丝狠戾,玉手握紧了刚盛满了热水的茶壶把儿。应如是才坐下,朱言玉便殷勤地为他们倒茶。要到应如是身边的时候,朱言玉脚下踉跄,一整壶热水全都倒在了应如是的薄衫上。一声惊叫直冲云霄,透过她的衣裳,也可以看得见她柔嫩的皮肤已然猩红。龟公们及时来将她扶了出去,朱言玉见她落魄而去嘴角冷笑。沈存章却沉了脸,“放肆。”   朱言玉立时低眉顺眼,“沈公子,言玉不是故意的…..”   “你是不是故意的,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这个蠢货,如若不是看在她忠心耿耿的份上,真想将她一掌击毙。   朱言玉直起身子,美眸幽怨,“沈公子既然知道言玉是故意的,那也应该知道言玉对您的心…..为何沈公子还要与那个贱人举止狎昵呢?”   “你误了我的事不仅不知罪,还强词夺理,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   朱言玉神情一滞,“我误了沈公子的事?可是,那个贱人有什么用?”   “她是这楼里的人,我想多了解一点有关夭绍阁的事。”   原来是这样,沈公子只是和她逢场作戏!朱言玉不禁欢喜,可是一想到自己犯了错,又愁云密布,“言玉错了,请公子责罚。”   “算了。”   “言玉去把那个贱人抓来…..”   “不用。我们且静观其变。”   几场歌舞过后,义卖终于在人群多次叫喊中开始了。舞女们都已退场,五六个粉衣仙女从天而降,场面顿时鸦雀无声。沈存章正注视着夭绍阁的女子,突然抬眸发现正对面的雅阁珠帘垂下,一个身穿黑衣的公子坐在里面,身边只站着一个青楼里的丫头。隔着轻晃的珠帘,看不清他的模样。是何人姗姗来迟?从应如是嘴里,他大概知道有哪路人会来,可是这男子单枪匹马,既不像江湖里的帮派头头;穿着一般,也不似朝廷里的达官贵人。而慕娉楼却给他安排了一个上等雅阁,和一个专门伺候的丫鬟。这是为何?如果应如是在这就可以问她了。   “言玉,你去查一下我们对面雅阁里坐的是何方人物?”沈存章在朱言玉耳边低声说道,“切忌不要打草惊蛇。”   “是,沈公子。”   ☆、为璧一掷千金   “哎哟,如是,你怎么搞成这样?”黄妈妈一边抹着膏药,一边心疼着,“这是哪个杀千刀不长眼哟!”   应如是斜倚在卧榻上,衣衫轻解,手托着欲嗔还怒的脸,那个婢女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突然,她神情一滞,随即将黄妈妈急忙打发了出去。素手匆匆将衣裳盖住自己的伤痕,莞尔地注视着朝她款步走来的男人。   “主人…..属下眼下不便行礼,还请主人恕罪….”嘴里说着恕罪,眸光却定在了这个男人脸上。国家破灭,他这段时间去哪里了?又受了什么样的煎熬?现在,为何又来到这里?如果他无处可去,她绝对愿意陪伴左右,可是这会不会是痴心妄想呢.....那一瞬间,应如是脑中浮过许多的念头,却没有一种她敢去索取答案。   “这次来的客人名单在哪里?”洛九龄随意靠在桌边,把玩着精致的茶杯。   “都在那个抽屉里。”应如是手一指。   洛九龄取出那一份份名单细细地浏览着,一时间屋子里颇为安静。应如是见他看完最后一页,方小   心问道:“主人,属下有什么可以为您做的?”   “安守本分,就可以了。”洛九龄放下名单,“对了,还有什么人来问过吗?”   应如是迟疑半晌才说道:“有…有一个....国相沈大人来过这里。”   “你告诉他了?”   “沈大人没有看到名单,但是属下…..一一都告诉过他了…..主人,属下有罪!”   “算了。你告诉他是应该的,不然他反而会对你有所怀疑。”洛九龄抬起她的下巴,“沈存章那样的人,没有几个女人能守得住自己的定力。”   “主人,属下只对您一个人忠心耿耿….”应如是美眸泛泪。   “我和我一个朋友要在此久住,你安排一下。”   “是,主人。”洛九龄又盯着应如是看了几眼,方才离去。   第一件卖品已经盛上,是一尊青铜兽炉,做工精致,年代久远,才一出场就引得众人啧啧称赞。不论是雅阁里的,还是楼下坐着的,都不乏卧虎藏龙之辈,一见就知此品不凡。粉衣女子将垂下来的线轻轻一拉,一挂彩旗落了下来,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三百两。众人瞠目结舌,这起价就是三百两,也只有达官贵人才喊得起价了!要换成寻常百姓,三百两都够一家上下吃好几年了!不过,寻常百姓也不会来这义卖会。果然,起价才出,就有人击鼓喊价“四百两”“五百两”…..   沈存章一边喝着茶,一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对面的雅阁。那个黑衣公子似乎不为楼下一件件价值不菲的珍品而动容,他的目的难不成和自己一样的?   “沈公子。”朱言玉掀帘而进。   “是什么人?”   “我问了慕娉楼的丫头,说那位小爷叫周金生,他爹是个下海的商人,外地的,手头里有很多银钱。这个周金生出手阔绰,这次趁下海之前过来找找乐子,有什么合眼的就买了。”   原来是个商人。周国商人地位低下,男人只准着黑色衣服,随行都有限制,难怪他孑然一人,也难怪他一直不出手,他们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好货,不是对底下这些坐地起价的也不是看不上眼,只是权衡利益罢了。到底是商人本性。沈存章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却掩不住突然涌出的失落….   义卖会进行得如火如荼,叫卖喝彩声不绝于耳。朱言玉也一直留意着底下的义卖之宝,只听到主持的姑娘喊道“最后一件宝物”的时候,她目光疑惑地投向沈存章,“沈公子,这夭绍阁不会就是诓您过来捧个场吧?这都快结束了,也没见着玉….的影子…..”   沈存章抬手示意朱言玉保持安静,底下只见夭绍阁的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主持的温姑娘笑道:“这最后一件宝物,是一块由一位武士发现的,因此又称武士璧。”说着她美眸扫了一眼全场的骚动,“为了安全起见,这件宝物将由买主亲自到夭绍阁领取。”   “温姑娘,这什么武士壁哪个年代的,怎么我们都没听过?”   “既然压轴,自然有它的独到之处。这位豪杰你若是好奇,不妨买回去慢慢琢磨?”温姑娘将彩旗一拉,起价竟然是一万两!全场哗然。   有人打趣道:“温姑娘,你这武士璧也不让我们一睹真容,搞得这么神秘,万一我们花大价钱买回去一块破石头,你夭绍阁肯退货吗?”   那温姑娘不温不火,“钱货两清,恕不退还,这是我们夭绍阁的规矩。话不多说,诸位有中意的否?”   “沈公子,难不成这武士璧就是?”   沈存章薄唇紧抿,凤眼微眯,随即淡淡一笑,“武乃国姓,武士璧即武氏璧,毕竟买卖玉玺会遭官府通缉,因此夭绍阁以此遮人耳目。为了防止在这里就与官差起冲突,所以夭绍阁谨而慎之地要买主到阁中领取,手段实在高明。敲锣,两万两。”朱言玉眨了眨美眸,照做。她的声音才落下,底下几乎全然瞠目结舌。两万两,直接翻了一倍!这姑娘喊价时还如此平静,仿佛两万两白银跟几十个铜子样,有好戏看了!本来已有一些江湖人士准备离去,又退了回来围着小圆桌坐着,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楼上的雅阁。雅阁里都是非富即贵的人,长长见识也不错。   喧嚣了半个晚上的慕娉楼此时鸦雀无声,沈存章添了新茶,正端到嘴边,只听到对面那什么周金生的阁子里传来一声清脆的锣响,丫鬟代喊道:“三万两。”慕娉楼更静了,那灼灼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另一边。   沈存章放下茶杯,这周金生居然也对武士璧有兴趣,实在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望了一眼朱言玉。   朱言玉便敲锣喊道:   “五万两。”   “七万两。”   朱言玉瞟了一眼沈存章的脸色,掀开雅阁的珠帘,对周金生那个雅阁喊道:“敝府朱雀街章台路沈府,我家公子说了,今日竟与阁下有缘中意同一件宝物,想与阁下交个朋友,不知阁下贵府何处?”   朱雀街章台路沈府!众人的下巴都快要接不上了!这不就是当今周国权倾天下的左相吗?现在他亮出了身份,那什么谁还敢和他竞卖吗?大家都一齐看向另一个雅阁,只看他如何回应。谁知雅阁里的黑衣公子不过长笑几声,声音慵懒而迷人,低沉又有些粗哑,“在下周金生,见过沈大人。素闻沈大人高居庙堂政务繁忙,今日怎么也有空闲来这烟花之地了呢?”   朱言玉回头望了一眼沈存章,只听他简单答道:“与民同乐。”   “原来如此。”   “周公子今日是非要这武士璧不可了吗?”   “虽然久仰沈大人大名,但在下爱妾中意武士璧已久,今日不得不冒犯沈大人了。”众人哗然,这周金生言辞之间不卑不亢,竟是个不畏权贵有情有义之人。一时,稍有姿色的江湖儿女青楼姑娘便频频秋波荡漾。   沈存章却敛了笑容,这武士璧也不过是夭绍阁随便杜撰出来的一个名字,怎么周金生的爱妾还会知道武士璧?何况他宁愿拂他的面子,也不想辜负他爱妾的心意,这不是有些不知好歹吗?或者说,他是故意与自己作对?   在两方一番“较量”之后,温姑娘依旧笑语嫣然,“沈大人,如果您放弃的话,这武士璧….”   指尖上不知什么时候挂着一滴茶水,沈存章轻轻一弹,铜锣便不敲自响,在众人对他的功夫咋舌间他沉声说道:“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楼下骚动起来。一千两黄金可是足足十万两白银啊!到底是什么武士璧,竟让堂堂周国首相一掷千金!   “沈大人真是大手笔。”周金生笑道,“只不过沈大人今日也只带了这一千两黄金了吧?可惜可惜。”说罢他身旁的丫头上前敲锣,喊道:“两千两黄金。”   夭绍阁讲守信用,可是保不准江湖人士有空手套白狼的,所以在义卖会开始之前,大买家便将银钱存入夭绍阁库房登底,义卖不能超过所存的钱数总额,如果没有抢买到宝物或是还有剩余,则悉数退还。   沈存章握住茶杯的手一紧,如果周金生只多个几千两白银,他还有随身携带的玉佩或可抵挡万余两。可是他直接加了一千两黄金....只不过,玉玺在一个地位卑贱的商人手里,他要拿取也不过是如探囊取物。   “既然周公子如此舍得,武士璧便是你的了。”   “承让,沈大人。”周金生邪魅一笑,摇起扇子在夭绍阁的弟子带领下离开。   “沈公子,让我去杀了他,把玉玺抢回来。”朱言玉狠言道。   “夭绍阁行踪诡秘,你怕是找他不到。你先回府等候,我亲自前去。”   “沈公子,这恐怕不妥。万一有诈如何是好?你不能以身犯险….”朱言玉美眸隐隐浮上一丝担忧。   “我的功夫如何你还不放心?”沈存章玉袖一拂,跟上前去。朱言玉眼睁睁凝视着他清隽的背影消失在眼帘中,不禁咬红了薄唇,怪只怪自己太过无能,只能任他孤身犯险。万一他回不来….突然涌出的焦虑让她疾步走出雅阁,想不顾一切追上去,可是却猛然撞到一个醉汉的怀里。一抬眸便唬了一跳,那醉汉满脸刀疤,甚是骇人。她冷冷瞟了一眼,便准备绕他而去。谁知醉汉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小姑娘,你叫什么名,是这慕娉楼新来的吗?哟,瞧这双眸子,怎么还泛泪了,是不是黄妈妈又打你骂你了?大爷我倒是心疼得紧….”   “滚!”朱言玉喝道。   “有点性子。”醉汉手没有放开反而还将她拉到怀里,“让大爷我来瞧瞧你长得有多倾国倾城!”他猥琐地笑着,一只手伸到朱言玉耳际将她面纱一扯,瞬时如被电掣。朱言玉知道自己此时模样,趁醉汉晃神抽回了自己的手,现在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手下人都还在楼下。她目光冰冷,默默捡起面   纱离开。   悠长的巷子里便已找不到沈存章的踪迹,朱言玉可以很清晰感受到他的气息就在这条巷子里消失的。她出动了所有手下去探寻夭绍阁所在之地,自己眼下却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她扫视一圈都无路可走。唯独角落处有一口大水缸,里面盛满了清水。她鬼使神差一般走到水缸旁,轻轻扯下了自己的面纱。水里的倒影丑陋无比,那些屈辱的刀疤即使这么多年了依然清晰可见。那一年,洛玉明那个贱人发现了自己与沈存章秘密私会,心生疑窦,于是派人抓了自己严刑拷打,想知道沈存章是否是叛徒。她为了不说出他的秘密,忍受了巨大的痛苦与非人的侮辱,连自己向来都小心呵护的花容月貌也葬送了。只要是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做。可是现在,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落,她摸着的这张伤痕累累的脸,还有她残破不堪的身体,连个丑陋卑贱的醉汉都瞧不上她,她还配站在沈公子身边吗?   ☆、一场输赢难定   “啧啧,小姑娘你哭得大爷我好心痛…..”土墙上趴着一个壮汉,满脸刀疤,色眼眯眯地盯着她。   “又是你。”朱言玉擦去脸颊上的泪,“你为何跟着我?”   “你那双眸子大爷我喜欢得紧,不自觉地就跟了上来。”   朱言玉心中冷冷一哼,可是蓦然听见有人说喜欢她,即使在看见了她这张脸之后,不由得还是消了几分狠毒颜色。何况这醉汉竟然能追到她,功夫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何况自己眼下孤身一人,慕娉楼又已经吃过亏,朱言玉反而生出一些忌惮来。   “你是何人?”   “大爷的大名只告诉小姑娘你一个人。”醉汉忽然跳了下来,鬼魅一般搂住了她细长的脖子,贴在她耳边说道,“听清楚了,我叫玉—荻—秋—”   可惜数年前采花大盗玉荻秋在南夏当政之时闹得沸沸扬扬,但是朱言玉是的确不知道的。这玉荻秋是南夏人,后被三国官府通缉才痛下毒手将自己的玉面划花掩人耳目。他一见朱言玉,那身段,那眸子,是他的目标。掀开面纱那一刻,不知为何他不觉得骇人,而是竟然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尤其是在墙头看着这个女人哭得如此动情,早已生怜香惜玉之心。   “玉荻秋?是谁……”朱言玉肩膀一滑,身体下蹲便逃出了他的禁锢,柳眉微蹙地看着他。   “……”玉荻秋摩挲着指尖还存留着的滑腻,“无知者无畏。姑娘,你叫什么名?”   朱言玉不予理他,可是却被他拦住去路,美目怒视,“玉荻秋,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玉荻秋呵呵一笑,“这话应该是我对姑娘说才是。姑娘,你这脸蛋是谁刮的,我去帮你报仇如何?”   “不用你管。”朱言玉抽出长剑忽然刺去,结果没刺穿他心脏,长剑却铛地断成两截怦然落地。玉荻秋将朱言玉抵在墙上,一手钳住她的手腕,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啧啧道:“美人生起气来,更好看。”   朱言玉嗤之以鼻,“玉荻秋,你疯了!我朱言玉可不是慕娉楼里的姑娘,也不是你口中的美人,你要找女人,请原路…..嗯…放开….”   那张红唇一开一合,近在咫尺,玉荻秋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直接吻了上去。一场吻,吻得神魂颠倒。罢了,玉荻秋才离开那片温软,两人都微微喘着粗气。朱言玉扬起手就要扇过去,玉荻秋却牢牢抓住了她。   “朱言玉是吗?你听好了,不管你以前如何,从今以后你是我玉荻秋一个人的女人!”   玉荻秋的脸上还挂着一丝不羁的笑容,疤痕挤在一起,说不出的滑稽。然而滑稽之中是朱言玉从未见过的属于一个男人的认真,一时间她怔住了。如果,如果,如果方才与她相吻的人是沈存章,如果现在跟她说话的人是沈存章,她就算立马死去也值了。半晌。   “呵,玉荻秋,你开什么玩笑,我们才见一次面,你凭什么要我做你的女人?”   “你没听过一见钟情吗?”   “那就更好笑了,谁会对一个毁了容的女人一见钟情?玉荻秋,你是疯了吗?”   “跟我走,你就知道我有没有疯了。”   “跟你走?我会知道我肯定疯了。”朱言玉猛力推开玉荻秋,“我还有要事在身,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什么事?我帮你。”   “你.....”朱言玉转身凝视玉荻秋,他的身手的确比自己厉害,“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可知道,我做的事都是有生命危险的。”   “那我更要帮你了,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保护你是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朱言玉冷冷一笑,“你还是第一个对我说要保护我的男人。”   “你这么可怜?言言….”玉荻秋见她脸色一僵,笑道,“我不会是第一个喊你言言的人吧?还真的是啊…..呵呵呵…….对了,言言,你到这死胡同来做什么?不会是私会老相好的吧?”   “我来找人….”朱言玉瞟了他一眼,玉荻秋是江湖上的人….“你知道夭绍阁在哪吗?”   “你要找的人在夭绍阁?”玉荻秋抿着薄唇,锁眉深思,“夭绍阁里的女弟子个个貌美如花,我曾经是去过一次….. ”   “你去过?”朱言玉一时情急抓住他的胳臂,“快带我去。”   玉荻秋瞄了一眼她挽着自己胳臂的素手,指节分明,修长透亮,那着急的样子可爱得很,心生欢喜,真是个美人胚子,划她脸的人定然是嫉妒她的美貌,要让他知道是谁,定然让他生不如死....朱言玉见玉荻秋不说话,还以为他故意卖关子捉弄自己,脚一蹬,玉荻秋吃痛才反应过来,痴痴笑道:“言言,你要我带你去哪里我都愿意,只不过这夭绍阁机关重重,进去的人很难出得来….”   “你不是好好站在这里了吗?”   “我是个例外。”   “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朱言玉松开手,美目狠戾地看向另外一边。   “哎呀,去去去.....来,把手给我。”   “为什么?”   “带你飞啊。”玉荻秋一握住朱言玉的手,便如幻影一般消失在小巷深处。   沈存章不远不近地跟在周金生和四个夭绍阁弟子身后,穿过大街小巷莫名其妙就来到了一处汴京不为人知的所在,夭绍阁三字赫然悬于美轮美奂的牌坊之上。远远地望见周金生那角黑衣消失在一个拐弯处,沈存章没有贸然跟上前去。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周金生手里提着一个锦盒飘飘然出了夭绍阁,下了石阶.....   “周公子,去哪里?”沈存章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个周金生,长相平凡,为何会对玉玺情有独钟呢?   “沈大人?”周金生淡淡一笑,拿锦盒的手自然地垂落,“有何贵干?”   “一个平民百姓见到本官,难道不应该行礼吗?”   “在下乡野粗夫一个不懂规矩,沈大人见谅。”周金生有些狂狷地笑着,显然有几分“明知故犯”的意思。   “周公子,最近夭绍阁与官府有些过节,你手里拿的东西需要经过官府审查,如若没有问题才能带回贵府。”   周金生冷笑道:“夭绍阁与官府有过节,与我何干?沈大人,好狗不当道,请让开。”   “周金生,你不过是个商人,与本官作对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至少可以得到我手中这块玉壁不是吗?”   “周家世代经商,也没见出个反贼,你难道要成为第一个吗?别告诉本官,你不知道锦盒里的是什么。说,是谁指使你来的?”   周金生呵呵一笑,“买块玉璧还需要谁来指使?沈大人,明人不说暗话,这锦盒我是拿定了。”   沈存章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眸光冷笑,电光石火间玉袖飞扬。周金生反应过来时一道白影已经到了跟前,他将锦盒护在胸前,大步后退了几步,可是沈存章已然化成了白影步步为营,周金生惊慌之下,一股力量牢牢钳住了锦盒一角,沈存章已经摸到了锦盒!两人僵持之中,沈存章一记重脚便将周金生踢飞好远....跟他抢锦盒,简直自不量力!   沈存章打量了一番锦盒,是宫廷里独有的沉香木料,心中隐隐有些激动,如果拿到了玉玺,他便可以号令天下!手扶上盒盖,凤目凝神打了开来,一捧白色粉末出其不意地迎面扑来,因为隔得太近毫无办法避开。眼睛里热辣辣地刺痛着没有办法睁开。锦盒铛啷落地,里面什么都没有。   “沈存章,好久不见。”“周金生”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却清醇明净,只见他摘下自己脸上的人皮面   具,一张容颜明媚照人。   “郦容与?”沈存章听出了她的声音,向着她的方向问道,“你没有死?”   “你杀了我那么多次,我却’活’了这么多次,你还没有见惯吗?”   “我竟然没有认出你来…..”   “你的眼睛里只有玉玺,当然不会认出我了。”   “玉玺在你手里?武烨呢?”   “武烨,我也没有找到。夭绍阁的人非常识趣,将义卖会的消息透露与我,不然我也不知道玉玺的下落。沈存章,如果你现在认罪伏诛的话,我可以向皇上请求饶你一命。”   “不必….”沈存章头有些晕了,定然是刚才的□□之故,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唇,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郦容与走到他身旁蹲下,轻声说道:“沈存章,你本来可以赢的,败就败在你太自负了….”   本来她还以为沈存章会跟他进去,夭绍阁里都已经设好了陷阱,他却在此守株待兔。他的才智,郦容与从来是钦佩的。可惜,读书人一声长叹…..   “沈公子呢?”朱言玉揪着夭绍阁弟子的衣襟质问道。   玉荻秋在一旁嘘声道:“言言,小点声,等下把其他人招惹过来我们就出不去了。”转而他又向那女弟子说道:“燕儿啊,你快告诉我们,刚刚是不是有个穿白衣的人模人样的公子进来了?”   “玉荻秋,枉我对你念念不忘,你今日却掳我至此,你好不过分!”   “燕儿,我也不想的,你快说吧,这姑奶奶可不是吃素的主。”   朱言玉拔出刀来,“还不老实交代,我就把你的鼻子割了!”   燕儿惧道:“只有一个黑衣公子来取了锦盒便离开了,没有穿白衣的。”   “燕儿,你说的可是实话?”   “玉荻秋,你还不相信我….”那燕儿话还未说完,朱言玉一刀便将她割喉了。玉荻秋呆若木鸡地任手中的人滑落,看向朱言玉,“你为什么杀了她?”   “不杀她,难道等她去通报夭绍阁的来抓我们吗?”   “燕儿不会的….”   “怎么,你心疼了?”朱言玉美目一瞥,“玉荻秋,我就是要杀了她,我就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看不惯吗?要不然你杀了我替她报仇啊?”   “你.....”   朱言玉取出手帕将匕首上的血抹净,道:“不杀我就走了。”   “言言,我喜欢你心狠手辣….”玉荻秋死乞白赖地跟了上去。      ☆、宫廷风云巨变   经历数百年风雨的皇宫在朝晖的斑斓下愈加巍峨宏伟,尽管宫中悄无声息地酝酿着一场阴谋大计,太监宫女们却依旧恍若无事行色匆匆。改朝换代帝位更迭在他们看来已然司空见惯,不管历史的车轮如何碾压,他们仍然还是最卑微低贱的宫人奴仆,也只有安守本分不闻不问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具大人,郦…..郦大人来了!”一个太监慌不择路地冲进乾和宫,一头撞向了正守在宫外的具胜游。具胜游一把捞起气喘吁吁的小太监,喝道:“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谁来了?”   “是....是郦大人来了!”   “郦大人来了又怎样,皇上谁都不见,再来板子伺候…..”具胜游说完猛然一惊,“说清楚,是…是哪个郦大人?”   “具胜游,才半年不见,就不记得我郦容与了吗?”郦容与领着一众臣子轩然而来,风声猎猎,宫人们也停下了脚步观望着这波澜壮阔的气势。   “郦….郦大人,你....你不是....”   “具胜游,你好大的胆子!一个三品官员见到本相竟然不行礼,你懂何谓礼仪廉耻吗?”郦容与停住脚步,双目有神,言语有力。   具胜游吓得哆嗦地跪了下去,“微臣见过郦大人….”   郦容与瞟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具胜游,喝道:“打开宫门!”   “郦大人…这音妃娘娘有令,任何人都不得擅入乾和宫,否则斩立决….”   “具胜游,你到底是周国人,还是南夏国人?你到底是听命于周国丞相,还是听命于南夏王妃?这两点你自己难道想不清楚吗?”郦容与振振有词,一字一句都有如重锤击在具胜游的心上。如果不让这周国第一女相进去,他具胜游便坐实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微臣不敢啊!郦大人!”   “是谁在宫外如此喧哗?”楚罄音推开宫门走出,她望着郦容与,先是一惊,随后花容立即恢复冷静,启唇笑道:“哟,这是谁呢,具胜游?”   楚罄音挽着流仙髻,步摇斜横,风姿绰约地立在门口,身后一众南夏宫人唯唯诺诺低眉颔首。   “回音妃娘娘,这是...这是周朝左相郦大人。”   “左相?呵呵呵,本宫来周国前前后后也就只见过一个丞相,那就是沈大人。这什么郦大人,你是哪来的?怎么着,带了这么多文武百官来,难不成是想逼宫?”   “音妃娘娘,你在我周国皇宫如鱼得水,不知道你那片竹林里的....哥哥们又是怎样的光景….今天,我不管你是怎样坐上音妃娘娘的位置,如若你再阻拦我们觐见皇上,那就别怪我郦容与不客气了。”   楚罄音呵呵一笑,“皇宫里岂容你一个外人放肆!郦容与,你也忒高看了自己。这皇宫,是皇族的禁地。我既嫁给圣上,亦是皇族之人。在皇宫,我是主,你是客。你一个臣子胆敢欺负到一个妃子的头上来,我楚罄音也不知道周国懂不懂礼了!”   连云尧站出来道:“音妃娘娘,您有所不知。郦大人是先皇钦封的安民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妹妹,论主客之礼,郦大人比您好像更有资格。”   “连云尧…..”   郦容与杏眸冷傲,大步向前,侍卫无一人胆敢阻拦。楚罄音见状,拦在她跟前,“你不能进去!”   “凭什么?音妃娘娘,请你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一个盟国的公主,只不过是两国政治的牺牲品,周国即使将你法办了,南夏又能怎样呢?”郦容与冷冷一瞥,将楚罄音往旁一推。没想到楚罄音竟然又扑了上来抱住郦容与,“郦容与,你是想造反吗?你不能进去!”   郦容与手肘往后一抵,楚罄音吃痛放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堂而皇之走入。她美眸闪过一丝毒辣,素手银光一闪,疾步朝内走去。   郦容与细寻一遭,武炎的寝宫却早已空无一人。   “来人,把音妃娘娘抓起来!”   “郦容与,我杀了你!”楚罄音将毒针向郦容与掷去,离她最近的连云尧眼疾手快将她扑倒,堪堪避开。侍卫们已将楚罄音牢牢囚住。郦容与走到她跟前,扬起手来便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是还你小楼的折磨,算是便宜你了。说,皇上在哪里?”   楚罄音抬眸怒狠狠地看着她,“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武炎居然不见了!郦容与忽然有些心乱如麻,是谁将他劫走了?沈存章吗?对,她现在便去问…..   “郦大人,你现在去哪里?”连云尧追问道。   “我现在有点事。连大人,将具胜游与音妃押入死囚,我稍后审问。”   “是,郦大人。”   沈存章白衣胜雪,即使是在这暗黑的地牢。洛九龄随意坐在红木椅上,乜斜着绑得死死的他,笑道:“沈存章,不久前我还是你的阶下囚;现在,你是我的阶下囚。你说,我要怎样对你?周国十大酷刑,我该选哪一种呢?”   “要杀就杀,少废话….”   “沈存章,我一直都不太明白,你对我的容儿,究竟是什么心思?”   “容儿?”沈存章冷笑道,“洛九龄,如果你不是用卑鄙手段得到了她,她怎么可能会是你的容儿?”   “她即使不是我的,也不会爱上你。”   “我知道。洛九龄,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即使得到了她的人,也不见得会得到她的心。与她同朝共事这么多年,我比你了解她。”   “哦,那你说说你了解的她是什么样子?”洛九龄凤眼一挑。的确,不可否认的是,他与容儿的接触更多。   “可望,而不可及。一个女人,如果心怀天下,又怎么可能还有位置留给一个男人呢?”   “沈存章,你应该还记得,我和容儿有一个小孩…”   “那小孩如今都四五岁了,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倘若她心里有你,不应该在孩子呱呱落地时就派人告诉你吗?”   洛九龄铁拳紧握,又随即松开,“这有什么,当时她误会我杀了李延年。实际上,李延年是谁杀的,你心里清楚,是你故意挑拨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有,李延年脸上的伤痕,难道不是你划的?我可清楚地记得,他被你带走之前还是完整无损的。沈存章,你的手段才是卑鄙无耻的。”   “李延年的事的确是我安排的。不过洛九龄,她心里如果没有李延年,又怎会对你恨之入骨呢?你别忘了,你始终是洛国人,而且还是洛国的皇帝。她心怀天下,接近你都是国家利益驱使。洛九龄你聪明一世,却不知自己早已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在国都亡了,你还对她死心塌地,我只能说你实在是愚不可及,你不配做一个国君….”   沈存章字字如针,扎在洛九龄的心上。他猛地站了起来,迅速离去。沈存章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薄唇冷笑。   郦容与到了地牢外,先问道:“洛公子可在里面?”   “回大人,洛公子刚刚进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   “他去哪了?”   “属下不知。”守卫犹疑了一下,方说道:“郦大人,方才洛公子的情绪仿佛有些失控,不知道他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是吗?”郦容与柳眉微蹙,“派两三个人去找找。”   “是,大人。”   地牢的门吱呀一响,沈存章睁开眼望去,郦容与冷若冰霜地走下阶梯,坐在方才洛九龄坐过的椅子上。   “看样子,你已经去过皇宫了。”   “皇上在哪里?”郦容与开门见山地问。   “死了。”瞥了一眼郦容与美目惊异,沈存章笑道,“如果我说他死了,你会如何?”   “沈存章,别开玩笑。周国的这片江山你应当知道,打回来着实不易。周国一日无主,黎民百姓便一日不得安生….”   “够了,郦容与。”沈存章低吼道,“别用天下苍生来逼我。你难道忘了,我的初衷本来就是用周洛两国的灭亡来祭我娘亲!天下苍生,呵呵,我娘亲惨死的时候天下苍生可曾来救她了?所以,他们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沈存章,你真是个疯子。”   “我是疯了!只有疯子才会爱上自己的娘亲!”沈存章怒喊道。   郦容与乍闻此语,如五雷轰顶。翩翩佳公子,皎皎世无双。沈存章居然深爱着他娘亲!她惊得有些瞠目结舌。可是她必须冷静,武炎还在他手上!   “爱一个人,从来都没有错,即使是爱到似傻如狂。沈存章,世人绝不会责怪你的乱伦之恋,但是武炎是个明君。如果你伤害了他,你才会受到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郦容与….”沈存章无声地笑道,“世人,你又怎么懂世人呢?国之灭亡,才不会有人胆敢妄议…偏偏.....”   “也许你说的对,可是,我们做自己认为对的,又何必去在乎别人的看法呢?”   “放我出去,我便告诉你武炎在哪里。”沉默半晌,沈存章方无力说道。   “沈存章,你没有谈判的资本。告诉我武炎在哪里,否则,我便杀了你。你想清楚了,周国没有武炎,还有流落民间的武烨,无论如何我也会找到他。还有,纪仕林从边疆带了一支军队回来,我哥也做好了准备攻击南夏。如果你指望南夏围攻周国,那你别想了,南夏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管怎样,以周国眼下的强大,绝不会灭亡。你即使死了,你的所谓初衷也不可能实现。”   沈存章阴阴一笑,“郦容与,我真的不明白,你又不是周国皇族,为何要为了他们武氏的江山疲于奔命?难道就是周文帝那三块免死金牌拴住了你的心吗?”   “说实话,去洛国为奴是为了我父母兄长。后来,是为了天下苍生。那一晚你将我送出洛国皇宫,我回到了武炎身边,跟着他东征西战,见多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我既然想护我家人周全,天下人又有哪个不想护他们的家人呢?你也渴望能保你娘亲性命,天下人又有哪个不渴望呢?人,再活一世,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沈存章,你要泄愤,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我奉劝你一句,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告诉我,武炎在哪里?”   沈存章没有听懂她这个再字的含义,怔愣一时,自己执着了这么多年的仇恨岂是说收手就收手的,如果不是为了娘亲,他才不知道他活着的意义的是什么....   “他在沈府后院的古井中….”   ☆、尘埃就此落定   宫廷政变的消息已经传到朱言玉的耳中,郦容与命还真是大。如今只有在郦容与找到武炎之前先一步找到沈存章,否则他所有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朱言玉把手下的人全都派出去找寻沈存章的下落,连日来一无所获。   “言言,你要找的人既然是在慕娉楼走丢的,何不去慕娉楼?或许还有一些蛛丝马迹。”朱言玉细白的额头冒出一粒粒汗珠,玉荻秋用袖子给她扇着风。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再是寻常不过。人海茫茫,他在哪里?慕娉楼,他会在慕娉楼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玉荻秋说的没错。如果是郦容与下的手,他很有可能被关在那里。   “走,去慕娉楼。”   “言言,你这样去,谁都知道你去找人的。我们要乔装一下…..”   慕娉楼的雅阁里,金兽烧香,紫烟袅袅,青楼姑娘衣衫轻薄,手执琵琶轻拢慢捻。   “玉荻秋,你到底是带我来找人,还是来这找姑娘?”见他毫无反应,直勾勾盯着青楼女子的挺立的胸脯。朱言玉坐立不住,就要起身,被玉荻秋一把按住。   “言言,要找人也不在这一时,听完这一曲再说。”   终于曲罢。   “两位爷,你们觉得莺儿的琵琶曲如何?”莺儿身姿妖娆,一扭一扭地走近,大剌剌地靠在玉荻秋的肩头。   玉荻秋拉起莺儿的玉手,笑眯眯道:“莺儿姑娘,此曲只应天上有,来,我敬你一杯。”   “谢爷赏酒。”莺儿一饮而尽,媚眼愈加迷离,索性坐在了玉荻秋的腿上,“爷,今晚不如让莺儿来伺候您?”   “当然可以。”玉荻秋见朱言玉登时就要发作,忙笑道,“莺儿姑娘,实不相瞒,我之前有个相好了很多年的,叫珠儿,你可认识?”   “珠儿?莺儿认识呀。只是她早几日犯了事,眼下被黄妈妈关禁闭了..…爷,您要是想见她,只怕还要过几天哩。”   “莺儿,你是个好姑娘。你告诉爷,她关在哪里了?爷想法偷偷进去见她一面…..”   “这….禁闭室闲人是不可以进去的….”莺儿脸有难色。   玉荻秋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她手里,道:“莺儿,爷也是怕珠儿撑不下去了,去宽慰宽慰她。等我手头宽裕些了,我就赎她回去。黄妈妈的手段你也应该清楚,我怕珠儿…..”说着他还硬生生挤出几滴泪来。   莺儿玉手攥紧了银子,低声道:“爷,禁闭室我以前也进去过,到了内院左门进去,那有一排厢房,都是的。”   “莺儿,你真是我和珠儿的大恩人。我现在去会她一面,你帮我在这里守着。你若是累了,就在床上小憩一下…..”   出了门,两人直往内院走去。悄悄穿过左门,两人藏身在一棵柳树之后。左厢门口有几人守着,看样子不像是慕娉楼里的人。朱言玉回头望着玉荻秋,示意他上去将那些人除掉。玉荻秋左右徘徊,一触到朱言玉瞋怒的神色,撒腿就冲了出去。那些守卫还没恍过神,就被一阵迷烟笼罩。还没来得及呼喊,就倒了下去。   朱言玉走出来,踢了踢那些昏死过去的守卫,啧啧称赞:“还不错嘛。”   玉荻秋暗笑一声,这些迷烟他平时只用在美人身上,没想到对这些粗汉也这么有效果。朱言玉推开门,里面竟然是一截阶梯延伸下去。没想到这么隐蔽,她不禁加快了脚步。果然,一个白衣胜雪的人被缚在木架上,听到声音才抬眸,那冰冷的凤眼见到朱言玉,惊异了一瞬随即平淡,“是你,言玉。”本来他已经接受了失败的事实,可是她竟然出现在了这里。关在这地牢里,沈存章想了很多很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他其实已然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为了谁。记忆里的娘亲,婉约动人的形象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模糊。除了恨,思绪里翻飞得最多的画面却是那个弹着《两生花》的狡黠傲慢的丫头…..郦容与,是你毁了我的初衷,是你打破了我的誓言,是你让我无所适从。我沈存章即使要下地狱,也不会让你活得如此称心如意。我既然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恨也好....   “沈公子,我来迟了。”朱言玉立时跑过去将绳索割断,解了他的束缚。“沈公子,郦容与那个贱人没对你动刑吧?”   “没有。”沈存章拂了拂玉袖上的灰尘,疾步而出。   “沈公子!”朱言玉就要跟上去,玉荻秋一把拉近她,“言言,你要救的这个人是你谁啊,长得还人模人样的…..”   “我现在没有功夫跟你废话!”朱言玉猛力将他甩开,追了上去....   郦容与只带了几个随从,直接奔赴沈府。本来以为会受到阻拦,奇怪的是沈府的家丁无一人阻拦。她不知道,很久以前沈存章就下了令,只要是她来府上就不得无礼。那个对她放肆的丫鬟墨瓶早已被发卖,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颐指气使。一个人,就该守住一颗安守本分的心。   “回大人,这井底底下积了很多水,下不去。”   “什么?”郦容与趴在井口,这连日来阴雨绵延,武炎不会出事了吧,心中一慌,喊道:“捞也得给我把人捞上来!”   只听到底下扑通一声水响,不一会,那随从钻出水面,举起一个靴子,喊道:“大人,井底什么都没有,只找到了一只靴子!”   没有?难道武炎不在底下?   “上来再说。”   是武炎的青云靴。郦容与将湿淋淋的靴子丢给随从拿着,双手叉腰环视周围,美目忧虑,武炎去哪里了呢?   “安….安民公主?”   郦容与回头,只见一个长相清俏的小姐,衣裳素净,在一个丫鬟的陪同下怯怯地从墙角走出。   “你是....”   “我是沈杏疏....”   沈杏疏?当年那个喜欢延年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沈家小姐?在她印象中,她是金钗玉衡,环佩叮当,衣裳华丽的,怎么变成这样“清冷”了?可是,经过了朝代更迭,当初一起“嬉笑”的王孙公子小姐能活脱脱地站在这里,已经是上天的眷顾。战乱,带走了太多人。   “沈小姐....好久不见…”   “现在,应该叫你郦大人了。”   “沈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在沈府见到郦大人,疑惑的应该是我才是。”沈杏疏淡淡道。她果真不是当年的小家碧玉,周身都萦绕着一种成熟、平淡的静美。沈存章居然没有动她,也是,她始终是一个局外人。或许,沈存章杀了她爹、娘,只留下了她,本身就是对她的一种折磨。   “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沈杏疏一眼便看见了那只靴子,“我前日来后院找我的小猫,在这井中救了一个人….”   “是吗?”郦容与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沈小姐,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担心我哥发现,把他藏在了我闺房之中。”   “沈小姐,麻烦快带我去。”   “郦大人…你…你不会伤害他么?”沈杏疏脸上一丝羞怯一闪而过。   “不会。”   武炎在井里泡了几天,皮肤都有些溃烂,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见郦容与走近,只是抓紧了她的手,“你…你来了…救…救….”   “抬走。”   “郦大人,你要带他去哪里?”   “沈小姐,我要带他去看大夫。他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郦大人….”   “什么事?”   “他…他是谁…”   “他是当今皇上。”沈杏疏还愣在原地,郦容与一行人已经走出好远。   所有的御医都来了,乾和宫,三天三夜灯火通明,纪仕林要郦容与回去休息,他在外守着,郦容与却坚决留在宫外等候。天刚破晓,日色净白,宫廷疲惫了一夜,在熹微中微微抬眼。   “郦大人,皇上没事了…”李御医最后一个合上宫门,向郦容与回禀道,“只要修养个月余,不见风就无大碍了。”   郦容与点了点头,“忙了一夜,你也回去休息吧。”   “郦大人,你忠心耿耿,为国为民,更要保重身体才是….”话还未说完,郦容与就倒了下去.....   武炎恢复之后,重整朝纲。弑君之罪本来罪不容诛,但念在沈存章之前的功劳,免去死罪,削去爵位,终身囚禁,而沈府家眷尽数充入奴籍。圣旨一下,沈存章早已从慕娉楼潜逃不知下落,武炎便下令悬赏缉拿。   秋风萧瑟,梧桐叶落了一地。荷塘里,残荷在风中摇曳。郦容与拿着钓竿,静坐着凝视着水面的动静。一切好像已经尘埃落定,但心里总是觉得缺失了什么。   旁边的纪仕林忽然大叫起来,“鱼上钩了!”他将钓竿用力一扬,一条肥鱼便滚落到了草丛里,水珠溅湿了郦容与的裙裾。“容与,我赢了!”   郦容与短叹一声,将鱼竿递给丫鬟,走到凉亭里坐下,闷闷地吃着桂花糕。纪仕林急急跑了过来,一屁股坐下,“容与,不开心啊?愿赌服输,说好了,你输了要把那本《兰亭集序》给我。”   “纪仕林,你要《兰亭集序》做什么?你一介武夫….”   “还不是连云尧说《兰亭集序》千金难求,我就一时夸下海口….”   “初月,去书房把那本《兰亭集序》取来给纪尚书。”   “容与,洛九龄那个混蛋还没有回来吗?”郦容与微微摇了摇头,纪仕林愤愤说道,“那个混蛋,我就说他不靠谱。你看你之前昏迷了一天一夜,他都看不见人影….”   郦容与也陷入了沉思,洛九龄究竟跑哪里去了呢?那天他跟沈存章之间究竟说了什么….   ☆、乱雪残枝纵横   还未至腊月,便沸沸扬扬下了一场雪。一早醒来,凉州城银装素裹。天地一片浩茫。纪小满又怀孕了,恰逢边关近日无事,郦清与手里抱着一个,嘴里哄着一个,眼里只装着一个,无微不至服侍左右,两人倒真是琴瑟和谐伉俪情深。郦明渊本来想找郦清与对弈,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一阵你侬我侬,于是老脸不禁有些发红,索性在府里也闲不住,便欲携着尹婉娘去若清看雪。凉生吵着要跟他们一起出去,尹婉娘放心不下便带上了他。   江上还没有结冰,朦朦胧胧一层水雾,一艘船舰威武地在江面静静地行驶着。郦明渊备了红泥小火炉温着酒,与尹婉娘对坐在船头一边畅饮,一边聊着年少轻狂的往事。凉生则拿了一根小钓竿,穿着毳衣,围着貂绒,包裹得严严实实,在丫鬟的陪同下在船尾钓鱼。等了半天还没有鱼上钩,凉生摸了摸肚子不禁有些饿了,便吩咐丫鬟去端果盘来。丫鬟前脚刚走,凉生便丢了钓竿,爬到栏杆上伸出脑袋往江里看那些鱼自在地游来游去,还从兜里掏出私藏的桂花糕往江里撒,那些鱼儿闹腾得更欢了。凉生也看得起劲,忽然脚一滑,眼看就要落入江中,小胳膊却被一个人拉住,只一晃,他便站在了栏杆内。凉生拍了拍跳得厉害的胸脯,漆黑的瞳孔滴溜溜地打量着他眼前的男人。   “你是谁啊?郦府的仆人吗?我怎么从来没有看见过你?”   洛九龄也凝视着他眼前的凉生,那眉目、鼻梁、额头,无一处不与自己相似。只有一张小嘴,像极了她。   “小孩,你姓什么?”   “我娘说我姓李,桃李的李。”   “李?”洛九龄眼神一暗,如果她爱他,为何要让他的亲生儿子跟别人姓?如果她爱他,为何他的亲生儿子现在都快五岁了他才见到他?如果他不来找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又要多艰难才能见他一面?   “你不是郦府的小少爷吗?为何你姓李?”   “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是谁啊?”   “我….”洛九龄靠在栏杆上,“我刚刚救了你,你过来…”   “你想做什么?”   洛九龄看着凉生眼眸里都是警惕,不禁一笑,“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害你。我只是看你长得讨人欢喜,想过来找你说说话。”见他还是没有靠近的意思,洛九龄从袖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这是他从集市上特意买来送给他的见面礼。其实他早就到了凉州,却为了给他的亲生儿子找一份礼物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   “这个,你想要吗?”   那把匕首的套上都刻满了奇异的花纹,又精致小巧,凉生只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了。   “我外祖母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尤其是陌生人的….”   “我刚刚救了你,我们就是朋友了不是吗?朋友之间送礼物很正常。”洛九龄还是颇有耐心地递出匕首。   凉生有些动摇,慢慢地移步过去,迅速将匕首拿到手里抚摸了一阵,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洛九龄也感到欣慰。过了半晌,凉生将匕首小心地藏到自己的厚实的靴子里,又从他的小兜里掏出一只木雕的小老虎递给洛九龄。   “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这是我最喜欢的小老虎,给你。”   洛九龄看着那只白白胖胖的小手,还有那只攥得紧紧的憨态可掬的小老虎,嘴角笑意满满,眼圈却不禁有些热了。他蹲下身子,接过那只还温热着的小老虎,笑道:“好了,我先收着。”   凉生也笑了,笑着笑着忽然挤出一滴眼泪,小手使劲擦着。洛九龄见状,连忙上前帮他擦干脸颊,“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是舍不得这只小老虎,我还给你便是,别哭了。”   “不是….”凉生一把搂住洛九龄的脖子,“我觉着你好像我的爹爹….”   什么好像?本来就是....   “你没有爹爹吗?”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爹爹,本来舅舅对我很好的,可是他现在每天要哄兰妹妹,就没人跟我玩了。”   “你娘呢?”洛九龄闻言心不禁一痛,他的亲生儿子居然心里有这么多的委屈。   “我娘亲....她很漂亮,虽然她也很少在我身边,可是我不怨娘亲,我只是很想很想我娘亲…但是没有办法啊,娘亲很忙,如果她只陪着我,还有很多小孩就会无家可归了…..”   洛九龄轻轻抚着凉生的背,“好了好了,以后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什么时候?”凉生抬起头来,目光里一下便没有了悲伤,全都是企盼。   “也许等你睡了以后。”   “那我就不睡觉。”   “不行,你要好好休息,不然不长身体。”洛九龄揉了揉他粉嫩的脸,“放心,我会来的。”   “那我会等你哦。”   “你不会告诉其他人吧?”   “凉生又不傻,要是让我外祖父他们知道了,他们铁定不会让我玩的。这是我们的秘密,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我们拉勾。”   “好。”   “我叫你爹爹,好吗?”   “啊?”洛九龄看着他认真的小模样,不禁一笑,“为何你要认一个陌生人作爹爹?”   “这个啊,不告诉你…”凉生抿着嘴唇,像极了她曾经阴谋得逞的得意。   “凉生少爷,没有桂花糕了….”初月端着一盘茯苓过来,凉生唬了一跳,忙欲叫洛九龄藏起来,一回头却发现他早已不见。放心的同时不禁暗暗佩服他这个新爹爹的身手,比舅舅都要好,下次说不定可以赖着他让他教自己功夫呢!凉生心中十分欣喜,又想起藏在靴筒里那精巧的小匕首,简直忍俊不禁。   “凉生少爷,你钓上了鱼了吗?何事这么开心?桂花糕没有了呢…”   “初月,你一个女人怎么会懂我们男人的事呢?”   初月干干地笑了笑,手上的托盘差点摔落,凉生少爷说话真像个小大人。只是也怪不得,父母都不在身边…..初月想着,心里的悲悯泛滥,自己一定要尽心服侍凉生少爷,不然他太可怜了.....   忽然一枚七星镖破风而来,正在走神的初月还未明白,就只觉肩头一痛,手里的托盘摔了个粉碎。她伸手一摸,便是一手的鲜血,随即用尽力气大声喊道:“凉生少爷,快跑!有刺客!”   “初月,你怎么了?”凉生只看到正在跟他说笑的初月突然倒了下去,还在茫然无措。一袭白影便将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随即身上一痛,便昏了过去。   “沈公子,怎么是你?”初月捂着肩头惊道。   沈存章抱着昏迷的凉生,冷冷说道:“三日之后的午时,要郦容与、洛九龄两人到凉州城外紫竹林中,否则我便让这小娃娃死无葬身之地。”说罢,白影一闪,踏波而去。   “凉生少爷….”   朝堂的事暂时告一段落,郦容与终于松下一口气,向皇帝请了假要去凉州把凉生接过来自己照顾。离开汴京那一天,武炎亲自前来送行,并再三叮嘱政务繁忙要及早回京。马车还在颠簸,离凉州只有一两天行程了。郦容与看着手里的龙凤和鸣玉佩,眉头紧锁,这是武炎塞给她的。他说要她好好考虑,趁着这一段离京的时间,冷静思考。他许她一国之母的位置,让她母仪天下。这天下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美差,落在郦容与头上她却闷闷不乐。原来她以为,这一世找个相处舒服的人就可以了此一生,即使没有爱,她也可以接受。毕竟,那样浓烈的爱情,那样疯狂的心境,她早已在上一世给了沈存章。可是,为什么会遇到洛九龄?他疯狂地巧取豪夺了自己,却仿佛一把火炬让自己死灰复燃。再世为人的冷漠,看透人情冷暖的沧桑,全都被他冲刷得乱七八糟.....   马车突然停下,一时将郦容与的思绪拉回。她掀开车帘,问道:“何事停下?”   “郦大人,前方有单骑说是凉州城来的,有紧急家书要送给大人。”   凉州城?她这会都快要到了,怎么哥还派人送信来?到底是什么事?   “快带上来。”   看完书信,郦容与一张脸霎时惨白,沈存章他居然到了凉州!还绑架了凉生!两腿一软,瘫坐在马车上,他应该不会对凉生做什么吧?郦容与深呼吸了几口气,又猛灌了一壶水,气息才慢慢平稳下来。   “立即备马。”   夜深人静,郦府西苑灯火明灭,没有一点声音。一道黑影闪过,翻入白墙朱瓦。往日他的院子里丫鬟们就睡在屋内,怎么今晚空无一人?柔软的床铺是冰冷的,折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睡过的痕迹。他去哪了?洛九龄正在寻思间,一柄长剑突如其来架在了自己肩头,昏暗中一个声音低沉地响起:   “谁?”   洛九龄怔怔地聆听着身后的那个声音,慢慢地转身,一道月光恰好从窗缝中投下来,那人明净如水,娴静似秋,唯有眉间一点忧虑千年不化。他抬脚上前一步走到月光处,深邃的眸子有如一湖幽碧的水,盛着一星光芒,只映照着一人。   “是你?”宝剑哐啷一声落地。明天与沈存章会面凶多吉少,今晚只不过是来这里看看凉生的屋子,没想到竟然会遇见他。该不该和他说呢?   “是我。”   “这段时日你都在凉州?”   “没错。”洛九龄凤眸看向窗外,“汴京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差不多了....”   “……”   “……”   “你....”   “你....”   “这里太暗了,我们出去说。”郦容与转身走出屋子,西苑还挂着初雪的残枝纵横,偶尔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月光幽冷,打在静谧的石径上。两人一前一后,郦容与裹着雪白狐裘,手里还揣了一个紫兽炉。洛九龄单衣轻薄,一袭墨黑长袍,跟在她身后,走进亭中。她静静地站着,洛九龄却出神地看着石径上的那一串串一深一浅的脚印。如果他和她只是这脚印,该有多好。即使只存在一瞬,却一直紧紧地依偎着直到消失。   “有一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洛九龄回过神。   “凉生….”   “凉生怎么了?”洛九龄忽然就到了郦容与跟前,凤眸焦急地注视着她。   “你见过他…..”郦容与突然明白为何他会来凉州了,他是特意来见凉生的。“你已经见过他了?”   “没想到他都已经快五岁了。郦容与,你把他藏得好深!”洛九龄抓住她的胳膊一字一句咬道。   “洛九龄,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郦容与抽出自己的手,“凉生被沈存章抓走了,他要我们明日午时去城外紫竹林中,否则凉生….”   “什么?沈存章把凉生抓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三日之前。”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找得到你吗?或者说,你有打算让我找到你吗?”   四目相对,美目噙泪,凤眸幽深。   “你有找过我吗?”   “我不想跟你说这些,洛九龄,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时辰不早了,如果你愿意住在郦府,我立即吩咐人去安排….”   “不用了。”洛九龄手一挥,“明日我在城外等你。”   黑影在雪上轻轻一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郦容与还久久站在凉亭里,凝望着挂在屋檐上的冬月…..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半年多的小说终于快要完结了,心情莫名其妙   ☆、聊逍遥兮容与   郊外的雪已经干净,清晨一辆马车哒哒驶出城外,停在河边的柳树下。洛九龄似乎在这等了一夜,肩头竟然还飘着几片薄雪。   “容儿,我派兵跟在你的后面….”   “哥,沈存章不是一般的人物。”   “可是,容儿,万一…..”   “不管怎样,我会把凉生带回来的。”说罢,郦容与跳下马车,牵出早已备好的两匹骏马,走到洛九龄面前,淡淡说道:“走吧。”   两人短短的四目相视之后,郦容与当先蹬上马,挥鞭而去。洛九龄随即也跨上马,郦清与忽然喊道:“洛九龄。”他不禁勒马回头,“什么事?”   “凉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一定要保护容儿和凉生的周全!”   “…….”   “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   “我都知道了。”   “什么?”   “还有其他要交代的吗?”凤眸冷冽。   “还有,洛国是我带兵攻破的,容儿自始至终都没有同意要灭你洛国。如果你要报仇,等带回了他们再来找我,我一定奉陪。”   “说完了?”作为周国的重臣,她从来没有同意过要灭洛国吗?洛九龄攥紧了手里的缰绳。   “我看得出,容儿她是爱着你的…..”   “何以见得?”凤眸的星芒恍然化成一潋春水,霎时消了冰凉。   “国破山河的时候她都可以跟正常人一样,唯独遇见你的事,容儿她就不像个正常人....”   洛九龄转眸望向她远逝的清影,扬空一鞭,马嘶人去。   林子幽风阵阵,竹枝上都压满了厚厚的雪,踏马而过,一不小心就会沾上一捧。进入寒冬,猎户们也卷了铺盖回家,沿途连小动物的爪痕都没有。马上的两个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他们静静地扫视着周遭,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两个人。   “言言,你为何要跟着那个美人?”玉荻秋低声问道。   若不是玉荻秋轻功上乘,没有他完全追不上郦容与地话,朱言玉还真不想搭理他。   “我要杀了她。”美眸目不斜视,狠狠盯着马上的两个人。   “你不找那姓沈的了吗?”   “杀了她比较重要。”   “你跟了她一个多月,怎么还不下手?”   “她身边不是侍卫环绕,就是有那个洛九龄,我怎么下手?”   “你说她和那个男人一起来这荒郊野外是为何?这孤男寡女的,难不成…..”玉荻秋色迷迷的眼睛里   忽然涌动着一抹妖冶。   “你以为哪个男人都像你这样精虫上脑!别说话,小心他们发现。”朱言玉美目中也闪过一丝纳闷,这郦容与和洛九龄来这是做什么呢?   “天下乌鸦一般黑......”   没想到竹林尽头却是一个悬崖,一袭白裘的沈存章立在崖边,目光渺远地望着崖底的云烟。不,确切地说是云烟中悬空挂着的囚笼里昏迷的凉生。只要他轻轻一刀将绾在巨石上的绳索割裂,她和他的小孩就会落入万丈悬崖粉身碎骨。凌烈的狂风从四面八方刮来,沈存章的衣裳猎猎鼓舞,仿佛就要御风而去。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在自己跟前死去,她会如何痛苦呢?   娘,孩儿不孝,没有办法覆灭这个背弃您的天下.....   娘,孩儿不孝,没有能守得住自己的心.....   “沈存章,凉生呢?”郦容与喊道。   沈存章转过身,他们两个人都下了马,冷冷盯着自己,淡淡道:“居然两个人一起来了。”   “这不是你所要求的吗?沈存章,既然我们都来了,凉生呢?”   沈存章轻轻一笑,那绝世的容颜恍如雨后晴空明净空幽,躲在林子里的两个人不禁看得呼吸一窒,   玉荻秋喃喃自语道:“言言,这人是男是女啊…..”   “你说的凉生,是悬崖底下这个小孩吗?”   洛九龄、郦容与二人立时跑到崖边低头一看,果然是凉生!囚笼在风中一摇一摆,似乎随时都会掉落深渊。   “沈存章,放了凉生!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   “是吗?”沈存章冷冷一笑,修长的手指缓缓指向洛九龄,“如果你杀了他,我或许会考虑。”   “沈存章….”郦容与袖里的素手粉拳紧握,这,她做不到!   “怎么了?你下不了手?”   洛九龄眸光深邃,瞥了一眼她为难的表情,随即说道:“沈存章,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会放了凉生?”   不,听到他的声音,郦容与转眸凝望着他,然而此时冷静如山的洛九龄却看不到她眼中的惊慌,   不,你不能死。   郦容与的神态沈存章全都看在眼里,他冷笑道:“洛九龄,这是我刚刚对她的要求。如果是你要救那个可怜的小孩,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杀了她。”沈存章指着有些恼怒的郦容与,笑道,“任你们谁自杀了,这个游戏都不好玩….”   “沈存章,你卑鄙!”郦容与怒道。   “我卑鄙?郦容与,如果我不这样说,难道你还真想看着洛九龄死在你面前?”   “你.....”   “杀了我。”洛九龄抓着郦容与的肩膀,“风越来越大,那个囚笼不知道还能支持多久….”   郦容与看着他坚定的眸子,莫名的心慌,“不….我做不到….”   “我的命早就不值钱了,救凉生要紧!”   “不….洛九龄…你别逼我….”   “容儿….唔…”   朱言玉二人眼见着沈存章趁洛九龄不注意飞身上前点了他几处穴道,又将慌乱的郦容与拉入怀中,不由得拍手叫好。沈公子这个人,果然没人知道他下一步会如何。朱言玉抿紧薄唇,美目幽幽地注视着,可是他将郦容与抱在怀中又是想做什么呢?   “沈存章,你放手!”郦容与的手腕被他紧紧抓住,丝毫不能动弹。直觉告诉她,现在的沈存章非常危险。   “沈存章,你想对容儿做什么!”洛九龄无法动弹,只能怒吼道。   沈存章冷冷瞟了他一眼,“做你曾经对她做过的事。”说罢,他用力一扯,郦容与的雪裘顿时散落在地,露出单薄的衣衫。寒风一吹,她整个人打了个冷颤,使劲挣扎着,“沈存章,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你让我得不到这个天下,我只能得到你…..”郦容与只觉得一片冰冷的薄唇吻在脸颊上,一晃神,肩头一凉,她从来不知道,沈存章的力气竟然大到如此的地步!洛九龄在嘶吼,她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要被他撕扯开了,现在的沈存章真的好像一头猛兽!   “沈公子!”玉荻秋还没有来得及拉住朱言玉一起看一场好戏,她便有如母老虎一般冲了出去。   沈存章的动作顿停,抬眸看向这个梨花带雨的女人,俊眉一皱,“是你?”郦容与趁机拉上自己的衣裳,欲要挣脱出去却被沈存章反手钳住。   朱言玉看着沈存章此时与郦容与两人紧紧相拥,那亲密的程度她也不曾体会过,还有他对她的吻.....为什么偏偏是她…郦容与....   “沈公子....言玉找了你好久,好久....”   玉荻秋也蹿了出来,惊异道:“言言,原来你要找的人是他啊….”   “那又怎样?”沈存章淡淡道。   “沈公子,我对你这么好….你不应该将别的女人抱在怀里,何况,还是这个贱人!”朱言玉顿时抽出剑,怒道,“郦容与,我要杀了你!”剑锋一路朝郦容与劈来,她避无可避,心中苦笑,没想到这一世还是死在这两个人手上,命运的轮回果然不可更改吗?她听到了洛九龄冲破云霄的呼喊,一回眸便看见了他惊慌失措的神情,她朝他微微一笑,可是却看见他捂住了胸口,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你要死也是死在我手里。”沈存章在她耳边轻轻说道,随即右手将郦容与猛力推开,左手转瞬之间夹住了剑身。   “沈公子….”朱言玉没有刺到郦容与,却看到沈存章投射来的憎恨,心猛然一滞。   “滚!”沈存章将剑身一弹,翻身一脚把朱言玉踢得好远。那一边,郦容与扶起冲破穴道的洛九龄,两人目标一致地在拉关着凉生的囚笼。郦容与回眸看见沈存章慢慢走来,立即站起来拦在洛九龄身前,“洛九龄,你把凉生拉上来,我来拦住他。快点。”   沈存章顿住脚步,“刚刚我救了你一命,你就是这样感激我的吗?”   “沈存章,我不明白,兜兜转转你花了一圈的心思,到底要的是什么?”   “全天下,只有你,会问我这个问题。你是说,我不值吗?”   “我不懂。”郦容与偷瞄了一眼洛九龄,还差一点。   “你是在拖延时间?”   “你也可以选择不告诉我。”   沈存章捡起地上的雪裘,抛给了错愕的郦容与,“我有一个疑问,我心中深埋的仇恨从来不为人知,可是你,却一直不敢靠近我?为何?我从来没忘记,我们第一次在华阳寺见面你就叫出了我的名字,你当时的眼神不像是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倒像是一个仇人….”   玉荻秋屁颠屁颠跑去扶起朱言玉,“言言,你没事吧?看样子你这个沈公子不想理你,还是我们两个一起远走高飞吧!”   “玉荻秋,如果你对我有半分怜爱,你便帮我钳制他一时半会好不好?”朱言玉的语气里有一种莫名的哀伤与绝望。她望着沈存章与她并肩而立,望着他温柔地将雪裘递给那个贱人,怒火中烧,为什么她最恨的这个女人从小就可以轻易得到大家的宠爱,为什么她最恨的这个女人现在还这么轻易得到了她努力也得不来的梦寐以求的温柔?朱言玉攥紧了剑柄,飞奔上去,“郦容与,我要杀了你!”看着朱言玉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玉荻秋也无奈拿起了剑。这个女人的执念不是一般的深,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遇上了她呢?   余光瞥到朱言玉冲了过来,沈存章眉头闪过一丝不悦。谁也没有看清他拔剑的姿势,只有白光一闪,劈向了朱言玉。可是,那道白光却被玉荻秋咬牙挡住。朱言玉被那道剑势震慑得停住了脚步,面纱被狂风吹走,露出那张斑驳的容颜,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存章,“沈公子,你刚刚是想杀我?”   玉荻秋吃力地抵着沈存章的剑,“言言,这还用问,这一剑分明是想要你的命!”   “为何?”朱言玉美目盛满了泪,“是为了这个贱人是吗?”那道凌厉的光忽然射向郦容与,郦容与一阵发寒。“郦容与,你受死吧!”   那一剑不出意料地刺了过来,冲着郦容与的胸口,朱言玉这一剑不遗余力,气势汹汹,若被刺中必死无疑。可是她如果躲开,朱言玉就会伤到洛九龄,实在是退无可退。忽然,一只手搂过自己的腰,蓦然滚到一边。朱言玉已经刹不住脚,冲到了悬崖边上,她脚底的碎石忽然塌落,只听到一声尖叫冲破云霄,朱言玉摔了下去。   红颜薄命,总是咎由自取。   郦容与凝视着一手抱住自己的洛九龄,凉生安静地躺在他的另一只臂弯,心不由得安了下来。玉荻秋冲到崖边,大喊着言言。沈存章冷冷看了一眼,那个女人跟了他半辈子,以为占据了他,却始终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如今死了,他心底里也生不出半分怜惜之心。他目光一转,看着郦容与,“居然这么轻易就让你救出了那个小孩。”沈存章拿着剑一步一步走近,“起来,否则他们两个会死得很难看。”洛九龄强自冲破穴道,经脉早已受损,刚刚又救了凉生和郦容与,现在没有一点力气,只能眼巴巴看着郦容与顺从地站了起来。   “容儿….”他勉力拉住她的手,“沈存章,你要带她去哪儿?”   沈存章拉住郦容与的手将她扯过来,郦容与另一只手捂成拳头朝他的脸挥去。沈存章竟然没有躲避,生生受了她这一拳,他抛了剑,搂住惊愕的郦容与,“解气了吗?”   “沈存章,你这个疯子,快放了我。”   “放?放了你,我就一无所有了….”   玉荻秋看着沈存章与郦容与相拥在一起,心头陡然生恨,言言那么爱他,如今她刚死他就在这与其他的女人卿卿我我,实在是不可饶恕。姓沈的,你武功高强,我打不赢你,就让我们同归于尽吧…..   “跟我走,如果你不想我杀了他们两个。”   沈存章刚抱起郦容与,玉荻秋忽然扑了过来,两人就在崖边,他这一冲将三人都推出了悬崖。只听到洛九龄一声呼喊,沈存章抱着郦容与已经摔落,只有玉荻秋还死死抠着崖边的石头。   洛九龄也顾不上和他算账,趴在悬崖边上,一边又一边呼喊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扯下腰间郦清与送他的竹筒,将信号放了出去。   云烟底下一株乱树从窍缝里长了出来,沈存章攀住了这株树,两人便挂在树上摇荡着,洛九龄的呼喊的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过来。沈存章紧紧搂着郦容与,忽然笑道:“你说我到底应不应该松手呢?”   “沈存章,你知道为何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对你有仇恨吗?”   “为何?”   “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什么?”   “前世,我不曾金榜题名,只是一个深闺小姐,对风华正茂的你一见倾心,可是后来你却将我送入了青楼。也许是过奈何桥的时候孟婆汤没有喝完,我始终记得那种被心爱的人伤害的撕心裂缝的痛。”   “一见倾心吗?”那张让自己魂牵梦萦又爱又恨的脸近在咫尺,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去抚摸。   “对,就算爹娘告诉我你是□□,我还是爱上了,最后还害死了我爹娘….”   “我知道了,如果我不对你这么坏,你会一直爱我,是吗?”   “沈存章…我....”   “回答我,你会。”   “我….”沈存章的眸光好像泛动着水光,郦容与没有办法拒绝。   “既然上一世你的心给我了,这一世我就不强求了。”沈存章抱住郦容与在峭壁上轻轻几点,便落到了横树上。他抬起郦容与的下巴,吻了上去,只是一瞬他便移开了唇,他怕自己再痴恋于那温软,有孟婆汤这种东西吗?那他也不要忘记....   “沈存章….”   忽然,沈存章张开了手,面带微笑地倒了下去。他的身影很快被云烟埋没,但那笑容却永远留在了郦容与心上。这,或许对他是一个解脱。沈存章,这一生,被仇恨牵绊得太深,太深了.....   寒风呼啸,云烟迷茫。   两年后,年纪轻轻的周国宰相向皇帝请辞解甲归田,理由竟然是怀孕了!没办法,一个重臣挺着大肚子在朝堂之上走来走去,实在是有伤大雅。皇帝左右为难,放吧,相当于砍了自己左膀右臂,何况这个人对自己还有不同的意义;不放吧,感觉民间反抗势力会越来越强大...   郦清与上折说,皇上,你不让容儿请辞,洛九龄每天早上不会让她起床…   御书房的灯还亮着,武炎看着那“不会让她起床”几个字,揉着自己的眉头。宫女杏疏送膳食进来,提了一个建议,武炎欣然接纳,于是郦容与从此多了一个“山中宰相”的称号....   洛九龄说,我为了你放弃了我的江山,只要你姑且给自己逍遥又有何不可呢?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第一篇写到结束的文,请大家多多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请继续关注我的创作!!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香书门】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